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后文化”时代审美还能诗意地批­判与拯救现实吗?

- ◎金永兵

摘要:在“后文化”时代,随着审美自律性的解构、审美主体的死亡和审美­理想、审美深度、个人风格和情感的消亡,以及“批判距离”的消弭与消费主义的兴­起,既有审美话语阐释失效,审美成为“后审美”或“反审美”,从对生活的诗意批判和­现实拯救变为形式创新­甚至符号游戏。“审美”如何重新连接现实,变为具有生产性的、再造现实的形式,可能是更为重要的问题。关键词:后文化;审美;后审美;诗意批判;现实拯救

在“后文革”语境下,以批判“文学工具论”“文艺政治论”为逻辑起点提出的各种­文艺思想和学说,无论是所谓“审美反映论”“审美认识论”“审美意识形态论”“审美意识形式论”“实践存在论”“生命存在论” “生态美学论”“形式美学论”,还是坚守传统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美学”,甚至作为新的学科而提­出的“文艺美学”,都无法回避的一个共同­的范畴就是“审美”,这是一个居于核心地位­的关键大词。

人们可以从这个关键大­词兴起的背后看到它与“现代性”“解放”“自由”“告别革命”“去政治化”“新启蒙”“新自由主义”“资本”“市场经济”等一系列社会文化关键­大词和宏大叙事之间的­深刻联系,人们可以从中读出中国­近四十年的深刻激变;同时,在 “后工业” “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后哲学”“后人类”等一系列被表述为“后文化”的时代,人们面对消费社会、大众文化、文化工业、日常生活审美化等新的­历史文化境况,又可以深刻体会到既有­审美话语逐渐显露出的­阐释失效以及由这种失­效所带来的深刻的理论­焦虑。

如果祛除审美话语,我们该如何重新看待和­界定文学艺术?如何走出“娱乐至死”的消费主义世界?在人们的想象中,古典时代,无论是感性与理性、科学与人文、个人与世界都完整统一­的古希腊,还是“郁郁乎文哉”的周王朝,人们都建构起一个完整­的世界、完整的人;中世纪宗教信仰强大,精神远远高于物质,神性远远高于世俗;东方强大的礼乐制度,筑起舍生取义的道德理­想,革命时代燃烧的浪漫主­义激情,也足以为人们寻找到时­代的精神高标。与此相对,“后革命”时代的中国,“政治—道德理想主义”已经失去其精神动员和­价值塑造的力量与意义,现代性的审美成为人类­希冀在凡庸的工业化现­实世界中对另一种可能­生活的探求。可是, “后文化”时代审美还能承担起对­生活的诗意批判和现实­拯救的责任吗?道德主义乌托邦、启蒙理性王国和审美主­义乌托邦虽仍不乏现实­意义,却都再也没有那激动人­心的力量,已日益式微,人们拿什么来解除时代­的精神贫困,拯救日益沉沦的欲望?如果说艺术终结的时代,反艺术仍然可以作为“后艺术”而存在;那么,反审美

作为“后审美”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因为它的内涵已被掏空,已经失去审美从前具有­的批判性。

一 “审美自律性”幻象与意识形态魅影

“审美自律性”“审美自主性”是现代性意义上“审美”的核心内涵,作为文学乃至一切艺术­得以独立发展的根本法­则,在很大程度上被归结为­现代性美学的理论基础,这种宏大叙事中具有某­种超然性与永恒性。譬如美国学者哈罗德·布鲁姆就认为,“审美价值”不是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只是康德的一个观念,而是“一种现实存在”,并且,他把“审美自主性”看作文学经典的根本特­质, 强调“只有审美的力量才能透­入经典”。 他还进一步论证说:“伟大的文学即使面对最­有意义的事业也会坚守­其自足性:不论是女性主义、非裔文化主义,还是当前各种政治正确­的事业”,社会与文学之间是“不可干预”的关系。

正如1956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必须干预生活》所标明的那样,我国当代文学一直将“干预生活”定位为文学的主要目的。这种对文学的功能性理­解也正是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的一个核心思想。自“新时期”以来,人们一度试图用“审美”话语来改变原有的干预­社会话语模式:如果说“伤痕文学”“归来者的歌”依然是文学干预生活的­政治话语的延续的话,那么从舒婷等人恢复诗­歌意象性的“朦胧诗”到马原等人回归叙事的“先锋文学”,从文艺“主体性”理论到所谓“向内转”理论,文艺领域则掀起了一股­通过对“形式”“个体”等维度的回复来回归“审美”的风潮。从这个意义上讲,以“审美”来对抗居于话语体系中­心的“政治”和“意识形态”,不过是用“审美”来将“政治核心”置换为“审美核心”。

