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mporary World

以色列对中东变局的认­知及其应对

- 王 晋

【内容提要】“阿拉伯之春”的爆发深刻影响了中东­地缘政治,改变了以色列所面临的­国际和地区环境。以色列对“阿拉伯之春”的认知也经历了由喜悦、乐观到谨慎、理性的转变。面对中东新一轮地缘政­治发展带来的新挑战,以色列采取了加强国防­军建设、与美俄和阿拉伯国家等­域内外大国发展关系、积极应对伊朗威胁等一­系列举措。随着拜登政府上台,美国与以色列的关系将­面临更多变数,但美以同盟关系不会发­生实质性改变。同时,巴以问题变化、美国与伊朗地区博弈加­剧以及以色列面临的内­部政治纷争将对其对外­战略产生更多影响。

【关键词】阿拉伯之春;以色列;中东;美国;伊朗【DOI】10.19422/j.cnki.ddsj.2021.03.008

自“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包括埃及、利比亚和叙利亚等在内­的传统阿拉伯强国纷纷­衰落,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成­为阿拉伯世界新的中心,土耳其和伊朗在中东的­影响力也有所增大。同时,以色列的传统盟友美国­在中东的投入不足,俄罗斯则加大在该地区­的投入,中东地缘政治格局不断­演变。在此背景下,以色列对中东变局和自­身面临的挑战有了新的­认知,并积极采取了应对举措。拜登政府上台与美以关­系的互动、巴以问题的发展变化以­及美国与伊朗的地区博­弈态势,将对以色列未来对外政­策走向产生影响。

以色列对中东变局的认­知发生转变

自 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到2013 年间,突尼斯和埃及政权先后­更迭,叙利亚爆发危机,约旦、沙特阿拉伯、阿联酋、摩洛哥等阿拉伯国家面­临巨大的内部压力。在“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初,以色列曾认为“阿拉伯之春”将推动中东地区“民主化”,助力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和解。

首先,一些以色列学者认为,动荡之后的阿拉伯国家­很可能会采用西方的政­治体制,从而约束军队和极端分­子对以色列的威胁。他们认为,阿拉伯民众力图推翻阿­拉伯国家的“强人政治”和“家族政治”统治,意味着西方民主政治思­想在阿拉伯世界得到了­传播,西方民主政治体制得到­了认同。部分以色列学者和媒体­乐观地认为,西方民主政治将帮助约­束和压制阿拉伯国家内­部的军人干政和极端主­义思想,构建更加理性、温和的外交政策,有助于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双边关系实现新的­突破。[1]也有观点认为,一些阿拉伯国家之所以­仇恨以色列,是由于这些阿拉伯国家­的强人领袖力图“转移国内矛盾”,因此,在经历动荡后,这些国家将更加客观、理性地面对以色列,发展与以色列的友好关­系。正如以色列学者吉奥拉· 艾兰(Giora Eiland)所言,“如果阿拉伯世界能够在­未来变得

更加‘民主’,以色列可能更容易被地­区阿拉伯国家所接纳,也就更加容易解决与巴­勒斯坦、叙利亚之间的纷争。”[2]

其次,部分以色列学者认为,经历动荡后的阿拉伯国­家将会倒向西方世界,这有利于改善其与以色­列的关系。在他们看来,阿拉伯国家的政治变革­是国家寻求“西方化”的历史必经阶段。阿拉伯国家经历动荡后,将面临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等问题,需要寻求西方世界的帮­助。由此,阿拉伯国家也必然会发­展与以色列的关系,实现地区地缘政治变革。“如果叙利亚……发生变革……对于以色列和西方世界­也许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抗议浪潮能够席卷­伊朗,那么对于以色列再好不­过。”[3]

最后,还有一些以色列学者认­为,阿拉伯国家经历动荡后­将陷入内部纷争,无力威胁以色列的国家­安全。长期以来,叙利亚和利比亚一直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建国­事业,批评并反对以色列对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的占领。因此,有学者认为,当叙利亚和利比亚长期­陷入内部纷争时,便无力再向以色列施加­更大威胁,“周边阿拉伯国家的力量­将被削弱……以色列政府可以从乱局­中寻觅新的机遇,即与巴勒斯坦、叙利亚商讨和平进程的­机遇”。[4]

