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al of Wuhan Conservatory of Music

科尔沁蒙古族民间器乐­研究——以科尔沁左翼中、后旗四胡家族器乐合奏­为例/ 庆歌乐

——以科尔沁左翼中、后旗四胡家族器乐合奏­为例

- 庆歌乐

摘 要:文章以内蒙古通辽市(原哲里木盟)科尔沁左翼中、后旗四胡乐器家族的民­间器乐合奏为对象,将艺人访谈、实地调查所得相关资料,与前人文献和音乐分析­相互参照,从历史源流、主奏乐器、音乐特色、传承方式四个方面来阐­释科尔沁蒙古族民间器­乐合奏。关键词:科尔沁;民间器乐;合奏特色;四胡;传承方式中图分类号: J607 文献标识码: A DOI: 10.3969/j.issn1003-7721.2017.02.012

牧区和农区是现今蒙古­族民间器乐生存和发展­的土壤。无论是东部科尔沁地区,还是中部的察哈尔草原,再到西部鄂尔多斯高原,民间的器乐合奏与当地­的民歌、说唱等艺术形式一样,依然在村落的肥沃土壤­中生根并延续发展。作为蒙古族传统音乐形­式,朴实自然,乡土气息浓厚的四胡乐­器家族为主的民间器乐­合奏依然是广大农、牧民农闲、牧归,茶余饭后音乐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历史文献与笔者实地­考察情况看,内蒙古察哈尔、鄂尔多斯、科尔沁三个地区,代表了蒙古族民间器乐­合奏的三种典型风格,业已形成稳定的地方性­风格流派。本文所述以四胡乐器家­族为主的民间器乐合奏,无论其乐队编制、表演形式等方面,既存在着乐种方面的相­同属性,同时也展现出各自的地­域特色。

通辽市为中心的科尔沁­地区,是我国蒙古族人口最为­集中的地方,其音乐也最具代表性。因而,笔者以内蒙古通辽市(原哲里木盟)科尔沁左翼后旗与中旗(以下均简称为科左后旗­与科左中旗)四胡乐器家族为主的民­间器乐合奏为对象,将艺人访谈、实地调查所得相关资料,与前人文献和音乐分析­相互参照,从历史源流、主奏乐器、演奏形式、代表曲目、音乐特色、传承方式几个方面来阐­述科尔沁蒙古族民间器­乐合奏。

一、科尔沁蒙古族民间器乐­合奏的历史发展概况

“科尔沁”,译为“好儿趁”、“火儿慎”等。作为蒙古部落名号,明初出现于汉文史乘。科尔沁

部落的世系,合撒儿为其始祖。 北元时期该部日益强大,成为一支独立的科尔沁­蒙古部落。明朝中叶,科尔沁部落大举南下,进入松嫩平原至西辽河­流域,史称“嫩科尔沁”。清朝征服蒙古后,参照满洲八旗制,推行所谓盟旗制度。鸦片战争以后,清朝政府采取“移民实边,借地养民”政策,随着清代以来的农耕化­进程,“科尔沁”由原来的血缘认同转为­地缘认同,逐渐发生变化,更多地被赋予了“地缘”的含义。

现今,通辽市辖科尔沁区、霍林郭勒市、科左中旗、科左后旗等。据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的结果,通辽市蒙古族人口约占­全区蒙古族人口的1/3,全国蒙古族人口的1/4,为全区乃至全国蒙古族­人口最多的地级行政单­位。其次,通辽市属于半农半牧、蒙古族与汉族杂居的地­区。在内蒙古地区,无论在社会、经济、历史和文化变迁等方面,通辽市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科尔沁蒙古族器乐源流,根据文献史料及笔者调­查所得,是王府、寺庙、民间三方器乐相互吸收、融合中不断发展而成的。

长期以来,王府和寺庙似蒙古族民­族音乐文化的“博物馆”。大凡历史上所遗留下来­的文物图籍、古代乐器、艺术作品等,均被保存在王府和寺庙­里。并且大多数王府和寺庙­中都设置了器乐合奏乐­队。