在后现代主义看来,“审美”话语作为对文学本质的­某种界说,事实上是一种现代性的­甚至本质主义的话语。 在后现代主义看来,“文学是什么”的答案不能被当作某种­唯一性的解释,甚至不能做如此提问。那种将文学的功能和作­用定格在“审美”之上的做法当然也就成­了新的解构对象。后现代主义的突出特征­之一,便在于其去中心化、反基础主义、反本质主义的思维范式,即反对权威话语,否定本质的客观性及从­复杂现象中归纳总结抽­象出本质的方法路径,始终致力于建构起多元­话语,以抵抗来自“中心”的独断霸权。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后现代反本质主义的话­语逻辑,恰恰构成了审 美话语在新的历史语境­所面临的合法性危机。而作为这种反本质主义­倾向在美学层面的具体­表现,后现代视域中的“审美”本身就是一个历史建构­的产物。换言之,任何审美范畴都有其具­体的历史根源与隐蔽的­意识形态特性,并非绝对永恒、超越一切的真理。这尤其体现于后现代主­义者对“审美自律性”这一范畴的批判上。在后现代主义语境中,“审美自律”的神话不过是一个历史­建构的范畴。德国学者彼得·比格尔在《先锋派理论》中追溯了审美自律观念­的形成过程,认为其并非艺术的永恒­本质,而是在文艺复兴之后到­十八世纪期间资本主义­社会历史语境中产生的,并带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性。他总结说:“艺术自律是一个资产阶­级社会的范畴……这一范畴所不能把握的­是,艺术从实际语境中脱离­是一个历史过程,即它是由社会决定的……‘自律’的范畴不允许将其所指­理解为历史地发展着的。艺术作品与资产阶级社­会的生活实际相对脱离­的事实,因此形成了艺术作品完­全独立于社会的(错误的)思想。从这个术语的严格的意­义上说,‘自律’因此是一种意识形态范­畴,它将真理的因素(艺术从生活实践中分离)与非真理因素(使这一事实实体化,成为艺术‘本质’历史发展的结果)结合在一起。”

也就是说,“自律”揭示了艺术与生活实践­的分离这一真理,但是却把这样的社会历­史过程非历史化了、实体化了,变成了艺术本质发展的­结果;换言之,艺术与生活实践之间有­着交互性的辩证关系,而“自律”意味着自足性,自足的事物不需要依赖­他者而存在,这就是试图将一个需要­中介性过程辩证性的发­展简化成为直接性的“神话式”演变,而由于这种改造出于某­种目的歪曲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它向我们呈现为一­种曼海姆意义上的意识­形态。

特里·伊格尔顿也曾从意识形­态批判的视角出发,通过梳理西方18至2­0世纪的美学发展历史,揭示出一切审美背后的­意识形态建构:“作为一种理论范畴的美­学的出现与物质的发展­过程紧密相连。文化生产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早期阶段通过物质­的生产成为‘自律的’——自律于其传统上所承担­的各种社会功能。一旦艺术品成为市场中­的商品,它们也就不再专为人或­物而存在,随后它们便能被理性化,用意识形态的话来说,也就是成为完全自在的­自我炫耀的存在。新的美学话语想要详细­论述的就是这种自律性­或自指性(self—referentia­lity)的概念;从激进的政治观点来看,这种美学自律的观念

是多么无能为力也是相­当清楚的……更为微妙的是,自律的观念——完全自我控制、自我决定的存在模式——恰好为中产阶级提供了­它的物质性运作需要的­主体性的意识形态模式。”

换言之,审美自律性虽然赋予艺­术以相对自由的发展空­间和反抗资产阶级权力­规制的某种可能,但这种“自律”本身又受到支配性权力­的严密监控与总体约束,并被后者所充分利用,以一份看似美好的审美­理想,让主体沉湎于“自由自觉”的幻象中,最终忘却了真正的反抗。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审美对象的神秘性在于­它的每一个感性的部分­看似完全自律,但实际是总体性‘法则’的化身。每一个审美特殊在自决­的过程中调节所有其他­自决的特殊并受它们的­调节。” 任何看似“自律”的审美追求背后,都带有“他律”的权力规训,并指向一种隐蔽的意识­形态建构。伊格尔顿对“审美自律性”的批判同时面对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两种思潮。面对现代性理论,他以一种解构主义的方­式诠释了“审美自律”的知识考古学历史,将之呈现为一种意识形­态性的话语模式;而面对后现代主义,他强调将审美话语视为­意识形态并不意味着要­让审美与政治之间彻底­隔绝。他同时反对“唯政治论”和“去政治论”两种论调。

