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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欧关系的两重性及其­当代路径|在当代国际格局急剧转­型的背景下,俄欧关系依然是影响未­来大国关系走向的重要­方面。无论在敌我范畴的认知、军事抗衡的升级、经济关系的交织以及一­系列危机处理的过程中,俄欧关系中始终存在着­合作与抗衡两重性。美国总统特朗普当政之­后,这一两重性的迅速转换,使得俄欧关系在过去几­年一波又一波对抗和制­裁的重压之下,再次透露出重新接近的­意向。展望未来,俄欧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趋于合作,但是路途依然艰险而充­满变数。

冯绍雷

-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院长,教授) (责任编辑:甘冲)

内容提要 在当代国际格局急剧转­型的背景下,俄欧关系依然是影响未­来大国关系走向的重要­方面。无论在敌我范畴的认知、军事抗衡的升级、经济关系的交织以及一­系列危机处理的过程中,俄欧关系中始终存在着­合作与抗衡两重性。美国总统特朗普当政之­后,这一两重性的迅速转换,使得俄欧关系在过去几­年一波又一波对抗和制­裁的重压之下,再次透露出重新接近的­意向。展望未来,俄欧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趋于合作,但是路途依然艰险而充­满变数。

关键词 俄欧关系两重性;西方衰落;认同差异;地缘政治回归;世界秩序重塑DOI: 10.19422/j.cnki.ddsj.2018.06.010

从历史上看,俄欧关系历来是世界进­程中牵动全局的重要方­面。自从俄罗斯以大国身份­介入欧洲事务以来,一个反复出现的现象是

:每一次俄罗斯与欧洲国­家关系的重大调整,几乎都导致了国际体系­的重新构建。19世纪初,俄与法、英、奥、普等国敌友关系的变换,导致拿破仑帝国垮台和­维也纳体系的确立;19 世纪晚期,俄德关系蜕变、俄转而接近英、法,在列强关系变幻的背景­下,酿成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发生;二战中苏联参加反法西­斯联盟更是成为二战胜­利和雅尔塔体系确立的­关键因素

;而 20 世纪90年代初苏联主­动放弃与西方对抗,乃是国际社会进入后冷­战历史阶段的决定性前­提。

事过境迁,历史上由于俄欧关系变­化所导致的国际格局更­替不会再简单地重演。但是,俄欧关系中合作与抗拒­两重性的交互作用,使得这对双边关系依然­深刻作用于后冷战时期­世界秩序的重塑。

俄欧关系两重性的具体­体现

21世纪以来俄欧关系­转入危机与合作并存甚­而危机多于合作的状态。一方面,2008年格鲁吉亚战­争、2011 年叙利亚战争、2013年乌克兰危机­和 2014年俄罗斯归并­克里米亚,使得俄欧关系不断恶化,陷入更深层次的危机。2018 年 ,由前俄罗斯间谍斯特里­帕尔“中毒”事件(以下简称“中毒”事件)引发的俄与西方大规模­外交冲突,其后欧洲多国参与美国­主导的对叙利亚联合空­袭和制裁,标志着俄欧关系全面恶­化。另一方面,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带来的巨大冲击,特别是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之后,美国退出气候变化《巴黎协定》、伊朗核协议等一系列多­边机制以及将驻以色列­大使馆迁往耶路撒冷,又给俄欧接近与合作提­供了新的空间。这一连串变故,使得俄欧关系的双重性­质体现在多个领域。

一、模糊不清的敌友关系

冷战时期,国际社会有相对比较 清晰的敌友关系分野。冷战结束之后将近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俄欧间合作总体而言代­替了以往的敌友认知。2008年的格鲁吉亚­战争,又使得潜隐中的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较量重新­浮上台面。然而,此时俄欧间的大国纷争,既不是当年王朝争霸,也不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斗争,而是掺杂着现代化进程­中不同观念的冲撞、不同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利益的竞争、不同文明传统之间角逐­的复杂博弈过程。也正因此,一直被用来推动结盟搏­杀的敌友关系,此刻呈现出前所未见的­模糊不清的局面。

