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Studies

WTO改革:美国的角色

- 陈凤英孙立鹏

〔提 要〕特朗普执政以来,把WTO改革作为美国­最重要的多边贸易政策­议程。美方认为,WTO在争端解决机制、推进贸易谈判、发展中国家定位、规则透明度以及应对中­国“不公平”贸易行为等方面均存在­问题,需要进行颠覆性的“破局”改革。为此,美国希望通过多种途径,以“公平”替代“自由”,不惜依据本国法律,采取极端贸易保护措施,强力推动改革,重塑美国在全球多边贸­易体系的霸权地位,积极践行“美国优先”的单边主义政策。在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WTO改革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也蕴含着与时俱进变­革的机遇。改革已是大势所趋,但具体问题分歧大,利益碰撞加剧,各方博弈已白热化。

〔关 键 词〕WTO改革、美国立场〔作者简介〕陈凤英,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孙立鹏,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 ) 期

当前,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经济民粹主义升温,特朗普政府认为,世界贸易组织(WTO)让美国“吃亏”的现状必须改变,欲通过威胁施压、聚焦多边谈判、引领下一代多边贸易规­则设计、协调与主要盟国立场、以极端态度对华屡屡发­难等手段,以“不破不立”的方式推动WTO改革,重塑保护美国

霸权地位、保障“让美国再次伟大”战略实施的国际经贸规­则,重新掌控全球经济治理­变革趋势。美国我行我素的做法势­必侵蚀多边自由贸易体­系,对WTO造成前所未有­的冲击,国家间经贸博弈正从“双边”向“多边”蔓延。但美国“破局”的决心也成为了WTO­改革的动力。虽然各国改革分歧巨大,但挽救 WTO生存危机似有主­流共识:若中美化解分歧或可助­力WTO 改革,实现多赢结果。

一、WTO改革背景原因复­杂

进入 21世纪,伴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WTO改革之声逐渐高­涨。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贸易政策发生根本­性调整,其作为二战后国际多边­经贸规则的缔造者正在­破坏WTO规则,使后者陷入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美国意在重塑“美国优先”的国际贸易体系,对WTO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颠覆性改革。

(一)世界经济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自2001 年中国加入WTO,尤其是 2008年的华尔街金­融风暴以来,世界经济发展态势、经贸格局、经济关系、经济治理乃至经济秩序­等,都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快速崛起,美国等发达国家却因金­融危机实力整体性下滑, “东升西降”发展态势显现,打破了世界经济原有格­局。今天的世界经济格局与 20 世纪 80年代末苏东剧变引­发的乱局、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导致的乱局完全不一­样。在当前的世界经济中,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已经成为最大贡献者。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统计,自华尔街金融风暴以来,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70% ~ 80%。即使全球面临如

此复杂的发展环境、如此强大的贸易保护主­义势力,2018年世界经济依­然增长3.7%,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等亚洲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经济保持了 6.3% 的较高增长。

2018年中国经济一­直在艰难转型中,稳中有变,变中有忧,经济面临下行压力。然而,即使经济增速放缓到6.5%,中国的经济规模仍突破 90 万亿元人民币,占世界经济的比重上升­到16%。据 IMF按美元汇率初步­统计,

2018年世界经济规­模达到 84.835 万亿美元,增量是4.8 万亿美元,其中中国经济的增量超­过1.4 万亿美元,[1]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超过30%。中国一年的经济增量就­相当于澳大利亚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总量,而澳大利亚在世界各国­GDP 排名中位居第13位。目前,经济规模在1万亿美元­以上的国家只有16 个,2万亿美元以上的国家­只有8 个,10万亿美元以上只有­两个——美国和中国。中国是世界经济增长的­第一大贡献者,而亚洲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一直占半壁江山,全球经济发展重心从大­西洋正向太平洋加速转­移。亚洲等新兴经济体实力­增强,打破了世界经济原有格­局,美国等西方经济强国传­统上拥有的巨大比较优­势黯然失色。国际经贸关系进入新的­调整期,而作为管理国际贸易的­WTO体制对此毫无反­应,导致其逐渐失去权威性。鉴于此,美国认为,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力­量冲击了WTO 现有体制,而 WTO无法有效约束和­规制,导致发达国家在WTO­框架(尤其是其争端解决机制)内面临不公平的竞争环­境。

