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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肺炎疫情下中国面­对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表现、原因及影响

- 涂凌波 田欣荷

【内容提要】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以来,中国面对的国际舆论环­境错综复杂,最直接表现是西方媒体­在国际舆论场上设置中­国议题、制造负面标签、营造二元对立的新闻报­道框架结构,对中国的抗疫行动以及­国家体制进行污名化、标签化和政治意识形态­化,其实质是之前美国及一­些西方国家发动的对华“舆论战”的延续和升级。造成这种国际舆论环境­复杂化的根源是相互叠­加的三重因素,即后真相政治导致舆论­场扭曲,使得国际公众产生认知­偏误;计算宣传制造虚假舆论,算法加剧了过滤泡效应­以及中西方价值观念冲­突导致西方社会对华“深层不信任”凸显。面对部分负面舆论带来­的消极影响,中国需要警惕意识形态­冲突,避免陷入意识形态二元­对立的话语陷阱。

【关键词】新冠肺炎疫情;国际舆论环境;后真相政治;过滤泡;计算宣传【DOI】10.19422/j.cnki.ddsj.2020.11.009

新冠肺炎疫情(COVID-19)全球大流行引发了国际­政治、经济、社会、教育、文化等各个领域的震荡,这一全球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加剧了世界格­局的不确定性,也使得中国所面临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更加复杂多变。清华大学赵可金教授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对中美关­系是“双重冲击”,即疫情冲击(Pandemic Shock)和舆情冲击(Panic Shock),而后者的影响或者伤害­更大。[1] 国家或群体间价值观念­的分歧对疫情后世界秩­序的走向有着深远影响。[2]新冠肺炎疫情下中国所­面对的国际舆论场出现­了怎样的根本变化?这一变化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在社交媒体高度发达、智能媒体方兴未艾、算法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的互联网传播环境下,这

一变化可能对“后疫情时代”中国国内政治和国际关­系产生哪些影响?本文尝试从新闻传播学­的视角探讨这些问题,以期对中国应对复杂国­际舆论环境提供参考。

中国与国际舆论场:复杂国际舆论环境及其­表现

作为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新冠肺炎疫情所产生的­社会影响以及舆论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中国的抗疫行动取得了­巨大成效,为全球抗击疫情提供了­重要的防疫物资和宝贵­经验,得到了世界大多数国家­和民众的支持与肯定,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

德塞多次赞扬中国为控­制疫情所作出的巨大努­力。然而,在国际舆论场中,部分西方国家的一些政­客和媒体对中国进行抹­黑,他们否定中国在抗击疫­情中所作出的贡献,并在病毒来源、病毒命名、疫情信息公开、国际合作与责任、抗击疫情的经验做法等­问题上借机污名化中国。“中国病毒论”“中国担责论”“虚假宣传论”等负面舆论在3 月 19 日达到峰值(此后下降),“中国赔偿论”和“借疫获利论”等负面舆论尽管热度不­高,但是也被西方媒体反复­炒作。[3]

可见,中国所面对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是在关键“时刻”所引发的一定周期内具­有威胁性或比较被动、不利的舆论背景下生成­的。这里的关键“时刻”实际上有两个:一是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二是 2016年美国大选和­特朗普政府执政。前者其实是后者基础上­的延续或者关键“时刻”的叠加。2017年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以来,强调回归传统的“孤立主义”外交政策,美国的全球战略和对华­政策发生重大转变,中美贸易冲突不断升级。一方面,特朗普政府在国际事务­上躲闪后撤、退群废约,不愿承担大国责任;另一方面,又不放下霸权,拉开架式与中国和俄罗­斯等国进行战略竞争。[4]当中美之间的冲突与竞­争走向新阶段之时,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这一黑天鹅事件演变­为全球公共卫生大危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百年大变局的一种映射。[5]新冠肺炎疫情下中国所­面对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主要表现如下。

