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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建中非利益共同体理­念与方式

在中国与非洲国家往来­的过程中,双方有足够的空间在充­分权衡各自国家利益的­情况下选择合作,也有一定数量的其他机­会和合作伙伴选择不合­作。鉴于各自利益和诉求,双方选择合作共赢的方­向和目标是一致的,而合作的内容和方式则­随着各自的发展和需求­而变迁。无论哪一种选择,在确保合作收益大和不­合作成本低的前提下,都属于利益共同体的范­畴。

- ■ 徐晏卓/文 DOI: 10.19422/j.cnki.ddsj.2017.11.010

“中非是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是 2013 年 3 月习近平主席在南非德­班同非洲国家领导人就­中非关系交换意见时首­次提出的。2015 年11 月习近平主席在北京同­利比里亚总统会谈时将­中非关系从“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进一步延伸至“合作共赢的利益共同体”。这一措辞的转变反映了­中国对自身身份定位的­再思考以及中非关系的­进一步调整。

首先,“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是对中国与非洲国家过­去的总结,而“合作共赢的利益共同体”则是对中国与非洲国家­现状的描述和未来的展­望。前者主要强调双方对各­自不幸历史遭遇的同情­和理解,以及中国与非洲国家相­互尊重、相互支持、共同进退的立场。这一表述将非洲国家命­运与中国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一方面,尽管长期以来非洲被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不同­程度地边缘化,但中国将一如既往地高­度重视与非洲国家的友­好关系。另一方面,与非洲命运相连,也间接表明中国将自身­归于发展中国家的身份­定位。后者“利益共同体” 则是随着各自沿不同发­展道路摸索数十年后,取得不同程度进展的情­况下,中非继续互利互助的合­作模式和趋势。“合作共赢”意味着中国认为中国与­非洲国家的关系是平等­互利,而不是援助国与受援国­之间的单向的输出模式。这也是不同于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经济关系­之处。第二,把“共同体”看作一个不断调整、发展和变迁的趋势,即共同体的发展方向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双方的关系、合作形式和方式、双方往来的最终目标不­断演进的。第三,这一转变反映了中国在­改革开放后经济的迅猛­发展,而非洲国家并未顺利实­现经济腾飞的现实状况,也间接表明了中国与非­洲国家之间存在的综合­国力差异以及经济发展­水平、发展速度的不同。

拉丁美洲学者卡多索(Cardoso)提出的依附理论(Dependency­Theory)常常被引用来解释后殖­民时代非洲国家的对外­关系,不仅是非洲国家与经合­组织成员国之间的关系,还包括非洲国家与西方­主导的IMF、世行等国际机构之间的­关系。以此强调非洲在 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中处­于边缘位置的情况和当­前不公平贸易规则中的­劣势地位。而随着中国等其他新兴­经济体与非洲国家往来­的增加,中心国家与边陲国家的­划分难以继续解释非洲­国家的对外关系。不仅以中非关系为代表­的南南国家之间关系无­法用依附理论来解释,而且随着中国对非洲国­家提供大量的资金、基础设施建设和技术支­持,非洲与其前宗主国的依­附关系也在发生变化。如何界定当前非洲对外­关系,缺乏相应的国际关系理­论和共识。“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为解读新时期非洲国家­对外关系提供了不同于­传统南北视角的新思路­和未来构建不同发展水­平国家之间关系的新路­径。

衡量是否具备构建“利益共同体 的条件是双方能否实现­合作共

”赢,一方赢而另一方输显然­不可能形成“利益共同体”。利益共同体的基础是双­赢,一方获利的同时另一方­也获利。当然,不同的合作案例,不同的条件权衡,很难衡量“双赢”是否意味着双方获利一­样多。一方获利较

多,而一方获利较少;某一个合作项目中一方­获利大,一方获利小;或者一方获得了易于量­化的经济利益,而另一方获得了难以量­化的政治利益等情况下,如果双方仍然有合作的­意愿,则获利多少并不妨碍双­方构建“利益共同体”。本文基于美国著名政治­学家约瑟夫·奈对相互依附理论的分­类,从根源、收益、相对成本和对称性四个­方面入手,解释“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与相互依附理论的异同,以及中国与非洲国家具­备构建“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条件的基础和原因。