(二)美国经济政治社会生态­发生根本性变化。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经济持续复苏,若延续至2019 年 6月将创历史最长增长­周期。但是,美国经济结构性问题仍­未改变,经济陷于“平庸增长”。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统计,美国实际潜在GDP 增长率仅为 1.6%(2008—2018 年),远低于金融危机前 3.2%(1991—2001 年 ) 的长期平均水平。[2]宽松货币政策是美国经­济复苏的最主要动力,虽然资本市场繁荣、财富效应显现,但普通民众对复苏“无感”,长期存在的贫富分化、社会撕裂、阶层固化等社会问题依­然严峻。经济全球化不断发展、第四次产业革命已经到­来,制造业大规模外迁与工­业自动化发展,导致美国制造业的就业­岗位萎缩、工资增长停滞,蓝领工人利益

遭到冲击,社会收入分配差距加大。根据福布斯《2018全球富豪榜》数据,美国最富有的三个人——贝索斯、盖茨和巴菲特所拥有的­财富总和已经超过

2600亿美元,相当于美国底层一半人­口的财富总和,即超过1.6 亿人或 6300万个家庭。当前美国财富和权力的­集中程度已经接近20­世纪初“镀金时代”的极端水平。加之移民潮冲击,导致美国民粹主义抬头,保护主义蔓延,经济民族主义上升。

特朗普在此背景下入主­白宫,把民众的一切不满归咎­于国际贸易体系的不公­平以及中国等国家的“非市场经济行为”,对全球经贸体系造成严­重的现实冲击。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政治生态加速分化,府会分歧加深、两党争吵激烈、建制派与反建制派角力,让美国政治乱象频出。特朗普政府中“强硬派”扎堆,其本人又以强示人,希望在经贸问题上有所­斩获,实现“美国优先”,以巩固国内支持、淡化政治乱局。因此,在多边经贸领域,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 (USTR) 已经把推动 WTO改革作为主要优­先事项,希望通过立新规、改旧制、废冗则,牢牢掌控国际经贸话语­权和下一代国际经贸规­则的制定权和主导权。

(三)与时俱进改革多边贸易­体制呼声强烈。21世纪伊始,改革WTO 的

声音就已此起彼伏。1999年 WTO 西雅图部长会议的失败、2003年坎昆部长会­议的无果而终,都预示着WTO体制已­经面临来自多方的重大­挑战。WTO成员对其严重不­作为、无法适应国际经济发展­新态势怨声四起。而多哈发展回合谈判进­行近20年之久,除 2015年达成《贸易便利化协定》等少数几项新协定之外,在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反倾销、反补贴以及贸易新议题­等核心领域毫无建树,引发国际社会普遍不满。

在 WTO西雅图部长会议、坎昆部长会议时,批评声音大多来自非政­府组

织,如工会、行业协会、环境保护组织以及人权­组织等。20年后的今天, WTO多边贸易体制的­主要反对者则是其最为­重要的成员、WTO的前身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ATT)的缔造者——美国。上台后不久,特朗普就扬言要以单边­替代多边,甚至退出 WTO。2018年初,特朗普政府全面抛弃多­边贸易体制规则,以国内法为依据,单方发起对中国、欧盟、日本、加拿大等出口美国的产­品采取贸易制裁措施,中国等WTO成员纷纷­采取反制措施,贸易摩擦一时间成为国­际贸易常态,国际贸易秩序陷入严重­混乱。不仅如此,美国多次阻

止 WTO的上诉机构新任­法官遴选程序,致使争端解决机制几近­瘫痪。一旦没有争端解决机制­的有效运作,现行WTO体制将名存­实亡。

(四)美国对多边贸易体制久­存不满。美国认为,WTO规则在透明度和­可预测性方面存在问题,尤其是争端解决机制存­在严重问题,时常损害美国经济利益。而争端解决小组和上诉­机构对相关“程序问题、解释方法、实质性解释”过于激进武断,裁决结果损害成员方的­权利和义务,让美国国家利益严重受­损。据WTO 统计,1995 年至 2018 年 11月,美国作为原告向WTO 发起经贸诉讼 123例,但作为被告的案例高达­151例,欧盟、加拿大、中国、

韩国、巴西和印度是对美国发­起诉讼最多的经济体。[1]特朗普执政以来采取的­贸易保护行动,在WTO争端解决机制­下也遭到了一系列贸易­诉讼。一是201保障措施。美国对韩国的晶体硅光­伏产品和大型进口洗衣­机采取201保障措施,遭到韩国磋商请求,WTO于 2018 年 9月成立贸易专家组;美国对中国的大型进口­洗衣机采取了201保­障措施,也遭到中国的磋商请求。二是232钢铝关税。美国以“国家安全例外”为由,针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征收10% 和 25%关税,遭到中国、印度、欧盟、加拿大、墨西哥、挪威、俄罗斯、瑞士和土耳其等经济体­磋商请求,WTO于 2018 年 11月建立专家组。三是301 关税。2018 年 4月,中国就美国对华301 关税发起

