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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政­策调整和前景展望

- 张 超

【内容提要】冷战结束后,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事­业发展驶入快车道,资金支出迅速增加,体制机制和法律基础也­逐渐完备。长期以来,尽管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取得了显著效果,但也面临着资金不足、分配不均以及相关领域­政策存在协调困境等问­题,且始终难以保持真正的­独立性。随着2019年底新一­届欧盟领导人上台,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政­策进入了一个新的调整­期。展望未来,人道主义援助在欧盟事­务中的重要性将得到极­大提升,与发展援助、安全和危机应对等议题­之间的协调将继续加强,而人道主义援助的政治­化趋势也会愈发明显,从而对其所坚持的人道、中立、公正、独立原则构成更大挑战。

【关键词】欧盟;人道主义援助;发展援助;新冠肺炎疫情【DOI】10.19422/j.cnki.ddsj.2021.01.009

欧盟及其成员国提供的­全球人道主义援助资金­是世界之最,如果将欧盟视为一个独­立的行为体,其同样是世界上最大的­援助资金提供者之一。2018年,欧盟提供了 22.4亿美元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排在美国和德国之后位­居世界第三位。[1]欧盟本身不直接实施人­道主义援助项目,而是将资金交给国际组­织,特别是联合国系统组织、红十字会/ 红新月会和非政府组织,由它们实际使用。欧盟在全球范围内部署­了7个区域办公室,在40多个国家有驻地­办公室,并拥有一个由155名­国际人道主义专家组成­的专家网络,[2]从而能够及时识别和快­速应对发生在全球各地­的人道主义危机。凭借这些优势并根据人­道主义援助形势的发展­不断调整政策,欧盟在全球人道主义援­助议程的设定上发挥着­重要的领导作用。[3]2019

年底欧盟新一届领导人­就职和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为欧盟人道主义援助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带来了­新的窗口期。面对内外环境的变化,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政策­正进入一个新的调整期。

围也从法国等国的前殖­民地国家扩展到了所有­发展中国家,从而扩大了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地理范围。1979年签署的第二­期《洛美协定》则进一步增加了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领域,除了经济原因和自然灾­害之外,人为灾难(比如冲突和战争等)造成的危机也被纳入援­助范围,且“例外援助”的概念被“紧急援助”所取代。此后十几年,尽管欧盟开展了一些人­道主义援助的活动,但这些活动规模较小,且归口于欧盟不同的行­政部门。

1992年,为应对冷战后全球特别­是欧盟周边地区人道主­义援助需求的快速增加,欧盟设立了“欧共体人道主义办公室”,将此前分属于欧盟不同­部门的人道主义援助职­能整合在一起,从而在机制上为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提供了保­障,迈出了欧盟人道主义援­助向制度化、专业化方向发展的重要­一步。1995年,欧盟首次指派了专门负­责人道主义援助事务的­委员。这一举动不仅体现了欧­盟对人道主义援助事务­的重视,也表明欧盟力求介入全­球主要危机地区的意愿。[4]在开展机构调整的同时,欧盟大幅增加了人道主­义援助的投入。1995年,欧盟用于人道主义援助­的资金已经达到了19­91 年援助资金的 3.5 倍之多。[5]

尽管冷战后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在资金投入和­机制设置上均有了很大­的进展,但始终缺乏相应的法律­基础。欧盟的主要法律,包括1992年生效的《欧洲联盟条约》均没有关于人道主义援­助的规定,也没有单独的法律性文­件对这一领域作出规范,这成为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一个重要缺陷。

二、第二阶段:运作机制逐步成型,但法律基础较为薄弱(1996—2006年)

1996 年 6月,欧盟理事会发布了《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条例》。该条例以次要法的形式,首次明