如,保存于喀喇沁右旗王府­之内的喀喇沁王府乐队。清末民初,喀喇沁右旗世袭札萨克­多罗都楞郡王—贡桑诺日布( 1872—1931),兼卓索图盟盟长。在民族音乐方面的一大­贡献,便是保留了一支完好的­古代喀喇沁王府乐队,使得后人看到了蒙古族­古代乐队的面貌。20世纪初,日本蒙古学家鸟居龙藏­之女鸟居君子,在其《从土俗 学的角度看蒙古》一书中,详细记录了“喀喇沁王府乐队”。尤其难得的是,鸟居君子还对乐队所使­用的乐器、乐队成员进行拍摄,为后人留下宝贵资料。从照片上看,有胡笳、火不思、奚琴、胡琴、提琴(四胡)、筝、琵琶、三弦等乐器。值得注意的是,喀喇沁王府乐队中的这­些乐器,竟然与元朝“宴乐”乐队中所使用的乐器以­及北元林丹汗《番部合奏》乐队中的乐器,有很多是相同的。这说明,喀喇沁王府乐队与元朝“宴乐”乐队、北元《番部合奏》乐队,存在着某种内在联系。

清末民初,卓索图盟蒙古贞旗的葛­根庙(瑞应寺)、哲理木盟科左后旗和科­左中旗王府,成为当地民间音乐——尤其是器乐合奏艺术的­中心。布林先生是哲里木盟科­尔沁左翼中旗人,当代马头琴演奏家、教育家。他说:“科尔沁地区民乐的发展,受到阜新‘经厢乐’的深刻影响,是科尔沁民间器乐曲形­成的重要源头。辽宁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的葛根庙(瑞应寺),历史上是草原游牧文化­与中原农耕文化结合之­地。瑞应寺的喇嘛乐手,除了擅长演奏‘佛堂乐’之外,也精通‘经厢乐’。所谓‘经厢乐’,其实就是从中原地区传­入内蒙古的汉族乐曲。诸如《普安咒》《柳青娘》《得胜令》《八谱》等,融汇了我国汉族器乐艺

术的精粹,并与当地传统的蒙古族­音乐相融合,形成一种特殊的器乐种­类——蒙古化的汉族乐曲。每当庙会期间或外出做­法事时,喇嘛乐手便为民众演奏‘经厢乐’。瑞应寺‘佛堂乐’中使用的乐器,如鼓、铙、钹、长号、海螺等,称之为‘法器’,而不是乐器。反之,‘经厢乐’中所使用的乐器,如笙、管、笛、箫、唢呐之类,则称之为乐器,而不是法器。”

这说明,卓索图盟蒙古贞旗瑞应­寺“经厢乐”传入科尔沁草原后,与科尔沁左翼中旗、左后旗的王府音乐相结­合,是近代蒙古族器乐发展­史上的重大事件,它揭开了科尔沁音乐发­展史上的新时代。

内蒙古东部科左后旗常­称为“博王旗”,是清朝僧格林沁亲王的­故乡。科左中旗被称为“达尔罕旗”,则是孝庄文皇太后、嘎达梅林的故乡。所谓“博王旗”和“达尔罕旗”,地处科尔沁草原腹地。牧场辽阔,水草丰美,牛羊盖野,民众生活富庶。与此相关,当地的民间音乐也十分­发达,几乎家家都有四胡,村村都有胡尔奇。历代涌现出众多民间音­乐大师,犹如群星璀璨,光耀夺目。诸如,抄儿大师色拉西、四胡大师孙良、史诗艺人巴拉吉尼玛等,成为科尔沁地方音乐的­主要代表人物。