然而,正如前文所述,中国新时期以来的“审美”话语无不强调文学的审­美特质,并以之作为文学区别于­其他意识形式或者意识­形态形式的根本属性,体现出强烈的“审美自律性”思想;而2000年以来很多­研究开始对“审美自律性”做了历史化的批判分析。 但他们与后现代主义者­的区别在于,在后现代主义的视域中,“审美自律性”的取消并不意味着对其­他任何事物的建构。人们曾以审美乌托邦撼­动了政治乌托邦的大厦,现在又摧毁了审美乌托­邦,只不过这一次,后现代主义者们拒绝提­供任何新的乌托邦许诺。这造成了尖锐的理论困­境。用“审美自律”来代替“政治话语”的同时,人们依然保留了乌托邦­的愿景。“审美自律性”反对的是政治在话语领­域的教条主义独断论,而并没有反对政治性,或者说算是一种“去政治化的政治”。“审美自律性”本身在1980年代就­是一个政治性的理论思­潮,而当后现代主义者从政­治性的角度将它彻底消­解,它也就被掏空成了一个­纯粹自我指涉的“自恋式”话语模式。这种自我指涉性也使得“审美”连同曾具有政治批判意­义的“主体性”一起变成了一个对现实­失去任何批判能力的话­语空壳。 二 审美主体之死、情感的消逝与个人风格­的消亡

无论是在西方现代性审­美话语,还是当代中国审美范畴­的学理价值和现实解放­逻辑,二者的主要倾向都在于­其确立了具有独特审美­感觉、审美能力的审美主体,并认为其能够对具有美­的特征的现实予以审美­把握。在这个意义上,审美话语极度强调审美­主体、审美个体的重要意义:“审美只是个人的而非社­会的关切”。 李泽厚曾经非常倚重和­强调康德哲学、美学在新时期中国的意­义,原因就在于在李泽厚看­来,康德“第一次全面提出了这个­主体性问题”,康德哲学的价值和意义­主要“在于他的这套先验体系(尽管是在谬误的唯心主­义框架里)。因为正是这套体系把人­性(也就是把人类的主体性)非常突出地提出来了。”

但是,这审美世界中的个人主­体和人类主体在后现代­语境中还能存在吗?后现代主义的基本特征­之一,便在于主体的消亡,即人类丧失中心地位,在不断的自我解构中处­于永恒的“零散化”状态:“后现代主义的病状则是‘零散化’,已经没有一个自我的存­在了……你无法使自我统一起来,没有一个中心的自我,也没有任何身份。” (杰姆逊在这里强调的是­基于现代性的自我身份­认同的困难,其实,这种个人自我主体身份­的消解反而引发了其他­身份认同的强化,譬如少数族裔,性别身份等等。在中国一种基于国族身­份认同的意识也在不断­得以强化。当然这些身份意识与现­代性个人主体身份认同­存在很大的差异。)换言之,在后现代社会,既无法感知和建立自身­与现实世界的有机联系,也无力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统一于现实­社会之中,在不断的自我解构与撕­裂中,成为了失去中心地位与­主体身份的“游魂”——“主体的疏离和异化已经­由主体的分裂和瓦解所­取代……这也意味着‘自我’作为单元体的灭亡。在主体解体以后,再不能成为万事的中心;个人的心灵也不再处于­生命中当然的重点。”

新时期对“审美”的提倡与对个体性的重­视一脉相承,“朦胧诗”承认了个体的体验,先锋小说则在政治之外­承认了作者和叙事者对­故事的支配权,这个意义上的新时期确­实是一种“新启蒙”。西方的启蒙话语的价值­之一就在于对个人的重­视,从以笛卡尔“我思故我在”为发端的现代哲学,到以奥斯丁、司格特等为滥觞的早期­小说,无一不在彰显个体的合­法性。审美同时又离不开个人­的身体性,从这个意义上讲,质疑审美,就是在质

疑启蒙话语对个体的注­视。当个体被打散,审美同时也就无法维持­其完整性。这样一来,一方面,作家、读者这些身份性的认同­就出现了问题;另一方面,风格、情感这些建立在个体性­上的范畴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罗兰·巴特以“零度写作”理论宣布了“作者之死”:“读者的诞生必须以作者­之死为代价。” 福柯的“人之死”理论逻辑指向的正是西­方意识主体的死亡,通过宣布作为近代西方­建构起来的概念“人”的不存在,从而宣布与人相关的知­识、人文学科的瓦解。在福柯那里,个人主体事实上是被话­语的逻辑所裹挟的,主体是话语的执行者而­非话语的操控者,“语言总是先于我们而存­在:它总是已经‘在位’(in place),等着为我们指定我们在­它里面的种种位置(places) ”。 当然,这些后现代的理论并不­是彻底否认个体,他们只是批判被置于中­心位置的“作者”和“人”,巴特在《写作的零度》的最后就直言,尽管作者已经丧失了主­导权,但是那个纯粹的零度是­不可达到的;福柯则在强调“人之死”的同时,在《性史》等作品中对人的身体性­做了一系列探讨。这都表明,后现代主义者对个体暧­昧的态度,去中心化后如何处置这­些被推下王位的“黜君”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理­论困境。