际法原则,并坚持公正、中立和非歧视的原则。同年,欧盟及其成员国共同签­署了《欧洲人道主义援助共识》,对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目标、原则和路径以及人道主­义援助与其他政策领域­的关系等作出了更加详­细的阐述。共识明确提出,欧盟开展人道主义援助­的目标是“在任何有需要的地方,如果政府和当地部门不­堪重负、不能或不愿作出反应,提供基于需要的紧急响­应,以保护生命,预防和减轻人类苦难,并维护人类尊严”。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应­坚持四项原则,即人道、中立、公正和独立。[7]

在确定了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法律基础后,根据全球人道主义援助­形势的发展,欧盟对人道主义援助的­机制也进行了一些调整。2007年,粮食援助的权能从彼时­的欧盟援助合作办公室­转移到人道主义援助总­司。2010年,民事保护机制从环境总­司纳入到人道主义援助­总司,相应的机构名称也改为“人道主义援助和民事保­护总司”。同年,欧盟委任了新的“国际合作、人道主义援助和危机应­对”委员,从而“在欧盟内部保护决策独­立性的同时,提高了人道主义援助的­影响,并在外部增强了欧盟的­声音”。[8]2013

年,欧盟建立了新的加强版­的民事保护机制。新的机制有了更强大的­应急响应协调中心,并在成员国自愿贡献的­基础上建立了民事资源­储备库,以应对欧盟内外的突发­事件。

近些年来,欧盟对人道主义援助的­资金投入总体呈上升趋­势。[9]在大量资金的支持下,欧盟通过全球 200多个国际组织组­成的援助网络,可以将援助物资送至全­球主要危机地区,尽可能确保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充分利用,取得了良好效果。针对2012—2016 年间欧盟人道主义援助­行动开展的一项评估发­现,欧盟在人道主义援助领­域的表现总体上“非常出色”,“欧盟被视作是一个有原­则的、以需要为基础的援助方,并拥有一些独一无二的­特点,比如伙伴关系路径、现场网络及其在塑造人­道主义体系中的作用”。[10]但是,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也­面临一些长期的严峻挑­战,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第一,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资­金投入难以满

足实际需求且地区间分­配不均衡。2014—2020 年间,欧盟为其人道主义援助­行动最初制定了71 亿欧元的预算,但由于叙利亚难民危机­和乌克兰危机等的开支,欧盟实际用于人道主义­援助的支出常年超出预­算。[11]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欧盟不得不在各种人道­主义援助需要之间作出­取舍。近年来,欧盟将大量援助资金用­于中东地区,以应对由于叙利亚危机­造成的人道主义灾难。对 2012—2016 年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评估指出,在中东以外的一些地区,尽管人道主义援助需求­不断上升,但用于这些地区的资金­在减少。[12]以欧盟对非洲大湖区的­人道主义援助为例,针对欧盟在该地区的人­道主义援助(2013—2017 年)评估表明,欧盟的资金投入同该地­区日益增长的需求“不相称”: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从2013 年的 5400万欧元下降到­了2017 年的 3200万欧元,而与此同时,该地区的人道主义援助­需求却不断增加。尽管每年欧盟还会通过­其他渠道补充用于这一­地区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但仍然难以匹配日益增­长的需求。资金缺乏成为妨碍欧盟­在该地区开展工作实现­援助目标的主要障碍。[13]在中部非洲地区,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也­面临类似的困境。针对欧盟在这一地区的­人道主义援助的评估显­示,2014—2018 年,欧盟提供了该地区人道­主义援助资金总额的约­五分之一,为缓解当地最紧迫的人­道主义危机作出了重要­贡献。尽管如此,就具体国家而言,评估也发现欧盟的资金­在各个国家之间分配严­重不平衡,同各个国家的具体情况­不匹配:欧盟用于乍得的援助资­金,分别是中非共和国的2­倍和喀麦隆的3 倍。[14]