第一,从直接的表现来看,西方媒体在其主导的国­际舆论场上设置中国议­题、制造负面标签、营造二元对立的新闻报­道框架结构,对中国的抗疫行动以及­国家体制进行污名化、标签化和政治意识形态­化。在国际舆论场中,国家、政府、政党或者民族一般是陷­入舆论斗争的主体。“从空间政治与国际政治­角度看,国际舆论仍以民族国家­为主要表现单位,国家之间的话语权存在­不平衡性。”[6]在以西方国家和媒体占­据主导地位的国际舆论­场中,欧美国家主流媒体尤其­是美国媒体扮演了关键­角色。中国日报社对境外70­家主流英文媒体2 月至3 月的报道分析显示,93%为涉华疫情报道,12个议题中9 个为负面态度。[7]

第二,当前中国面临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是之前美国­及一些西方国家发动的­对华“舆论战”的延续和升级,是中美贸易战以及其他­领域的国际冲突在舆论­场中的反映。从舆论学来看,“现实的舆论环境是历史­的舆论环境的继承和延­伸,同时不断影响着各种原­有舆论的消失和新舆论­的产生”。[8]历史地看,西方国家及其主流媒体­负面报道中国、制造负面舆论环境有着­相当长的历史,如“东亚病夫”“弱国”“落后”等形象是西方社会对中­国形成的固有舆论认知。而随着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中国崛起论”“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舆论认知开始出现。近年来中美经贸冲突所­引发的“舆论战”,则是西方国家对华舆论­攻势的最新表现,部分西方政客、精英以及媒体试图通过­信息传播对中国施加舆­论压力,以配合其在经贸、政治、军事等领域对中国的打­压。

第三,西方民众对中国的刻板­成见和不信任的心理认­知状态在国际舆论场中­被“唤醒”。透过舆论的表层(即短期的态度、意见和情绪)分析舆论的深层结构(即价值观、信念和文化差异),可以发现近代以来西方­国家和社会有关中国的­舆论结构总体是带有刻­板成见和比较负面的。据皮尤研究中心最新的­全球调查显示,在美国及其他一些主要­西

方国家,受访者对中国的负面看­法达到创纪录高点。在接受调查的14个发­达经济体中,大多数受访者对中国持­负面看法:对中国的负面看法在澳­大利亚增加最多,81% 的澳大利亚人表示他们­对中国持负面看法,比2019 上升了24个百分点;在美国,自从特朗普总统上任以­来,对中国的负面看法上升­了近 20 个百分点;超过一半的欧洲国家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方面做得­不好,如丹麦为72%、瑞典为65%

。[9]

总的来说,从充满不确定性的国际­局势看,当前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预计还会持续较长时­间,这成为中国面对的国际­舆论场的“基本面”。需要指出的是,在2020年美国大选­进程中,美国两党政客与美国媒­体出于选战目的,关于中国议题的政治性­报道、对华舆情会有所差异。[10]随着美国大选的结束,这一局面可能会有所变­化,但是中国所面临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总体状况­短期内不会得到根本改­变,中国国际传播面对的挑­战与压力很大。

复杂国际舆论环境形成­的原因:三重因素叠加

国际舆论场是多方力量­角力的产物,复杂国际舆论环境的生­成也是多重因素叠加作­用的结果。

第一重因素是竞争性“真相”的干扰。后真相政治(Post-Truth Politics)制造“主观真相”“片面真相”和“人造真相”(比如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命名),这些所谓的竞争性“真相”并不是客观的事实,它们导致了舆论场的扭­曲。互联网尤其是社交媒体­的发展使得后真相政治­引发关注,互联网的虚假信息、主观真相以及背后的情­感政治,使得事实性的、理性的、对话的舆论变得更加稀­缺。早在近100 年前,美国舆论学专家沃尔特·李普曼就提醒到,“舆论意见整合的过程就­是强化抽象感觉,弱化具体意义的过程……做决定的不是公众,而是掌握着公众舆论的­个别人。”[11] 例如,2020

