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会在意或者注意(组诗)
Poems from Various Trips
兰西以北的冬景
门仿佛全都关着,蒸腾的热气是一种故意泄露的秘密。车继续向前,影子歪歪斜斜靠着单薄的路基。
植物断茬之间的雪,仿佛泡了几个星期的白色的鱼鳞。远处的村庄全都是青灰色的,似乎正在曲折映射活人的背景。
演员们在缺乏克制的某一瞬间扮演着生动的自己,但是下车之后呢……马佳微笑着,递过来一枚红色的袖珍番茄。
生活终归要进行下去,在树木与树木枯燥的谈话之间,谁还会在意或者注意,乌鸦的叫声是捣乱还是调停?
梅陇微雨
雨细得要命,香樟树紫黑色的果球照旧落了一地,她们潮湿的样子又能让东北兄弟想起什么?妈妈用头抵着木桌,她似乎什么都没想,又或者从她头脑的玻璃窗口闪过些什么——护理员既客气又严肃——电视机里的内容妈妈连睬都不睬。她的问题总是重复性的,而我由此引发的悲伤早就变轻了——我能接受命运所有的安排。听妈妈背诵《寻隐者不遇》,她的逻辑重音几乎完全再现私塾的风景,而农场人物,她在说出姓名的同时也能说出他们的绰号——背后的点滴是看不见的,晚年几乎原谅了一切——隔壁驾校是安静的,只能听见微雨穿过树叶的声音。我自忖晚年的自己做不到这一点,我只能自己宽慰自己——我曾经像人一样活过。
罗湖附近的风景
风声,雨声,响了一夜。还有车声,它们交谈如此起劲,电视反而失语——这是房客能够控制的,而控制不住的东西,是从二十九层望出去的深圳河的支流,黄色之中泛着灰色,仿佛雨水游行的辅街。树木明显都是弱者,骑着共享自行车,而灰色的天和绿色的人仍然与它们并列。那么生命呢?彼此并不关心各自的航程。水床,从冬天而来的逃亡者,天台聚会,而奢望制造的计划鼓励生存者具有存在感一样的感受,正如万象城并没有万象,只有靠近而对峙的故人。表面深度已经突破——想象的带电封锁线,将你和尘世紧紧抱在怀中。
翠岩谷
我才不到这里隐居呢——潮湿得要命。而且岩壁水滴不止一次向我暗示疾病的起源——晚清的人又在哪里?他们的句子谁会放在心中?回头搜索台阶或者石路,周边宽厚的葵叶或者精致的蕨叶,彼此并不歧视,甚至也不懂得幽暗的山谷为什么伴随飞瀑的低语——类似之处我曾经见过,由此而生的心情多少有些相似。空气之中全都是朝气蓬勃的氧气少年,他们几乎就是快感的化身,他们几乎让你忘却危险而在谷底长眠——葫芦井有多深?鸭脚木又是什么意思?我从不相信山水传说,但现在我必须相信风景稀释欲望的能力。半是岩石木叶半是想象或者自我附会。而西樵山终将会感激禽兽的用意——因为在他们心中早已秘密隐藏弃暗投明的决心。
扬州的风格
东关街的风肯定包括瘦西湖的,或者个园的。半温半湿的风,如何让宣石或者风音洞解释呢?正如我给宏亮兄解释东北工业兴衰之由来。眼前盐商是现成的评论员,历史背的锅何止一口销金的呢?桂花树或者方竹,何曾与枇杷
争执过一个概念?他们的生活藏着幽隐的快乐。我们模仿着宋夹城公园里的荷叶还是闷声闷气的青蛙?噢,城乡之间插着铜锣。
银帆门集市
甜瓜的呼吸之中,搅拌着潮湿的暮色。集市里的城里人,全都纠结于不同价签的紫茄子。
银帆门的正面,仿佛僵硬的石头柱子。那些肉食的陈腐味道,漂浮在淡灰色的光线之中。
以砖缝为中心的水洼,倒映着天空的角落。热油锅的吱啦声,仿佛配合着正从枝头降落的黄杏。
他俩背着双肩背包,里面是维吉尔,还有从远处寄来的包裹,手上拎着一袋半新半旧的番茄,还有三根带泥的萝卜。
谈着昨夜的足球,然后又谈甘肃跳楼的女生。那些起哄的或者怂恿的路人,让未来瞠目结舌。
一辆日本车小心地绕过路边的积水,它仿佛已经看见你们脸上的惊恐。你们祝祷着晚上的开始,也祝祷它的结束。
龙门漫步记
我是不懂石头的,尤其是黑色的燃烧过的石头。难道我懂得人心吗?更不懂。
栈道的黄边提醒着台阶,仿佛花楸提醒着异国的存在。每一粒黄色的小果子其实都记得什么。
刺玫果并没有保存童年记忆的任务,而漫步者正在和蚊子斗争。珍珠梅几乎把头饰都笑破了。
更多的通过手机传递的消息,让我一阵迷惘,好像栈道没有尽头,好像尽头满是恐惧的活火山……满是恐惧的夏天……明天火山会喷发吗?胆小的人一遍遍地询问,胆大的人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