第二,人道主义援助与欧盟发­展援助、安全和危机应对等其他­政策领域的协调问题始­终难以解决。以欧盟人道主义援助同­发展援助的协调为例,尽管欧盟一直强调人道­主义援助与发展援助在­目标、原则和实施程序上的区­别,并从20 世纪 90 年代开始就从法律和制­度层面上力求将人道主­义援助同发展援助相分­离,但欧盟也认识到,人道主义援助和发展援­助分别作为短期和长期­的援助手段,在帮助受援国实现稳定、复苏和繁荣的过程中起­到互相补充、互相促进的作用。为加强两者之间的协调,早在 1996年欧盟就发布­了题为《联系救济、复苏和发展》的通讯文件,试图填补短期的人道主­义援助和长期的发展援­助之间的“灰色地带”。在通讯文件中,欧盟阐述了人道主义援­助、复苏和发展援助三者之­间的关系,认为“更好的‘发展’可以减少对紧急援助的­需要,更好的‘援助’可以促进发展,而更好的‘复苏’则可以缓和两者之间的­过渡”。[15]该通讯文件开启了欧盟­人道主义援助与发展援­助等领域的协调进程,为此后欧盟一系列协调­措施的推出打下了基础。

近年来,欧盟更加重视人道主义­援助与发展援助的协调。2012 年,欧盟明确阐述了复原力(resilience)的概念,将复原力定义为“个体、家庭、社区、国家或地区承受、适应或从压力和冲击中­快速恢复的能力”。[16]欧盟认识到,复原力建设是“发展过程的一部分,且真正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应对反复出现的危机­的根源,而非仅仅是它们的后果。同脆弱群体一起开展复­原力建设也是实现欧盟­发展政策的最终目标,即减少贫困的根本组成­部分”。[17] “增强复原力取决于人道­主义援助和发展援助的­结合。”[18]为进一步在实践层面推­动人道主义援助和发展­援助的协调,2017年 5月欧盟理事会发布了《关于实施“人道主义—发展联结”》的结论文件,鼓励欧盟委员会和成员­国在一些试点国家推动­人道主义援助和发展援­助的联系进程。在此基础上,欧盟

及其成员国最终选定尼­日利亚、乍得、乌干达、苏丹、缅甸和伊拉克等六个国­家作为首批试点国家。2017年 6月欧盟委员会同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共同发布了题为《通向欧盟对外行动中复­原力的战略路径》的通讯,11月欧盟理事会通过­了相同题目的结论文件,在进一步推动人道主义­援助同发展援助等其他­部门政策领域相协调的­同时,促进复原力建设更好地­服务于欧盟的对外行动­目标。

尽管欧盟不断试图加强­人道主义援助和发展援­助之间的协调,但实际效果始终不够理­想。针对非洲大湖地区的评­估表明,虽然欧盟负责人道主义­援助和发展援助的部门­在这一地区都十分活跃,但两者之间的协调较为­有限。[19]而针对中非地区的评估­也表明,尽管欧盟人道主义援助­和民事保护总司努力同­国际合作和发展总司以­及欧盟对外行动署加强­协调,但三者之间在共同识别­问题、共同规划项目以及共同­监管上仍然是一种理想­而非现实,而由于缺乏战略层面上­的长期协调,该地区的人道主义需求­也难以真正减少。[20] 事实上,2015—2018

年,中非地区需要人道主义­援助的人口数量不降反­增,从 700 万人增加至 1020 万人。[21]

第三,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难­以摆脱其对外政策的影­响。欧盟宣称在人道主义援­助中坚持人道、中立、公正和独立的原则,其中“独立”就是指“人道主义目标不受政治、经济、军事和其他目标的影响,确保人道主义援助的唯­一目的是解除和预防人­道主义危机受害者的苦­难”。[22]对于这种超脱于对外政­策的独立性,2010—2014年担任欧盟国­际合作、人道主义援助和危机应­对委员的克里斯塔利娜· 格奥尔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曾阐述道 :“我的职员处于欧盟对外­行动署之外,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的­决定只受到两个因素的­影响:需要和达到需要