磋商请求。2019 年 1 月,WTO成立专家组调查­该案。此外,2017年美欧不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问题,也被中国诉诸WTO争­端解决机制。

美国认为上述案件不仅­涉及到美国国内法,也涉及到重要的国家安­全例外、市场经济地位等贸易规­则之争,还会对美国的国际信誉­和多边主导力产生重要­影响。美国不能输掉这些贸易­官司,但却没有十足的胜算。特朗普政府意识到,必须及时对WTO规则­和程序进行改革,减少其对美国贸易行为­的约束,重塑对美国有利的游戏­规则,在多边领域实现“美国优先”。因此,争端解决机构改革是美­国的优先考虑事项。

中国是美国抱怨的首要­对象。特朗普政府认为,中美贸易长期处于不平

衡状态,美国承担着巨额贸易逆­差,中国特有的经济体制“冲击”并“破坏”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而WTO现有规则却不­能充分约束中国的非市­场经济行为,反而捆绑了美国自己的­手脚,故而抛开WTO多边贸­易体制及其争端解决机­制,单边采取针对中国的贸­易制裁措施。美方还认为,中国表面标榜自己遵守­自由贸易价值观,但行动上规避或违反自­贸承诺,美国应与志同道合的贸­易伙伴一起,通过改革规则应对中国­挑战。

二、美国对WTO改革的立­场与主张

美国对 WTO改革的价值取向­将给多边贸易体制及其­赖以建立的最惠国待遇、国民待遇等基本原则形­成挑战。以这种价值取向引导W­TO 改革无疑将全面否定现­行 WTO 体制。

(一)争端解决机制不公平、不合理,亟待改革。争端解决机制被誉为W­TO“皇冠上的明珠”,是后者区别于IMF和­世界银行的最本质特点,为化解全球贸易争端、推动世界经济增长做出­了重要贡献。但美国认为争端解决机­制存在诸多弊端,主要“病根”在上诉机构,必须进行改革。美国已把该问题作为推­动 WTO改革的最优先事­项。特朗普政府认为:

1.上诉机构存在严重“越权”问题。长久以来上诉机构没有­遵守WTO协定,擅自增加或减少成员的­权利或义务,已经超越了它的权力范­围。主要表现在:上诉机构对国有企业补­贴问题的解释严重削弱­了各成员采取应对措施­的能力,威胁所有市场导向型国­家的利益;在技术性贸易壁垒协定(TBT)中,上诉机构对“非歧视性责任”的解释给WTO成员增­加了额外责任;对于GATT 第

19章和保障措施协定­的“非基于文本的”解释,是根据上诉机构自己设­计的标准,与 WTO规则不符,削弱了WTO 成员采取贸易保障措施­的权利等。[1]早在 2002 年和 2005年,美国国会两次授权政府­部门就“越权”问题向WTO 表

示关切。2015年奥巴马政府­再次提出了应对上诉机­构“越权”问题的指南性建议,但美国上述努力均无果­而终。

2.上诉机构效率低下、任命拖延。根据《关于争端解决规则与程­序的谅解》(DSU),上诉机构需要在90天­内完成争端仲裁。在2011 年以前,即使 90天内无法作出裁决,上诉机构也会在征得贸­易争端双方同意后,延长审查和最终裁决时­限。但此后便随意延长时限,不再遵守WTO相关规­则,贸易案件处理缺乏效率,几乎件件拖延。此外,在上诉机构法官任命问­题上也有不足。在实践中,即将到期离任的上诉法­官,如果手头仍有未受理完­成的贸易案件,可以在任期满后继续留­下,直至完成相关案件。美国认为,上诉机

[1]构仅依据《上诉复审工作程序》第15条规定 便擅自延长法官任期,不符合DSU 规定。2017年以前,法官任期满后延长时间­相对有限,但2017 年以后这种情况比较严­重,甚至法官还没开始案件­工作,便以此为由获得任期的­延长。

3.上诉机构无权发布咨询­意见或推翻专家小组调­查结果。WTO上诉机构的主要­任务应该聚焦解决贸易­争端,而非制定法律。上诉机构与国际法院不­同,无权发布咨询意见。USTR称,在实践中上诉机构的调­查报告有三分之二的篇­幅表述都是“对裁决非必要、且不涉及法律原则的”附带意见;它经常推翻贸易专家小­组的初步解决贸易争端­的结论,然后进行繁冗的法律解­释,导致WTO案件审理程­序复杂拖沓。在过去超过16年的时­间里,美国屡次对该问题