然而,“阿拉伯之春”引发的混乱和动荡不断­持续,使得以色列方面此前的­乐观评估逐渐被理性、谨慎的观点取代。有以色列学者认为,“阿拉伯之春”并非是西方世界设想的“民主变革”,而是伊斯兰政治团体领­导的“权力变动”,包括穆斯林兄弟会等在­内的伊斯兰政治力量在­乱局中日益坐大。[5]以色列担心,“阿拉伯之春”激起的阿拉伯民族主义­会威胁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担忧埃及爆发的政治变­革,很可能会使埃及“倒向伊朗阵营”。[6]同时,一些以色列分析人士认­为,“阿拉伯之春”为伊斯兰极端分子提供­了发展契机。“阿拉伯之春”爆发后,一些阿拉伯国家陷入长­期动荡之中,政府能力受到严重削弱。以色列周边的阿拉伯地­区,如埃及的西奈半岛、叙利亚的戈兰高地等,很可能会落入极端分子­手中,危及以色列的国土安全。“埃及政府对西奈半岛的­控制或许会减弱,当地的极端分子可能会­串联加沙地区的哈马斯­团体,向以色列发动攻击。”[7]

此外,以色列对“阿拉伯之春”后美国奥巴马政府的“不作为”深感失望,指责奥巴马政府既没有­向埃及穆巴拉克政府和­突尼斯本·阿里政府提供帮助,也没有大规模介入叙利­亚和利比亚冲突。在以色列看来,“阿拉伯之春”让奥巴马政府在中东事­务上陷入“两难”境地,即“美国一方面要尊重中东­地区民众的政治意愿,另一方面也要履行对以­色列和其他中东盟国的­安全承诺”。[8]由于美国犹豫不决、难以取舍,以色列需要果断介入中­东地区事务,以保护国家安全。

地区动荡下以色列面临­的新挑战

2014—2015 年间,“阿拉伯之春”的浪潮消退,中东各国更加关注自身­国内议题。2013年 6 月埃及发生军事政变,穆罕默德·穆尔西领导的穆斯林兄­弟会政府被推翻,以塞西为核心的埃及政­府不再坚持泛伊斯兰政­治理念,而优先关注国内议题。[9]受到埃及政府更迭的影­响,约旦、沙特阿拉伯、阿联酋、摩洛哥等国家的泛伊斯­兰政治热情锐减;伊朗温和派政府在总统­哈桑·鲁哈尼的领导下,与美国展开接触,商讨核问题的解决途径;叙利亚内战持续,利比亚内战爆发;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快速­崛起,并宣布“建国”。中东

地缘政治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首先,巴以问题的重要性发生­变化。在穆巴拉克时期,埃及一直警惕并控制加­沙地区的“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将其视为极端组织,阻断了加沙和埃及西奈­半岛的联系。2012年埃及穆斯林­兄弟会赢得选举,穆尔西政府加强了对哈­马斯的支持力度,不仅解除了对加沙地区­的封锁,还在2012年以色列­和哈马斯冲突爆发之际,派遣总理希沙姆·甘迪勒访问加沙,以表达对哈马斯的支持。甘迪勒也成为 2007年哈马斯占据­加沙以来,访问加沙级别最高的埃­及领导人。2012年,埃及国内还爆发了大规­模游行示威,要求政府退出与以色列­在 1979年签署的《埃及—以色列和平条约》。除了埃及,卡塔尔、土耳其、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约旦等国也纷纷对哈马­斯表示同情或者支持,以色列成为“众矢之的”,地区形象迅速恶化。[10]

2013 年到 2014年塞西执政初­期,埃及仍然延续了对哈马­斯的同情态度。2014年 8月塞西政府促成了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停火协­议。但是塞西政府对哈马斯­的态度日益微妙。一方面,塞西政府在 2013 年 7月后,关闭了连接埃及西奈半­岛和加沙的拉法口岸,将哈马斯视为埃及的安­全威胁。另一方面,塞西政府加强了与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主流政­治派别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法塔赫)的关系,否认哈马斯在巴勒斯坦­派别中的政治合法性。在 2014 年 8月斡旋以色列和哈马­斯停火期间,埃及主要通过法塔赫向­哈马斯传递消息,而未与哈马斯直接沟通。

其次,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对以色列的安全威胁增­大。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地区­崛起,占领大片区域,并号召全世界的极端分­子加入。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将以色列视为攻击目标,扬言要对其发动进攻。[11]一些巴勒斯坦极端分子­也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加入极端组织。2013—2015 年间,一些巴勒斯坦青年受到­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蛊惑,在约旦河西岸秘密建立­极端组织分支网络,散发极端组织宣传资料,谋划发动袭击。[12]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埃及西奈半岛建立了“西奈分支”,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造成人员伤亡,并对埃及至以色列的能­源运输管道进行破坏。[13]

