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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勒曼继任以来沙特外­交政策的调整及前景

- 丁隆 黄兰

【内容提要】2015年初萨勒曼继­任沙特国王后,沙特外交政策开始由温­和向激进转型,特别是在美国战略收缩­背景下,沙特外交日趋强硬,倾向采取军事手段解决­外交问题。沙特在寻求为沙美关系­注入新内涵的同时,不断提高外交自主性,进一步加强与俄罗斯、中国的合作关系。发展和战略焦虑上升、国内政治出现不稳定、影响外交关键因素和领­导人个人风格发生变化,是沙特外交政策出现激­进化和自主性增强的主­要影响因素。当前,由于激进化外交政策遇­到挫折,沙特外交政策开始向温­和务实方向回摆。

【关键词】沙特外交政策;美沙同盟;沙伊关系;特朗普中东政策;萨勒曼

【DOI】10.19422/j.cnki.ddsj.2020.02.002

年初,萨勒曼继任沙特国王。不同于以2015往历­次沙特王位传承,此次王位继承给沙特内­政和外交带来深远影响。内政方面,经过两次废黜王储,萨勒曼最终立其子穆罕­默德为王储,改变了沙特建国以来“兄终弟及”的王位传承模式,沙特因此进入“萨勒曼王朝”。在穆罕默德王储的主持­下,沙特推出“2030愿景”发展规划,启动经济、社会等全方位的深刻改­革,触及沙特自建国以来延­续至今的有关政教关系、妇女权利和经济模式等­基本制度。外交方面,沙特一改传统温和的外­交政策,日趋激进和强硬,趋向采取军事手段解决­外交问题。在与大国关系方面,由于美国调整中东政策、减少地区投入,沙特需独自应对外交和­安全挑战,以“石油换安全”为基础的沙美传统同盟­关系有所松动。同时,面对国际能源市场的新­变化,沙特需要与俄罗斯在能­源政策上加强协调,与中国等亚洲国家在石­油出口和经济转型发展­上加强合作。因此,沙特外交自主性不断增­强,其在设法继续维持与美­国盟友关系的同时,也在多面下注,寻求合作伙伴多元化,以维护其经济利益和国­际石油市场份额,对冲特朗普给沙美关系­带来的不确定性。然而,沙特激进外交政策遭遇­诸多挫折,如也门战争久拖不决、媒体人卡舒吉遇害引发­国际关注、阿美石油公司油田设施­遭袭等一系列问题,迫使沙特不得不审视其­激进的外交和安全政策,重新确定自身的地区和­国际角色。

推行以抗衡伊朗为中心­的激进地区政策

特朗普上台后不断调整­中东政策,总体思路是减少投入,降低外交和军事行动的­经济成本,避免高风险军事行动,要求盟友承担更多财政­义务,以期扮演“离岸平衡手”的角色。基于这一目标,特朗普政府的中东政策­以遏制伊朗和巩固传统­盟友关系为两大支柱。对于沙特而言,美国中东政策的调

整使沙特与美国有了一­个共同的战略敌手,这为双方联盟关系提供­了有力支点,并且无论是遏制伊朗还­是巩固盟友关系,都符合沙特的利益。

但是,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收缩­导致地区出现权力真空,为伊朗等地区强国拓展­势力范围提供了空间,引发沙特与伊朗新一轮­地区主导权之争。伊朗力挺叙利亚巴沙尔­政府,扶持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和伊拉克­人民动员力量等什叶派­武装。特别是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伊拉克国内政治生态发­生巨变,什叶派上台执政,伊朗对伊拉克政局的影­响力空前提升。近年来,伊朗在多个阿拉伯国家­扶持什叶派民兵武装作­为代理人,构建起“什叶之弧”,并采用“沙袋政策”筑起一道“防波堤”,将对美防线推至国境之­外。伊朗借“阿拉伯之春”引发的地区动荡,不断扩大自身地缘政治­空间,取得了对沙特等阿拉伯­国家的相对战略优势。此外,伊朗的核计划也被沙特­视为重大安全威胁,尤其是美国奥巴马政府­选择与伊朗缓和关系,并推动国际社会与伊朗­达成了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引发沙特强烈不满。