内蒙古东部原卓索图盟,与中原地区相毗邻。一方面受到汉族农耕经­济文化发展的影响;另一方面由于社会动乱,战火频仍。清朝末年,卓索图盟蒙古族为了躲­避战乱,被迫向北部的科尔沁草­原大量迁徙。光绪二十八年( 1902),清朝政府为了摆脱财政­危机,对蒙古地区采取所谓“移民实边,借地养民”政策。内蒙古封建王公随即大­量出卖土地,放垦草原。卓索图盟一带失去土地­的蒙古族牧民,便大规模迁入科尔沁草­原。

蒙古族学者罗布桑悫丹­在他的《蒙古风俗鉴》中记载:“入夜,常备酒肴,一二十人不等,相 聚一处饮酒唱歌,亦奏乐曲。且有喜好音声之家,其媳妇少女擅长横笛、牙托噶(筝)、琵琶、伊奇里·胡尔(胡琴)、捧笙、冒顿·潮尔(原注为‘虎拍’,应为胡笳)、绍杜尔古(三弦)、特木尔·胡尔(口弦琴)诸乐器者,合乐奏曲,协以美妙歌谣。当此之际,众人聆听之余,无不为之动容,每有放歌者,亦有哭泣者,欢饮至醉,尽兴而罢。”女子乐队所使用的八件­乐器中,既有蒙古族传统的民间­乐器,诸如胡笳、口琴、筝、胡琴、三弦之类,又有传入蒙古地区的汉­族乐器,如琵琶、笛、笙等。耐人寻味的是,女子乐队所使用的这些­乐器,与喀喇沁王府乐队、清宫什榜处《番部合奏》《笳吹乐章》所用乐器,有不少是相同的。 喀喇沁王府乐队尚保留­着“北元”时代的一些古老乐器,其中就有所谓“胡琴”,与《大清会典图》中的“提琴”相一致。显然,直至清朝末年,元明以来的某些蒙古族­乐器,仍旧在民间流传,并没有失传。这些文献有力地证明: 20世纪初叶的哲里木­盟和卓索图盟,仍旧保留并传承着古代­的蒙古族器乐合奏形式。

延至民国初期,随着人口迁徙卓索图盟­的四胡艺术已经融入科­尔沁民间器乐之中。来到科尔沁草原的器乐­演奏家,诸如达令嘎、丹巴仁钦、孙良等四胡艺人,受到当地蒙古人的欢迎,很快便在新的环境中扎­下根。同时,他们高超的演奏技艺,清新活泼的音乐风格,也得到科尔沁王公的青­睐,成为各旗王府乐班的座­上客。另外,这些杰出的器乐演奏家,也是杰出的音乐教育家。他们收徒传艺,培养人才,促进了科尔沁四胡流派­的形成。解放前后,科尔沁民乐队最典型的­代表人物,便是抄儿大师色拉西和­四胡大师孙良。1948年,根据乌兰夫主席的指示,内蒙古东部地区的一批­民间艺人,应邀加盟内蒙古文工团,成为专业文艺工作者,其中就有色拉西、孙良两位大师。对于蒙古族新时期民族­器乐的发展,他们

做出了巨大贡献。 二、科尔沁蒙古族民间器乐­合奏特色 (一)以四胡为主奏的乐队编­制

清代中叶,在科尔沁草原一带蒙古­人中,盛行一种民间合奏形式,蒙古语谓之“呼格吉木·塔如拉呼”,意为对乐、合乐。其演奏者主要以家族成­员为主。农闲或节日期间,家族成员常聚集在一起,演奏他们所熟悉的民间­乐曲。除了家族成员之外,也有本村器乐爱好者自­发组织的民间乐队在一­起进行演奏活动。东蒙地区还有一种器乐­合奏形式,是由当地几位著名的胡­尔奇或器乐演奏艺人所­组成,具有半专业性质,一般应邀在祝寿、婚礼、节日等场合进行演奏,并收取报酬。这些合奏多以四胡乐器­为主奏。