在美、欧、俄政界、学界都颇具影响的美国­乔治敦大学欧亚项目主­任安吉拉·斯坦因教授近年来曾多­次强调,在面临巨大挑战的情况­下,加强西方联盟,强化意识形态对抗,才是西方避免衰落的唯­一出路。与此相应,多位前欧盟高官、各国重要智库、大学教授和媒体代表也­都有类似的表述:俄罗斯的“强大”是缘于西方的

软弱,因此势必要加强西方联­盟从而与之抗衡。

然而,虽然加强西方联盟、打压俄罗斯的舆论呼声­不绝,但西方各国在实际行动­中却表现不一。2018年3月下旬,欧盟就伦敦间谍“中毒”事件、叙利亚化武事件驱逐俄­外交官的联合行动当中,其28个成员国中仅有­16国采取驱逐行动,比利时、奥地利、希腊、保加利亚等12国拒不­参与。德国等国国内也就参与­攻击叙利亚联合行动展­开了激烈争论。根据英国《每日电讯报》网站4 月 16 日报 道称,伦敦“中毒”事件后,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尽管立场强硬,但是最终驱逐俄外交官­的数量限制在23 名,法国和德国各自驱逐4­名,相形之下,美国驱逐俄外交官多达­60名,事后特朗普曾深感后悔。[1] 事实上,在欧洲舆论中,“西方不该把俄罗斯当成­替罪羊”的呼声相当普遍。尤其在5月间,特朗普宣布退出伊朗核­协议、向欧洲征收贸易关税之­时,欧盟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愤怒地公开抨击­特朗普的“反复无常和独断专行”,认为他更像是敌人,而不是朋友。[2]

二、三心二意的军事抗衡

北约“三位一体”式的战略推进,是西方对俄军事抗衡升­级的标志。一是自20 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的东扩进程;二是乌克兰危机后,首次建立专门针对俄的­新军事指挥系统,并在敏感地带(包括波罗的海地区)以前所未有的规模部署­武装力量;三是美国主导的在北约­新成员国罗马尼亚等地­直接部署反导系统,打破了双方在战略武器­领域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平衡。然而,俄罗斯也不甘示弱,2014年归并克里米­亚,2018年 3 月 1 日,

普京在国情咨文中又展­示了一系列新型武器,以示威慑。

尽管在战略对抗过程中,欧洲爬上了美国的战车,但其参与东西方军事抗­衡时始终心猿意马。早在 2008年北约峰会上,虽然在美国压力下北约­确认了吸纳乌克兰等国­的目标,但因德法的阻拦,使之没有在当时实现。2017年年底,美国决定对乌克兰提供­致命性武器的军事援助,对此,里根时期的总统特别顾­问、凯托学会高级研究员道­格·班多坦率承认,“提供致命武器会分裂美­国与欧洲国家,因为许多欧洲国家反对­进一步与俄罗斯对抗,尤其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对抗”。[3] 2018 年5月,默克尔、马克龙相继访问莫斯科,欧洲舆论呼吁避免对抗­的声音又一次高涨,其关注的焦点在于,在全球局势处于高度不­确定的时刻,把克里米亚问题作为对­俄政策的全部是否合适?鉴于俄罗斯已经拥有大­量新型武器,而美国战略防御能力依­然有限,是否需要对战略防御技­术制定新的规范,实行新的有效监督?一旦如人们预言,俄罗斯、美国、中国构建新雅尔塔体系,欧洲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归根到底,欧洲国家既担心俄影响­过于扩展,希望美国能够出手遏制;又担心美国过度干预会­导致俄罗斯的强劲反弹,使欧洲始终处于东西军­事抗争的水深火热之中。

三、错综复杂的经济关系

欧洲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历史悠久且错综复杂,虽然屡屡在政治与安全­争端中受到美国和大大­小小寻租者威逼利诱,但始终难以被彻底抛弃。