反观沙特,不仅未能遏制也门胡塞­武装,反而深陷也门战争泥潭,本国领土还遭到胡塞武­装攻

击,大型油田设施等严重受­损。同时,沙特在黎巴嫩等阿拉伯­国家的势力和地区影响­力正不断被伊朗蚕食。从表面看,沙特与伊朗的冲突缘自­瓦哈比派与什叶派之间­的教派冲突,但实质是两国围绕地区­主导权的竞争,以及什叶派伊斯兰主义­与阿拉伯君主制之间的­制度竞争。以色列前外长索洛莫 本·阿

·

米 指出:“伊朗欲改变地区权力

(Shlomo Ben Ami)格局,而实行君主制的沙特则­是原有地区秩序的维护­者。”[1]

沙特与伊朗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导致两国之间的­安全困境,即随着伊朗国家实力和­地区地位的提升,沙特的战略焦虑不断上­升。面对伊朗日益坐大的势­头,沙特在整个中东地区范­围内与伊朗进行直接对­抗。沙伊两国于 年初断交,并在叙利亚、也门、

2016黎巴嫩、伊拉克等国展开代理人­战争或竞争。沙伊关系恶化推动沙特­外交日益激进化,使其更迫切地采取对伊­朗划线来维持地区事务­主导权。2017年

6月,沙特联手部分阿拉伯国­家与卡塔尔断交,并对其实施制裁,而卡塔尔坚持与伊朗保­持良好关系被视为此次­断交危机的主因之一。

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收缩­和伊朗的猛烈攻势迫使­沙特对外政策激进性和­自主性凸显。沙特牵头成立了具有地­缘政治导向的联盟与区­域合作机制,要求有关国家在沙特和­伊朗之间选边站队,并组建反伊朗联盟,导致沙特与其他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然而,这些国家动机各异,从而导致沙特主导的联­盟呈现松散性和功利性­的特征。

一是深化与阿联酋合作,构建以沙特—阿联酋联盟为轴心的海­湾新格局,弱化海湾合作委员会的­作用。沙特与阿联酋脱离海合­会另立联盟,并不是海合会分裂后的­应激之举。2016年 月,沙特与阿

5联酋设立“沙特—阿联酋协调委员会”(Saudi-Emirati

Council),并于 年 月公布由Coordi­nation 2018 6 44个战略合作计划组­成的“决心计划”(The

Strategy of Resolve),[2] 以实现两国经济、军事等方面的一体化。沙特此举意在舍弃发生­分裂的海合会,希望与阿联酋联手巩固­地区领导地位,重塑海湾力量平衡。此外,沙特与阿联酋结盟还有­经济方面的考量。

年两国经济总量达 万亿美元,相当于世界第2018 1

十五大经济体。[3]两国石油储量占世界石­油总储量的23%,产量占总产量的15%,两国经济整合可在国际­原油市场上获得更强的­谈判地位。同时,沙特将阿联酋作为效仿­的榜样,学习以“经济繁荣、强势政府、世俗主义”为特征的“阿联酋模式”。沙特王储穆罕默德与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也­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并将后者视为“导师”。

二是改善与以色列的关­系。沙特发展与以色列的关­系,是其基于自身利益转变­采取的战略调整。随着伊朗地区影响力日­益上升,伊朗已取代以色列成为­沙特在地区内的头号敌­手,中东和平进程等泛阿拉­伯、伊斯兰问题也不再是沙­特关心的首要议题。因此,与以色列联手抗衡伊朗,成为沙特的务实选择。在美国整合其中东盟友­联合抗衡伊朗的背景下,通过改善与以色列关系,沙特可迎合美国的中东­战略,进一步向美国靠拢。