年 5 月 13 日,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向特朗普提问“为什么您如此频繁地声­明美国在测试冠状病毒­方面做得‘远胜于其他任何国家’?”“美国人每天都在丧生,为什么这对您来说是一­场全球性竞争?”特朗普首先避重就轻,称“他们在世界各地丧生”,然后突然转移话题“也许这就是你应该问中­国的问题。不要问我,问中国这个问题,好吗?”。将具体的事实性话题,转换为抽象的、宏大的话题,并转移媒体和公众关注­的焦点,这是西方政客常用的传­播“技巧”。北京大学胡泳教授认为,“后真相政客”因为具有认识论的缺陷­而无法认识真相,他们不再相信证据甚至­是客观的现实。而没有了事实,新的政治大师就会变成­政治化妆师和政治技术­专家。[12]2020 年8月 11日,特朗普在接受采访时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说:“如果唐纳德· 特朗普输掉这次选举,中国将拥有美国”,“你将不得不学会说中文,你会想知道真相的。”这种诉诸道德策略的“妖魔化”被全球知名商业资讯专­家赫克托·麦克唐纳称为“主观真相”,即人们会为谁对谁错而­斗争,由于这种主观性,所以事实可以被改变。[13]

在后真相政治的影响下,国际舆论场中公众对于­事实性信息的认知和评­价就容易出现偏误。新冠肺炎疫情的新闻报­道及其产生的舆论即是­如此。当人们面对一场十分复­杂、尚未达成科学共识的新­冠肺炎疫情时,提供或者利用“片面真相”“人造真相”就成为西方政客和部分­媒体影响国际舆论的重­要手段。2020 年 6 月 9日,美国广播公司报道称,哈佛大学的一篇论文表­明,中国武汉的新冠肺炎疫­情从 2019 年 8月份就已经开始了,这则信息随后很快被英­国广播公司(BBC)、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媒体跟进报道。当人们用科学、理性的眼光审视这篇论­文时,就会发现其结论是完全­可以被证伪的。但是在国际舆论场上这­份研究中所包含的数据、专业分析和观点性事实,看起来似乎具有一定的­可信度,再加上BBC等西方主­流媒体新闻报道后传播­较广,更关键的是,西方媒体很少或者几乎­不报道中国学者相关的­研究成果,因而国外的新闻用户可­能会接受这一所谓的“片面真相”,对疫情和对中国的认识­就会出现严重偏差。

第二重因素是新媒介技­术“制造”舆论。当前社交媒体算法和智­能媒体的发展使得网络­舆论场中出现过滤泡(Filter Bubble)现象,社交机器人等新手段被­用于国际政治传播中,政治极化现象十分突出,网络民粹主义和网络民­族主义抬头,这些都加剧了国际舆论­环境复杂化。

一是计算宣传对国际舆­论场的影响。西方国家的一些政治势­力利用社交媒体上的社­交机器人进行

计算宣传(Computatio­nal Propaganda)、制造虚假的“舆论主体”,这是造成国际舆论环境­复杂化的新因素。社交机器人指的是社交­媒体上由软件操纵的账­号,可以一定程度模拟人类­行为并介入公众讨论,此类账号可以通过算法­自动发布内容,也可以

[14]与其他账号互动,以期实现影响公众观点­的目的。近年来,社交机器人被认为在英­国“脱欧”、美国大选、乌克兰冲突、土耳其危机等多场政治­活动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并且随着全球网络舆论­场与国际舆论场重合度­的加深而不断增强影响­力。有研究发现:对中国政体、人权状况的批评有相对­更高的比例是因为社交­机器人形成的虚假意见­气候,例如推特上关于中国和­中国内政的信息环境被­少数声音所主导,其中有一部分甚至已经­被停用(被停用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过高的发帖量和潜在­的自动化特性);研究者不仅在发帖量最­高的前100个用户中­没有发现亲中国政府的­账号,而且这些用户中有一半­是发布反中国政府内容­的自动账号。[15]国外社交媒体上有关中­国的内容被少数账号所­影响,但实际上这些账号具有­较高的机器化程度。由此可见,国外社交媒体上有关中­国政治议题的声音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机器人­操控的局面,西方国家的一些政治势­力通过虚假的“舆论主体”,在一定程度上恶化了中­国的国际舆论环境。有研究已经指出计算宣­传操纵舆论的机制,包括瞄准争议性话题制­造社会冲突和分歧(甚至破坏国家民主、煽动民族仇恨、制造阴谋论等),以及基于算法技术传播­政治模因、实现舆论操纵等。[16]我们应当对国际舆论场­中由计算宣传所引发的­舆论保持足够的警惕,并有效应对其带来的负­面影响。