胡琴是我国北方游牧民­族——胡人所共同创造的一件­拉弦乐器。谈到蒙古族四胡,我们自然会想到古代蒙­文著作《成吉思汗箴言》,其中已有“您有抄儿、胡兀儿的美妙乐奏”的记载。从《元史·礼乐志》中有关记载来看,元朝宫廷音乐中使用胡­琴,并且占据重要地位。

袁静芳教授在其《乐种学》一书中谈到,乐种的物质构成分为乐­器、乐谱、乐队。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乐­器,并谈到主奏乐器与乐种­体系的重要关系等。就内蒙古而论,无论科尔沁、察哈尔、鄂尔多斯地区,四胡是民间器乐合奏中­的领弦乐器,当之无愧的核心和灵魂,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

音乐学界一般认为,四胡是从古代“马尾胡琴”发展演变而来的。自宋代以降,“马尾胡琴”向两个不同方向发展演­变:一是“叶克勒(抄儿)——马头琴”方向;二是“二胡——四胡”方向。《大清会典》记载:“番部合奏:用司管、司笙、司笛、司箫、司云璈、司筝、司琵琶、司三弦、司火不思、司轧筝、司胡琴、司月琴、司二弦、司提琴(四胡)、司拍。凡十五人,为三班,与笳吹一班同 入,一叩,跪一膝奏曲。”该书第四十二卷中,绘有一幅“提琴”图(见图2),并有详尽的文字说明。《大清会典图》中所描绘的提琴,其形状与现今的四胡基­本一致,文字说明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科尔沁地区在民间器乐­合奏中,四胡是主奏乐器,也是指挥,是乐队的核心。以“四大件”(四胡、笛子、三弦、扬琴)构成的民间乐队,形成了传统的器乐合奏­样式。以四胡为例,在寻常百姓家中,总能在自家墙壁上或柜­子中看到几把四胡,现代还出现了高、中、低三个声部,大小不一的四胡。如果乐队规模小,则不带弹拨和吹管乐器,三、五个人坐在一起由四胡­家族唱主角,小规模的弦乐合奏即是­常态,几个人盘腿端坐在土炕­上演奏,故可称之为“弦乐合奏”(见图4)。

曲目是器乐文化的基础,具有重要的文献资

料价值,现存的曲目承载着过去,从中可以看到变迁的历­史脉络。

根据老一辈音乐理论家­福宝琳、乌兰杰等人的总结,科尔沁器乐合奏的传统­曲目一般可划分为4类:其一,数量浩瀚的民歌音调。诸如《嘎达梅林》《诺文吉娅》《韩秀英》《达那巴拉》《森吉德玛》等,主要由高音或中音四胡­演奏;其二,说书调和史诗曲牌,如《开篇》《奔马调》《苦难调》《小姐赶路》等,主要由中低音四胡(俗称大四胡)演奏;其三,传统民歌器乐化的独立­器乐曲,如《荷英花》《莫德烈玛》等,已经不再有演唱的形态;其四,蒙古化的汉族古曲和民­间乐曲,如《普庵咒》《柳青娘》《万年欢》《八音》等。由于长期在蒙古族中流­传,上述汉族乐曲产生变化,已具有蒙古族风格,著名乐曲如《八音》,早已成为蒙古族民间艺­人和群众喜闻乐见的器­乐代表。另外,据笔者实地调查,以科左后旗特格喜都楞­为例,在其演奏曲目中除了上­述传统曲目的一般分类­之外,还有科尔沁萨满教音调、文革时期革命歌曲、民族歌剧《白毛女》选段等现代内容,这部分曲目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

(二)蒙汉相融的器乐风格

“清末由于实行‘移民实边’政策,内蒙古东 部,即科尔沁所在地区蒙古­族地区经济类型由单纯­的牧业分化为牧业、半农半牧、农业三种类型。在与汉族的频繁交往中,蒙古人逐渐改变了自己­的传统生活方式。大规模的民族交流导致­了内蒙古地区民族—经济—文化的重构。”科尔沁地区由于社会转­型、历史变迁的原因,音乐艺术也随之产生相­应的变化。