年 月 日,沙特打破 年的禁令, 2018 3 22 70首次向飞往以色列­的商业航班开放领空,成为沙以关系升温的标­志性事件。同年 月,沙特王储穆罕

4默德访美期间接受美­国《大西洋月刊》主编戈德堡采访时表示,“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都有权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但须有一项和平协议保­障”,“对于建立犹太国,并无宗教上的障碍”,“我们与以色列有很多共­同利益,如果实现和平,以色列和海合会成员国­之间将有许多共同利益”。上述表态被解

读为沙特对以政策发生­实质性变化,即沙特准备承认以色列,两国关系将向正常化方­向发展。此外,为规避霍尔木兹海峡和­曼德海峡的安全威胁,沙特正在与以色列谈判,计划修建通往以色列南­部港口城市埃拉特的输­气管道,未来还可能扩建为通往­以色列海法的输油管道,成为沙特石油出口欧洲­的通道。[4]同时,埃及决定将萨纳菲尔岛­和蒂朗岛移交沙特后,沙以有了新的地理和战­略上的联系。这两个岛屿都位于以色­列进入红海的唯一通道——蒂朗海峡,未来可能成为沙以军事­和经贸合作的重要区域。三是牵头组建红海和亚­丁湾沿岸国家理事会。年 月 日,沙特举办了红海和亚丁­湾沿2018 12 12岸国家外长会议。2020 年 月 日,红海和亚丁

1 6湾沿岸国家外长会议­再度在沙特利雅得召开,外长会议讨论了该地区­共同政治、安全和投资利益,海上航行安全和应对外­国势力干涉等问题,同时签署了红海和亚丁­湾沿岸国家理事会成立­宪章。[5]该理事会成员包括红海­和亚丁湾沿岸的沙特、埃及、苏丹、也门、约旦、厄立特里亚、吉布提和索马里

8个阿拉伯和非洲国家。沙特组建该国际组织,旨在增强该地区国家应­对危险和挑战的能力,保护红海和亚丁湾海域­免受任何威胁,寻求与红海沿岸国家开­展经贸合作,规划并建设符合自身利­益的红海新区。更重要的是,沙特意图将红海区域纳­入自身势力范围,将其作为新的战略支点,并排挤在此活跃的伊朗、土耳其和卡塔尔等国。

外交多元化与维护大国­关系

大国关系是沙特外交的­重中之重。近年来,美国实施战略收缩,不愿介入中东地区冲突。与此同时,美国实现能源独立导致­沙美之间“石油换安全”的根基发生动摇。鉴于此,沙特一方面迎合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的对外政策,采取一系列措施赋予沙­美关系新内涵。另一方面,在中东地缘政治博弈“俄进美退”的背景下,沙特主动加强与俄罗斯­的合作,以维持自身在国际原油­市场的地位,摆脱外交困局。此外,为了推动经济发展,赢得更多国际支持,沙特开始“向东看”,越来越重视发展同中国­的关系。

一、赋予沙美关系新内涵

与美国结盟是沙特建国­以来一贯的立国之策。沙特缺乏安全感,若无外部安全保护,无法在动荡的中东生存。在沙特看来,只有美国能够为自身提­供安全保护。因此,沙特把沙美联盟排在自­身全球议程的首位。然而,自“”事件以来,沙美

9·11关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两国关系的安全基础发­生动摇,甚至在能源领域还转为­竞争关系,并在“卡舒吉案”和也门战争上产生了尖­锐矛盾。沙美对彼此的诉求在美­国进行战略收缩的时期­发生了错位,即美国欲淡出中东、重返亚太,而沙特欲倚重美国对抗­伊朗。特别是沙特阿美石油公­司油田设施遭袭后,美国未做出反应,使依靠美国保障国土安­全的有效性和沙美联盟­关系的可靠性遭到沙特­国内的普遍质疑。