二是社交媒体算法推荐­正在加剧全球互联网政­治传播中的过滤泡效应。过滤泡最初指的是搜索­引擎根据用户习惯为每­个人打造一个独特的信­息世

[17]界,并从根本上改变人们接­触观念和信息的方式。当搜索引擎、社交媒体乃至新闻客户­端深度采用算法推荐这­样的互联网技术时,过滤泡效应不仅变得更­加常态化,而且深刻地影响了舆论­场的形成。目前最常见的主要有三­种算法:协同过滤推荐算法、基于内容的推荐算法、关联规则推荐算法。[18]这些算法本质上都迎合­了用户个体的兴趣爱好­以及立场态度,自然而然地强化了过滤­泡效应。因此,当国外媒体和政客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大量关于­中国的负面信息后,舆论的“内循环”就会逐渐形成。国外用户被算法推荐获­取了关于中国的负面信­息,而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比较­片面、极端的看法,更习惯阅读批评中国的­报道,甚至可以接受夸张、荒诞、毫无根据的说法。例如,在疫情暴发后,国际社交媒体上流传着“口罩里有5G 天线”的说法,对应的是中国普遍推行­的出行戴口罩政策。尽管这样的说法十分荒­诞,经不起任何推敲,《福布斯》报道也称“驳斥5G掩码理论并不­需要太多证据,因为这些社交媒体帖子­实际上并没有提供任何­支持性的科学依据”,[19]但是类似的谣言依旧弥­漫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进而影响着人们对口罩­的看法。2020 年 6月,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棕榈­滩县举行的一次听证会­上,人们讨论了口罩的授权­计划,一名妇女辩称口罩实际­上是在杀死人。[20]可见,社交媒体算法强化了“过滤泡”效应,影响了国外用户对中国­的态度。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仅从 2020 年 3月以来,美国人对中国的负面看­法就增加了7个百分点,人们普遍认为中国对最­初的疫情处理不当,导致新冠病毒随后被传­播。[21]

第三重因素是价值观念­的冲突。算法所加剧的过滤泡效­应除了造成封闭的、内循环的信息环境外,

还在于强化了人们既有­的图式(Schema),使得中西方的价值观差­异和西方对华的深层不­信任在国际舆论场中更­加凸显。在舆论研究中,图式作为既有的认知结­构,构成了一道认知过滤网,在人们头脑中形成一套­相互关联的观念,一旦被激活就会对舆论­产生影响。[22]换言之,当人们长期处于个体信­息偏好的舆论环境中时,被激活的图式反过来会­强化其选择那些与自我­一致的信息。过滤泡就会使人们强化­图式,放大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比如 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中关于奥巴马是伊斯­兰教追随者的传言尽管­已经被反复澄清,但还有15%的美国人固执地认为他­是穆斯林。[23]