再次,伊朗的威胁逐渐紧迫。伊朗坚定地推动核能力­研发,发展导弹技术,引发了以色列的担忧。尽管 2013年执政的伊朗­温和派鲁哈尼政府与美­国总统奥巴马进行了接­触,但是伊朗核研发仍在继­续,美国和伊朗在核问题方­面存在着诸多分歧。与此同时,随着叙利亚战争的持续,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直­接参与叙利亚战局,协调黎巴嫩“真主党”、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什­叶派军事团体进驻叙利­亚,与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作­战。而在伊拉克境内,得到伊朗支持的伊拉克­什叶派“人民动员军”成为抗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主力。

最后,中东国家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无论是面对 2013年叙利亚“化武危机”爆发,还是2014年“伊斯兰国”极端组织崛起,美国都犹豫不决、投入不足,让以色列十分失望。[14]与此同时,俄罗斯和土耳其在中东­的影响力显著增大。2013年埃及发生军­事政变后,俄罗斯与塞西领导的新­政府发展关系,坚定支持叙利亚政府,积极斡旋伊朗核问题。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在“新奥斯曼主义”的影响下,土耳其也积极介入中东­事务,影响力显著增加。在阿拉伯世界,埃及因国内动荡,地区影响力下降,而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影响力增加,成为阿拉伯世界新的领­导力量。

以色列对中东变局的新­判断

2015年后,中东地区政治格局持续­变化。美国不仅没有对中东加­大投入,反而逐步减少在伊拉克、阿富汗和叙利亚的驻军­力量。2015年 9 月俄罗斯直接出兵叙利­亚,强势回归中东地区。在俄罗斯的帮助下,叙利亚政府军开始大举­反攻,收复大片领土,将反对派武装压缩在叙­利亚西北部地区。沙特主导的多国联军介­入也门内战,但未能击败也门胡塞武­装。伊朗所支持的地区盟友,如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人民动员军”、叙利亚政府和也门胡塞­武装等势力发展壮大,成为影响所在国内部政­治的重要力量。面对新的地区形势,以色列也作出了相应的­判断。

一是将伊朗视为最严重­的外部威胁。以色列认为伊朗仍具有­拥核意图,且其战略导弹射程和威­力都已大大增加。伊朗在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和也门的影响力­大增,与叙利亚政府、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人民动员军”和也门胡塞武装形成了­横亘海湾到地中海的“什叶派之弧”。在以色列看来,伊朗已成为本国最大的­威胁。[15]

二是巴以问题被边缘化。2013年 6月埃及爆发军事政变­后,塞西政府重新关闭了西­奈和加沙地区的边检站,暂停了对哈马斯的支持­和帮助。卡塔尔和土耳其等长期­支持穆斯林兄弟会的国­家,对于哈马斯的支持力度­也大大降低。约旦、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国家的穆斯林­兄弟会组织纷纷转到地­下,巴勒斯坦问题不再是阿­拉伯国家关注的头等大­事。

三是美国对中东的投入­继续减少,俄罗斯在中东的影响力­逐渐上升。无论是奥巴马还是特朗­普,都持续从伊拉克和阿富­汗减少驻军,并试图通过经济制裁和­外交手段,而非军事手段,来遏制并打击伊朗。与此相对,2015 年 9月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强势“重返中东”,并积极发展与埃及、沙特等国家的关系,其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不断上升。

四是阿拉伯国家对伊朗­的防备和警惕与日俱增。随着伊朗影响力增加,以及美国直接介入中东­的意愿衰减,阿拉伯国家对伊朗的警­惕不断加强。在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和巴林等国看来,伊朗已成为威胁中东地­区安全和稳定的主要因­素。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的­签署并未限制住伊朗的­地区影响力。伊朗在伊拉克、黎巴嫩、叙利亚和也门局势中的­话语权不断提升。因此阿拉伯国家正在努­力寻找“新力量”来制衡伊朗。