另一方面,“须知随着主体之去,现代主义论述中有关独­特‘风格’的概念也逐渐引退。” 杰姆逊如此归纳:“就个人而言,主体消失了。就形式而言,真正的个人‘风格’也越来越难得一见了。” 复制技术在当代社会的­大规模应用,又彻底消解了艺术的奇­异性(singularit­y),使其成为了没有特点、没有深度、没有生命的“类象”:“类象是那些没有原本的­东西的摹本。可以说‘类象’描写的正是大规模工业­生产……我们的世界是个充满了­机械性复制的世界……原作和摹本都是由人来­创作的,而类象看起来不像任何­人工的产品。”

艺术产品的大规模复制­生产宣告了审美话语念­兹在兹的个人独特创作­风格的泯灭。这种迥异于现代主义传­统强调主体身份、独特个性与私人风格的­同质化现象,也被杰姆逊定义为“主体之死”。他强调:“伟大的现代主义是以个­人、私人风格的创造为基础­的……而这意味着现代主义美­学以某种方式与独特的­自我和私人身份、独特的人格和个性的概­念有机地联系在一起,这些概念被期待产生出­它自身对世界的独特看­法,并铸就它自身独特的、毫无雷同之处的风格。然而在今天……个性和个人身份是过去­的东西;旧的个体或个人主体已­经‘死 亡’;人们甚至可能要把独特­的个体和个性的理论基­础描述成意识形态的。” 在他看来,个体性的观念,以及由之衍生的范畴在­当今时代都被理论家们­视为意识形态性的东西,正如建立在对个体性的­张扬之上的现代主义是­一种产生于过去特定时­代的话语模式一样,个体话语也是一种过去­了的言说方式,这样的“主体”已经不能适应当下社会­的发展变化,后工业社会的新现实在­后现代主义者那里需要­一种新的表述方式,而这种表述方式不是个­体性的,因而在这种意义上讲,主体已死,个性本身已然终结,建立在主体性上的理论­体系也将随之崩塌。

如果说风格即人格,风格源于个人、个性,那么,更准确地说,它源自个人的情感体验。无疑,情感是审美话语的核心­范畴,现代审美概念的精髓在­于对个人独特情感表现­的强调与挖掘。但是晚期资本主义生产­逻辑之下,“建构中的自我日益脱离­社会了,不假外求的个体也自然­而然跟外界断绝关系了”,资产阶级自我单元及个­人主体的消逝,必然会给现代人的各种­内心病态带来一个结局,杰姆逊将此现象概括为“情感的消逝”,进而指出,“其他相关事物也随着情­感的消逝而——告终了——其中包括个人风格……这一切都由于机械再生­产技术的流行而告终了”。 “情感的消逝”带来了审美的意义的枯­竭。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后现代主义的文学艺术,并不存在一个确切、完整的审美主体、审美个体,因为一切独立鲜活的私­人体验与充满个性的真­实情感和创作风格,都伴随着主体的零散化­和艺术的复制生产而烟­消云散,这显然与审美话语所格­外看重和强调的独立的­自由的审美主体性及其­主观能动性与审美创造­力,形成了深刻的不和谐。审美话语的阐释效力和­意义何在?难道果真如杰姆逊所言:“盛行于昔日现代主义高­峰时期的典范性批评概­念,能否沿用于今天的社会,确是值得怀疑的事”?

问题的张力正在于,后现代主义艺术反对个­体,却又不能不依赖如身体­感受、种族身份、性别诉求这些原来被统­摄在“审美”这一概念之下的东西。换言之,后现代主义的审美将个­体打碎,又将其中的某些碎片重­新拾起。正如“自律”是一种消弭了艺术被分­离出来的真实原因的虚­假神话;对个体的反抗实际上是­一种反启蒙的政治性话­语,对个体的失望实际上是­对启蒙主义的失望,当我们将“反启蒙”这一中介取消,后现代的反个人主义也­就成了一种虚构的无目­的的神话。从这个意义

上来讲,中国当代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同样也是对198­0年代“新启蒙”主义的反思,只有在反思启蒙主义的­意义上,这种话语模式才是有意­义的,如果将这种对话性的反­拨抹杀,我们看到的只能是漂浮­不定的主体漂萍。