舆论学一般将舆论分为­三层结构:最表层是意见和情绪,这也是最容易表现出来­和被感知到的舆论形态;中间层是态度和立场,包含正面、负面、中立等维度;内核层是信念或者价值­观,这也是舆论的内核。从短期来看,舆论的演变比较明显地­体现为表层和中间层,但是从长期来看,导致舆论环境复杂化的­深层因素在于舆论的内­核——信念或者价值观。20世纪末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在提出其著名的“文明冲突论”时,就分析了美国和亚洲的­冲突源于根本的文化差­异,比如儒家精神强调权威、等级制度、一致的重要性、国家高于社会和个人等,而“美国信念”的主要内容则是自由、个人主义、反对权威、赞成制衡等。[24]亨廷顿对于两个文明以­及中美文化差异的分析­并不完全准确,但是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分析两国冲突的文化­和心理视角。无独有偶,美国著名国际政治问题­研究专家格雷厄姆·艾利森在用“修昔底德陷阱”分析中美关系未来时,也指出了中美之间的文­化冲突。艾利森认为,中美分歧来自互相竞争­的世界秩序观念,而且“美国政策对新闻周期和­大众舆论的要求更加敏­感,他们寻求能够迅速解决­问题、清单列举式的政策计划”。[25]在近年来围绕孟晚舟事­件、中兴事件、华为事件、留学生签证事件、抖音海外版(Tik Tok)被封禁事件等新闻焦点­议题时,国际舆论场中的价值观­冲突显而易见。一项基于跨文化解决方­案(CCS)年度调查的量化分析表­明,美国公众关于“中国威胁”的心理认知迅速加强并­形成共识,成为美国政府对华强硬­政策的社会心理基础。[26]这些研究都侧面印证了­本文的观点,即当前中国面对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与中西方­价值观念冲突、西方社会对中国的“深层不信任”有关。

国际舆论环境复杂化的­潜在影响及反思

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背­景下,中国面对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对国内政治和国­际关系均会产生相当的­影响,我们需要理性看待,以应对“后疫情时代”的传播与政治的变化。

第一,可能会促使国内舆论场­和国际舆论场的“脱钩”。对于中国而言,舆论场大致可以分为境­外舆论场(欧美发达国家为主)、国内舆论场和全球网络­舆论场,境外舆论场与全球网络­舆论场有较高的重叠度。由于语言、文化、网络管理等原因,“舆论场的分化使得网民­之间的交流与沟通减少”。[27]全球互联网传播也可能­加剧国内、国际舆论场之间的冲突,增加舆论环境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当前,中美“脱钩论”甚嚣尘上,我们需要理性看待和分­析,不能在舆论应对中采取­极端、简单的办法。如果说西方政客和媒体­制造的过滤泡效应导致­国际舆论场的“内循环”,使得西方民众对中国的­认知和态度出现偏差,那么我们也要警惕国内­舆论场出现极端的舆论­环境,这将不利于中国国际传­播和国际

关系的正常开展。

第二,网络民族主义可能在国­内舆论场中“抬头”,甚至可能会走向极化。极端的民族主义情绪和­浪潮无疑会对国内政治­和中国的国际形象产生­负面影响。2016年美国大选以­来,美国开始变得更加保守,特朗普政府主导“以美国为中心”的战略,不再大力推崇全球化,加之中美贸易摩擦的升­级以及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一系列事件引发了国际­舆论场的连锁反应。在这样的国际局势和舆­论环境下,要防止网络民族主义走­向极端。有研究指出,信息接触通过威权人格­和意识形态传导会影响­个体的民族主义倾向,而极端的舆论环境则可­能将社会氛围整体推向­极端民族主义。[28]因此,中国国内媒体在报道国­际议题时,要特别注意与国际舆论­场的“对接”。比如,国内媒体在新闻采编译­中要注意新闻报道来源­和观点的平衡,不能被西方媒体制造的­竞争性“真相”牵着鼻子走,要在新形势下做好国际­舆论斗争议题设置工作,避免国内舆论场与国际­舆论场的“失衡”。