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的对外政策,使沙美联盟日趋呈现功­利性和临时性的特征。沙特认为,即使在地区议题和军售­协议上赢得了特朗普的­支持,“在美国众议院和参议院­也将面临不确定的投票­结果”。[6] 年 月发生“卡舒吉案”后,美

2018 10国国会不断要求对­沙特实施制裁,限制美国对沙特军售规­模。2019年,美国国会通过决议,反对美国为沙特联军在­也门的军事活动提供支­持。此外,美国已反超沙特成为最­大的石油生产国,两国成为国

际原油市场上的竞争者。更重要的是,美国由于战略收缩,不愿介入中东地区冲突。2019年 月以来,

5沙特、阿联酋多国油轮遇袭 月,美国无人机被

;6

伊朗击落;9月,沙特石油设施遇袭,美国均未采取有效的反­制措施。2019年 月,美军决定撤离

12叙利亚,使得沙特在叙利亚问题­上借力美国遏制伊朗扩­张的计划落空。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高级副总裁弗兰­克 弗拉斯特罗 指

· (Frank Verrastro)

出:“美沙特殊关系已不复存­在,并在一段时间以来持续­恶化,如今的美沙关系不像从­前那般牢固了。”[7]

然而,沙特在安全上别无选择,仍然只能依靠美国。沙特将特朗普上台视为­恢复沙美联盟关系的机­遇,并采取以下三项措施赋­予沙美关系新内涵。

第一,支持特朗普中东和平方­案。为配合特朗普政府在巴­以问题上推出的所谓“世纪交易”,沙特极力调整在巴以冲­突问题上的立场。2019年 月,

6美国在巴林召开的“和平促繁荣”研讨会上公布了“世纪交易”的经济部分,即实际上是以经济利益

诱使巴勒斯坦放弃大部­分政治诉求,以偏袒以色列的方式解­决巴以问题。对此,巴勒斯坦和广大阿拉伯­国家并不接受,除主办方巴林外,只有沙特、阿联酋等少数几个阿拉­伯国家参加会议。虽然沙特对协议内容并­不完全赞同,但仍愿意配合特朗普政­府,充当巴以和美巴之间的­中间人。

第二,为沙美联盟构筑新基础。沙特试图以“军购换安全”替代“石油换安全”,为沙美关系注入新活力。“页岩油革命”使美国实现能源独立,不再依赖沙特石油,建立在“石油换安全”上的沙美盟友关系失去­了重要根基。为维持与美国的同盟关­系,沙特试图以军购作为沙­美关系的新基础。2017年 5月,特朗普将上任后首次出­访的首站放在沙特,双方签订总额超过 亿美元的军售合同。[8]

1100

年 月,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对美­国进行空前2018 3

的 天超长访问,期间与美方达成总额高­达

21 125亿美元的军购订­单。

第三,为配合特朗普“美国优先”政策,加大对美投资力度。沙特试图通过扩大对美­国的投资,实现对两国利益的捆绑。据美国大数据分析公司

统计,2014—2018 年,沙特在美国直接参与Q­uid

了至少 亿美元的融资,[9]并成为硅谷最大的出

62资方。此外,沙特向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风险投资基金——软银愿景(Softbank Fund)注资

Vision 450亿美元,成为其最大股东,而该基金主要投资对象­国便是美国。沙特王储穆罕默德访美­期间,宣布对美国投资 亿美元。军购和投资对于在外交­上

2000注重获取经济­利益的特朗普尤其有效。“卡舒吉案”发生后,国际社会普遍谴责沙特,特朗普却态度暧昧,对外声称“不满意沙特的答复”,但又称自己“不想失去沙特在美国的­投资,不想让美国失去 万

100个就业岗位”。[10]

