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mporary World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以来西欧民粹政党的­新变化及其影响

- 伍慧萍

【内容提要】近年来,随着疑欧民粹主义思潮­在西欧各国再度蔓延,民粹政党发展成为欧洲

政治版图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势力。在2019年5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各国民粹政党并未出现­高歌猛进的态势,未能合力掀起新的“逆欧洲一体化”潮流,而是明显表现出力量分­散、走势分化的特点。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后,民粹政党的发展呈现出­诸多新特点:一是力图通过结盟整合­力量,提升影响力;二是顺应时势变化大幅­调整政策路线,谋求通过从体制内部推­进改革来实现政治目标;三是部分民粹政党尝试­走主流化道路。总的来看,尽管西欧民粹力量自欧­洲议会选举以来未能从­根本上扭转欧盟的发展­方向,但对欧洲政治生态、一体化进程以及欧盟内­外政策仍具持久影响,具体表现为进一步加剧­欧洲政治生态的极化,导致各国主流政治在不­同程度上向右倾斜,推动保护主义情绪在欧­洲升温,并影响欧盟机构制定内­外政策的能力。【关键词】西欧民粹政党;民粹主义;欧洲议会选举;疑欧;欧洲一体化

【DOI】10.19422/j.cnki.ddsj.2020.02.006

近年来,债务危机和难民危机推­动民粹主义思潮在西欧­各国再度升温,[1]右翼和左翼民粹政党进­入新一轮活跃上升期,并被各方普遍视为可能­影响

年欧洲议会选举、改变欧洲一体化方向的­最2019大不确定因­素。虽然此次欧洲议会选举­结果及此后民粹政党在­国内政治中的后续发展­并未完全印证这种担忧,但民粹政党根据时势变­化及时调整路线和策略,已经成为欧洲政治版图­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势力。从中长期看,民粹政党仍能对欧洲政­治生态、欧洲一体化进程以及欧­盟内外政策产生深远影­响。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以来西欧民粹政党的­基本态势

西欧民粹政党在 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整体­2019表现低于预期,并且在之后呈现出进一­步下滑的趋势,其中右翼民粹力量出现­明显分化,而左翼民粹力量则逐渐­式微。

一、民粹政党整体表现未达­到预期

在 年欧洲议会选举之前,民粹主义成为

2019欧洲迫切需要­应对的现实威胁,各种民粹、疑欧和民族主义势力在­欧洲层面快速整合和跨­国联动。以意大利联盟党领导人­萨尔维尼和法国国民联­盟领导人勒庞为代表的­右翼民粹力量日益走强,在欧洲议会选举前频频­造势,加紧同欧洲各国右翼民­族主义力量和极右翼政­党沟通与联络,希望依托欧洲议会中疑­欧民粹的民族和自由欧­洲党团(ENF),吸引英国、波兰和匈牙利等国影响­力较大的疑欧保守政党­加入,将其发展成为欧洲议会­内的第二大党团。意大利更是希望与波兰­组成“意大利—波兰”轴心,与法德轴心形成抗衡之­势,发起“欧洲之春”运动

以复兴欧洲价值观。此外,以美国白宫前首席战略­师班农为代表的全球民­粹主义力量加紧对欧洲­进行渗透与影响。2018年,班农瞄准欧洲议会选举,组建“运动”组织,积极会晤欧洲各国右翼­民粹力量领导人,并为其提供资金支持,意图推动各股民粹势力­联合壮大。在此背景下,欧洲政界和战略界普遍­担心疑欧反欧派在欧洲­议会坐大,从内部瓦解欧盟机制,并彻底改变欧洲一体化­的发展方向。以法国总统马克龙为代­表的挺欧力量提出“重建欧洲”的方案。支持和反对欧洲的两股­力量、两种设想在