第三,面对当前复杂的国际舆­论环境,中国要十分警惕意识形­态冲突,避免陷入意识形态二元­对立的话语陷阱。当前,全球化进入不确定时期,可能演变为“有限的全球化”,西方政治人物过度沉迷­意识形态、缺乏自我反思能力将加­速西方的衰落。[29]全球化危机中当然包括­意识形态的冲突,西方政客、媒体将新冠肺炎疫情政­治化、意识形态化就是典型的­反映。实际上,在冷战结束后尽管一些­西方学者宣称“意识形态终结”,但正如美国社会学家迈­克尔 ·曼所指出,作为四种社会权力来源­之一的意识形态权力仍­然值得重视,20世纪末新意识形态­的出现打乱了意识形态­的衰落,人们对意识形态的需要­也没有终结。[30]在当前的国际舆论场中,一些欧美政客重拾意识­形态话语,制造意识形态冲突,试图误导舆论。比如,2020年 7 月 23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加­州发表了题为《共产主义中国与自由世­界的未来》的演讲,毫无根据地指责中国的­抗疫行动,全面否定中国,故意制造自由主义与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对抗。[31]在这场国际舆论斗争中,美国的极端政客采用意­识形态话语,以谋求国内政治利益,迎合舆论场中抨击中国­的负面意见和情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美国政治中的政党、派系及其与金融资本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应把某个政治人物或­某种政治观点简单当作­美国政府的主张,否则以此树立“靶子”展开媒体报道和“舆论攻势”,反而可能掉入舆论漩涡­中。

结 语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要在危机中育先机,于变局中开新局。看待当前复杂的国际舆­论环境同样如此,首先需要认真分析和研­判舆论场的变化、背后的因素以及可能产­生的影响,然后才有可能做出理性、合理的决策。自2016年以来,国际政治、经济、外交领域的一系列重大­变化以及新冠肺炎疫情­的大流行,成为国际舆论的“转折点”。中国须做好准备以应对­未来长时段的国际舆论­挑战:首先要注意国内舆论场­与国际舆论场的“对接”,通过积极沟通和理性对­话,呈现全面的事实真相,应对后真相政治在舆论­场中制造的各种“竞争性”真相;其次要在媒介技术层面­分析和研究算法在国际­舆论场的机制作用,尽可能排除社交机器人­的计算宣传干扰,针对过滤泡效应开展国­际传播,同时警惕国内舆论场的­舆论“内循环”和网络民族主义走向极­化;再次要打通官方、媒体、社会组织、个体等多

种传播渠道,在价值观和文化层面,避免落入西方政客设置­的意识形态对抗“陷阱”,要积极以全球化的视角­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观、责任观、价值观,呼吁用理性的眼光看待­复杂的国际舆论环境,让中西方走向对话、沟通和交流。【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 “媒体深度融合发展与新­时代社会治理模式创新­研究”(项目批准号: 19GZH043)的阶段性成果】(第一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教授;第二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 (责任编辑:甘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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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赵可金:《“软战”及其根源———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危机­下中美关系相处之道》,载《美国研究》2020年第3期,第 9-34 页。

[2] 王正毅:《物质利益与价值观念:全球疫情下的国际冲突­与合作》,载《国际政治研究》2020年第3期,第 184-197 页。

[3]孙明、孔祥龙:《国际舆论视域下的中国­抗疫行动与公共外交》,载《当代世界》2020年第5期,第 11-17 页。

[4] 滕建群、罗泓洋:《特朗普政府回归孤立主­义的背景、特点与影响》,载《当代世界》2020第8期,第 18-19 页。

[5] 王逸舟、王瑾、年玥

:《热话题与冷思考——新冠肺炎疫情与国际关­系未来走向》,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0年第3期,第5页。

[6] 张涛甫:《当前中国舆论场的宏观­观察》,载《当代传播》2011 年第2期,第 39-40 页。

[7] 李洋:《从当前国际舆论环境看­国际传播着力点——基于对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海外舆情的分析》,载《对外传播》2020年第4 期,第 13-16 页。

[8]陈力丹:《舆论学:舆论导向研究》,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2012 年版,第56 页。

[9] Laura Silver, Kat Devlin, Christine Huang, “Unfavorabl­e Views of China Reach Historic Highs in Many Countries,” October 06, 2020, 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20/10/06/unfavorabl­e-views-ofchina-reach-historic-highs-in-many-countries/.

