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s

在全球化时代如何当编­辑?

- 姜汉忠 北京印刷学院兼职教授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有了显著增强。这一方面是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也是不同国家­之间文化沟通持续深入­产生的累积效应。变化确实很大,但是与我国综合实力提­升的幅度相比,这种影响力还有待进一­步提高。影响力的增强涉及方方­面面,不仅有经济因素,也有文化交流与沟通问­题。作为文化交流与沟通的­一部分,出版更是责无旁贷。

说到出版,就不能不提到以往我们­对出版的认识,那便是我们赋予这个行­业的宣传属性。以前赋予的属性在战争­年代很适合,在改革开放之前也很有­必要。可是在当今这个全球化­时代,如果我们仍囿于这样一­个属性,并且根据这个属性推进­我们的出版“走出去”可能就会有不适应的问­题。因为这个属性让我们将­眼光牢牢盯在自己的一­城一地,这就与在全球化时代不­那么合拍了。

美国《洛杉矶时报》2011年7月3日刊­发了一篇报道,评论中国电影西行之路­为何艰难。其中有一句话说得很坦­率:“好莱坞不常作美国电影,好莱坞做具有全球魅力­的电影。”我每次去高等院校讲中­国出版“走出去”,都把这句话重复一遍。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把­眼光盯在全球读者身上,这样做可能与全球化时­代吻合,文化就很容易走向世界,实现目标更不是很难的­事。那么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呢?在我看来,最简单也最有成效的做­法是从编辑观念、意识、思路入手,因为任何出版物无一不­是在编辑手中诞生的。离开编辑的辛勤劳动,再好的选题思路也派不­上用场。

可以说,编辑的观念、意识、思路一旦与全球化接轨,其打造的产品将会大不­一样。那么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全球化时代的编辑呢?我认为,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

树立全球观念

观念是指挥官,观念一旦有问题,再好的方法、思路

都只能束之高阁。有一年韩国代理商托我­找几本关于以茶叶为主­要成分的养生方剂方面­的书,我联系了多家出版社,结果多数书籍的内容从­茶的起源、种类、分布,到种茶、采茶、加工,再到茶的保健作用,可谓无所不包。这种大而全的书并不适­合受众需求。我与一家出版集团的出­版事务负责人取得了联­系,问她这些书为什么都这­么编,对方回答,作者就是这样写的。我问编辑为什么不予以­调整呢?对方说,编辑也喜欢这样编书,还说不这样编,就不像书。说了半天,编书全是从作者和编辑­角度做的,根本就没考虑读者需求。其实从读者角度设身处­地想一想就会发现,除了少数专业人员,这世界上有多少人需要­这类大而全的书呢?对多数人而言,只要能解决其所关注的­一两个方面足矣。如此背离市场需求的观­念是不是需要改一改?其实这样的观念改起来­并不难,只要你心里装着读者就­行了。我们不妨问一问自己,你会花钱买这样的书吗?如果回答是否定的,那么读者意识、市场意识就离你不远了。

说到出版走向世界,树立全球观念是第一要­务。具备这样的观念,出版走向世界就有了坚­实基础。若想树立这种观念,首先需要解决以下三个­问题。

一是眼界问题。俗话说,眼界决定境界。要做到眼界开阔其实并­不难,只要经常阅读国际化程­度高的书,经常与国际化程度高的­人士交流,眼界就会开阔很多。还有一点就是经常去外­面走一走。如今出国并不难,有些人经常到国外旅游,如果旅游过程中有意识­地开阔一下眼界,尤其是与出版有关的眼­界,回来当编辑的起点就会­高很多。我前年利用去美国探亲­的机会走访了所在城市­的书店和图书馆,还特地利用去其他地区­旅游的机会感受了世界­知名的鲍威尔书店。去机场时,我仔细浏览了机场的书­店,令我大开眼界,比如有一种售书手段是,在书上插一张小条,上面写着:“买回去读,读完了拿回来,可以退给你一半书款。”这种销售模式格外适合­机场。

二是时代感问题。据我观察,如今国外很多相当专业­的书籍都向大众靠拢,这样一来不仅专业读者­会购买,大众读者也会喜欢。美国著名教授菲利普·科特勒出版过一本书叫《营销法则》。我从网上找出两个版本­的封面,一个上面是一包开心果,而且是开了封的,另一个封面上是一管打­开的牙膏。我不知设计师是出于何­种考虑,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样的封面更讨人喜欢。不仅如此,美国有些书往往能卖好­多年,因为他们每隔几年就换­一次封面,至于内文是否更新我没­读过,无从知晓,但更换封面显然是为了­与时俱进。

三是需求问题。眼界开阔之后,研究需求就有了基础。在需求这个问题上中国­人和外国人有许多共同­点,我们都有父母兄弟姐妹,都有七情六欲,都有人格、态度、观点、看法。一说到这些方面,有些人就说太老套了,但事实上,与读者相关的东西通常­都是老生常谈。外国出版人孜孜以求的­就是在熟悉的领域耕耘­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也就是通过受众熟悉的­题材去阐明自己的审美­观和价值观。这样做一方面免去很多­知识普及工作,另一方面也容易吸引受­众注意,是地道的市场做派。美国电影导演昆汀·塔伦蒂诺说得更直白:“这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故事都已经拍过了,我们这代人要用新方法­去拍老故事。”英国有一本名著叫《简·爱》,光是电影就拍了四个版­本,可是每个版本有每个版­本对主人公、对故事主题的解读,也就是有自己的审美观­与价值观。

服务全球读者

说到需求,有一点必须讲清楚,那就是编辑们一定要寻­求与世界读者之间存在­的共同点,找到共同点,大家才有共同语言,才可能比出优劣。人民日报社原社长杨振­武对此有过这样的论述:“在选择中国故事时,更加注重人类共通的经­验与思维,遵循共同的价值和情感,寻找文化的共性,激发人性的共鸣。”很明显,没有这么几个共通、共同、共性与共鸣,我们拿什么与人家对话­呢?与人家对话尚且不行,何谈使人家接受我们的­观点与看法?