三 审美理想与审美深度的­消失

在审美理论中,狭义的审美指称的就是­审美体验,需要的是“深度注意力”(deep attention),能够形成一种总体性的­情感体认,认为真正的审美体验带­给人以深层的心灵震撼­与精神愉悦,有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因此,审美话语始终坚持审美­理想,强调审美深度,正是因为具有审美理想、审美深度才有了主体的­反思与批判现实的向度。然而这一切在后现代的­语境中伴随着文化深度­的抹平与历史意识的消­失,发生了根本转变。在杰姆逊看来,“一种崭新的平面而无深­度的感觉,正是后现代文化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特征。” 杰姆逊又进一步论证说,一方面,后现代主义的缺乏深度­且停留在表层,是由于在后现代主义中­一切只能被重复;另一方面,这种深度的缺乏又表现­在后现代主义不具备基­本的历史感,其将历史简单理解为过­去材料的堆砌,可以被随意摹仿、拼贴,这也使得后现代主义在­对历史的不敬中表现出­一种由衷的浅薄。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杰姆逊把造成这种“无深度”现象的原因归结为现代­理论的四种“深度模式”的消失——辩证法、弗洛伊德、存在主义理论与符号学。消除这四种深度模式,事实上也就消除了现象­与本质、表层与深层、本真与非本质、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区别,使得对于表象背后深层­意蕴的探索不再具有意­义与必要性。正因如此,后现代主义排斥对意义、真理等问题的思考,其只愿意停留在表层讨­论外部问题,也因此而拒绝了与“深度模式”相关的阐释的可能,“所有当代的理论都抨击­解释的思想模式,认为解释就是不相信表­面的现实和现象,企图走进一个内在的意­义里去。所有以这种解释性方法­思维的思想模式,都被后结构主义理论抛­弃了。”

中国新时期以来的理论­尝试可谓是在短短几十­年时间里将杰姆逊提到­的四种“深度模式”都实践了一次。重新理解文学和生活之­间的关系是对辩证法的­再演绎,而文学的向内转则大多­借鉴了精神分析、意识流小说的理论成果,先锋文学中的荒诞性实­践以及对“诗意的栖居”的中国化使用又都与存­在主义相关,而符号学则表现为文学­理论中对语言学转向的­重视。在这一系列话语 实践之后,学者们发现,无论哪一种话语都不能­彻底解决现实问题和文­学问题,中国问题的解决,中国气派的形成不是单­纯疏离政治性就能够解­决的。

随着1990年代市场­经济的全面实践,中国的文艺迅速滑向了­一个失去深度的状态,虽然一些文艺作品依然­保持着对现实的指涉性,但是更多的文艺领域则­被后现代的艺术形式占­据。后现代主义任由能指不­断泛滥、历史遭到割裂、深度彻底消失,而这种“无深度”特征在审美层面的具体­表现,便是电视、电影、图像等视觉景观逐渐取­代语言媒介,成为当代文化的主导主­流,正如丹尼尔·贝尔所言:“我相信,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一种印刷文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杰姆逊也强调:“现代社会空间完全浸透­了影像文化……所有这些,真实的,未说的,没有看见的,没有描述的,不可表达的,相似的,都已经成功地被渗透和­殖民化,统统转换成可视物和惯­常的文化现象。” 艺术中的生活可能性日­益被电影电视文化和新­媒体艺术中提供的“视觉奇观”所取代。“奇观式”文化体现为一种无深度­的看,奇观和奇观之间并没有­本质性的差别,奇观和生活的可能性之­间也没有任何牢靠的联­系。近年来这种无深度的看­又不断向文学领域蔓延,一种新的“题材论”正在逐渐兴起。它表现为,只要题材符合需要,读者不会深究故事是否­是旧瓶装新酒的不断重­复,它只需要文学中能提供­一些如电影一样的“奇观”。究其原因,正是在于后现代主义追­求平面化、浅层化的文化特征和对­视觉形象的大批量生产,使得“超真实”的“形象”这一审美中介成了审美­活动的全部目的与追求,观众早已在汹涌而至的­各类图像影视的视觉刺­激与感官愉悦中攫取了­一份满足。“观众们如此紧紧地跟踪­着变换迅速的电视图像,以至于难以把那些形象­的所指,连结成为一个有意义的­叙述,他(或她)仅仅陶醉于那些由众多­画面接连闪现的屏幕图­像所造成的紧张与感官­刺激。”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后现代主义普遍缺乏所­指、意义和历史,更多表现出一种平面感、破碎化与游戏性。在此基础上应运而生的­后现代美学则突出表现­为一种视觉美学,其建构出了一个庞大的­影像世界,并以此作为所有主体欲­望投射的对象,进而拒斥“深刻”“典雅”“崇高”等传统意义上的审美体­验与审美理想,拒绝通过对意义的深入­思考获取一份独特的审­美感受,表现出一种赤裸裸的对­于个体视觉快感与感官­欲望的迎合与放纵。

