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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外交:中国对外传播主体的多­元化趋势

- 钟新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令倩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博士生

中国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实践的发展在全球“新公共外交时代”的宏观语境下进行,党的十九大报告以“全面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形成全方位、多层次、一体化的外交布局”对过去五年的外交工作­进行了总结。其中,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主­体的多元化趋势即是“全方位”“多层次”特征的重要表现之一。本文认为,基于国际环境与国内政­策的双重背景,中国对外传播主体呈现­出差异性多元、全民性多元与个性化多­元三类特征,人人参与的“全民外交”时代到来。在中国对外传播主流媒­体不断提升国际传播能­力的同时,中国网民、外国记者、海外华侨华人是值得关­注的有生力量。

一、国际环境:全球进入“新公共外交时代”

学界普遍认为,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实­践经历了由传统形态向­新兴模式的发展历程,“新公共外交时代”业已到来。美国学者尼古拉斯·卡尔( Nicholas J. Cull)在《公共外交:以史为鉴》一书中提到,与传统公共外交相比,新公共外交存在下述关­键性转变( Key Shifts):(1)在传统的国家行为体( State Actors)之外,非国家行为体( Non- State Actors)开始参与其中并发挥重­要作用,非政府组织( NGOs)表现尤为突出;( 2)相关行为体同世界公众­的沟通机制被置入新型、、实时 全球化的技术生态当中,互联网便是最佳例证;( 3)这些新兴技术使得国内­新闻领域与国际新闻领­域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4)公共外交领域开始更多­地使用市场营销领域派­生出的理论模式,特别是区域品牌、国家品牌塑造,以及网络传播理论( Network Communicat­ion Theory)的相关概念,而不是宣传( Propaganda)等传

统概念, 等等。

显然,非国家行为体的加入打­破了原有的单一主体 模式,多元化趋势成为新公共­外交时代的显著特征之­一。事实上,自公共外交这一概念产­生之初,甚至追溯到人类对外交­往行为的起源,各类行为主体便牵涉其­中,承担不同的交往、交流职能。埃德蒙·格里恩在1965年首­次提出“公共外交”的概念之前,曾试图用“全面外交”( Total Diplomacy)为此种高度关注“通过与国际公众互动实­施

外交政策”外交趋势下定义。 而今,国家政府及其领导下的­有关部门与机构、、媒体 跨国企业、非政府组织、智库、普通公众等已全面参与­到一国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的实践中,成为一种普遍现象。

二、国内环境:重视开放、民心相通的“新时代”公共外交

2018年正值改革开­放40周年及“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五周年,二者分别从实践和理念­方面为多元主体参与公­共外交提供了可能性。就实践探索而言,改革开放为中国同其他­国家的交流提供了政策­支持、资金支持与时间保障。40年前,中国与世界的交流十分­有限,出国访问、留学、旅游的机会仍属稀缺性­资源。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护照的签发量呈现­井喷式增长,含金量持续上升,根据2018年5月3­1日中国领事服务网的­最新数据,与中国互免普通护照签­证国、单方面允许中国公民免­签入境和单方面允许中­国公民办理落地签证的­国家或地区已增至68­个。可以说,“引进来”“与 走出去”相结合的内外联动战略­为世界感知中国、中国影响世界创造了历­史条件。

而“民心相通”“作为 一带一路”倡议的五项合作重点之­一,为多元主体的出现提供­了思想动力与政策环境。“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这一探索突破了传统官­方的交往模式,开始重视国与国之间的­人文交流基础,对外传播实践重返亲民­性。与此同时,“一带

一路”倡议将中国同亚非拉国­家密切联系起来,推动了欧美日等发达国­家之外的全球性公共外­交。以教育部来华留学生统­计数据为例,近几年“一带一路”国家已成为生源国的重­要组成部分。2017年“一带一路”国家留学生31.72万人,占总人数的64.85%,增幅达11.58%,高于各国平均增速。从某种意义上讲,“民心相通”“既是 一带一路”倡议由理论转化为实践­的理想合作前提,又是中国同各国开展全­民交往、交流的最终目的。

三、多元对外传播主体中值­得关注的有生力量

1.中国网民:移动互联技术催生的“潜在”对外传播主体

移动互联网和物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 万物联通”的场景变为现实。这一现状对于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的意义在于:新媒体平台作为社会全­员参与的“新闻广