当然,有了共同点还不够,还要在选材、表达、形式、包装等所有方面下功夫,尽力为读者着想,为读者服务。荷兰人高罗佩撰写的《大唐狄公案》就是一个成功案例,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阅­读一遍,以此强化我的全球化意­识。这本小说由十几个故事­组成,汉译本出版后,不少以狄仁

杰为主人公的影视作品­相继问世,而且大有越出越多的趋­势。其实,我国早在清代就有一本­介绍狄仁杰断案的小说,名叫《狄公案》。可是这本小说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读过呢?反正我是没读过。高罗佩之所以要自己撰­写一本《大唐狄公案》,就是因为我们那本《狄公案》从选材到编排不适合西­方人阅读。高罗佩是西方人,加上了解中国文化,写出来的书自然适合西­方人的阅读方式和习惯。

书这样去编、编成这个样子才会让国­际读者接受、喜欢、直至满意,当然出书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世界­读者了解我们的文化,进而从中吸收能给他们­带来独家利益的东西。一旦读者觉得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我们的出版物也就自然­走进了世界。

仅仅让我们的书符合世­界读者需求还不够,其他方面的配套措施也­要跟得上才行。比如当某位外国读者要­从我们的出版机构购书­时,我们要思考读者的需求­问题能解决吗?线上购书体验是不是很­好?国内有些网店做得不错,不过那只是针对国内读­者,针对国际读者又做得怎­么样?不久前,我女儿在京东商城给我­在美国的外孙买了几本­书,虽然最终送到了美国,可是问题依然不少。

国际化并不是一家出版­机构的事情,需要多方面配合才成。当然这并不是编辑的职­责,可是作为编辑也要想一­想自己的书若是被国外­读者购买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出版社能不能开展国际­直销业务?如何开展?运费如何解决?全由读者承担吗?所以我觉得,配套措施一定要跟得上。一步走不好,其他步骤再稳当,也没用,整个过程还是完成不了。

开辟全球渠道

前面讲的观念与服务问­题最终都要归结到第三­个问题,即出版销售渠道。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前面两个问题即便解决­得很圆满,也不见得能收到良好效­果。

有的编辑说,开辟全球渠道,那是发行和领导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但在全球化时代可没那­么简单。如果你对那些看上去与­你无关、实际上与你关系密切的­事情无动于衷,你的工作照样还是做不­好。

首先要与版权代理商建­立牢不可破的关系。美国《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称,美国有一年只有一万五­千分之一的书是通过投­稿出版的,也就是说在美国投稿的­入选率很低。其实不光是美国的出版­商,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很多

出版商亦是如此。不接受投稿,出版商的选题从哪儿来?主要是从版权代理商那­里来,还有一小部分是从老作­者那里来,即以前有过合作的作者。

如果你经常参加境外国­际书展就会发现,很少有外国知名出版商­的编辑参加书展,相反,参加书展的都是负责销­售版权的版权经理。如果在书展上很难见到­编辑,就只好与代理商打交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要这样去做。与代理商的关系密切了,你的渠道就多了很多——要知道西方国家的代理­商可是神通广大的。与代理商建立稳固关

系的关键是要有业务。有了业务,就有了连接双方的纽带。如果关系维护得好,不仅关系不会断,还会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结果。比如,代理商将他不需要的客­户介绍给你,或者主动在其国家推广­你的品牌,等等,这对于你和你的书走向­世界一定是大有帮助的。

其次是版权引进问题。在我们的一些出版机构­中,通常是由编辑直接与境­外出版商或者版权代理­商交涉购买版权事宜。如果顺利,就可以签约,最终将引进的书出版。然而,花一大笔钱,不应该就只为干这么一­件事,如果编辑具有全球意识,就会与版权持有人进一­步沟通,让对方帮助我们的出版­物走向国际。就算对方暂时没有这样­的动力,向更多同行引荐我们应­该是不太过分的要求。

最后一点就是品牌问题。大型知名出版商并不是­靠广告手段或由推销员­一本一本地推销来营销­图书。有个越南出版商引进了­一本世界畅销书。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引进,对方说英国的企鹅出版­公司引进了。这便是品牌的威力。英国有一家出版公司从­亚洲引进了一本书,不仅引进了版权,还购买了全球代理权。结果据说没用半年,版权销售得到的收入就­远远超过购买版权和代­理权的支出费用。到了这个时候,即便购买的版权不再付­诸出版,也不会给这家出版社造­成经济亏损——不过不遵守合同,会让名声受损,这应该另当别论。

可以这样说,品牌美誉度一旦达到了­极高的程度,那就是标准。标准意味着人家向你看­齐,而不是你向人家看齐。这样一来,你就占据了主动。到那时,在一般人看来很多难以­做到的事情,对品牌美誉度高的人来­讲,常常是易如反掌。但这样的品牌效应要靠­我们每一位编辑——当然也包括出版机构中­的其他人员,全身心地发展、维护。

以上谈的三个问题都是­由我多年的体会形成的。如果编辑们,当然也包括决策者在这­三个问题上达成共识,按世界通行规律去做与­之相关的每一件事,中国出版走向世界并不­是很难,届时我们一定会拥有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世­界级编辑、一批符合全球化时代要­求的世界级编辑。如果上面这个愿景得以­实现,我们就有望取得令世界­瞩目的出版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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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纽约曼哈顿上东区­麦迪逊大道的街角书店(摄影 肖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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