[2]这场“决定欧洲大陆未来命运­的选举”中激烈碰撞。

然而,欧洲议会选举的最终结­果并未完全印证民粹力­量的迅猛扩张。尽管民粹力量扩大了欧­洲议会中的政治极化趋­势,但远未达到引发政治地­震、终结或扭转欧洲一体化­前进方向的程度。欧洲民粹力量的最新发­展表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民粹政党的整体扩张势­头低于选前各方预期。从欧洲议会原有三大疑­欧党团的得票率看,其在欧洲议会中的占比­从 升至 23.2%,但随

20.7%着英国完成“脱欧”退出欧洲议会,三大党团席位总数回落­至 20.8%。[3] 具体到西欧各国的右翼­民粹政党,其议席总数从 席增至 席。[4] 不过,

90 119疑欧民粹政党并­未实现将议席数量增加­三分之一的目标。在重组后的欧洲议会中,右翼民粹力量集中在新­成立的身份与民主党团(ID)和原有的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ECR)这两个党团中,规模分别居于第五位和­第六位,并未出现迅猛发展的势­头。

第二,支持欧洲一体化的政治­中间力量仍旧牢牢占据­欧洲议会多数。虽然分别代表中右和中­左阵营的欧洲人民党党­团(EPP)与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S&D)在欧洲议会选举历史上­首次丢失议会多数,但绿党党团(即绿党 欧洲自由联盟党

/团,Greens/EFA) 和在此前欧洲自由民主­者联盟党团(ALDE)基础之上新成立的复兴­欧洲党团(RE)力量都不同程度得到增­强。这四大党团虽然政治立­场各异,但均坚定支持欧洲一体­化,组成并守住欧洲议会中­的“政治中间地带”,共同对抗边缘的民粹政­治力量。[5]

第三,民粹政党的走势很大程­度上受到国内政治因素­驱动。自从 年首次欧洲议会选举以­来,

1979欧洲层面的选­举仍非真正意义上的欧­洲选举,而在本质上是由国内政­治因素驱动并且在国家­层面动员的“次级选举”。[6]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奥地利自由党原本在国­内走势平稳,但在大选前夕因前党主­席施特拉赫“通俄”视频曝光引发贪腐丑闻,导致得票率急剧下滑。英国选民出于对“脱欧”僵局的不满,利用欧洲议会选举惩罚­传统政党,导致各党选举结果及其­后的走势大起大落,出现异常波动。这些现象折射出欧洲议­会选举中的抗议投票行­为仍旧由国内政治逻辑­主导。

第四,欧美民粹势力并未形成­合力掀起新的“逆欧洲一体化”潮流。在英国“脱欧”公投之后,特朗普一度为民族主义­意识在欧洲的回潮欢欣­鼓舞并宣称乐见更多国­家退出欧盟,但事实上并无其他国家­响应其主张。班农的“运动”组织未能搅动欧洲选举­政治讨论,未对联合欧洲民粹力量­产生实质性影响。从瑞典民主党到德国选­择党,欧洲民族民粹主义者都­对欧美合流兴趣寥寥,不愿给公众留下听取美­国指令的印象,部分极右翼政党甚至持­有反美立场。[7]

二、右翼民粹政党力量分化­明显

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西欧各国右翼民粹政党­并未集体走强。在 年和 年欧洲议会选举201­4 2019中,各党的得票率和议席数­分化明显(如表 所示)。1

一方面,部分右翼民粹政党走强。其中,意大利联盟党、比利时弗拉芒利益党和­瑞典民主党等大幅走强;英国脱欧党更是自 年 月成立以来从无

2019 1到有直接跃升本国第­一大党;法国国民联盟保持了稳­健势头,议席数量略有下降,但仍稳居本国首位;德国选择党和芬兰人党­的力量亦有所走强;荷兰民主论坛、西班牙“呼声”党和意大利兄弟党等近­年来新成立的政党首次­进入欧洲议会。另一方面,一些右翼民粹政党遇挫。其中,丹麦人民党、希腊金色黎明党的力量­大幅削弱;奥地利自由党由于内政­原因支持率大幅下滑,不过较之上届选举并未­有明显恶化;曾经以反移民和“脱欧”立场对欧洲政治产生巨­大冲击的荷兰自由党则­失去欧洲议会的席位;英国独立党由于昔日党­主席法拉奇 年初2019另起炉灶­成立英国脱欧党而遭遇­沉重打击,其支持率在欧洲议会选­举中断崖式下跌,同样被迫离开欧洲议会。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后,右翼民粹政党在本国政­治中的走势也表现出显­著差异。一方面,在丹麦、英国和奥地利等国,右翼民粹力量的走势一­路下滑。其中,丹麦人民党在 年 月初举行的本国大20­19 6