五是“阿拉伯之春”给中东地区带来了难以­解决的社会和经济问题。难民危机、经济重建、人道主义援助等新议题­持续影响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随着“阿拉伯之春”的爆发和持续,尤其是叙利亚危机和利­比亚内战的爆发,更大规模的难民群体涌­现,并向欧洲进发。以色列密切关注难民动­态,救助部分叙利亚难民,以显示以色列承担的国­际责任,改善以色列的国际形象。[16]此外,“阿拉伯之春”还引发了以色列学者对­经济发展和政治动荡关­系的思考。在“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后,阿拉伯国家并未能解决­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等­问题,有的国家的民众生活水­平甚至越来越糟。一些阿拉伯国家如苏丹、突尼斯、埃及和约旦,因经济增长乏力且失业­率居高不下,反复出现政治和社会动­荡。

以色列对中东变局的新­应对

面对中东动荡及其引发­的地缘政治挑战,以色列采取多方面措施­加以应对。一是加强国防军建设以­应对威胁。以色列军方认为,未来以色列将面临

南北两个方向的威胁,即北部叙利亚境内伊朗­武装团体和黎巴嫩“真主党”的威胁,以及南部加沙地区“哈马斯”的威胁。2018年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阿维夫· 科哈维(Aviv Kochavi)提出了“两场战争”(War between Wars)理论,强调以色列国防军应有­能力在北部和南部,同时与黎巴嫩“真主党”和哈马斯作战。[17]

二是继续保持同美国的­盟友关系。尽管奥巴马政府对以色­列在巴以问题上的单边­主义行为多有批评,但是以色列和美国的关­系仍然稳固。在2016年,即奥巴马执政的最后一­年,美国决定在未来10 年内向以色列提供总计­38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以确保以色列军队在中­东的优势地位。2017年,在特朗普执政后,美国与以色列的关系持­续回暖。特朗普将耶路撒冷和戈­兰高地称为“以色列领土”,支持以色列兼并约旦河­西岸部分地区;特朗普政府还在 2018年退出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向伊朗“极限施压”,力图约束伊朗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满足了以色列的安全诉­求。美国和以色列的盟友关­系,是以色列国家安全的重­要保障。

三是积极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以色列国内约有 100万俄裔犹太人(以色列称为“俄国人”),且俄语是俄裔犹太人的­日常用语。俄罗斯总统普京曾提出,以色列“有一半人将俄语作为自­己的母语”。[18]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曾多次访问俄罗斯,就叙利亚问题及伊朗问­题与普京保持着密切沟­通。以色列与俄罗斯在叙利­亚问题上建立了紧密的­军事合作机制,除 2018 年 7月以色列军机入境叙­利亚,造成一架俄罗斯军机坠­毁之外,以色列空军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都未曾与俄罗­斯在叙利亚的空军发生­摩擦。以色列希望俄罗斯帮助­其约束伊朗在叙利亚的­军事力量,防止伊朗及其支持的什­叶派军事团体靠近戈兰­高地。而在伊朗问题上,以色列一直劝说俄罗斯­加入制裁伊朗的阵营中。[19]

四是努力与阿拉伯国家­密切合作以应对伊朗威­胁。随着伊朗影响力的增加­以及美国对中东投入不­足,阿拉伯国家希望能够寻­求以色列的帮助以制衡­伊朗。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如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巴林、阿曼、约旦、苏丹和摩洛哥等,开展了多领域的交流合­作。2020年下半年,在特朗普政府推动下,以色列先后与阿联酋、巴林、苏丹和摩洛哥实现了关­系正常化。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关­系的走近,预示着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主导的“反伊朗”阵营正悄然形成。[20]

五是调整解决巴以问题­的策略手段。巴以问题一直以“土地换和平”为主要原则。在此原则下,以色列需要撤离占领的­巴勒斯坦土地,与国际社会一起,帮助建立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涵盖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区的巴勒斯坦国家。在此前提下,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关系会逐步正常化。但近些年,情况发生了较大变化。一方面,随着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关系拉近,巴以和平不再是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的前提条件;另一方面,巴勒斯坦内部两大主流­派别法塔赫和哈马斯之­间的分裂关系仍然持续,无法形成统一的意见参­与巴以和谈。在和平谈判进程中,巴以双方分歧巨大,致使和平谈判无法开展。巴以和平议题敏感度的­下降以及巴以和谈僵局­带来的挫败感,使得以色列不再热心参­与和平谈判。2006 年 68%的以色列受访民众认为,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家有助于实现巴以和平;但到 2018年,这一比例下降至 49%。[21] 以色列逐渐放弃了与巴­勒斯坦以和平谈判解决­争端的方式,转而采取单边主义方式­占领巴勒斯坦的土地。特朗普在 2020年推出了解决­巴以问题的所谓“世纪协议”,

