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形式论文化研究的范例
———主持人语
符号学与符号叙述学,是形式论在当代最集中的代表。对于形式论,从古代起就有不少误会,至今有不少“理论家”还在反反复复说那几句指责,说是形式论不关心社会,不关心历史。因此,首先要说清楚的是:形式论并不是只关注形式,弃内容于不顾,认为形式可以解决有关文学艺术的一切问题。恰恰相反,形式论只是指出:许多文化问题,内容问题,“从形式出发”,往往更可以击中要害。因为任何表达意义的符号文本,其内容必须寄于一定的形式。形式论恰恰是最关注内容的,只是发现(至少某些作品)从形式出发进行讨论更为有效。可以说,优秀的形式论论文,必然是找到形式规律背后的文化规律。本专辑的几篇论文,都是文化论,就是很好的说明。
打有文学起,就有关于形式的讨论:儒家文献论“赋比兴”;《文心雕龙》主张“风骨”与辞采的完美统一;柏拉图《对话录》讨论模仿的本质;亚里斯多德的《诗学》对悲剧情节构成的精彩看法。这些“形式论”观点至今是我们汲取营养的源泉。现代形式论认为文学艺术的与其他文体最大的区别,是其形式,而不是内容:一篇小说与一篇社会调查,主题或内容可以相同,形式区分二者。
形式文论重新回到中国,是有阻隔的,这是因为我们忘记了祖先的思想方式。《周易》提出了全世界第一个解释世界的符号体系;先秦墨家名家的分析探微;儒家对仪礼形式的高度重视;汉代对世界和身体的高度抽象理解;唐初传进中国的佛教唯识宗逻辑,也没有能持久发展;宋明理学中的“心学”,对意义问题的哲学基础,有极其深刻的思考。在某些文论史家看来,中国传统批评应当注重直觉,“尚象”思维重感悟,“境界”之说重体验,小说评点家的文字重在敏悟,而非现代哲学那种周密细致的分析。我们多年对中国符号学遗产的探索,证明这种结论至少是粗率的。形式论的成果,与中国固有思想直接对接,却在现代中国显得隔膜,这只能说是中国学界没有完全读懂我们祖先的思维方式。
有不少学者试图超越形式分析层次,直接进入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探究,这是深入的批评必然采取的方向,但是这不等于说可以跳过形式分析。解构主义理论家哈特曼有名言:“有很多路子超越形式论,最无用的路子是不学形式 论。”可以说,排除形式论,现代批评理论已经不可能运作。
回顾二十世纪中国文艺思想的变迁,形式论只是在最近三十年才开始在中国学界产生一些影响。某些分支,例如符号学与叙述学,开始有了繁荣景象,但是展开的阻碍还是比较大。相当重要的原因,是形式论需要稍微动动脑筋,而文科学子甚至学者,始终不习惯在思索中展开思想。中国学界不重视分析的弱点,至今没有完全克服。因此,我们有必要重视现代形式论批评的成果。
《当代文坛》创建这个专辑,将一批好文章推荐给读者,这些文章讨论的是应用于中国当今文学、艺术、文化实践的形式理论。四篇都是深思熟虑,广征博引,用了心力写出的佳作。彭佳的文章“艺术的三性论:像似、指示、规约”,指出把艺术看成基本上是像似的模仿,绝对是一种简单化,规约性与指示性起了很大的作用;王强的文章“‘数码受众’与‘数字受众’:新媒体叙述范式的建构”,对网络文学这个多面多变的魔兽,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指出了其中的形式规律;贾佳的文章“从符号叙述学角度看当代文学中女性身体美学的演变”,看起来是文学史与社会史,却从中找出了形式意义变化的规律;谭光辉的论文“情感直观:情感符号现象学的起点”,创造性地对最不容易进行形式分析的情感,做出了理论上的突破,详细分析了情感的先验特征,指出情感直观的对象必定变成一个叙述,情感才能被认可。
这几篇论文的视野开阔,分析到位,应当说是符号学-叙述学应用于文化研究的范例之作。而且,从这几篇文章,我们可以看到另一个问题:很多人认为形式论只是一种方法论。符号学难道真的只是一种研究文化和艺术问题的工具吗?符号学能不能思考“形而上”的哲学本体问题?笔者个人认为:符号学的根基必须立足在一系列哲学思考中。至少,符号学作为意义形式的哲学,必须回答某些重要的(当然远不是所有的)哲学根本问题。本专辑的几篇论文,就开始触及哲学符号学的根本问题。
希望更多的读者从这些文章中得益,而得益的最好的方法是提出质疑,提出论辩:我们,包括每位作者,都在静等大家挑战质疑的声音。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责任编辑 刘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