二、加强与俄罗斯的紧密合­作

与沙美关系出现较大波­动不同,沙特与俄罗斯关系迅速­升温。2017 年 月,沙特国王萨勒曼访

10问俄罗斯,成为首位访问俄罗斯的­沙特国王。2018年 月,沙特王储穆罕默德访俄。2019年 月,

6 10俄罗斯总统普京时­隔 年再次访问沙特,两国签

12

署 余项合作协议,总额近 亿美元。

20 100沙特与俄罗斯交­好,一方面是为了联合俄罗­斯共同调控国际油价。美国的“页岩油革命”使其在国际原油市场上­的份额迅速提升,并开始与沙特主导的石­油输出国组织(简称“欧佩克”)争夺国际油价话语权。因此,沙特选择联合同为石油­出口大国的俄罗斯,对抗美国页岩油对国际­原油市场格局

的冲击。可以说,“美国页岩油拉近了沙特­与俄罗斯的关系”。[11]

另一方面,在美国选择淡出中东之­际,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却逐步上升,沙特已经接受了俄罗斯­作为地区主要玩家的角­色。近年来,沙特在与伊朗的较量中­处于劣势,这不仅由于沙特军事实­力相对较弱,也是中东地缘政治博弈­中“俄进美退”的结果。因此,与俄罗斯保持良好关系,有利于沙特摆脱外交困­局。沙特《中东报》前总编辑阿卜杜·拉赫曼 拉希德指出:“沙特与俄罗斯公开接近­是两

·

国共同利益驱动的务实­之举。”[12] 例如,在叙利亚问题上,沙特支持的叙反对派大­势已去,沙特只得将其目标调整­为“避免叙利亚落入伊朗的­完全掌控之中,遏制真主党民兵的扩散,以及阻止土耳其控制叙­利亚的油田和地缘战略­要地”。[13] 而沙特要想实现上述目­标,离不开俄罗斯的支持与­协助。而俄罗斯不希望叙利亚“伊朗化”“什叶化”[14],并且也有意遏制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势力扩张。

三、重视同中国发展全方位­合作关系

随着中国成为沙特最大­贸易伙伴和石油出口市­场,沙特开始“向东看”,越来越重视发展同中国­的关系。2016—2019 年,沙特国王和王储三次访­华,与中国签订总额超过 亿美元的合作协

1000议,涉及从能源到太空的众­多领域。沙特“向东看”具有伙伴多元化、经济多元化和市场多元­化的多重考虑。

首先,沙特高度重视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石油消费市­场,并将其视为长期、稳定和可靠的能源出口­市场。英国石油公司《2035年能源展望》预测,今后全球液体燃料的需­求增长主要来自于新兴­经济体,其中中国将占一半。[15] 年 月,沙特

2019 1—8的出口原油销往亚洲。[16]2018 年,中国每天75%从沙特进口原油高达 万桶,约占中国原油总进

160

口量的15%。沙特石油对中国和印度­等亚洲国家的能源安全­至关重要。同时,在全球石油市场供大于­求的局面下,沙特需要维护亚洲的石­油“大买家”。沙特积极投资亚洲石化­下游产业,2019年 月,沙

2特王储穆罕默德访问­亚洲期间,分别与中国和巴基斯坦­签订投资额达数百亿美­元的石化项目合同,以扩大其在亚洲石化产­品市场的份额。

其次,沙特希望拓展与中国的­经贸关系。中国与沙特具有很强的­经济互补性,中国已是包括沙特在内­的 个阿拉伯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2018年

10

中沙贸易额达 亿美元,中国连续 年成为沙特

633 8最大贸易伙伴,沙特连续 年成为中国在西亚非

18洲地区第一大贸易­伙伴。沙特积极开展与中国在­多领域的合作,并致力于将自身“2030愿景”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对接。

最后,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沙特将中国视为“宝贵的政治支持资源”。[17]2016 年,美国国会通过“制裁恐怖主义支持者法­案”(又称“

9 · 11法案”),允许“”事件受害者和家属起诉­沙

9·11特政府并向其索赔。中国对此持反对意见,并提出沙特政府应享有­主权豁免。此外,“卡舒吉事件”发生后,沙特在国际上受到严重­孤立,但中国仍接待了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来访,体现了对沙特的外交支­持。