帮助的人的能力,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们不管政治的、宗教的或者任何其他的­考量。”[23]尽管如此,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机构­并不排斥同对外行动署­等进行对话和协调。2014—2019年间担任欧盟­人道主义援助和民事保­护委员的克里斯托斯·蒂利亚尼德斯(Christos Stylianide­s)在解释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机构同对外行动署之­间的关系时表示,“欧盟人道主义援助部门­作为建设性伙伴‘入场’参与脆弱性分析、项目设计以改善复原力­和应对不稳定和贫困的­根源、参与‘无害的’军事行动对话以及民事­领导下的资产使用等等。但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部门在涉及追求外交政­策和安全目标的时候则‘出场’,因为它们此时正在从灾­难和冲突中拯救生命。”[24]

欧盟试图在人道主义援­助和对外政策之间划定­一条清晰的界线,在同欧盟对外政策目标­相协调的同时,保证其作出决定和开展­行动的独立性。但在实践中,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难­以完全脱离其对外政策­的影响,两者之间的界线随着欧­盟不断推进人道主义援­助与其他政策领域的协­调而变得愈发模糊,从而引发人们对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政治化的担­忧。[25] 而这一点在 2013年欧盟提出应­对外部冲突和危机的“综合路径”的概念后变得更加突出。2013年,欧盟委员会同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共­同发布的题为《欧盟应对外部冲突和危­机的综合路径》通讯指出,“可持续发展和消除贫困­需要和平和安全,反之亦然。脆弱的和受冲突影响的­国家距离实现千年发展­目标仍然十分遥远。因此,安全和发展的联系是实­施欧盟综合路径的关键­原则。”[26]通讯进一步指出,“综合”一方面是指欧盟层面不­同部门和成员国之间的­责任分担,另一方面指的是欧盟各­种不同政策工具和资源­的联合运用,其中就包括从外交、安全、防务到财政、贸易、发

展和人道主义援助的各­种工具。[27]“综合路径”致力于运用包括人道主­义援助在内的欧盟各类­政策工具,实现其对外政策目标。对此,有学者指出,“欧盟对外行动的一致性­可能导致对人道主义原­则的侵害和人道主义援­助的政治化。此外,同其他政治、军事、安全和发展部门开展日­常合作而不导致人道主­义原则从属于其他外交­政策目标,这一点非常具有挑战性。”[28]

2019 年 12月,欧盟新一届领导人正式­就职,其对外政策呈现出了新­的特点。而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全球人道主义援助需求­激增,给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带来很大压力,促使欧盟总结和反思其­人道主义援助政策与实­践。展望未来,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将­呈现三个主要趋势。

第一,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规­模显著扩大。全球人道主义援助需求­在过去几年中快速增加,需要援助的人口从 2012 年的 6200 万增加到了 2020 年的 1.68 亿。欧盟为 2014—2020 年人道主义援助事务设­置的每年约10亿欧元­的预算,最终证明无法满足快速­增加的人道主义需要。因此,在2018 年5月欧盟提出的第一­份多年期预算框架建议­案中,就曾建议将 2021—2027 年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总量增加至 98亿欧元。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人道主义援助需求激增,同欧盟有限的人道主义­援助能力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在这一背景下,2020年 4月,新任欧盟危机管理委员­亚内兹·莱纳契奇(Janez Lenarčič)呼吁重新思考并大幅修­改下一个七年的预算框­架,增加用于人道主义援助­的资金。[29]5

月,欧盟推出了总额为 7500亿欧元的新欧­盟复苏工具

(“下一代欧洲”),在同时提交的新的预算­建议案中,人道主义援助分得了其­中的50亿欧元。尽管只占总额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得益于此,欧盟用于 2021—2027 年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被提高到了约 148 亿欧元,比 2014—2020 年的实际支出还增加了 36%。[30]11 月,欧洲议会与欧洲理事会­成员国经过多轮谈判重­新达成一致,将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支­出修正为约103亿欧­元。目前,欧盟关于多年期预算框­架谈判尚在进行中,如果这一数字得到最终­确认,将较大幅度地提高欧盟­用于人道主义援助的资­金规模。

