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三都水族人的美丽家园叙事
Hometown of the Shui People
告别了独山县，都柳江流入三都县，开始了持续80多公里的另一段故事。
入三都的地方是烂土镇，所以这里的河段也有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烂土河。虽名为烂土，但真正的三都却是一个“像凤凰一样美丽的地方。这里处于江南古陆边缘与黔南凹陷之间，大河小溪纵横交错，银练似地环绕着云遮雾漫的苍翠群山，景致幽美，气韵飞动，于是便有了激情满怀的赞美： “金凤凰起飞的地方，是水族人民美丽的家乡，欢腾的都柳江像根琴弦，日夜把生活的赞歌弹唱……”
三都县是中国唯一的水族自治县，也是最大的水族聚居区，境内居住的水族人口占全国约60%。水族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有自己独特的语言文字和风俗习惯，经过漫长的岁月沉淀，依然令人着迷。
象形文字的活化石刺绣艺术的活化石水族是中国古老的民族之一，他们自称“睢”，因发祥于河南睢水流域而得名，过去有“饮睢水，成睢人”之说。唐朝开元年间，朝廷在今黔桂交界的环江一带，设置了以安抚水族先民为主体对象的羁縻抚水州，这是王朝对“睢”这个族群的确认，族名从此逐渐以“水”代“睢”。此后，水族的族名在一些私人的著述及史籍中出现，清代及民国的史籍中，还出现水家苗、水家夷、水家等称谓。1957年，三都水族自治县成立，族名正式确定为水族。
据《百越源流史》载，大约在殷商之后，水家先民就从中原往南迁徙，融入百越族群之中，逐步吸收了百越族群的浓郁文化遗存，创造了灿烂的民族文化。而在水族文化系统中，最为独特的，当属被誉为“象形文字活化石”的水书。
“有个老人叫陆铎，四季居住山洞中。青石板上造文字，造得文字测吉凶。所有良辰全送人，等到自己造房时，书上已无好日子，无奈只好住洞中。若问深洞在哪里，就在水岩和水东。”这首歌谣，是民间关于水书的起源传说。经考证，早在夏商时期，
水书就已经存在。水书大致有三种类型：一是象形字，有的字类似甲骨文、金文；二是仿汉字，即汉字的反写、倒写或改变汉字形体的写法；三是宗教文字，即表示原始宗教的各种密码符号。
水族是一个崇尚鬼神的民族，所以水书的本质，实际上就是各种鬼怪魂灵、禁忌事项及避邪驱鬼方法的集成。在水族的社会生活中，水书具有非常广泛的作用和举足轻重的地位，丧葬、祭祀、婚嫁、营建、出行、占卜、节令、生产等，无不依据水书的规定行事。
但在水族聚居地区，能看懂读通和会使用水书的水族人非常少，他们被称作“鬼师”，在民间的地位很高。水书就是鬼师祖传的珍贵法门，只传男不传女，也不会轻易传给外人，全靠一代代鬼师通过口传、手抄的形式流传至今。水族有关鬼神崇拜的一切活动，不论是判定事情的吉凶，还是禳灾乞福的巫术仪式，均由鬼师从水书中查找依据。因此，在水族巫文化的鬼神崇拜现象中，水书仿佛是一部
教科书，而鬼师与水书的结合，则是巫文化传承的物质因素，是维系水族原始宗教信仰——鬼神世界的纽带，并让这个神秘世界经久不衰。
水书是“象形文字的活化石”，在水族，还有一项民族文化被誉为“刺绣艺术的活化石”，那就是水族独有的民间传统工艺马尾绣。
水族有着与北方民族一样的骑马和赛马传统，这在贵州山区也极为特殊。由于经常与马打交道，聪明灵秀的水族妇女发明了用马尾配丝线进行刺绣的马尾绣。
马尾绣是水族女性世代相传的一种古老刺绣技艺，水族女子从7岁左右就开始学习马尾绣，15岁时便能掌握这一技能。水族人生活中的很多物件都有马尾绣，如妇女背小孩用的背带、绣花鞋、围腰、