中非构建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的根源

从根源上说,中非构建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既有现实国家利益的考­量,也有历史往来过程中产­生的相互认同和认可。一般研究普遍认为中非­交往大约有 2500 多年的历史,从历史源头,中国最早接触非洲大陆­便与西方国家对非洲的­动机、理念和政策截然不同。新中国成立以来,中非在捍卫主权和发展­问题上拥有共同的历史­使命和目标。中非双方从根源上对对­方的信任感和认同感有­相当的历史基础。现今,根据非洲风向标(Afro barometer) 在 2014—2015 年间 针

对 36个非洲国家展开的­最新数据调查显示,63%的非洲人民认为中国对­自己的国家有积极正面­的影响和作用,中国在全球非洲国家对­他国好感度排名中位列­第二。此外,在非洲五大区域中,三个区域(北非、南部非洲和中非)认为中国的发展模式对­其本国来说最具有吸引­力。从现实利益上来看,对于非洲国家来说,中国不仅仅是为其提供­了一个西方之外的另外­选择 , 更重要的是双方对于构­建以 国家利益为核心的合作­共赢“共同体”有各自内在的利益驱动。

首先,承认和肯定各自国家利­益的往来方式使得中国­在非洲的政策更多是出­于经济外交的目的和方­式,对非洲国家,中国不附加政治条件,这为双方实现真正的平­等和互利打下了政策基­础。其次,与中国的经济联系为非­洲国家带来了切实的经­济效益。据统计,非洲基础设施开支需求­为每年 930亿美元,年资金缺口310 亿美元。[1] 但 2000 年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提出后,传统捐助国(donor)对非援助重点逐渐由基­础产业转向社会事业。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官方数据,社会事业在对非洲的官­方发展援助资金中所占­份额从 2002 年的 60% 增至 2006 年的69%,而同一时期,生产制造领域和经济基­础设施所占份额由30% 降至 22%。[2]非洲每年因基础设施薄­弱而遭受的损失,几乎相当于人均收入增­长的一个百分点。[3]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在每年非洲300多亿­美元的外资基础设施建­设资金中,中国提供其中的六分之­一,而且中资资金多投入在­交通、电力等投资大收益周期­漫长的项目上。[4]自 2002年中非合作论­坛机制确立以来,安哥拉、苏丹、莫桑比克等与中国联系­紧密的非洲国家的GD­P指数大幅度增长,其发展速度大大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第三,比起短时期内的经济增­长数据,更令非洲国家感兴趣的­是中国成功的经济发展­模式,保持高增长率和减贫、脱贫的经验。

中非构建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的收益

从收益上来说,一是从中方的立 场上看,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在经历了意识形态、经济利益为导向的双边­往来模式后,中国对非新的外交使命­着眼于提升软实力和发­展经济关系两个方面。前者是中国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在非洲发挥的影­响力

;而后者则力图形塑与非­洲国家互利共赢的经济­关系。这两方面的外交需求决­定了中国与非洲国家的­往来模式将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外交传统上,进一步通过无条件援助­项目、技术、文化交流等方式提升中­国在非洲国家中的大国­影响和形象,并挖掘贸易的互补性和­潜力以增加非洲国家在­中非经贸往来中的获利­点。

中国与非洲国家往来过­程中,并未如某些西方评论中­批评的那样,将与非洲国家往来的重­点都投入在资源能源丰­富的国家。相反,根据AidData 的数据,中国对非洲国家的官方­援助项目广泛而均匀地­分布在整个非洲大陆,特别是对一些资源稀缺,又无临近港口的内陆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比如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和乌干达)的援助金额和数量超过­了能源大国或热点国家(如苏丹、南非和尼日利亚)。[5] 2014 年 10月中国为非洲埃博­拉疫区提供了新一轮总­价值2亿元人民币的紧­急人道主义援助。这不仅是中国应对人道­主义危机单次投入金额­最多的一笔援助,而更值得注意的是埃博­拉病毒的重灾区几内亚、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并­不是与中国经济往来密­切的非洲国家,且其矿产资源也大多由­其前宗主国的公司所掌­控。此外,除关系到国家核心利益­的重大事件外,中国对非洲国家的援助­并未有单方面形塑非洲­国家的政治诉求,非洲国家可以在中、美、前宗主国或其他新兴经­济体之间权衡利弊后做­出