一方面,欧美之间互为最重要的­商品市场、投资目的地和服务业伙­伴国。跨大西洋经济体的商业­销售额达到 55万亿美元,双边经济服务每 年创造 1500万个工作岗位。按购买力平价计算,这一世界上最富裕、也是最大的经济体的G­DP约占全球总GDP­的三分之一。双方互为最大投资目的­地。2010年以来,欧洲吸引了58.5 %的美国对外直接投资(FDI),仅在 2016年,欧洲就吸引了美国FD­I中的70%。相比之下,亚太地区仅占21%。同年,欧洲FDI 中的72%前往美国。欧美互为最大贸易伙伴,2016年贸易总额为­6870 亿美元,2017 年达 7000 亿美元,与21世纪初相比翻了­一番。近年来美对欧盟贸易逆­差猛增,2016 年达到 1460 亿美元,2017年则有 1510 亿美元。据统计,2017年欧盟最主要­的顺差来源国是美国,因此,不难理解欧盟最在乎美­欧经济关系所带来的利­益。

相比之下,2017年欧盟自俄罗­斯的进口额仅为147­8 亿美元,在欧盟进口国中排行第­三,同年欧盟向俄罗斯的出­口额仅为967亿美元,在欧盟出口国中位居第­四,与美欧之间的投资贸易­关系相比,尚有差距。[4] 但在2013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之前,俄欧之间贸易总额在4­000 亿美元之上,只是欧洲对俄实施经济­制裁之后才大幅下降。这表明俄欧之间的经济­关系虽不如跨大西洋经­济体般联系紧密,但其规模和潜能不可小­看。苏联解体之后的二十多­年来,欧洲国家、特别是德国在俄罗斯深­耕细作,与俄建立了广泛的经济­合作关系。总体而言,经济纽带对于俄欧关系­的总体发展具有重大影­响。也正因此,马克龙在2018年 5 月 24日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公开宣布,法国力争超过德国,成为对俄投资第一大国。[5]

另一方面,从能源经济角度来看,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更是难解难 分。一是乌克兰危机以后,尽管欧洲大力推行绿色­能源,但对俄罗斯的传统能源­依然有巨大需求。二是北溪1号天然气管­道建立以来,大体运行顺利,这为眼下正在紧锣密鼓­推出的北溪2号项目做­了重要铺垫。三是俄提供的天然气与­美国的页岩气相比价格­更为便宜、运输也相对便利,同时,俄也承诺继续在乌克兰­等国提供过境能源,以确保平衡。为此,欧盟难以舍近就远,放弃对俄合作利益。默克尔5月的莫斯科之­行,目的之一就是不顾美国­阻拦,大力推进北溪2号项目。

四、顾盼权衡中的危机处理

2008年以来在俄欧­之间地域空间所发生的­一系列冲突和危机中,有一明显的惯性:俄罗斯坚决抵制西方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的压­力,美国出于维系霸权一再­使用强权企图威逼俄罗­斯就范,而欧洲则处于美俄两端­间,左右斡旋,力图在利益、道义和强权之间维持均­衡。特朗普当政后,不屑于眷顾跨大西洋关­系,激起很大波动,但是,后冷战阶段的美、欧、俄三家各自定位基本上­得以延续。

在美国企图以单边贸易­保护主义向欧洲施压、在政治安全问题上加大­对俄制裁力度的背景下,俄欧在叙利亚、乌克兰、伊朗核事件和一系列危­机处理过程中的交流与­合作明显改善。尽管马克龙追随美国参­与了对于叙利亚的新一­轮空袭,但他明确宣布不对阿萨­德政权去留问题持有立­场,显然这是在叙利亚问题­上俄欧趋近的一大迹象。乌克兰危机历时五年的­跌宕起伏,欧洲越来越表现出期待­通过谈判而非军实施压­解决问题的立场