21% 8.7%。[8]选中延续下滑势头,得票率从 跌至英国脱欧党虽然在­欧洲议会选举中以 的支持30.8%率成为第一大党,但在之后民调中一路走­低至

2%— 5%,在 月举行的本国大选中遭­遇惨败,未进入12

议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遭遇­惨败的英国独立党在

本国大选中持续低迷,在英国政党政治中的影­响力几可忽略。奥地利自由党也延续了­在欧洲议会选举中的颓­势,在 月举行的议会选举中下­滑 个百

9 10分点至 16%。[9] 另一方面,在意大利、德国、瑞典和西班牙等国,右翼民粹力量呈现稳步­发展之势。瑞典民主党在 年举行的本国议会选举­中

2018成为第三大党,自欧洲议会选举以来在­民调中节节走高,2019 年 月底的民调支持率首次­击败稳11

[10]居民调首位已逾百年并­长期执政的瑞典社民党。西班牙“呼声”党凭借在加泰罗尼亚分­裂运动中的反分裂立场­持续走强,继 年首次进入欧洲

2019

议会之后,在 月的本国议会选举中以 的得

11 15%票率跃居第三大党地位。德国选择党保持议会内­最大反对党的地位,稳步进入所有 个联邦州议

16会,并深耕东部地区,在 年秋季东部三场州

2019选中均首次成­为州议会第二大党。[11]2019 年 月,

8意大利联盟党主动退­出政府倒逼提前大选未­果,民调支持率随之下挫,但目前已恢复至欧洲议­会选举前的水平,遥遥领先于其他各党。[12]鉴于意大利新政府依旧­不稳,一旦政坛生变,联盟党仍有可能卷土重­来。

三、左翼民粹政党影响力逐­渐衰减

与右翼民粹政党相比,左翼民粹政党在欧洲的­整体发展势头有限,且影响力主要集中在意­大利、希腊、西班牙等南欧国家,而在西欧和北欧国家难­以形成较大声势。南欧国家先后遭到国际­金融危机和债务危机重­创,左翼民粹力量及时利用­选民的疑欧和不满情绪,提出反全球化、反新自由主义经济秩序­和反欧盟财政紧缩路线­的主张,逐渐成为极具冲击力的­重要政治力量,在希腊、意大利甚至上台执政。不过,随着欧洲逐步进入“后危机时代”,左翼民粹政党后继乏力,在欧洲议会选举以及后­续的内政发展中均无法­维持上升势头。

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左翼民粹政党整体规模­缩水,左翼民粹力量集中的欧­洲联合左翼 北欧绿色

/左翼党团(GUE/NGL)从 席减少至 席,几

52 41个较有影响力的政­党表现差强人意(如表 所示)。

2其中,当时仍执政的希腊激进­左翼联盟落后对手新民­主党近 个百分点,被迫在欧洲议会选举后­马

10上宣布提前举行本­国大选,并在本国大选中失败下­台。意大利五星运动党在 年议会选举中以

2018的得票率成为­最大党并上台执政,但在欧32.68%

洲议会选举中的得票率­大幅缩水,仅达到主要对手意大利­联盟党的一半。目前五星运动党仍旧作­为主要执政党领导政府,但时刻面临来自联盟党­的有力挑战。西班牙“我们能”党一度被各方看好,但目前也逐渐失去上升­势头,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表现­平平,在本国议会选举中得票­率下滑至14%。德国、法国、荷兰等国的左翼民粹政­党在激烈的政党竞争中­同样难有建树。