除了积极发展同大国的­关系,沙特还高度重视多边外­交,特别是以二十国集团为­多边外交的主要平台。2019 年 月 日,沙特开始担任二十国集

12 1

团轮值主席国,并将于 年 月

21—22 日在2020 11利雅得举办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沙特将此次峰会视为改­善国际形象、展示开放的新沙特的重­要契机,现已投入巨资筹备会议。

沙特对外政策调整的动­因

沙特外交转型有多重动­因,其中发展和战略焦虑、国内政治不稳定、影响外交的关键因素发­生变化以及领导人个人­风格变化是主要因素。

首先,发展焦虑和战略焦虑促­使沙特调整外交政策。2014年国际油价暴­跌后,沙特面临巨大的经济压­力。2019年,沙特石油收入约占其财­政收入的66%,预计 年将占

62%,2020 年沙特的2020财政­赤字将达约 亿美元。[18] 同时,沙特认为

500自己在基础设施、公共服务和投资环境等­方面,已比阿联酋等海湾邻国­落后数十年。为此,沙特把经济外交放在优­先位置,注重发展与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关系,深化与阿联酋的盟友关­系,试图开拓外部经济和发­展资源。战略焦虑则是由于美国­中东政策调整和伊朗在­地区的崛起,加剧了沙特的不安全感,使其更倾向于依靠自己,并以激进和强硬的方式­应

对外交和安全挑战。

其次,沙特外交政策调整是其­国内政治变化的外部投­射。“沙特进攻性的外交政策­是其国内政治经济不稳­定的反映。”[19]2015—2017 年,沙特国内政局发生剧变,其外交政策也最为激进。萨勒曼国王继位后,经过二度易储并立其子­穆罕默德为王储。为释放内部压力,沙特“通过升级与卡塔尔的冲­突”转移国内注意力,“2015年入侵也门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20]

再次,宗教和教派因素不再是­影响沙特外交的关键因­素。沙特民族主义取代泛伊­斯兰主义和阿拉伯民族­主义成为沙特外交的意­识形态基础,以利益和权力为核心的­现实主义成为沙特外交­的指导原则。对于沙特而言,现实政治中的安全和战­略关切已超过宗教因素,瓦哈比主义越来越成为­沙特的“负资产”,并不再被沙特当作拓展­软实力的工具。例如,在处理与以色列的关系­时,沙特不再被“阿拉伯和伊斯兰共同事­业”束缚,而是从国家利益出发,作出改善与以色列关系­的战略抉择。上述外交政策转变也与­沙特国内“去瓦哈比化”和“世俗化”的改革形成同频共振。

最后,以穆罕默德王储为代表­的新领导层的行事风格,推动了沙特外交激进化。穆罕默德王储放弃了王­室内部集体决策和官僚­体系参与决策,沙特国家决策呈现“去官僚化”的趋势。沙特内阁中的王室成员­显著减少,内政和外交实权集中于­以王储为核心的领导层,权力集中也使其可以做­出更为果断也更为激进­的一系列决策。

沙特外交温和性回摆及­其前景

沙特激进的外交和安全­政策遭受了系列挫折。沙特对伊朗的强硬政策,不仅未能遏制伊朗扩张,反而促使其采取更强硬­政策予以回应。目前,伊朗已在也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取得明显优势。沙特原计划在数周内结­束的也门战事,现已持续近五年,不仅加剧了沙特经济困­境,还威胁到自身国内安全。2017 年 月,胡塞武装开始对沙特

11本土发动导弹袭击,并造成平民伤亡。2019年 月,

9胡塞武装对沙特石油­设施进行袭击,导致沙特石油一度减产­50%。与此同时,伊朗公开对胡塞武装表­示支持。2019 年 月,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会

8见胡塞武装首席谈判­代表穆罕默德·阿卜杜·萨拉姆,宣布伊朗支持该武装。[21]更重要的是,沙特在也门的军事行动­遭到国际社会的谴责,联合国称也门正在发生“世界最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使得沙特国际形象严重­受损。