荷包、刀鞘护套等，尤其是背孩带，更是将马尾绣的艺术价值体现得淋漓尽致。背带上半部为主体图案，由20多块大小不同的绣片组成，周围边框是在彩色缎料底子上用大红或墨绿色丝线绣出几何图案；上部两侧为背带首，下半部为背带尾，均有精美的图案与主体部位呼应，是通体绣花的完美艺术品。
在技法上，马尾绣综合运用平针、乱针、扎针等刺绣法，线条分明，立体感极强。在图案上，水族女性则任想象驰骋。她们对自然界中的各种事物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天地万物和民俗事象经过想象加工后，反映在绣品上，颇富民族韵味和艺术效果。马尾绣上往往还缀有铜饰，因为水族人认为铜能驱邪避凶，这也充分反映了他们对自然的原始崇拜和美好生活的憧憬。
卯节和端节岁首到岁末的狂欢水族有自已的历法，以农历九月初一为岁首，
八月为岁尾，因此也有了许多独具风情的民俗节日，其中最重要的是卯节和端节。
卯节在水历九、十月内的卯日分四批过节，俗称“借卯”，又称“歌节”。传说远古时候，一支水族的祖先来到三都定居，禾苗忽遭严重虫灾，眼看颗粒无收，人们束手无策之时，水书先生陆铎从天而降，指示人们扫积屋内烟尘撒在禾苗上，终于除去了害虫。人们感恩戴德，庆祝胜利，聚而欢歌，代代沿袭便形成了卯节。在水历中，十月是“绿色生命最旺盛的时节”，卯日被称为“最顺遂的日子”，是过节的上吉日，在这个时节欢庆，以求风调雨顺，人寿年丰。
节日之夕，家家笑声朗朗，铿锵的铜鼓和浑厚的皮鼓声响彻水寨。水家人一边喝着醇香的糯米酒，一边唱着“姨娘歌”。每个水族寨子都设有“歌堂”，女歌手和伴音姑娘坐在房间里，男歌手与同伴、听众坐堂屋中，欢歌达旦，甚至持续数昼夜。
卯日还盛行青年男女唱对歌谈恋爱的习俗，九
乡十八寨的青年男女着节日盛装，从四面八方涌向“卯坡”。卯坡是经过多年遗俗选定下来的，专供青年男女以唱对歌的形式进行社交活动的场所。在一片吆喝嬉笑声中，青年男女三五成群，各自寻找中意的歌手，在卯坡的树丛中、草地上、山石旁，或站或坐地撑起各色花伞，遮住脸唱起对歌来。满心欢喜聚会于卯坡的未婚男女青年，若是见到了称心如意的对象，便尽情地与之歌唱。传情的水歌从少男少女的口中交替唱出，歌声飞扬，风情万种，或有同心暗结的喜悦，或有婉拒的伤怀，一首首情歌演绎着古老“东方情人节”美丽的传说，也歌唱着幸福的生活。
与卯节对应的是端节，从水历8月的第一个亥日开始至10月的亥日结束，从头至尾长达49天。水族端节为“借端”，“端”意为“岁首”或“新年”， “借”意为“吃”。因此，端节亦可直译为“吃年”，意为“过年”。临近端节，水乡山寨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家家户户打扫卫生，浆洗衣被，杀猪宰鸭，开塘捉鱼磨豆腐，好不热闹。不但如此，各家各户除了忌荤吃素，还要进行庄重神秘的祭祖仪式。
第二天午餐过后，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盛装，邀
约亲朋好友爬端坡，观看在此举行的各种表演和竞赛，一时间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当节日的高潮—— “端坡赛马”开始后，马道两侧挤满了观看的人群，百十匹快马一跃而出，呐喊助威声不绝于耳。赛马结束后，应邀亲朋好友回家，用特有佳肴——鱼包韭菜招待客人，这天晚上，村村起舞，处处铜鼓声声，各家饮酒通宵达旦。
卯节与端节是水族最重要的节日，但水族有“过端不过卯，过卯不过端”的传统区分，而且各地区过节的先后次序是不能颠倒或混淆的。据说是因为古代水族的祖公有两个儿子，哥哥被分住到上边内外套地区，弟弟被分住到下边的九阡地区。兄弟俩原先约定好，丰收后到祖公处团聚庆祝，但后来感到相距路远，往来不便，就决定错开时间，哥哥过端节，弟弟过卯节。时至今日，各地水族基本上是同宗同姓的一同过节。