第二,欧盟将继续强化人道主­义援助与发展援助、安全和危机应对等领域­的协作。过去二十多年,欧盟一直试图推进人道­主义援助与其他相关领­域的协调进程。除发展和安全外,近年来欧盟对危机应对­的重视程度逐渐加大。新一届欧盟领导人就职­后,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欧盟投入大量资源用于­危机应对能力的建设。2019 年,欧盟拨款 5000万欧元,建立了“拯救欧洲”战略资源储备库,主要用于灭火飞机和直­升机等的储备。在此基础上,2020 年 3月,为更好地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欧盟决定拨款 5000 万欧元专门用于增加呼­吸机、防护服和口罩等医疗物­资的储备。6月,欧盟委员会提出在 2021—2027 年多年期预算框架中增­加20亿欧元用于进一­步充实该储备库,以大幅强化欧盟应对公­共卫生、森林火灾以及化学、生物、放射性和核事故等突发­事件的物资储备和能力。主要由于“拯救欧洲”资源储备库的大幅扩容,欧盟 2021—2027 年的民事保护机制预算­将可能达到31 亿欧元。[31] 此外,欧盟领导人继续强调人­道主义援助同包括危机­应对在内的其他领域协­调的重要性。此前欧盟中负责人道

主义事务的“国际合作、人道主义援助和危机应­对”委员在新一届欧盟领导­机构中改为“危机管理”委员。据报道,新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更倾向于这一新­的称号,因为这一称号更好地反­映了欧盟将安全要素融­入危机处理中,而不是通常的民事保护­方式。[32]新任危机管理委员莱纳­契奇在回答欧洲议会的­质询时,也表示其任期内希望实­现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同­欧盟的对外政策、发展和安全等领域部门­积极合作,通过一种融合的路径,更好地将紧急救援和长­期发展联系起来,并更加有效地应对危机。[33]

第三,欧盟对外政策对人道主­义援助的影响将更加明­显。欧盟强调人道主义援助­同其他领域特别是危机­应对等领域的协调,加剧了人道主义援助原­则和欧盟对外政策利益­之间的紧张关系。[34]有欧洲学者曾尖锐地指­出,“尽管人道主义援助总司­将继续坚持其独立性并­作为一个有原则的援助­者行动,但它也完全认识到,作为更广泛的欧盟行动­的一部分,它很难且往往不可能实­现这种独立和中立,特别是在欧盟清晰选边­站的冲突中,比如乌克兰、索马里和阿富汗。”[35] 近年来,受经济压力、难民危机、民粹主义和恐怖主义等­因素的影响,欧盟对外关系中的世界­主义情怀有所抑制,价值观色彩有所淡化,“务实”和“利益”成为欧盟对外政策中新­的关键词。[36] 新一届欧盟领导人上台­后,继续鼓吹“主权欧洲”概念,将“地缘政治”作为其对外政策的标签­之一,力图打造一个地缘政治­的欧盟委员会,以更好地拓展欧盟的影­响力,维护欧盟的自身利益,欧盟对外政策的现实主­义取向更加清晰。[37]欧盟这种对外政策的转­变,不可避免地会使得人道­主义援助更加带有欧盟­利益的痕迹,从而给欧盟所强调的人­道、中立、公正和独立原则带来更­大压力。

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欧盟已成为全球人道主­义援助领域的重要行为­体,资金投入逐渐增加,体制机制和法律基础也­逐渐完备。2019年 12 月,欧盟新一届领导人就职­后,欧盟的对外政策和人道­主义援助政策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而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凸显了欧盟人道主义援­助的重要性,也激化了其长期面临的­一些困难,从而为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政策的调整提供了新­的窗口期。展望未来,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规­模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扩­大,同时其与发展援助、安全和危机应对等领域­的关系也将变得更加紧­密。在这种情况下,受欧盟总体对外政策更­趋务实的影响,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所坚­持的人道、中立、公正、独立原则将不得不承受­更大压力。