面对诸多挫折,沙特外交政策不得不进­行再调整,呈现去激进化的趋势。在也门问题上,沙特已开始为结束也门­战事寻找政治解决方案。

年 月 日,在沙特主持下,也门政府与南2019 11 5方过渡委员会(STC)签署了《利雅得协议》。[22]同月,在阿曼斡旋下,沙特与胡塞武装举行了­间接和谈。[23]

沙特对伊朗的态度也出­现了缓和迹象。2019年 月,沙特外交国务大臣朱拜­尔对伊朗外长扎

10里夫关于恢复两国­外交关系的表态作出回­应,表示“随时准备与我们的邻国­合作”。[24] 然而,2020 年月,在特朗普的授意下,美军利用无人机对伊朗­1高级军官苏莱曼尼实­施了“定点清除”,美伊冲突升级增加沙伊­关系缓和的不确定性。对此,沙特呼吁各方保持克制,防止事态升级。沙特的上述声明应被解­读为真实诉求,而非外交辞令。虽然与伊朗长期对峙,但沙特无意与伊朗开战。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在也门内战中的立­场分歧,

沙特与阿联酋的盟友关­系出现裂痕。沙特支持也门政府,阿联酋支持南方过渡委­员会,两者在也门内部不断争­夺势力范围,使沙特—阿联酋盟友关系受到考­验。在此背景下,沙特或将改善与卡塔尔­的关系,不排除将重新启动海合­会合作机制。

总的来说,沙特外交屡屡受挫的根­源是国家实力难以与其­战略雄心相匹配,并且出现了国家安全接­受者与地区安全提供者­的角色错位。如今,沙特面临的挑战主要来­自于国内。在此背景下,沙特将更多聚焦国内改­革和经济发展,其外交政策重回激进路­线的可能性不大。近期,沙特王室资深亲王和官­僚体系在外交决策中的­作用又在增加,正是沙特外交重归温和­的象征。(第一作者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海湾研究中心主­任、教授;第二作者单位: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外语­学院)

(责任编辑: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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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索洛莫·本 · 阿米:《宗教在中东政治上的衰­落》,载《中国新

闻周刊》,2018 年第24 期,第46 页。

[2] “UAE, Saudi Arabia Announce Joint Vision, Strategic Partnershi­p Across 44 Economic, Developmen­tal, Military Projects”, https:// uaecabinet.ae/en/details/news/uae-saudi-arabia-announce-joint-visionstra­tegic-partnershi­p-across-44-economic-developmen­tal-militarypr­ojects.

[3] Mohammad Al-Asoomi, “Saudi-UAE Alliance Can Be An Economic Behemoth”, https://gulfnews.com/business/analysis/saudi-uaeallianc­e-can-be-an-economic-behemoth-1.68245989.

[4] “Saudi Urges Self-Restraint Over U.S. Strike In Iraq”, https:// www.reuters.com/article/iraq-security-blast-saudi-idUSL8N298­3BU.

[5] “Red Sea, Gulf of Aden Border Countries Form New Bloc To Tackle Challenges”, http://saudigazet­te.com.sa/article/586375/SAUDIARABI­A/Red-Sea-Gulf-of-Aden-border-countries-form-new-bloc-totackle-challenges.

[6] Madawi Al-Rasheed, “King Salman and His Son: Winning the

USA, Losing the Rest”, in Madawi Al-Rasheed ed., Salman ’s Legacy:The Dilemmas of a New Era in Saudi Arabia ,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240.

[7] Alan Neuhauser, “Saudi Arabia’s Pivot to Asia”, https://www. usnews.com/news/the-report/articles/2019-08-23/saudi-arabia-longtimeus-ally-builds-ties-with-china.

[8]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Saudi Arabia: Background and U.S. Relations”, https://fas.org/sgp/crs/mideast/RL33533.pdf.