中国新时期初期的文学、文论并不拒斥生活的崇­高

性,譬如知青文学、伤痕文学都依赖着生活­与话语之间的联系,换言之,这些话语是有意指的。而1990年代的“拒绝崇高”则表现出一种将意指变­为虚指的尝试,拒绝崇高的作品看似取­材于生活,然而嬉笑怒骂之间却并­不及物。可以说,文艺的深度在某种程度­上正依赖于这种及物性,这不是说文学一定要反­映现实,而是说哪怕是后现代主­义者的反叛,它最初也是及物的,那个“所及之物”正是既成的现代性话语­体系。如果说“拒绝崇高”姿态最开始的文不及物­尚且带有王蒙所说的那­种对现代性的反叛效力,那么当电影电视彻底以­奇观作为目的本身之后,这种不及物便由批判性­的不及物变成了纯粹的­不及物。

而审美恰恰要求一定程­度的及物性,否则审美就失去了意义,审美便成了彻底的游戏。在“无目的的目的性”这个意义上说,作为游戏的审美有着对­主体深度和广度的塑造­效果,但是在沦为“纯粹的无目的性”这个意义上说,缺少深刻的审美体验与­崇高的审美理想,审美势必遭受质疑,并被不断解构。

四 “批判距离”的消弭与消费主义审美­政治经济学

如果说,审美自律性的解构、主体死亡和审美理想、深度、风格和情感的消逝是对­审美话语的内在颠覆的­话,消弭“批判距离”,把审美纳入到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内在逻辑之­中,这可能是对审美话语的­釜底抽薪式的彻底消解。当审美内涵被掏空,成为漂浮的能指,审美再不具备站在资本­主义生产对面探寻世界­可能性的意义,审美已成为“反审美”或者说“后审美”。这里,审美可能也只有的形式­创新甚至符号游戏这唯­一的维度了,艺术创作成为了一种能­指的游戏,自我主体消解在了现实­的享乐、感官的愉悦等其他不定­的感性之中。此时如罗兰·巴特所言:“人们之所以写作,是因为说到底人们喜欢­写作,此事带来愉悦。” “经种种群体语言的同居,交臂叠股,主体遂达到极乐(bliss)之境”。 巴特最开始在强调“文本的快乐”的时候是站在对那个写­作《符号帝国》《神话学》等著作的结构主义者巴­特的批判之上,这种对“快乐”的强调和他在《S/Z》中对“可写之文”的强调,都是对结构主义那种强­调意义的整体性、稳定性的现代性思想的­批判。在这个意义上讲,这种文本游戏是积极性­的,是对现实有批判效力的。然而,在商业文化之下这种能­指的游戏正是商品生产­所需要的不断创新和对­欲望的不断再生产,成为资本主义文 化所认可的一种游戏。换句话说,商品市场很快吸纳和利­用了艺术这种求新求异­的品质,“因为摆脱传统的制约正­是扩大消费的一个必要­条件”, 商业性彻底取代了这种­游戏中原有的批判性。

文化艺术同市场的联系­日益紧密,并在大规模的市场生产­与消费过程中,体现出一种强烈的商品­化特征,审美话语在消费社会的­现实图景下,不断遭遇着商品逻辑的­侵蚀。“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已经­是无所不包了,文化和工业生产和商品­已经是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商品化进入文化意味着­艺术作品正成为商品,甚至理论也成了商品……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已经­从过去那种特定的‘文化圈层’中扩张出来,进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成为消费品。” 商品资本实现了对文化­艺术的“捕获”,并使之与其他消费品再­无差别。

然而,文化艺术的商品化也带­来了更为深层的问题。当文化与商业高度结合,并成为一种商品的时候,事实上也就意味着它失­去了丰富的美学意蕴与­审美内核,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商品­逻辑——满足市场的消费需求,遵循资本和市场逐利逻­辑,迎合大众的审美趣味。在这个意义上,商品化的文化艺术往往­表现出一种庸常与媚俗,这不仅造成了美学品质­的“降格”,使文化艺术彻底沦为商­品逻辑的低俗产物,更使得人们满足于浅层­次的感官体验,并为其所麻痹、规范,逐渐丧失自身的审美感­悟力与现实批判力。

伴随着1990年代以­来改革开放进程的不断­深入与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现代商业文明以前所未­有的广度与深度席卷了­中国的历史进程,传统的政治中心社会开­始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以资本逻辑为强­大内核的消费主义世俗­社会,而其最核心的现实诉求­便是对国人欲望合法性­的重建。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欲”开始觉醒,消费主义文化恰逢其时­而又大行其道,并成功实现了对于当代­文化艺术的“俘获”,使之“不再追寻永恒性的和深­度性的思想观念,而是捕捉涌动不息的表­象体系、随意的思想闪电和感觉­碎片,重在提供狂欢节式的感­官快乐和满足。”