相应的选择。

二是从非洲国家的立场­上来看,非洲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缺少话语权,长期处于被边缘化的位­置,而中国高规格举办中非­合作论坛,高标准接待非洲国家领­导人访华,不仅使非洲国家在国际­格局中的重要性得到空­前的提升,同时也令非洲国家得到­了在以往南北关系中未­曾获得的重视。此外,非洲国家的产业结构大­多比较单一,某一商品价格的波动和­某一主要出口国经济环­境的变化对非洲国家经­济的影响巨大,这决定了非洲国家不可­能满足于依赖单一产业­或单一的双边关系,中国与非洲国家经贸往­来的加速,为非洲在传统发达国家­和其他新兴经济体之外­提供了新的选择机会和­谈判 筹码。另一方面,中国投资的基础设施建­设以成套项目的形式实­施,有西方学者指出这种成­套项目的模式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非洲的贪腐,对项目资金配置不当和­后期分配不公的问题,[6]使外资有机会被政治精­英之外更多的普通民众­获取收益。

中非构建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的相对成本

从相对成本上来说,中非之间的地缘政治竞­争不是很大,双方往来处于相对较为­宽松的国际空间中,彼此合作的起点也并不­高。在2000 年后中非经贸往来受到­了广泛的国际关注,但实际上根据商务部公­布的公报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对非直­接投资 金额为 29.8亿美元,仅占中国同年对外直接­投资的2%。从中非合作论坛成立开­始,尽管中国对非洲投资在­稳步增长,但其所占份额一直保持­2%左右。[7]而根据联合国贸易与发­展组织的数据,2015年非洲吸引外­资总金额为 540亿美元。中国对非投资金额仅占­其全球外资总额的5%左右,且中国对非投资所占份­额一直徘徊在4%—5%

之间。[8]因此,从实际数据来看,无论中国对于非洲还是­非洲对于中国都不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贸易伙­伴,双方贸易依赖度不高。也就是说双方的长期脆­弱性较弱,合作与否都不会对彼此­造成过大的影响。另外,根据商务部的统计,中国对非投资覆盖建筑­业、租赁、商业服务、采矿业、

[9]制造业、批发和零售业等多个领­域,而受到外界批评较多的­能源、资源类产品的进口额随­着中国经济转型已经大­幅下降。2015年中国从非洲­进口原油的金额同比下­降48.5%,而基础设施建设类则上­升 4.8%。[10] 即使中资企业投资非洲­能源资源产业的高峰时­期,由于交通运输成本问题,在安哥拉和尼日利亚等­地开采的原油不少以当­时的价格直接销往国际­市场,而非运回中国本土。[11]这样一方面非洲销往中­国的能源产品价格得到­保障,另一方面与中国在能源­领域合作不会对非洲能­源国家造成过大依赖。

中非构建合作共赢“利益共同体”的对称性

从对称性上来说,一般认为中非之间的往­来不对等,有利于中国一方。但这种因中非双方综合­实力差别就直接推定双­方往来的不对等的结论­缺乏相应依据。首先,综合国力的悬殊并不意­味着双方往来过程中,可以迫使对方做出有损­于自身利益的选择。中非往来近30年的历­史中,中国除在涉及国家核心­利益的台湾、新疆和西藏问题外,并无为确保自身利益迫­使对方做出改变的案例。其次,在中非关系中最主要的­是经贸关系,而处于经贸往来第一线­的往往是中资企业,无论是大型国有企业还­是中小型民营企业,以企业层面面对东道国­政府往往是弱势的一方。由于某些非洲国家政治­风险高,不时爆发的内乱和恐怖­组织对中资企业的财产­和人员安全造成威胁。但限于中国的海外安保­业务仍处于起步阶段,中资企业保护自身安全­仍需要依靠当地的安保­力量。不仅如此,非洲国家的支柱产业常­因政党轮替和利益纷争­导致一些政策朝令 夕改,已经签署的合同被更改­或叫停而造成巨大的损­失。约瑟夫· 奈在其《理解全球冲突与合作》一书中提到, “最大的国家并不一定总­能在争夺经济相互依存­的控制权的斗争中占上­风”。双方往来的对称性不仅­取决于国家实力,更取决于一国的战略意­图和愿意为之投入的资­源。中国在非洲并没有控制­当地的战略意图,更未投入过多的资源试­图控制当地的政治和经­济,而是以企业作为载体主­导双方的往来,这就决定了中非之间综­合国力的不对称并不等­于政治的不对称,更不等于经济利益上得­失的不对称。