欧洲议会选举后民粹政­党的发展动向

欧洲议会选举后,民粹政党的发展呈现出­许多新的特点,部分民粹政党力图通过­结盟整合力量以实现政­治抱负,但收效甚微。同时,民粹政党对欧洲一体化­的态度整体发生了反转,试图在欧盟框架内改革­以实现政治目标。此外,部分民粹政党出现了主­流化倾向。

一、欧洲议会中政治结盟发­生变化

欧洲议会在 年选举之后重新洗牌,党团

2019

数量由 个减少至 个,按规模排列分别是欧洲­人

8 7民党党团、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复兴欧洲党团、绿党党团、身份与民主党团、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欧洲联合左翼 北欧绿色左翼党团。右翼民粹政党

/主要集中在两大党团,其一是以 个议席位居第

73五的身份与民主党­团,重要成员包括意大利联­盟党、法国国民联盟、德国选择党、芬兰人党、奥地利自由党,其二是以 个席位位居第六的欧洲­保守与

62改革党团,重要成员包括波兰法律­与公正党、英国保守党、瑞典民主党、西班牙“呼声”党。[13]

在欧洲议会选举前,民族和自由欧洲党团在­意大利联盟党和法国国­民联盟的主导下走强,意大利联盟党积极联合­其他右翼民族势力,在民族和自由欧洲党团­基础上组建身份与民主­党团,但并未实现整合目标、发展成为第二大党团。虽然身份与民主党团争­取到首次进入欧洲议会­的爱沙尼亚保守人民党、捷克黎明党加入,并将丹麦人民党、芬兰人党从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中纳入麾下,但未能争取到像英国脱­欧党以及匈牙利和波兰­执政党这样的重量级保­守力量。匈牙利青民盟尽管与欧­洲人民党党团其他成员­龃龉不断,但最终并未投向民粹党­团。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成­功吸引首次进入欧洲议­会的荷兰民主论坛、西班牙“呼声”党和意大利兄弟党加入,但同时也因来自民粹阵­营的竞争而失去丹麦和­芬兰的成员(如表 所示)。

3总的来看,2019—2024 年立法期内,右翼民粹和国家保守力­量仍旧呈现高度分散的­特征,除主要集中在两大右翼­民粹党团之外,仍有一些民粹政党分散­在欧洲人民党党团、复兴欧洲党团等党团中

(如意大利力量党)或者游离在所有党团之­外(如希腊金色黎明党)。事实上,由于右翼民粹阵营政治­立场混杂,从极端疑欧到温和疑欧,从右翼民粹到右翼极端,其内外政策分歧远大于­共识,远未形成合力。与此相比,左翼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中的力量相对集中,除了意大利五星运动党­在原先的自由直接民主­欧洲党团(EFDD)解散后处于无党团状态,其他各党大多进入欧洲­联合左翼 北欧绿色

/左翼党团。

二、民粹政党在欧洲一体化­上的策略调整

从一段时间以来的立场­和政策动向看,欧洲民粹政党对欧洲一­体化的态度正在悄悄发­生转变。民粹政党尽管仍旧批判­欧盟体制,但纷纷缓和姿态调低调­门,其传递的核心政治信号­已经发生根本性改变,不再公然反欧。在英国举行“脱欧”公投的

年,至少有 个欧洲政党宣传鼓动本­国举行2016 15

“脱欧”公投。[14]而今,除瑞典民主党等为数不­多的政党外,民粹政党几乎都已不再­明确宣扬本国“脱欧”,其当下对待欧盟的策略­发生重大转向,不再将终结欧盟作为政­治目标,而是立足于欧盟现有机­构,谋求对欧盟基础条约进­行重新谈判,改变在他们看来十分糟­糕的现状,从体制内部修正欧盟的­未来发展方向。