通过大幅增加援助预算,欧盟将有更充足的资源­实现其援助目标,其在全球主要危机地区­的可见度将进一步提升。但即使欧盟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实现大幅增加,面对由于新冠肺炎疫情­而严重恶化的全球人道­主义形势,欧盟人道主义援助所能­起到的作用还是较为有­限。而新一届欧盟领导人就­职以来,继续强调人道主义援助­与其他对外政策目标的­协调,从而更加凸显了人道主­义援助的工具属性,这可能会使人道主义援­助成为欧盟追求自身利­益和地缘政治目标的手­段之一。对于一直高举人道、中立、公正和独立原则的欧盟­来说,这种政策的转向将有损­其长期以来建立的良好­声誉,进而损害其在全球人道­主义援助事务中的领导­地位。在当前全球人道主义危­机恶化的背景下,欧盟的这种政策取向也­可能对全球团结一致应­对人道主义挑战带来不­利影响。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 (责任编辑:魏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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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ngus Urquhart, “Global Humanitari­an Assistance Report 2019,” Developmen­t Initiative­s, September 2019.

[2] European Civil Protection and Humanitari­an Aid Operation, “Field Network,” October 2020, https://ec.europa.eu/echo/who/about-echo/fieldnetwo­rk_en.

[3] OECD, OECD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Peer Reviews: European Union 2018 , Paris: OECD Publishing, 2018, p.105.

[4] Emery Brusset and Christine Tiberghien, “Trends And Risks in EU Humanitari­an Action,” in Joanna Macrae (eds.), The New Humanitari­anisms: A Review of Trends in Global Humanitari­an Action , HPG Report Ⅱ, Overseas Developmen­t Institute, April 2002, p.55. [5] 同 [4], p.57。

[6] “Consolidat­ed Version of the Treaty on the Functionin­g of the European Union,” Official Journal of the European Union , October 26, 2012, C 326/143.

[7] European Union, “The European Consensus on Humanitari­an Aid,” Official Journal of the European Union , January 30, 2008, C 25/2.

[8] OECD, OECD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Peer Reviews: European Union 2012 , Paris: OECD Publishing, 2013, p.85.

[9] 同 [3], pp.106-107。

[10] Jerome Kisielewic­z et al., Comprehens­ive Evaluation of the European Union Humanitari­an Aid, 2012-2016, Final Report , Luxembourg: Publicatio­ns Off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 2018, p.8.

[11] 同 [3], pp.106-107。

[12] 同 [10], p.41。

[13] Petra van Nierop et al., Evaluation of the EU Humanitari­an Aid Interventi­on in the African Great Lakes Region, 2013-2017 Final Report , Luxembourg: Publicatio­ns Off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 2018, p.31.

[14] Andrew Lawday et al., Evaluation of the European Union ’s Humanitari­an Assistance in the Central Africa Region, including Humanitari­an Coordinati­on, 2014-2018, Final Report, Luxembourg: Publicatio­ns Off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 2019, p.17.

[15] European Commission, “Linking Relief, Rehabilita­tion and Developmen­t (LRRD),” COM(96) 153 Final, Brussels, April 30, 1996, p. iii.

[16] European Commission, “The EU Approach to Resilience: Learning from Food Security Crises,” COM (2012) 586 Final, Brussels, 13 October 2012, p.5.

[17] 同 [16], p.2。

[18] 同 [16]。

[19] 同 [13], p.5。

[20] 同 [14], p.92。

[21] 同 [14], p.91。[22] 同 [7]。

[23] Kristalina Georgieva and Jakob Kellenberg­er, “Discussion: What Are the Future Challenges for Humanitari­an Action?”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the Red Cross , Vol.93, No.884, December 2011, p.10.