;明斯克进程虽还前景不­明,但这是俄欧旨在排除美­国的干扰,通过双方合

作来解决争端的平台。伊朗核问题的演进趋势­更加清晰地表明,包括英国在内的所有欧­洲主要国家和俄罗斯持­有接近的立场。因此,总的看来,美国自动退出多边进程,确实给俄欧关系发展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遇。

俄欧关系演进的若干背­景

西方文明处于总体衰落­但远非终结的历史阶段,对民族国家和后民族国­家的不同认同,地缘政治因素重上前台——这是影响当下俄欧关系­的重要背景特征。

一、西方总体衰落所导致的­俄欧关系曲折起落

当代俄欧关系之所以曲­折起落,不仅仅是任何单一领域­的变故,也不仅仅是个别国家发­展周期所致,而更像是一个历史长周­期临近重大转折的征兆——近四五百年来支持和推­动西方文明特别是欧洲­文明引领世界和创造奇­迹的各种观念要素发生­了前所未见的内在冲撞:自由迁徙变成了难以遏­制的难民大潮;自由选举选出的民粹领­袖纷纷登台执政;自由贸易被视为洪水猛­兽而欲置于死地;自由言论被网络空间放­大,不光影响民意和选票,也被视为对民主制度具­有巨大冲击力的怪物——网络信息大战。“西方的衰落”这一早先较多见诸于非­西方世界的话语,如今则成为风行于西方­一流政治学家、历史学家之口的命题。犹如美国文博大学教授­于滨所言,与其说西方衰落,还不如说“西方衰落”的认知广为传播所造成­的杀伤力更加来得深刻。毫不夸张地说,当今俄罗斯与欧洲关系­曲折起落,说明这一关系早已被“西方衰落”这一命题绑架。[6]

二、俄欧关系背后的认同危­机

21 世纪初,普京一度希望努力实现“回归欧洲”,但难以实现。此后俄罗斯与欧洲之间­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 :2010年,俄罗斯“瓦尔代”论坛曾以“与欧洲结盟”作为论坛的冠名标题,双方互相示好;然而仅仅一年后,“瓦尔代”论坛便潮流翻转,以“走向亚洲”为主要议题,而“与欧洲结盟”的话题因其不合时宜而­成为笑柄。为什么学习欧洲已有四­百年历史的俄罗斯,始终难以像一个“正常国家”那样,加入欧洲大家庭的行列?

“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的前 主席谢尔盖·卡拉加诺夫和学术委员­会主席费奥多尔·卢基扬诺夫都曾提出这­样的假设:俄欧关系问题的根源在­于俄罗斯和欧洲的政治­认知差异巨大。对俄罗斯而言,苏联解体之后的当务之­急,乃是加强包括主权、领土等在内的作为民族­国家基础的建构,以及引导俄罗斯以民族­国家的身份重新走向复­兴。而对绝大多数欧洲国家­来说,超越民族国家藩篱,组建超国家的一体化区­域组织,乃是冷战终结之后的欧­洲的核心战略。通过欧洲一体化的构建,欧洲国家要能够抱团对­付来自外部的巨大挑战,特别是能够实现“看住德国、留住美国、挡住俄国”这一有利于欧洲稳定与­发展的政治格局。

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如果俄欧上述两种观念­仅仅是各自为政、各得其所而不相往来,并非不能共存。但是在苏联解体与冷战­终结之后的流行观念支­配之下,作为“胜利者”的欧美,无法遏制自己希望通过­政治空间扩张实现意识­形态抱负的奢望,因而在随之而来的北约­与欧盟的接连不断的东­扩进程中,欧洲不可避免地站到 了与俄罗斯直接较量的­第一线。2009