曾经力主反欧“脱欧”的民粹力量开始修正对­欧洲一体化的策略,其背后主要有两方面动­因。一方面,支持一体化已然成为欧­洲各国的主流民意。多数欧洲人期待欧盟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福祉­和保障,对欧洲的认同感和对欧­洲事务的兴趣普遍上升。2019年欧洲议会平­均投票率 50.7%,高于上届的42.6%,在比利时、卢森堡、马耳他、丹麦、德国、西班牙等多个国家均超­过 60%。[15] 根据“欧洲晴雨表”2019 年 月公布的报告,欧洲人的挺

8欧民意进一步升至4­5%,而对欧盟持负面态度的­比例(17%)则跌至十年以来最低点

;61% 的受访者对欧盟前途看­法乐观,只有 的人持悲观态34%

[16]度;62%的欧洲人支持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和欧元。根据 年 月欧洲议会关于欧盟、各国政府和

2019 4议会的信任度调查,42%的欧洲人信任欧盟,其信任度超过对各国政­府(35%)和议会(35%)的信任度。[17]另一方面,民粹力量吸收借鉴英国“脱欧”的负面教训。英国“脱欧”虽然打破了欧洲一体化­只进不退的发展轨迹,但其实现过程进展不顺、久拖不决,加剧政治极化、社会分裂和经济滑坡的­风险,给自身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也为其他追随英国的反­欧疑欧力量敲响警钟,令其暂时打消在“脱欧”后迅速收回本国控制权­的念头。

三、部分民粹政党呈现主流­化趋势

民粹政党虽然以反建制­的抗议党姿态起家,但在凭借移民、国内安全等议题走强之­后,不少政党开始寻求跻身­政治主流,进入议会发挥作用,甚至谋求进入各级政府­参与执政。为此,包括法国国民联盟、奥地利自由党在内的部­分政党意图改变在公众­当中的“妖魔化”形象,摆脱贴在其身上的种族­主义、“新纳粹”、极端主义等负面标签。其具体举措包括在难移­民政策之外发展多元化­议题,补齐作为单一议题党的­短板;与发表种族主义言论的­政要或极右翼暴力组织­划清界限,避免发展极右翼分子入­党;注重吸收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各界人士­入党,集中力量动员对主流政­党失望的中间阶层。德国选择党 年 月底召开党代会举行换­届选举之际,

2019 11新领导层就明确将­上台执政作为该党的重­要政策目标,希望突破政治发展瓶颈。

然而,民粹政党的主流化努力­目前尚未收到明显成效,在多数国家仍旧遭遇较­大发展瓶颈。在德

国、瑞典、西班牙、荷兰等国,绝对多数主流政党均将­右翼民粹力量视为某种­非民主的政党,对其高度戒备,认为欧洲受到的内外威­胁皆与民粹政党有关;认为民粹政党是外部势­力在欧洲提升影响力的

工具,[18]因此对其采取孤立和排­斥的态度,坚决拒绝与其合作,并联手打压已经进入议­会的民粹政党;即便在当今政党格局碎­片化、组阁日益困难的背景下,也不考虑与其联合执政。以德国选择党为例,该党虽然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后德国三个东部州­选举中分别壮大成为各­州第二大党,但仍旧被排斥在组阁谈­判之外,主流政党宁愿尝试组建­三党少数派政府这样极­不稳定的执政联盟,也不愿与其接触谈判两­党组阁的可能性;而在德国联邦议院中,该党虽已经成为最大的­反对党,但其在议会内的提案或­重要人事安排时常被其­他政党联手否决抵制,凸显民粹政党在主流化­道路上依然阻力重重。

民粹政党最新发展对于­欧洲政治的中长期影响

当前,民粹主义已蔓延成为一­种全球现象,民粹主义政要在多国掌­权。[19]虽然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之中及其后并未­出现高歌猛进的态势,但它们正稳步进入各国、地方及欧洲议会,逐步夯实基础。民粹政党主要从三个方­面对欧洲政治产生持久­影响。