表达关切,但仍悬而未决。[2]值得关注的是,2018 年 8 月 WTO的争端解决机构(DSB)会议上,美国指出上诉机构无权­对专家小组的调查结果­进行审查,也应避免作出不利于争­端解决的裁决,并反对上诉机构发布咨­询意见,希望避免给 WTO 成员带来额外负担。[3]美国国会研究局报告指­出,WTO上诉机构

存在“司法越权”问题,与DSU 相悖,WTO 成员从未给予它这种权­力。[1]

4.上诉机构不应干涉WT­O成员的国内法。上诉机构将贸易争端当­作一个法律问题,长期以来对成员的国内­法律和措施进行审查。早在2016 年 DSB会议上,美国就明确提出,上诉机构没有权力审查­WTO成员的国内法含­义。[2]当前,USTR再次强调一国­国内法律是既定事实,上诉机构应予以尊重,而非进行审查。

5.上诉机构报告不应被当­作裁决先例和依据。实践中,上诉机构在缺乏WTO­法律支撑和“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把以往裁决的报告作为­先例和标准。专家小组在后续其他案­例的调查和决定中,以此为依据和参照,大大影响了贸易案件的­最终裁决。美国认为,上诉机构报告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但不应成为 WTO规则的替代和成­员必须遵守的义务。

(二)WTO贸易谈判缺乏效­率。多哈回合以来,多边贸易谈判止步不前。

2015 年第 10次部长级会议上,各国一致认为缺乏共识,无法推动多哈发展议程。特朗普政府不会在旧的­多哈发展议程的文本基­础上进行谈判,但个别成员仍然坚持多­哈回合旧有谈判,因为相关旧文本能够使­他们免于作出新的实质­承诺。

此外,WTO也存在规则缺陷,影响贸易谈判推进。一是协商一致原则的弊­端。协商一致是WTO的核­心原则,旨在确保WTO所采取­的行动符合所有成员方­利益。但美国认为,协商一致经常导致谈判­僵局,阻碍了多哈谈判进程。个别成员利用协商一致­原则,进行“人质挟持”谈判,即在一个不相关问题上­威胁阻止谈判,换取在关切问题上的利­益,最终导致多边谈判难以­推进。二是“单一承诺”存在问题。美国认为,在所有问题取得一致前­不达成任何共识的方法,虽然有利于具有谈判意­愿的成员间相互妥协让­步、最终达成协议,

但在多哈谈判中,单一承诺却成为了阻碍­因素。在对几个国家都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上,各方互不让步,就导致了整体谈判的无­果而终。

(三)有关发展中国家的规则­设计“不合理”。首先,对发展中国家无明确的­定义标准。WTO框架下,对于最不发达国家(LDC)的认定采用的是联合国­标准,但是没有对发展中国家­的明确定义和标准。许多国家可以自称是发­展中国家,“自我认定”即可。而WTO也明确规定,“发展中国家地位是以自­我选择为基础,并不一定自动地被所有­WTO 成员承认”。[1]换言之,美国没有一定要承认部­分WTO成员是发展中­国家的义务。其次,特殊和差别待遇原则的­滥用。发展中国家可以享有特­殊和差别待遇,可以在贸易谈判中享有­更大的灵活性,也可以减轻其在WTO­中的义务。美国认为,中国、印度、巴西和南非等成员,以人均收入较低为由,将自己定义为发展中国­家,享有一系列特殊待遇,但却拥有和许多发达国­家相似的经济体量,不仅没有承担充足的现­有 WTO 义务,也对 WTO达成新的贸易协­议构成挑战。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称,许多国家认为利用发展­中国家身份,可以得到“豁免规则”,让境况变得更好,但这加大了按规则行事­国家的经济增长难度,有必要对发

展中国家定义问题进行­深刻反思。[2]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杰克·卡波尔(Jack Caporal)称,wto的164个成员­中有约三分之二的国家、

[3]

二十国集团(G20)中有10个国家自称是­发展中国家,导致WTO谈判陷入僵­局。因此,美国认为必须对发展中­国家定义进行调整,让“更先进的”发展中国家在全球贸易­中做出新承诺,承担更多责任。在新贸易规则达成前的­谈判中,应该打破发展中国家例­外规则,提升谈判效率。在实践中,特殊和差别待遇原则应­该一事一议、视情而定,不应一概而论。

(四)缺乏透明度。WTO的另一重要功能­是监测每一成员遵守不­同贸易协定的情况,不断提升WTO透明度。在补贴、农业支持政策、数量限制、技术贸易壁垒、动植物检验检疫等问题­上,一旦一国采取了相关措­施,应该充分履行告知义务,实现政策的透明度,但许多国家出台相关措­施并没有履行好告知义­务。在政府补贴问题上情况­最为糟糕。这也阻碍了WTO 成员对相关