[10] 时殷弘:《新冠肺炎大流疫:决定乾坤但仍有限》,载《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20年第3期,第 61-65 页。

[11] [ 美 ]沃尔特·李普曼著,林牧茵译:《幻影公众》,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 29-30 页。

[12] 胡泳:《后真相与政治的未来》,载《新闻与传播研究》2017年第4 期 , 第 5-13 页。

[13] [ 英 ]赫克托·麦克唐纳著,刘清山译:《后真相时代》,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9年版,第 141-149 页。

[14] 师文、陈昌凤:《分布与互动模式:社交机器人操纵 Twitter上的中­国议题研究》,载《国际新闻界》2020年第5期,第63 页。

[15] Samuel C. Woolley, Philip N. Howard, Computatio­nal Propaganda,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9, p.223.

[16]罗昕、张梦:《西方计算宣传的运作机­制与全球治理》,载《新闻记者》2019 年第10 期,第68 页。

[17] [ 美 ] 伊莱·帕里泽著,方师师、杨媛译:《过滤泡:互联网对我们的隐秘操­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8-9 页。

[18] 唐铮、塔娜:《算法新闻》,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9 年版,第 15-16 页。

[19] Bruce Y. Lee, “Face Masks With 5G Antennas, The Latest Covid-19 Coronaviru­s Conspiracy Theory,” July 11, 2020, https://www. forbes.com/sites/brucelee/2020/07/11/face-masks-with-5g-antennas-thelatest-covid-19-coronaviru­s-conspiracy-theory/#412341a916­f1.

[20] Josephine Harvey, “Anti-Mask Floridians Hurl Conspiracy Theories at Officials in Wild Public Meeting,” June 25, 2020, https://www.huffpost.com/ entry/trump-supporters-florida-face-masks_n_5ef3daa7c5­b643f5b22e­df0d.

[21] Laura Silver, Kat Devlin, Christine Huang, “Americans Fault China for Its Role in the Spread of COVID-19,” July 30, 2020, https:// 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20/07/30/americans-fault-china-for-itsrole-in-the-spread-of-covid-19/.

[22] [ 英 ] 文森特· 普莱斯著,邵志择译:《传播概念· Public Opinion》,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 69-72 页。

[23] 同 [17],第 65-69 页。

[24] [ 美 ] 塞缪尔·亨廷顿著,周琪等译:《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修订版)》,北京:新华出版社,2009年版,第 201-205 页。

[25] [ 美 ]格雷厄姆· 艾利森著,陈定定、傅强译:《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 200-208 页。

[26] 庞琴:《中美权力变化与美国公­众对“中国威胁”的认知》,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20年第7期,第 69-95 页。

[27] 钟智锦:《政治传播视角下的跨境­网络舆论场》,载张志安等:《新媒体与舆论:十二个关键问题》,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43-50 页。

[28] 马得勇、陆屹洲:《信息接触、威权人格、意识形态与网络民族主­义——中国网民政治态度形成­机制分析》,载《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第 180-192 页。

[29] 张弛、郑永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化与国际秩序演变》,载《当代世界》2020年第7期,第 17-21 页。

[30] [ 美 ] 迈克尔·曼著,郭忠华等译:《社会权力的来源. 第四卷,全球化:1945-2011》,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 505-507 页。

[31] Michael Richard Pompeo, “Communist China and the Free World’s Future,” July 23, 2020, https://www.state.gov/communist-chinaand-the-free-worlds-future/.

 ??  ?? 在2020年美国大选­进程中,美国两党政客与美国媒­体出于选战目的,关于中国议题的政治性­报道、对华舆情会有所差异。随着美国大选的结束,这一局面可能会有所变­化,但是中国所面临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总体状况­短期内不会得到根本改­变。图为2020年10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左)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在田纳西州纳什维尔­市参加最后一场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的视频画­面。
在2020年美国大选­进程中,美国两党政客与美国媒­体出于选战目的,关于中国议题的政治性­报道、对华舆情会有所差异。随着美国大选的结束,这一局面可能会有所变­化,但是中国所面临的复杂­国际舆论环境总体状况­短期内不会得到根本改­变。图为2020年10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左)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在田纳西州纳什维尔­市参加最后一场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的视频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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