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主义就是我所认同的斗争” ——波利娜·阿尔芒热
1994年生的法国女性主义者、作家。在一家救助女性强奸/性侵犯受害者的机构担任志愿者。她的作品包括《我,厌男》《身处支离破碎之所》及《流产:关于自愿堕胎的私密故事》等。
ELLE:法国的女性主义浪潮有悠久的历史,也有大量街头活动,作为1994年出生的新生代女作家,能否分享一下你的女性主义学习史?
波利娜: 2013年,围绕LGBT婚姻有过公开辩论,还有过暴力恐同游行,整个法国都为之震动。我那时在Twitter上非常活跃,也开始认识到:作为女权运动的一部分,法国女权主义者是如何讨论LGBT权利的。我看了很多博客,读了很多书,在我看来毋庸置疑的是—女权主义就是我所认同的斗争,不仅对我,而且对全世界所有女性和所有少数族裔来说都是。维吉妮 · 德斯彭特斯( Virginie Despentes)的《金刚理论》( King Kong Theory)让我大开眼界,贝尔· 胡克斯( Bell Hooks)的好几部作品也让我很感兴趣,比如《女权主义适合所有人》( Feminism is for Everybody)和《改变的意志》( The Will to Change)。
我也喜欢格洛丽亚 ·斯泰纳姆( Gloria
Steinem)的自传《在路上》( My Life on the Road)。后来,我在L'Échappée 做了5年志愿者:这个组织致力于帮助16 岁以上(儿童需要特殊安排)性别歧视和性暴力受害者。事实上,该组织陪伴的绝大多数都是妇女,其中大多数在童年时期曾是性暴力的受害者。个人参与的话,我每年都会在3月8日国际妇女权利日游行。ELLE: 你的新书中文版书名用的是misandrist的直译,很术语;美国版书名则用了一个短句: I HATE MEN。你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misandrist”一词的由来吗?许多人认为厌男和厌女的标签会导致性别对立,你对此有何看法?波利娜:这很有趣,因为原版的法语书名( Moi les hommes, je les déteste)并
没有怨气或怒气,倒更像是厚颜无耻的坦白。我在书中明确定义了厌男,大家可以去看书!很多人都错误地认为“哎呀,厌女很糟糕,但厌男也一样糟糕,只是性别歧视的倒转罢了”,但这绝对是错误的。所以,我在书的一开始就解释了事实:厌女是性别歧视制度所纵容的,而且,对女性来说是暴力的、伤害性的,有时甚至会
致命。厌男不可能完全是厌女的反面,因为我们并不生活在母系社会里。不喜欢男人的女人不会去伤害男人,只会远离他们而已。我认为性别对立已是既成事实。现在有人谴责女权主义者挑动两性战争,但几千年来,男性在社会各个层面都掌握了权力,他们早就对女性发动了暴力战争。ELLE:写这本书的过程里,你遇到的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波利娜:对我来说,很显然,这本书必须超出我个人的经历。我知道很多人就想从字里行间去胡乱揣测我的私人往事,他们会说“你看,她讨厌男人,因为她被虐待过/她从未被人爱过/她有恋父之类的问题”,但这些都不是事实。不过,我也不希望这本书成为纯粹的理论书,因为我不是学者,我是作家。所以,困难在于平衡个人观点和有据可查的事实论据。ELLE:你如何处理两性间的差异和爱情、性爱的矛盾之处?厌女和厌男的人类有可能得到完美的爱情、性爱和婚姻吗?波利娜:我要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我绝对、永远不会把厌男者和厌女者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厌男者很有可能与其他人建立有意义的、持久的关系——我们是一群要求很高的人,但这反而会使我们建立的情感关系更牢固、更值得尊重。如果某些男人看不惯我们的政治观点,那么他们就根本不适合我们。ELLE:网络媒体让女性主义话题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但tag式的短小发言容易让人站队,也不容易再出现像波伏娃《第二性》这类的严密的理论阐述。你15岁就是知名博主了,和互联网一起成长的你觉得网络在女性主义传播事业上有怎样的利弊?
波利娜:我现在29岁了!不可否认,社交媒体上的发言简短,加上那种算法,往往会导致讨论两极分化。但互联网确实是一个了解你本来压根儿不知道的东西的好地方!伊朗的妇女革命、阿根廷的妇女抗议、阿富汗的妇女和女孩在塔利班掌权后的遭遇⋯⋯还有理论,因为当代女权主义思想家们有博客,也会在
Instagram上分享有教育意义的内容,或是一小段真知灼见,让我们都很受益。我认为,互联网是一个让你开始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很好的起点,也是找志同道合的伙伴的好地方,还能让你跟上世界各地新闻的快节奏滚动。ELLE:在法国,关注、理解女性主义的人群构成是怎样的?男性依然避而不谈吗?法国女性是如何应对的?对于欧美
有些男性自称“女性主义者”、但事实上还在保持男权既得利益者的身份,你是如何看待的?换句话说,你认为男性可能真正地理解女性主义吗?
波利娜:妇女权利变得越来越重要,已经是不可回避的问题了,这是一种伟大的变化。越来越多的男性愿意去做功课了(我的意思是,他们会闷头儿自己去钻研性别问题了)。还有些人确实试图装作女权主义的盟友去获取良好形象,他们很狡猾,就像披着羊皮的狼。但我们总能闻出他们的真实气味。对男人来说,理解女权主义的一个好方法就是闭嘴、倾听,教育他们的兄弟、朋友、父亲和儿子。ELLE:你在现实生活中是什么风格?身在时尚、美妆之都,你觉得时尚界应该在女性主义领域做些什么?
波利娜:时尚杂志仍然充斥着身材管理、看起来更瘦、取悦男人的建议⋯⋯我完全不是时尚挂的,我总想穿得舒适一点(尤其是我生了娃之后),确保在照镜子的时候能认出自己。我对时尚杂志上的话题真的不太了解,裤袋不够大、没法双手插袋的时候,我会很抓狂的。ELLE:女性主义是一项持续进行的事业,在《我,厌男》成为现象级的畅销书、获得如此高的关注度之后,你还想有哪些方面的进步?
波利娜:我现在的目标是做我最喜欢的事情:写一些有助于稍稍改变想象的小说。我不打算用小说去改变世界,但这是我最擅长的,可以有所建树的。我写过自己堕胎的事了,也许接下去会写当妈妈的事,但我还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