从继承关系来看,科尔沁地区的蒙古族民­间器乐合奏,相当程度上吸收了汉族­器乐的优秀成果,使之成为自身发展的有­益成分。蒙汉文化共存共荣,相互促进,交相辉映,大大丰富了蒙古族器乐­文化,也折射出蒙汉兄弟民族­音乐文化交流的丰硕成­果。近现代科尔沁蒙古部落­传统器乐合奏艺术的繁­荣昌盛,是在文化交流与融合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文化创造性的­必然结果。如器乐曲《八音》。

在科尔沁地区,说到器乐合奏,人们首先会想到蒙古族­传统拉弦乐器四胡,说到四胡,人们自然会想到蒙古族­著名民间艺人、蒙古族高音四胡演奏家、乐器改革家、教育家孙良( 19101997)。说到孙良,人们又会自然想起“孙氏八音”(孙氏八谱)。《八音》源于汉族《老八板》,在蒙古地区传播广泛,演奏《八音》是衡量艺人水平高低的­试金石,也是本地区家族亲缘传­承与师徒授艺传承中的­重要内容。从演奏角度来看,老一辈蒙古族四胡民间­大师如孙良(通辽市科左中旗)、苏玛(吉林省前郭尔罗斯)、巴布道尔吉(锡林郭勒盟正蓝旗)、特格喜都楞(通辽市科左后旗)等均从演奏技法、风格特色留下了丰富的《八音》演奏实践。

《八音》既是一首著名的四胡独­奏曲,也是一首民间器乐合奏。科尔沁《八音》来源于著名的汉族民间­曲牌《老八板》,清代中后叶以来,传入内蒙古地区,在新的语境下,面对新的受众群体,《八音》无论在旋律、结构、民族风格和审美情调方­面,均大不同于原先的汉族《老八板》,变成一

首具有浓厚蒙古族民族­风格的、为蒙古族人民所喜爱的­器乐曲。我们只须将《老八板》和《八音》的乐谱进行对比,便可发现两者的渊源关­系。《八音》运用旋律扩展的手法,将《老八板》的一拍扩充为四拍。但是又不像汉族的《花八板》《花六板》那样严格的增板变奏,旋律进行上也不像汉族《老八板》那样拘泥,体现出蒙古族音乐自由­豪放的草原气息。而孙良大师的《八音》乐谱,在多

(三)一曲多变的创曲手法

内蒙古东部地区的民间­四胡合奏艺术,存在着不同的风格流派。以《八音》为例,科左中旗与科左后旗两­地《八音》的演奏风格存在着差异。,中旗的《八音》演奏速度稍快,喜欢采取离调转调手法,多了一层欢快活泼的气­氛。高、中、低声部的四胡在一起合­奏时,常常采用高音四胡的正­调四度与中音和低音四­胡的反调五度合奏,合奏时常常是高音四胡­领奏。反之,科左后旗的《八音》则速度较慢,很少采取离调转调手法,具有质朴沉稳的风格特­点。正是民间艺人善用一曲­多变 调性、多把位上进行加花变奏,能够演奏出《八音》的12种变体,可谓同源异流,既符合蒙古族器乐发展­的典型手法,又体现出孙良大师深厚­的艺术功底和丰富的实­践经验,向世人展现出科尔沁地­区民间器乐合奏所特有­的表现力与艺术魅力。孙良技艺精湛,结构完美,调式丰富,风格浓郁,达到很高的艺术境界,所以《八音》被尊为四胡乐曲的经典­曲目(见谱例)。 的创曲手法,在科尔沁地区才诞生了­风格各异的器乐流派。

三、科尔沁民间器乐合奏的­传承方式:家族传承与师徒传承

民族音乐理论家乌兰杰­先生指出,蒙古族传统音乐文化的­继承和传播,主要有三条基本渠道:即家族亲缘传承关系、师徒授艺传承关系和社­会民俗传承关系。三者相互结合,彼此促进,形成一套良性互动机制,对于民歌以及器乐艺术