[9] Quid, “Quartz uses Quid to Track Saudi Investment­s in Tech”, https://quid.com/feed/quartz-uses-quid-to-track-saudi-investment­s-in-tech.

[10] Conor Finnegan, “Trump‘Not Satisfied’ With Saudi Response to Khashoggi Killing, But Not Willing to Risk Arms Sales”, https://abcnews. go.com/Politics/trump-satisfied-saudi-response-khashoggi-killing-riskarms/story?id=58670976.

[11] Abdul Rahman Al-Rashid, “Riyadh: Between Washington and Moscow”, https://www.arabnews.com/node/1569236.

[12] دبع نمحرلا ,دشارلا ضايرلا“نيب وكسوم ,”نطنشاوو https://aawsat.com/ .نطنشاوو-وكسوم-نيب-ضايرلا/دشارلا-نمحرلا-دبع/6865491/elcitra/emoh [13] 同 [12]。

[14] Clément Therme, “Iran and Russia in the Middle East: Toward a Regional Alliance?” Middle East Journal , Vol. 72, No. 4, Autumn 2018, p. 561.

[15] BP, “Energy Outlook 2035”, https://goo.gl/VNJnKi.

[16] 同 [8]。

[17] Naser Al-Tamimi, “China’s Rise in the Gulf: A Saudi Perspectiv­e”, in Madawi Al-Rasheed ed., Salman ’s Legacy:The Dilemmas of a New Era in Saudi Arabia ,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266.

[18] Abdullah Al-Fozan, “Kingdom of Saudi Arabia Budget Report”, https://home.kpmg/content/dam/kpmg/sa/pdf/2019/kingdom-of-saudiarabi­a-2020-budget-report-english.pdf.

[19] 同 [6], p.250。

[20] Ayaan Hirsi Ali, “The Plot Behind Saudi Arabia’ s Fight With Qatar”, The New York Times , December 4, 2017.

[21] Jonathan Fenton-Harvey, “How Saudi Arabia’s Foreign Policy is Backfiring”, https://insidearab­ia.com/how-saudi-arabias-foreign-policy-isbackfiri­ng/.

[22] “Arab World Welcomes Signing of Riyadh Agreement on Yemen”, https://aawsat.com/english/home/article/1978416/arab-worldwelco­mes-signing-riyadh-agreement-yemen.

[23] Ramadan Al-Sherbini, “Oman: Saudis, Al-Houthis Interested in Deal”, https://gulfnews.com/world/gulf/yemen/oman-saudis-al-houthisint­erested-in-deal-1.68090645.

[24] Mohammad S. Al-zoubi, “Iran and Saudi Arabia: Imagining a Path Towards Rapprochem­ent”, https://www.washington­institute. org/fikraforum/view/iran-and-saudi-arabia-imagining-a-path-towardsrap­prochement.

 ??  ?? 2019年10月1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时隔1­2年再次访问沙特。在与沙特阿拉伯国王萨­勒曼会谈时,普京表示,俄罗斯与沙特加强协调­对确保中东地区安全与­稳定至关重要。图为在沙特首都利雅得,普京(左)与萨勒曼(右)出席欢迎仪式。
2019年10月1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时隔1­2年再次访问沙特。在与沙特阿拉伯国王萨­勒曼会谈时,普京表示,俄罗斯与沙特加强协调­对确保中东地区安全与­稳定至关重要。图为在沙特首都利雅得,普京(左)与萨勒曼(右)出席欢迎仪式。
 ??  ?? 2019 年 9 月,也门胡塞武装对沙特石­油设施进行袭击,导致沙特石油一度减产­50%。图为2019年9月1­4日的卫星照片,显示位于沙特布盖格的­沙特阿美公司石油设施­起火后冒出浓烟。
2019 年 9 月,也门胡塞武装对沙特石­油设施进行袭击,导致沙特石油一度减产­50%。图为2019年9月1­4日的卫星照片,显示位于沙特布盖格的­沙特阿美公司石油设施­起火后冒出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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