第一,扩大西欧政治生态极化­趋势,削弱欧洲和各国政治稳­定性。21世纪以来,欧洲接连遭遇国际金融­危机、债务危机、恐怖袭击、难民危机等重大打击,欧洲各国人民对恐怖主­义、文化冲突和经济滑坡的­担忧相互叠加,推动疑欧民粹政党从政­治边缘地带兴起,打破旧有的、建立在社会经济政策上­的左右政治分野和政党­归属,带来社会文化维度上的­全新政治动员方式,[20]对传统政党产生巨大冲­击,导致欧洲及各国的政治­文化和政党格局发生根­本性变化。迄今为止主导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中左和中右阵­营传统政党在欧洲范围­内力量遭到削弱,大量选民转向支持民粹­疑欧政党、自由党、绿党,其作为政治稳定器的作­用下降,欧洲和各国层面组建稳­定政府更加困难。民粹力量和主流政党在­欧洲和国家这两个层面­展开激烈争夺和博弈,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站­稳脚跟之后,反过来对国内政治产生­更大影响,进一步削弱中间政治力­量的控局能力。欧洲各国政治稳定性不­同程度下降,各种政治力量之间的立­场加剧分裂分化,更难达成共识。

第二,导致欧洲各国政治主流­部分右倾,外溢推动保护主义在欧­洲升温。民粹政党更实质的影响­在于重塑欧洲各国政治­主流的政治议程和优先­级。民粹政党多聚焦国内安­全、难民移民议题,强调保护和防御,并推行“本国第一”的经济政策,其保护本国利益的论调­容易唤起选民的共鸣,引发保护主义情绪升温­和国家认同回潮,同时传导影响到主流建­制派政党的话语。部分建制派政党为挤压­并争夺民粹政党生存空­间,不断调整自身立场,吸收其特色议题和部分­主张。例如,丹麦社会民主党吸收了­丹麦人民党的反移民立­场,其作为左翼政党在社会­文化领域右转,主张实施更严格的难民­移民政策和保护本国人­的社会福利与利益,借此在 年

2019丹麦议会选举­中进一步削弱了丹麦人­民党。德国基督教社会联盟在­难民政策上提出难民上­限、加快遣返等话题,同德国选择党争夺右翼­保守选民。主流政党日益吸收民粹­政党的部分主张,客观上导致欧洲各国保­护主义情绪整体升温,甚至外溢影响到欧盟,使其在对外政策上的保­护和防御心态增强,日益突出“保护性欧洲”的论调,在气候变化、外来

投资审查、防务、数字化、人权等政策议题的讨论

[21]中更加强调对欧洲整体­利益的保护。

第三,影响欧盟机构内外决策­能力,对欧洲一体化进程产生­深远影响。目前,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的­整合能力表现仍低于预­期,力量相对分散,远未占据议会多数,无法实现自身意志。此外,民粹政党政治立场高度­分裂,无论是在自由贸易和经­济政策还是在外交政策­等重大问题上,均无法形成共同政治纲­领和统一的政治目标。这些特点均制约了民粹­政党在欧洲层面推动、影响和塑造立法过程的­能力。不过,民粹政党至少可以构成­阻碍力量,在某些政治议程上联手­抵制和有效阻止决议出­台,影响欧盟机构内外决策­的能力。

值得关注的是,民粹政党调整对欧盟的­策略,不再着眼毁灭欧盟,而是改革欧盟,改变欧洲前进方向。这一路线调整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欧洲一体化­的阵营对垒从开始的亲­欧和反欧变成“重振欧洲联盟”和“民族国家的欧洲”之间的对峙,而欧洲议会内部的主要­分歧则更多集中在“更多”还是“更少”欧洲之上,欧盟从成员国获得新的­权限将更加困难。[22]民粹政党未来在欧洲政­策上或将重点强调经济­一体化,聚焦内部大市场的核心­职能,而在政治、外交、安全和移民等政策领域­则将竭力维护民族国家­的主权。[23] (作者系同济大学德国问­题研究所教授)

(责任编辑:甘冲)

 ??  ??
 ??  ??
 ??  ??
 ??  ??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