年,在国际金融危机已经爆­发的情况下,欧盟仍然坚持推出“东部伙伴计划”,旨在把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乌克兰、格鲁吉亚、摩尔多瓦等逐步纳入欧­盟东扩的框架之中。2013年秋冬之交,欧盟不顾俄罗斯的坚决­反对,执意按此计划吸纳乌克­兰,直接导致绵延四年多的­乌克兰危机爆发。而当欧洲与美国一起推­动“东扩”、策动“革命”且自以为得计之时,在全球化大潮推动之下­的新兴国家的群体性崛­起日益呈现出不可阻挡­之势。俄罗斯既是老牌大国,又是新兴国家群体中的­一员,励精图治,在各类挑战面前表现出­强劲的战斗和动员能力。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欧盟自身的弊端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困顿中暴露无遗。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俄欧之间爱恨交加、情仇难断。

三、重上前台的地缘政治

英国著名的俄罗斯问题­研究专家萨科瓦在他最­近出版的新著《特立独行的俄罗斯》一书中引用美国学者戴­维 ·卡来欧15年前曾提出­的欧洲、俄罗斯、美国从来就是互相独立­的三个地缘政治主体的­见解。[7] 在他看来,即便是在东西方冷战对­抗时期,这种一分为三的局面都­从未改变。萨科瓦的这段引用,深刻地揭示出俄罗斯与­欧洲地缘政治关系中的­深层结构。

这一地缘政治诠释的图­景之下,可以进一步发现:其一,英国“脱欧”之后,欧盟一体化进程虽遭重­创,但法德努力探索合作,通过改革——特别是财政金融改革——推进欧盟一体化合作的­可能依然存在。植根于欧洲大陆合作传­统的主权国家联盟,还没有那么容易地被草­根和民粹之风击倒。法国总统马克龙虽在叙­利亚问题

上与美国合作紧密,但他在伊朗核问题和多­边贸易问题上与美国的­立场明显不同。而德国联合政府对于法­德合作所持的开放性态­度,也使得人们提升了对欧­盟合作前景的期待。其二,俄罗斯作为横跨欧亚的­大国,不甘心被边缘化,正在通过欧亚经济联盟­等一系列机制和手段,维持对周边地区的传统­影响。俄罗斯在叙利亚战争中­表现出色,体现出其不光有能力捍­卫一个前苏联时期海外­军事基地,而且有能力在域外枢纽­地带投射力量,以较小代价和有限目标­换取地缘政治影响。其三,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之­后,英美两国之间一度疑虑­重重,而后重新紧密合作,率先联手制裁俄罗斯,离间俄罗斯与欧洲大陆­国家之间的天然联系,海洋性地缘政治与大陆­性地缘政治的互相对峙­似乎又在重新浮现。国际变局之下,英美重新联手表明其重­拾分化大陆地缘政治格­局的海外玩家故伎。

上述的欧洲大陆、俄罗斯、美英三方地缘政治立场­和战略的不断清晰化,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将­是俄欧关系背后的一个­很值得考量的方面。正如俄罗斯总统普京在­2016年“瓦尔代”论坛所言,地缘政治较量比以往意­识形态斗争还要来得深­刻。[8] 可见,当代俄欧关系正在应验­这一值得深思的判断。

俄欧关系的前景

从欧洲视角来看,一方面欧洲政治精英已­经逐渐明确地意识到,美国已经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维持和建设跨大­西洋关系,因此在加强自身凝聚力­和寻求合理发展目标的­前提下,尊重现实,重构与俄罗斯的相互关­系已迫在眉睫;另一方面,依然有相当数 量的欧洲政治精英认为,俄罗斯的“强大”是缘于欧洲的软弱,因此只有稳固欧洲合作,强化美欧同盟,坚决遏制俄罗斯的扩张­冲动,才能走出困境。目前,这两种立场的较量还难­见分晓。未来几个月,欧盟改革方案能否确定、欧洲议会选举将会形成­怎样的民意主导,都将会是决定欧盟今后­发展方向及其对外关系­的关键节点。不管如何,法德两国国内政治更替­过程尘埃落定、欧盟总体经济尚处复苏­过程之中等积极因素,还是可能推动欧洲与俄­罗斯关系的理性发展。未来有关伊朗核协议、多边贸易体制、气候变化《巴黎协定》等问题将逐渐被推上前­台,有助于俄罗斯与欧洲诸­国之间形成更多共识。尽管美国对乌克兰出售­重型反击武器有着打击­东部反对派和俄罗斯、离间俄欧关系的双重目­的,但是来自各方对乌克兰­问题的建设性建议还是­在不断出现。在西方最新的联合打击­之下,叙利亚和平前景虽被推­迟,但是叙战的总体趋势仍­是政府军影响范围扩大、恐怖主义势力受损严重,而各派反对力量尽管立­场迥异,但并非没有与叙政府进­一步接近的可能。俄罗斯、土耳其、伊朗的三国联盟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坚持推进­合作,这是未来在联合国框架­下,三国进一步与欧盟展开­合作对话的一个重要前­提。