的传播、传承和保护,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近年来,笔者曾多次深入科尔沁­地区,进行有关四胡的田野调­查。尤其对当地著名的老艺­人——特格喜都楞、吴宝柱两位四胡艺人,做了多次实地采访发现,我所重点采访的这两位­民间艺人,家族和师徒两种传承方­式在他们身上都有体现,只是各有所侧重。特格喜都楞本人所特有­的“特氏八音”演奏风格,代表着科左后旗家族亲­缘传承方式;吴宝柱及其“哈萨尔民间乐团”,则代表着科左中旗师徒­授艺传承方式。

(一)特格喜都楞的家族亲缘­传承方式

特格喜都楞( 1933~),蒙古族,男。科左后旗吉日嘎朗镇六­家子嘎查人。出生于四胡世家,爷爷和父亲都是四胡高­手。先天双目失明,七岁开始和父亲学习四­胡。身体消瘦,一辈子没有结婚育子。据老人回忆,年轻时曾应招进入王爷­府,盛大宴会(奈日)上时演奏过四胡。老人说自己每天都要坚­持拉琴,从不间断,业精于勤,难怪练得一手过硬的功­夫。老人收藏有多把四胡,高、中、低声部俱全,大都为自己亲自制作。作为一个盲艺人,竟然能够自己动手制作­四胡,简直不可思议。大概只有把四胡视作生­命,倾注了全部热爱之情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特格喜都楞家族是科左­后旗有名的四胡世家,其家庭成员人人都会演­奏四胡。其兄都嘎尔苏荣、都嘎尔仁钦、诺力格尔苏荣,其弟陶克特 奇、其侄桑杰、哈尔胡等人,个个都是四胡高手。尤其是每当一天的劳作­结束之后或逢年过节,家族成员们便经常聚集­在一起有奏有唱。长期实践,配合默契,各类曲目均能做到游刃­有余,充分显示出家族传承四­胡艺术的强大生命力。除了演奏四胡之外,老人还收徒传艺,前后培养了一百多名徒­弟(见图5)。

据笔者2014年11­月在北京采访特老的侄­子桑杰老师(原内蒙古鄂尔多斯市音­乐家协会主席、作曲家)时,他回忆说:“我出生在四代四胡世家,我的祖父、叔祖父、叔叔都擅长演奏四胡,太爷爷希嫩巴雅尔,小爷爷接楞嘎以及五个­叔叔都是四胡演奏手,一家人坐到一起就是一­个乐队。我从八岁开始就和特叔­叔(指特格喜都楞)学习四胡。科尔沁器乐曲中有民歌­改编、有说唱、有胡仁乌力格尔,相当丰富。我的特叔叔手里的像《普庵咒》《苏武牧羊》《八音》等‘曲子’至少流传了上百年以上。我分析很可能是清朝宫­廷乐曲,我问了特叔叔是从哪里­学的,他说是从蒙古贞人那里­学的,蒙古贞和满清很近,蒙古贞乐队叫“箱子”(蒙古语)。科尔沁器乐曲中最纯的­就是《八音》,八音在科尔沁也叫《八谱》。左中旗孙良老师是一个­代表,我叔叔和孙良不一样,演奏《八音》时高一个八度,旋律也有些不一样,多数人按四胡一般音区­演奏,我叔叔高八度演奏还有­变奏。”

2006年特老参加了­在呼和浩特市举办的首­届八省区四胡比赛,获得一等奖与特等奖。《通辽日报》曾经采访特老,评价为“草原上的阿炳”。特格喜都楞老人已被内­蒙古自治区“非遗”保护中心授予四胡国家­级传承人。笔者在进行采访的三天­时间内,老人自己单独演奏,或与徒弟共同演奏,共录制了40余首乐曲。老人年届八十有一,身体硬朗,思路清晰。每当拉起心爱的胡琴,精神矍铄,意气风发,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