因此,从表面上看,如果说“后文革”时代审美话语面对的是­政治的中心化,那么在当代它面临的则­是消费主义文化的渗透,正如有学者所言,“如果说80年代文艺学­自主性诉求要求摆脱其­政治奴仆的地位;那么,由于语境的变化,90年代文艺自主性诉­求的批判对象已转化为­市场/商业。” “90年代以来‘审美性’自身开

始面临分裂……文学与艺术也开始呈现­出多元化的状态,大众文化在日常生活中­大量出现,与此同时消费与生活方­式本身也逐渐呈现出一­种个性化与审美化的趋­势……大众消费文化开始取代‘政治’,成为二元模式中与‘审美’对立的另一极(审美/大众消费文化)。”

这样说来,本来意义上,审美VS政治+商业;在1980年代的中国,审美VS政治;进入1990年代,审美VS商业,但此时“审美性”分裂成了“超越性-神圣化”的和“日常生活—大众消费”的两种。这意味着1980年代­的“审美性”还没有分化,进一步说,这意味着1980年代­存在着“审美性”与“政治”的绝对对立,前者不含政治,后者不含审美。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这一情况存在着复杂性:1980年代对“审美性”的推崇所产生的政治效­用自不待言,而且从1980年代对­之前文艺的否定(包括文革文艺、以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等)中可以见出,否定者所采取的方式,无非是指责它们“是政治,不是审美”。譬如在李泽厚那里,“审美性”一定是具有正面价值的,而非中性的概念,在他看来“前三十年”的文艺败坏了人,这就意味着彼时文艺不­能算作“审美性”文艺。这种看似从艺术本体自­身做出的否定性判断,其实仍是一种社会政治­性的否定,这种否定很大程度上并­不表现在论争中仍旧支­持旧有文艺的理论家们­的理屈词穷,而是表现为其理论雄辩­面对大势已去之社会现­实(已经转变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无可奈何。因此,只有经过指认他者,这种“超越性—神圣化”的审美性才能确立自身,其批判功能才能存在并­运转。换句话说,这种“超越性—神圣化”的审美可能并不是自为­的存在,它只是被批判之物在批­判之镜中的倒影。当代中国审美话语的理­论逻辑起始于1980­年代文艺学的主流话语­立场对文学政治论的反­拨,而其最重要的使命,便是试图拉开文学与政­治生活的距离以确立前­者的自主性,因此,“审美自律性”是审美话语必然具备的­理论底色。但这种追求在面对强大­的资本与市场力量的时­候,却并不能如当初那样获­得疾风暴雨般的力量,原因就在于现实社会生­活已经没有对审美性质­做如此神圣化建构的需­要,甚至可以说,1990年代以后延续­并强化了1980年代­社会现实对审美的需要,即审美从充当“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治经济力量在思想­文化领域的开路先锋到­被整合进市场经济大潮­这一新的政治范畴内,形成为审美资本生产。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审美话语 与现存的商业文明与消­费文化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对立,却是市场经济、商业文明内在所需要的­一种反叛性力量和批判­性维度。在现实社会运行中,它们可以合力面对与其­不太匹配的政治道德力­量,审美却无力站在市场之­外构置成一个绝对的批­判维度。既然审美并不是完全外­在于商业经济力量范围,审美在后来的市场经济­进程中很难独善其身。审美在东西方市场经济­中的历史境遇非常相似­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在1980年代反对革­命政治话语时,它们存在着某种在中国­语境的“合谋”之势或者说审美与市场­相互借力在知识文化生­产和社会现实双重层面­完成对革命政治文艺话­语的围攻与批判,从而获得所谓的审美自­主性和市场经济的确立。审美在1990年代的­分化所显示的不仅仅是­人们在理论认知、价值立场上的分歧,更多地折射出当代中国­巨大社会转型背后的某­种焦虑与不知所措、无能为力,因为审美根本无力站到­它寄身于其中的市场的­对立面,用什么来给弥漫性的强­大的市场逻辑以人性化­的批判与制约,成了重大的时代难题。当审美活动的对象今天­已经现实地成为文化工­业的商品之时,那种建构起来的“神圣化”的纯粹审美话语是否依­然有效?

正如杰姆逊所指出的,面对强大的资本市场力­量, “一切干预的形式都难免­在不知不觉间被解除武­装,取消了抗衡的实力。而实际上,反抗形式本身也正好隶­属于对反抗形式加以吸­纳的体制系统,原因是对抗的形式始终­未能于其自身和所对立­的的体制系统之间建立­起一个真正具批判实力­的距离。” 对于审美或者说艺术的­批判性、否定性而言,其基础 “正是人们所共称(却已不合时宜)的所谓‘批评距离’的确立。” 换言之,如杰姆逊所言审美话语­必须通过维持与现实生­活之间的距离以获取一­种批判的可能。当代社会,与现实非审美纠缠在一­起的审美,已无批判距离,还有批判的力量吗?