依山傍水的田园石头怎样生出“石蛋”
要想更好地领略水族人的生活，一定要去到水乡村寨。
水各村位于三都县城南部的九阡镇，村民全部是水族，民俗民风保存非常完好，村中藏有大量的水书资料和水歌刊集。水各村也是水族卯节文化的发祥地，水族青年男女对唱情歌的卯坡，就位于这里。
水族村寨往往山水相连，依山傍水，水各村也不例外。村内平坦而又宽阔，四周茂林修竹，清流过处，有大小不一的鱼塘镶嵌其中，银镜般泛着星光。全村民居均是“干栏”式的木瓦结构，古朴别致，房前屋后，果树簇拥，尤其到了春天，桃花红，李花白，梨花妍，一派浪漫的景象。
水族待客的顶级饮品是九阡酒，而水各村正是九阡酒的主产区。九阡酒已有五六百年酿造历史，配料、酿造颇为讲究。它以优质糯米为原料，采集当地草本、木本药物制作酒曲，经充分发酵酿制而成。存放10年的九阡酒，更是上好的米酒：色泽棕黄，状若稀释的蜜汁，酒香馥郁，口味淳正、微甘，沁人心脾。九阡酒不仅以色、香、味闻名，营养丰富，适量饮服还有舒筋活血、健骨强身、助兴提神之功效。遇良辰美景，逢宾朋知音，一醉为快，则渐入飘飘欲仙之境……
从水各村往东，就是位于都江镇的怎雷村，这也是一个典型的水族文化原生态村寨。清一色干栏
式木楼，民居随着山势的起伏，巧妙地分布于青松翠柏之间，使建筑物与山、水、泉、林、田园有机地融合，组成了一幅“入村不见山、进山不见寨”的山野村居图，人与自然在这里得到了和谐统一。
远远望去，村寨后是绿树覆盖的山梁，村前是满目金黄稻谷的梯田。梯田层层而下，深深的山谷里，是蜿蜒南去的都柳江。阳光和煦，云白天蓝，村寨与山体相融，青黛与金黄相嵌，如诗如画，让人赞叹。登上水族人家的吊脚楼，参观历史悠久的木构建筑，观看水族古老的纺纱机，欣赏布锦上美丽的水族马尾绣，研究保留着人类文字原生态的水书，品味从山上采摘来的味道独特的野葡萄……怎雷村的生活，让人恋恋不舍。
还有姑鲁寨，同样是不可错过的水乡寨子，在
这里不仅能体会到悠久的水族历史文化，还能亲眼见识神奇的“风流草”和“产蛋崖”。风流草高约2米，似树非树，似草非草。当气温达到24摄氏度以上，对着它唱优美、抒情的歌曲时，它的叶片时而如情人双双缠绵般拥抱，时而又翩翩起舞，当歌声一停止，它又将叶子贴在枝干，紧紧依偎着。
神奇“产蛋崖”是自然的绝妙造化。村子里有一处长20多米，高6米的山崖，其高处有几块巨大而尖利的岩石横亘着，极为险峻，就在相对凹进去的崖壁上，一枚枚“石蛋”安静地孕育着，有的刚刚露头，有的已经生出了一半，有的已经发育成熟眼看就要与山体分离……这些石蛋每隔30年就会自动脱落一次，脱落的时候会从山上滚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姑鲁寨的名字由此而来。寨里的各家
各户，都收藏着从产蛋崖上生出的石蛋，将其当做“神物”供奉，他们相信家里有石蛋，就会人丁兴旺、衣食无忧。
姑鲁寨所处的地方，叫尧人山，这里实际上是一座国家级森林公园，素有“百里林海”之称。整个山区群峰延绵，山顶观日出、云海、晚霞，总有万千气象；山间古树参天，无数珍稀植物种类，成就了更多的珍稀动物，构成了宝贵的“天然植物基因库”和“野生动物乐园”；山林之间，还有众多激流飞瀑让人赞叹，如成双成对的“鸳鸯瀑布”、幽静神奇的排笛瀑布、浩浩荡荡的三级龙塘瀑布；山回路转之间，一个个水族村寨次第呈现，还能邂逅好客的水族人家，那些能歌善舞，热情大方的山妹子，演绎着水族人美好而简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