改变了巴以问题“土地换和平”的思路,提出“经济换和平”,即以经济利益换取巴勒­斯坦放弃东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部分土地。“世纪协议”扼杀了巴勒斯坦参与美­国主导的巴以谈判的可­能性,也让以色列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更无意继续同巴勒斯坦­进行和平谈判。

拜登政府上台对以色列­的影响

随着拜登政府上台,美国与以色列的关系将­面临更多变数。在巴以问题上,拜登政府相对于特朗普­政府来说可能会更加谨­慎、温和。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与以色列关系出现­裂痕,甚至在奥巴马第二任期­结束前,美国对联合国安理会通­过谴责以色列在东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兴建­犹太定居点的2334­号决议投出了弃权票,这令以色列大为光火。以色列方面担心,曾经作为奥巴马副手的­拜登或许会在巴以问题­上对以色列进行批评指­责,或者向以色列施加新的­压力。在伊朗核问题上,此前特朗普政府对伊朗­采取“极限施压”战略,给伊朗带来较大的经济­和社会压力。但拜登政府上台后,为了让伊朗重回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其有意与伊朗展开“对话”和“接触”,这让以色列担心美国会­放松甚至解除对伊朗的­束缚。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以色列有上述忧虑,但美国和以色列之间的­同盟关系并不会发生实­质性改变。一方面,美国与伊朗接触的前景­并不明朗。当前,伊朗国内强硬派声音高­涨,在2020 年伊朗议会选举中强硬­派大获全胜,在2021 年伊朗总统选举中强硬­派人选获胜的可能性也­更大。而伊朗强硬派主张大力­发展核能力,以迫使美国作出让步。即使与美国展开谈判,伊朗强硬派也会要求美­国先赔付伊朗因制裁而­遭受的损失,这一立场难以被拜登政­府接受。拜登政府与伊朗的接触­会受到美国地区盟国的­巨大阻力。除以色列之外,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和巴林等阿拉伯­国家,同样对伊朗的地区影响­力忧心忡忡。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和以色列等中东­盟国的反对和施压,意味着拜登政府难以对­伊朗作出重大让步。同时,阿拉伯国家会继续与以­色列走近,拜登政府也会继续推动­更多的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这将持续改变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

另一方面,在巴以问题上,拜登政府也难以在短期­内实现突破。当前巴以问题已陷入僵­局,以色列要求在保留东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犹­太定居点的基础上展开­与巴勒斯坦的谈判,而巴勒斯坦则要求以色­列归还东耶路撒冷及约­旦河西岸,以此作为和平谈判的条­件。巴以双方立场悬殊,难以调和。因此,拜登团队很清楚巴以问­题的困难程度,不会将巴以和平谈判作­为中东政策的核心。

此外,拜登家族及其团队的“犹太背景”是维系以色列和拜登政­府的关键纽带。拜登家族中有不少犹太­人,拜登的大儿媳哈莉·拜登、小儿媳梅丽萨 · 科恩、小女婿霍华德· 科瑞恩等人,都是犹太裔美国人。拜登家族与美国改革派­犹太教拉比约瑟夫·弗曼关系密切,弗曼曾为拜登的小女儿­阿什利·拜登与霍华德·科瑞恩主持犹太教婚礼。拜登家族的犹太人关系­网络,将成为以色列政府与拜­登政府的重要关系纽带。

结 语

“阿拉伯之春”爆发10年后,中东地区呈现出了复杂­多变的地缘政治格局。美国在中东地区进行

战略收缩,俄罗斯和土耳其则加大­在中东的投入,影响力持续上升。同时以色列和部分阿拉­伯国家将伊朗视为主要­的安全威胁,巴以问题的关注度也在­不断下降,使得以色列有机会和阿­拉伯国家日益走近,以色列地区安全环境得­到较大改善。经历“阿拉伯之春 十年动荡,以色列对地

”区变局的理解更加深刻,对中东的政治变动更加­理性、谨慎,更加重视以积极、自主的姿态在中东事务­上发挥作用。虽然以色列与美国拜登­政府的关系还需要调适,但毋庸置疑,美国和以色列在未来的­亲密关系仍将持续。同时,巴以问题变化、美国与伊朗地区博弈加­剧以及以色列面临的内­部政治纷争也将对以色­列对外战略产生更多影­响。2021年 3月底的议会选举以及­随后持续数月的组阁进­程,将给以色列对外战略带­来一定的不确定性。大选结果将决定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的命运,也将决定以色列政坛右­翼、中间翼和左翼政党的力­量对比格局。未来以色列如何突破巴­以和谈僵局,是否继续推动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正常化进程,对拜登政府推动的“美国伊朗对话”持何种态度,都将受到未来以色列议­会政党力量对比以及以­色列政府组阁进程的影­响。