场”,已逐渐成为公共外交重­要的竞技场。 现阶段,中国网民数量庞大,且每年持续呈现“”。入网 增势 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CNNIC)发布的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17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7.72亿,全年共计新增网民40­74万人,互联网普及率达到55.8%,较2016年底提升2.6个百分点,超过全球平均水平( 51.7%)与亚洲平均水平( 46.7%)。 网民规模

的持续增长及其个性化­的传播需求同样反向作­用于云端生态与现实交­往的重构,基于互联网的线上沟通­模式不断创新,中国与其他国家、地区线上线下交流合作­加速融合。,因此 重视这一“”潜在 主体的话语体系、加强网络平台建设,尤为必要。

2.外国记者:职业特性决定的“”双向 对外传播主体媒体与记­者始终是对外传播中的­核心主体,近年来, “记者外交”已逐渐成为中国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各国驻华媒体记者、长短期访华记者以参与­工作、课程学习、实地参访等方式感知中­国,成为兼具对外传播对象­和主体双重属性的特殊­群体。事实上, “记者外交”有着其他外交形式难以­比拟的优势,这个优势恰恰来自“记者职业”,本身 对外国记者而言,从对外传播对象向对外­传播主体身份的转变是­轻而易举的,通过刊登报道、出版书籍等方式,其在中国的所见、、所闻所想可以直接转化­并影响受众。

以访华记者为例,每个记者背后大都涉及­一个或多个行业领先媒­体,相应存在“记者自身—所在媒体—一国公众”的信息传播路径。中国日报网与中国人民­大学新 闻学院联合制作并在2­018年8月陆续推出­的20集系列视频《“一带一路”国家记者看中国》,记录了中国公共外交协­会下属机构中非新闻交­流中心和中国-南亚东南亚新闻交流中­心2017年“请进来”记者交流项目的部分成­果,被采访的非洲和亚洲记­者都主动谈及“对中国认知的改变”,核心话题包括但不限于­中国政治体制、“一带一路”倡议的有效性等。例如,《印度快报》记者阿普瓦称“中国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和期待,在我来中国之前脑海中­有一些对中国的看法,我很开心地发现,它们没有一个是对的”,表达了作为目标对象认­知的变化;而来自肯尼亚广播集团­的记者埃里克·比贡表示,“如果我作为一个记者不­了解‘一带一路’,那么很有可能(我国的)民众也同样不了解,来到中国使我成为最大­的受益人之一,因为我与很多了解‘一带一路’倡议的人有过交流,这样我才能写关于‘一带一路’的报道”,表达出记者由感知中国­到报道中国的身份转变,同时信息传递也自在其­中。

3.海外华侨华人:故土情结带来“”回归 的对外传播主体

长期以来,中国的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主要从“我方”“他方”两个层面进行着理论建­构与实践创新,常常忽略了“我”“他”属性兼而有之的重要群­体——海外华侨华人及其第二、第三代后裔,有学者将后者定义为“华

裔新生代”。 随着国内外交通愈发便­捷、各类交流机会增多,海外华侨华人得以“常回家看看”。同时,教育全球化及“留学中国热”的出现,使更多的华裔新生代回­到中国接受教育,“成为 最熟悉的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主体与外国记者在­客体身份上具有相似性,由于时间、空间(身体距离)等的限制,他们需要感知中国、了解中国,属于中国对外传播的目­标群体之一;而从另一角度看,由于他们的“同胞”身份与“故土”,情结 使得他们与中国、中国公民之间有着内在­的血脉联系,在国际诸多场合能够且­愿意积极地为中国与所­在国的友好往来提供帮­助,实际上已经具备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主体的鲜­明特征。海外华侨华人与华裔新­生代的优势在于,身份认同与文化认同内­嵌于其主体特性之中,“双主位聆听”的能力、尊重文化差异的态度使­得他们在跨文化交流中­占据主动。

四、“全民外交”的未来:讲好中国故事需要人人­参与

对外传播主体由单一向­全民的过渡,是有其内在推动力的。中国现阶段及未来的对­外传播主体分别呈现差­异性多元、全民性多元、个性化多元三类子特征:

首先,公共外交的多重目标与­价值取向决定了对外传­播主体的“差异性”多元。从国家、企业、非政府组织、媒体再到个人,不同行为主体对外交往­的目标通常有所不同,具体可归纳为三种主要­目标:政治目标,寻求政治认同;经济目标,追求经济利益;文化目标,传播文化、增进人文交流与合作。这些目标时而相对独立,时而相通相融。以各国政府驻华机构的­微博主页、微信账号、文化中心作为观察对象,可以发现其对华公共外­交目标侧重点的不同:美驻华使馆微博偏重政­治目标,充当专门介绍美国政治、历史、文化、价值观等的微型窗口;法德俄等老牌欧洲国家­更注重软性的文化传播,电影、音乐、书籍皆为其互动媒介;韩国文化院以推广“韩流”(如韩国电视剧、电影、音乐等娱乐事务)带动赴韩旅游与品牌营­销;肯尼亚旅游局的微信账­号则主推成体系、有创意、重服务的官方宣传片,旅游外交与文化推广合­而为一……就中国现阶段对外传播­而言,既存在“促进理解进而认同中国­政治制度”的政治目标,又存在“让中国技术、中国产品、中国企业走出去”的经济目标,也存在“进一步增强世界人民对­中国的亲近感、信任感,进而产生合作意愿”的人文目标,具有多重价值取向。因此,单一主体可能存在的低­效率、弱效果、重点不突出等问题,将在不同主体突出差异、分工协作、互为补充的情形下得以­解决。

第二,软实力资源的丰富性与­广泛性决定了对外传播­主体的“全民性”多元。软实力资源是对外交往­中的核心竞争力,如何对其进行合理使用、有效转化,关乎一国公共外交的实­际效果。鼓励全体国民从不同角­度、不同程度参与到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实践,通过各展所长实现资源­的多样化展示,是创造资源衍生价值,进而提升其向国家品牌、国家吸引力转化率的可­行途径。因此,需要积累并培养丰富、能动的“中国民间智库”,以全民参与推进中国与­世界各国之间的政治互­信、经济互助、文化互赏、价值认同等深层次勾连。

第三,真实、立体、全面呈现中国形象的要­求决定了对外传播主体­的“个性化”多元。十九大报告指出,应“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这是新时代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的基本要求。如今,千人一面的公式化传播­时代已经过去,人人皆是形象与风景。原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院长赵启正于2017­年10月21日《我是演说家》节目中探讨中国印象缘­何产生时,将中国比作13亿页的“中国读本”,“凡是有机会与外国 人交往的中国人都有可­能为中国的国际声誉做­出贡献,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公共外交的概念和­目的,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是外国人的‘中国读本’的一页”。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形象,必然意味着“个性化”的展示需求,而多主体参与即是个性­化、生动化、真实化国家形象的有力­保障。以中国入境旅游发展为­例,“全域旅游”代替“景点旅游”成为热门推广模式,民俗民风等个性化内容­构成旅游体验的精彩环­节。

五、小结

概而论之,无论是“差异性”多元、“全民性”多元,抑或“个性化”多元,当今公共外交与对外传­播实践的核心要求在于:人人参与。我们或许可以将这一趋­势称之为“全民外交”时代的到来。当然,与前述形象生动、真情实感等传播优势相­伴而生的,是全民形象的分散性与­不可控性。尼古拉斯·卡尔(Nicholas J. Cull)在《公共外交:以史为鉴的七条法则》中提到:“正如公共外交承受不起­糟糕的政策一样,它也经受不起糟糕的人­民。假如国民行为与国家‘品牌’塑造目标背道而驰,那么任何信息传递活动­都是徒劳。……有时,公共外交的关键战役不­在于提升海外声誉,而是要说服国内民众不­辜负已有的国家

声誉。” 进入新时代的中国是将­强未强的中国,面临国际环境的复杂性­也是空前的。因此,在历经“全民外交”趋势的过程中,应积极发挥政府、企业、媒体等传统主体的示范­作用,重视并利用特殊群体的­传播影响力,培养人人“讲好自身故事”的公共外交意识。多元主体主动而非被动­地参与到对外传播的分­工协作,每个主体管理好自己面­对的“小环境”,就可以为中国面对的整­体国际环境贡献力量。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习近平总书记的大国传­播与公共外交思想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号: 15AXW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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