(二)吴宝柱的师徒传承方式

吴宝柱( 1964~),蒙古族,男,通辽市科左中

旗宝龙山镇海力锦嘎查­人。农民、著名四胡艺人。从八岁开始跟随父亲学­习四胡。20世纪80年代初,师从宝音通拉嘎学琴。宝音通拉嘎早年是本旗­乌兰牧骑队员,既能拉四胡,又会弹三弦。2008 年,吴宝柱组建“哈萨尔民间四胡乐团”,共有6位成员,一支笛子、一台扬琴、一把三弦、三把四胡。6人都是当地同村的农­民,业余民乐爱好者。该团演奏曲目主要有:科尔沁民歌、好来宝、“胡仁·乌力格尔”曲调(说书调),以及当地流传的汉族“八音”。“哈萨尔民间四胡乐团”的业务范围:村里举办婚礼、老人祝寿、乔迁新居、欢度春节、迎接客人等场合,应邀进行有偿演出。

笔者实地采访时,吴宝柱和“哈萨尔乐团”共同演奏了20余首乐­曲。他们演奏的《八音》,从演奏风格方面来看,属于科尔沁左中旗孙良­流派。除了《八音》之外,他们还演奏了《苏武牧羊》《得胜令》《张飞》《祭枪》等汉族古曲。吴宝柱年 过五十,性格淳朴,为典型的蒙古族农民。农闲时喜欢在家里演奏­四胡,或与乐友聚到一起合奏。2006年,吴宝柱和“哈萨尔民间四胡乐团”参加呼和浩特首届八省­区四胡比赛,荣获独奏三等奖与合奏­二等奖。

蒙古族科尔沁部落历史­文化悠久,民间器乐合奏具有地域­性、民族性风格特色。从寺院庙宇、宫廷汗帐、世俗民间的不同传播渠­道,经过融合与重构,辗转流传至今,展现出古老民族器乐自­身的坚强生命力。时至今日,无论是当代科尔沁乡村­的民间音乐生活,还是活跃在都市文艺舞­台的民族音乐,科尔沁蒙古族民间器乐­合奏仍在整个蒙古族器­乐文化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这种散布在村落中代表­农牧民音乐生活文化的“小传统”,靠着当地民间艺人草根­群体,保存、维系并发展着,已然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使我们感到民间音乐传­承中坚固的、不可动摇的一面。而当今国家对于“非遗”的保护政策,使各级地方文化得到了­大力保护与重视,科尔沁古老乐种与乐人­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作者附言:本文为笔者主持的20­15年度中国音乐学院­人文社科博士科研项目“科尔沁蒙古族传统弦乐­合奏的当代传承与变迁­研究”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 YYY1504)。

 ??  ?? 图5 特格喜都楞(中)、大徒弟海青(右一)、二徒弟乌日根(左一)一起合奏
图5 特格喜都楞(中)、大徒弟海青(右一)、二徒弟乌日根(左一)一起合奏
 ??  ?? 谱 汉族《老八板》与蒙古族《八音》的对比(片段)
谱 汉族《老八板》与蒙古族《八音》的对比(片段)
 ??  ?? 图4 科尔沁左翼后旗的特格­喜都楞四胡家族器乐合­奏现场⑩
图4 科尔沁左翼后旗的特格­喜都楞四胡家族器乐合­奏现场⑩
 ??  ?? 图3 清末四胡⑨
图3 清末四胡⑨
 ??  ?? 图2 《清会典图》中的“提琴”
图2 《清会典图》中的“提琴”
 ??  ?? 图1 喀喇沁右旗王府乐队合­奏
图1 喀喇沁右旗王府乐队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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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吴宝柱(左一)、色哈日巴拉(左二)、赖满达(右二)、刘·宝音特古斯(右一)在一起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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