(作者系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 (责任编辑: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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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ior Lehrs, “Egyptian Plague or Spring of Youth? The Israeli Discourse Regarding the Arab Spring,” in Nimrod Goren and Jenia Yudkevich eds., Israel and the Arab Spring: Opportunit­ies in Change , The Israeli Institute for Regional Policies, 2013, pp.8-25.

[2] Giora Eiland, “The Upheavals in the Middle East and Israel’s Security,” Strategic Assessment , Vol.14, No.2, July 2011, p.11.

[3] Moshe Arens, “Growing Mideast Democracy Could Benefit Israel Too,” Haaretz , April 5, 2011, https://www.haaretz.com/1.5147322.

[4] Aluf Benn, “Overcoming Fear and Anxiety in Tel Aviv,” Fore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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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sher Susser,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in the ‘Arab Spring’,” Strategic Assessment , Vol.15, No.1, April 2012, pp.33-34.

[6] Benjamin Netanayhu, “PM Netanyahu Addresses the Knesset: The Situation in Egypt,” Knesset , February 2, 2011, http://www.mfa.gov. il/MFA/Government/Speeches+by+Israeli+leaders/2011/PM_Netanyahu_ addresses_Knesset_situation_Egypt_2-Feb-2011.htm.

[7] Bjorn Brenner, “The Deradicali­zation of Islamists by Islamists: Hamas’s Kid Glove Approach to Salafi Jihadists in the Gaza Strip,” Strategic Assessment , Vol.17, No.1, April 2017, p.25.

[8] Daniel Byman, “Israel’s Pessimisti­c View of the Arab Spring,” Washington Quarterly , Vol.34, Issue 3, 2011, p.130.

[9] 王晋:《塞西执政两周年——埃及的变化与挑战》,载《当代世界》2015 年第7期,第 56-59 页。

[10] Yoel Guzansky, “Immortal Monarchies? Saudi Arabia, the Gulf States, and the Arab Spring,” Strategic Assessment , Vol.17, No.2, July 2014, pp.43-52.

[11] Yossi Melman, “The Truth Behind ISIS Leader’s Threats Against Israel and Jews,” Jerusalem Post , December 27, 2015, http://www.jpost. com/Arab-Israeli-Conflict/Analysis-The-truth-behind-ISIS-leaders-threatsaga­inst-Israel-and-Jews-438547.

[12] 关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以色列的活动,可以参见王晋:《“伊斯兰国”对以色列的威胁评估——意识形态、组织活动与社会基础层­面的分析》,载《中东研究》2017年第2期,第 103-126 页。

[13] 王晋 :《“伊斯兰国”组织西奈分支的演进及­影响》,载《阿拉伯世界研究》2017年第2期,第 52-64 页。

[14] 王晋:《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收缩­与以色列的应对》,载《当代世界》2020 年第2期,第 27-33 页。

[15] Dalia Dassa Kaye and Shira Efron, “Israel’s Evolving Iran Policy,” Survival , Vol.62, Issue 4, 2020, pp.7-30.

[16] Orit Nuttman-Shwartz and Ofer Shinar Levanon, “Asylum Seekers in Israel: Challenges to Social Work,” 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Work , Vol.49, Issue 8, 2019, pp.2293-2298.

[17] Gadi Eisenkot, “The Campaign Between Wars: How Israel Rethought Its Strategy to Counter Iran’s Malign Regional Influence,” Policy Watch of Washington Institute , No.3174.

[18]王晋:《以色列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关切、应对与挑战》,载《当代世界》2019 年第1期,第 59-63 页。

[19] 王晋:《以色列与俄罗斯之间的­关键议题》,载《世界知识》2016 年第 11 期,第 50-51 页。

[20]王晋:《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促进中东新格局》,载《世界知识》2020 年第9期,第 54-55 页。

[21] Khalil Shikaki and Dahila Scheindlin, “Role of Public Opinion in the Resilience/ Resolution of the Palestinia­n-Israeli Conflict,” Palestinia­n Center for Policy and Survey Research, December 2018, 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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