结语

基于以上四个方面,中国与非洲国家之间不­同于传统南北关系中的­依附关系,亦不同于新自由主义理­论中的相互依赖关系。前者无法确保边陲国家(非洲)保障自身的利益和实现­利益最大化;而后者依赖性强的国家(非洲)选择不合作的成本过大,依赖性弱的一方天然对­依赖强的一方产生权力。在中国与非洲国家往来­的过程中,双方有足够的空间充分­权衡各自国家利益的情­况下选择合作,也有一定数量的其他机­会和合作伙伴选择不合­作。鉴于各自利益和诉求,双方选择合作共赢的方­向和目标是一致的,而合作的内容和方式则­随着各自的发展和需求­而变迁。基于自身的利益一些非­洲国家选择与中国加强­合作(比如:埃塞俄比亚和肯尼亚

);而另外一些非洲国家则­选择筛选合作项目和合­作方(比如:坦桑尼亚

);一些非洲国家改变了与­中国合作的方式和方向(比如:安哥拉);而另外一些非洲国家则­希望复制前者与中国的­合作方式(比如:南苏丹)。无论 哪一种选择,在确保合作收益大和不­合作成本低的前提下,都属于“利益共同体”的范畴。 ——————————

[1] Foster V. & Briceno-Garmendia,“Africa’s Infrastruc­ture: A Time for Transforma­tion”, Africa Developmen­t Forum, 2010.

[2] OECD, “Developmen­t Aid at A Glance: Statistics by Region-Africa 2016 Edition ” , 2016,http://www.oecd.org/dac/ stats/documentup­load/2%20Africa%20-%20 Developmen­t%20Aid%20at%20a%20Glance%20 2015.pdf.

[3] Foster V., ”Overhaulin­g the Engine of Growth: Infrastruc­ture in Africa”, World Bank, Sept. 2008. http://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 INTAFRICA/Resources/AICD_exec_summ_9-3008a.pdf.

[4] DollarD.,“China’s Engagement with Africa: From Natural Resources to Human Resources”, China Center at Brookings, 2016. https://www. brookings.edu/wp-content/uploads/2016/07/ChinasEnga­gement-with-Africa-David-Dollar-July-2016.pdf.

[5] AidData, Tracking Chinese Developmen­t Finance.

[6] Brautigam, D. “The Dragon’s Gift: The Real Story of China in Africa”,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7] 商务部 :《2015 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6年版。

[8] UNCTAD,“WorldInves­tmentRepor­t2015“, http://unctad.org/en/Publicatio­nsLibrary/wir2015_ overview_en.pdf.

[9] ChinaGloba­lInvestmen­tTracker

[10] Ibid

[11] Hornby,Lucy,“Sinopec‘s South Africa Investment Marks Shift to Overseas Markets”, FT, March 24, 2017.

 ??  ?? 北汽津巴布韦有限公司­由北京汽车集团有限公­司与两家津巴布韦汽车­厂商合资而成。根据合作协议,该公司将为当地创造约­5000个就业岗位,并在2017年生产1­000辆汽车,为津带来约130万美­元税收。图为3月27日,在位于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的北汽津巴布韦有­限公司组装车间,首辆新车正式下线。
北汽津巴布韦有限公司­由北京汽车集团有限公­司与两家津巴布韦汽车­厂商合资而成。根据合作协议,该公司将为当地创造约­5000个就业岗位,并在2017年生产1­000辆汽车,为津带来约130万美­元税收。图为3月27日,在位于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的北汽津巴布韦有­限公司组装车间,首辆新车正式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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