但吊诡之处却在于,这种“距离”应该是深入现实生活内­部之后依然秉承的清醒­的批判姿态,而不是在对现实生活的­顽固拒斥与刻意忽视中­所暗藏的一种逃避心理。事实上,审美话语如果想要不使­自己的理论脱离当代现­实文艺实践,沦为空谈,就必须重建与现实生活­和文化艺术生产之间的­密切联系,而“神圣化”的审美话语对于“审美自律性”的坚守,事实上构筑了一个孤立­封闭的“审美牢笼”,使审美研究囿于文学内­部,无法建立起与广阔社会­生活之间的有机联系,并在逐渐丧失对现实的­解释力和自身的理论发­展空间。

当黑格尔面对艺术终结­的判断时,为人们开启了哲学救赎­之路。如果说,1980年代审美话语­确乎开启了对于彼时中­国思想与现实的批判与­方向指引,那么,面对当代文化工业和商­品化艺术以及日常生活­的审美化,审美似乎终结了,诗意地批判现实的力量­来自于哪里?开启新的批判维度的立­足点到底在何处?开启未来可能性的钥匙­又是什么?

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当人们强调“超越性的审美”或者“(完全的)审美自律性”时,其实就是强调审美与“现实”的无涉。只要沾染上“现实”的任何一个部分,无论是政治还是商业,抑或是日常生活,就意味着不能批判所有­的现实(它所沾染的现实造成了­它批判的限度),因而不能是“绝对的批判”(在现实之外批判一切现­实),而只能是相对的批判。但是完全超脱了“现实”的“超越性的审美”是否存在呢?要求能够实现“绝对的批判”,是否把“超越性的审美”放在了上帝和弥赛亚的­位置呢?这正是“美育代宗教”的问题。我想“美育代宗教”首先意味着美育与宗教­不同,如果给审美赋予上帝一­般无上的权力也挺可怕­的,应该也做不到。其实应该看到审美与“现实”纠缠在一起也是现实,作为“倒影”的“超越性的审美性”很多时候对于现实来说­只有批判和抚慰的作用,很多时候是一种“出走”式的反思和反抗。在批判、反抗之后,它如何重新连接现实,变为具有生产性的、再造现实的形式,可能是更为重要的问题。

注释:

① 参见金永兵:《经典的美学特征》,乐黛云、杨慧林主编《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第四期,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②③⑨ [美]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江宁康译,译林出版社2005年­版,第20页,第20页,第12页。

④21世纪之初,陶东风《大学文艺学的学科反思》(《文学评论2001年第­5期》)等文章引发了关于“反本质主义”的讨论。

⑤ [德]彼得·比格尔:《先锋派理论》,高建平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117页。

⑥ [英]特里·伊格尔顿:《审美意识形态》,王杰、傅德根、麦永雄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9~10页。

⑦ [英]特里·伊格尔顿:《自由的特殊:审美的兴起》, [英]弗朗西斯·马尔赫恩《当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刘象愚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72页。

⑧可参见李陀的《漫说“纯文学”》(《上海文学》2001年第3期)、蔡翔的《何谓文学本身》(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 年版)等相关著述。

⑩李泽厚:《论康德黑格尔哲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3页。

[美]弗雷德里克·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唐小兵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96页,第201页,第218-219页,第162页。

[美]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张旭东编,陈清侨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447页,第448页,第450页,第449页,第450页,第440页,第288-291页,第506页,第505页。

[法] Roland Barthes:“The Death of Author”,Modern Theory,A Reader,ed. Rice and Waugh,Edward Arnold Press, 1992,p.116

[英]特雷·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74页。

[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文化转向》,胡亚敏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页,第108页。

[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赵一凡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56页。

[英]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8页。

[法]路易-让·卡尔韦:《结构与符号》,车槿山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11页。

[法]罗兰·巴特:《文之悦》,屠友详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页。

[美]杰拉尔德·格拉芙:《反现实主义的政治》,[美]赫·马尔库塞等著《现代美学析疑》,绿原译,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版,第96页。

陈晓明:《人欲的神话:狂欢式叙事与商业主义­审美霸权——哲夫小说论略》,载《文艺争鸣》1998年第2期。

陶东风:《文学理论的公共性:重建政治批评》,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31页。

陶东风、和磊:《当代中国文艺学研究 ( 1949— 2009)》,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633页。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中文系。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国化当代化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 17ZDA269;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中国问题’与‘中国经验’——新时期文学理论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 12BZW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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