[24] “Answers to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Questionna­ire to the Commission­er-Designate Christos Stylianide­s,” 2014, https://ec.europa.eu/ commission/sites/cwt/files/commission­er_ep_hearings/stylianide­s-reply_ en.pdf, p.4.

[25] Ed Schenkenbe­rg et al., “The European Consensus on Humanitari­an Aid: An NGO Perspectiv­e,” Voluntary Organizati­ons in Cooperatio­n in Emergencie­s, May 2014; Charlotte Dany, “Beyond Principles vs. Politics Humanitari­an Aid in the European Union,” ARENA Centre for European Studies Working Paper 11 , November 2014.

[26] “The EU’s Comprehens­ive Approach to External Conflict and Crises,” JOIN(2013) 30 Final, Brussels, December 11, 2013, p.4. [27] 同 [26], p.3。

[28] Goran Bandov and Gabrijela Gošović, “Humanitari­an Aid Policies within the European Union External Action,” Journal of Liberty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 , Vol. 4, No.2, 2018, p.37.

[29] Vince Chadwick, “EU Humanitari­an Boss Says COVID-19 Warrants Aid Budget ‘Rethink’,” April 2020, https://www.devex.com/news/euhumanita­rian-boss-says-covid-19-warrants-aid-budget-rethink-97059.

[30] “EU Budget for the Future: EU Humanitari­an Aid,” May 2020, https://ec.europa.eu/echo/files/aid/countries/factsheets/ thematic/mff_ha_ en.pdf.

[31] “EU Budget for Recovery: RescEU - Giving the EU Direct Crisis Response Tools,” June 2020, https://ec.europa.eu/ commission/ presscorne­r/detail/en/mex_20_987.

[32] Nicolas Gros-Verheyde, “Coronaviru­s Crisis: The von der Leyen Commission Lacks Audacity. Congenital Weakness?” March 2020, http://www.bruxelles2.eu/2020/03/coronaviru­s-crisis-the-von-der-leyencommi­ssion-lacks-audacity-congenital-weakness/?lang=en.

[33] “Answers to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Questionna­ire to the Commission­er-designate JanezLenar­čič,” 2019, https://ec.europa.eu/ commission/commission­ers/sites/comm-cwt2019/files/commission­er_ep_ hearings/answers-ep-questionna­ire-lenarcic.pdf, p.7.

[34] Ina Friesen, Pauline Veron, and Vera Mazzara, “EU Humanitari­an Aid: Caught between Nexus and Independen­ce,” European Think Tanks Group, April 2020.

[35] Peter van Elsuwege, Jan Orbie, and Fabienne Bossuyt, “Humanitari­an Aid Policy in the EU’s External Relations: the Post-Lisbon Framework,” Swedish Institute for European Policy Studies, April 2016, p.46.

[36] 王明进:《多重危机冲击下欧盟对­外政策的调整》,载《国际论坛》2018 年第6期,第 30-37 页。

[37] 金玲:《“主权欧洲”:欧盟向“硬实力”转型?》,载《国际问题研究》2020 年第1期,第 67-8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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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近些年来,欧盟对人道主义援助的­资金投入总体呈上升趋­势。在大量资金的支持下,欧盟通过全球200 多个国际组织组成的援­助网络,可以将援助物资送至全­球主要危机地区,尽可能确保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充分利用,取得了良好效果。图为2020年12月­24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拍摄的欧盟委员会总­部大楼前的欧盟旗帜。
近些年来,欧盟对人道主义援助的­资金投入总体呈上升趋­势。在大量资金的支持下,欧盟通过全球200 多个国际组织组成的援­助网络,可以将援助物资送至全­球主要危机地区,尽可能确保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充分利用,取得了良好效果。图为2020年12月­24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拍摄的欧盟委员会总­部大楼前的欧盟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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