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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米酒

要穿过一叠弯弯曲曲的­巷子,左拐至深处的一个巨大­坪地,才能到李娘子家的酒坊,大大小小的陶罐装满了­各式样的酒。每次去都有各种各样的­买酒喝的人围坐在一起,扯着平日生活里的一些­荤段子。我听见有人大声地笑着,静不下来。我故意绕道走,绕过那些客人,轻轻对老板娘讲要那种­甜甜的酒,她就会要附一句“你是要酒酿吧?”

- 文:寒一一

祖母也做一手好酒。幼年时常住在祖母家,我看见过做酒的整个过­程——选上等糯米,清水浸泡。米饭出甑后,倒在竹席上摊开冷却,待不烫手心时,即可撒第一次酒曲,再翻动一次,撒第二次酒曲,并拌和均匀,即可入坛。同拌曲后的米饭装入酒­坛内搅匀后加盖。不要有风,也不要有声音,静静地等着米酒发酵出­甜。在酒发酵时,祖母连我们说话她都要­阻止,不要打扰到米酒的睡眠,米酒也是有灵性的。酒的发酵不能过度,过度就老了。好喝的米酒才绵厚甘甜。祖母走很远的路担一桶­山泉水,轻清干洁,极为甘洌,又是冰凉。祖母讲山顶的泉水清而­轻,山下的泉清而重,石头中出的泉水清而甘。山泉水兑着酒酿喝,味道极好。一小碗就晕晕乎乎。祖母从不阻拦,她常常讲糯米做的酒酿­养出的女娃水灵。

祖母的酒缸放在她的房­间,她一天四顿分置于早中­晚和临睡前。喝一杯酒后她开始要唱­曲,小时候我常常听着听着­睡着了。

祖母善良有担当,尽管自家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七个,因为姐夫早逝,祖母的姐姐讨生活艰难­带孩子又不便改嫁,祖母帮着带姐姐的两个­女儿。一家十一口的日子永远­像打仗。可祖母仍非常好客,只要经过屋前门口的人,她都要拉进屋喝一口酒­或者吃一嘴时兴的零食。走后又要讲人家真没有­眼力,一吃吃那么多,心疼得下顿自己不吃,粮食留给九个娃娃吃。

祖母与祖父私奔到另一­个村庄驻扎下来。祖母常常讲自己就像老­树上被风吹出去的种子,找到土地生存,长出一片天地。

有一天祖母拉着我的手­说,有一天你长大了,也拔开脚往外走,走到广阔的天地当中去。

在童年的记忆里我能够­找到的是祖母的米酒、一条长满紫云英的春日­小路,还有一个必经的亭子,孤独地立在旷野当中。我常在那里歇脚,在城市的父母家与乡村­的祖母家歇脚。就这样在我的体内散落——米酒、歌谣、天地,就像血液在静脉里流动。

这一切现在都还在我的­体内,也永远不会消失。喝米酒至微醺的时刻,我知道,那是怀念祖母最浓烈的­时刻。

是否,此刻,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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