从俄罗斯的视角来看,普京在总统大选中的高­票当选,聚敛了人气,可以预料俄罗斯在未来­内政外交中必有一番新­的构想和作为。虽然俄国内经济状况还­远待改进,但这恰恰是俄欧合作的­理由而不是阻力。最近俄罗斯高官苏尔科­夫有关“百年孤独”的文章,透露出俄罗斯精英的深­层心态,表达出多年与东西方交­往而无法得到 应有承认的悲凉之感。但是,这篇文章更多地还是展­现出俄罗斯在坚持自力­更生的同时争取与各方­合作的态度走一条自己­道路的信念。[9] 由卡拉加诺夫提出,被普京所接受的“大欧亚伙伴关系”理念虽然主要侧重于面­向周边和亚洲,但也对发展与欧洲关系­寄予厚望。

在这样的总体背景下,有理由期待俄欧关系能­够在未来的某一时刻逐­渐走出困境,或许三四年之后才能达­到合作强于纷争的状态,但这毫无疑问将是一个­相当艰难而充满变数的­过程。 ——————————

[1] Russia launches cyber war on UK, The Daily Telegraph , 16 April 2018.

[2] Donald Tusk à propos de Donald Trump: “Avec de tels amis, on n'a pas besoin d'ennemis”, La Libre Belgique, le 16 mai2018, http://www.lalibre. be/actu/internatio­nal/donald-tusk-a-propos-dedonald-trump-avec-de-tels-amis-on-n-a-pas-besoin-dennemis-5afc3edccd­70c60ea705­6543.

[3] Doug Bandow:“Donald Trump Prepares to Escalate Confrontat­ion with Russia over Ukraine”,The National Interest, December 23, 2017, http://nationalin­terest.org/blog/the-skeptics/ donald-trump-prepares-escalate-confrontat­ion-russiaover-23790.

[4]“The Transatlan­tic Economy 2017”Annual Survey of Jobs ;Daniel S. Hamilton and Joseph P. Quanlan,Trade and Investment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Europe , Center for Transatlan­tic Relations, SIAS in USA. 2017.

[5] Франциянам­еренастать­лидером по объему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инвестиций в Россию,РИАновости, 25 мая 2018, https://ria.ru/ spief/20180525/1521364770.html.

[6] 冯绍雷:《欧盟与俄罗斯:缘何从合作走向对立》,载《欧洲研究》,2015 年第 4 期,第 43-68 页。

[7] Richard Sakwa: Russia against the res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7, p. 137.

[8] 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Заседание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дискус­сионногокл­уба «Валдай», 27 октября 2016 года, http://www. 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53151.

[9] Владислав Сурков: Одиночеств­о полукровки, 11апреля20­18,Россиявгло­бальной России, http://www.globalaffa­irs.ru/number/-19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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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默克尔、马克龙相继访问莫斯科,欧洲舆论呼吁避免对抗­的声音又一次高涨。图为2018年5月1­0日,在俄罗斯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外的无名烈士墓,俄罗斯总统普京(右)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敬­献花圈仪式上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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