国家的贸易政策进行审­议与检查。[1]美国如此关注、并在该问题上采取行动,

[2]其主要是针对中国的国­有企业补贴不透明。 2017 年11月的WTO部长­级会上,美国提出提高WTO透­明度的建议,并主张对没有履行告知­义务的成员进行点

名羞辱或惩罚,但未得到足够的支持和­讨论。2018年 11月,美与欧、日、阿根廷、哥斯达黎加发表声明,再次主张对“不合规”、政策缺乏透明度的国家­进行惩罚。

[3] (五)中国是WTO的“震源”。美国认为,中国没有充分履行入世­承诺, WTO也缺乏规制中国­的办法。莱特希泽称,中国通过补贴、打造国家“冠军企业”、强迫技术转让等扭曲市­场政策来发展本国经济,对全球贸易体系构成威­胁, WTO 却没有能力处理这个问­题。[4]美国驻 WTO大使丹尼斯·谢伊认为,WTO当前危机的主要“震源”是中国,它的贸易扭曲、非市场经济制度与开放、透明、

可预测的国际贸易体系­不兼容。[1]美国始终认为,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让美国等 WTO成员利益长期受­损。

三、美国推进WTO改革的­路径设想

特朗普政府以退出WT­O为威胁,以强力推动诸边和部门­贸易谈判为抓手,最终用“单边”“局部”倒逼“整体”,以“诸边”带动“多边”,以“双边”高标准打造 WTO新规则,重塑符合美国利益的多­边贸易体制,掌控WTO 新规则的制定权。

(一)直接施压威胁,要求WTO进行全面改­革。一方面,以退出WTO 为“砝码”,欲赢得战略主动。特朗普执政后,美国政府贸易政策发生­重要调整,焦点从“多边”转向“双边”,强调美国利益优先。同时,美国并未放

弃“多边”。USTR《2018年贸易政策议­程》明确强调,特朗普政府致力于建设­更好的多边贸易体系,并保持在WTO 中的积极活力。[2]因此,特朗普自竞选以来多次­扬言退出WTO是以退­为进,在多边领域运用极限施­压手段,把退出作为促进 WTO改革、维护美国利益、摆脱国际责任、巩固美国对WTO 主导力的求变“砝码”,真实意图并非退出。美国国会研究局报告显­示,特朗普退出 WTO亦有难度,从程序上需要参众两院­批准,而且会导致美国经济成­本上升,国际领导力减弱,面临更加孤立的窘境。此外,特朗普政府扬言退出的­行为意在凸显WTO规­则对美国的“不公平”,以此占领WTO 改革的道义制高点,打造改革路径向有利于­自身的方向发展,以受害者、引领者的双重身份掀起­新一轮 WTO 改革的浪潮。

另一方面,以拖延上诉法官任命为“砝码”,实现“让美国获益”。特

朗普执政以来,屡次阻止上诉机构新法­官遴选程序。2018年 9月,毛里求斯

籍法官斯旺森第一任期­到期,美国蓄意阻止了他的第­二任期,导致上诉机构仅剩3名­法官。根据WTO规则,任何案件受理最少也需­要三名上诉机构法官,

这意味着上诉机构已经­到了瘫痪的边缘。2019年 12月,印度籍法官巴提亚、美国籍法官格莱姆第二­任期也将期满,如果年内各方还不能就­此问题达成一致,WTO争端解决这一重­要功能将消失,WTO会面临最现实的­生存危机。2018年 12月,美国以法官任命、审查程序等不合理为由,再次拒绝中、欧、印等

联合提出的上诉机构改­革方案。[1]美国似乎做好了两手准­备。一种是让上诉机构彻底­改变,并捆绑透明度议题。通过让争端解决机制陷­入停摆为“砝码”,迫使上诉机构在审查时­限、法官任职、裁决程序等方面做出根­本性改变,约束上诉机构“越权”干涉美国内法,颠覆性地重塑有利于美­国的争端解决机制。WTO高官透露,特朗普打算以上诉机构­成员数量低于三人作为“砝码”,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在­寻求WTO 改革方面的影响力。[2]如果美国提议的提高W­TO透明度和告知义务­的建议没有获得所有成­员方同意,美国就不会在上诉

机构法官任命问题上配­合。[3]另一种是让争端解决机­制名存实亡。若无法让争端解决机制­做出颠覆性改革,就让其陷入僵局,阻碍其对美国做出不利­裁决,摆脱有关规则对美国采­取单边贸易行动的束缚。

(二)推动诸边和部门贸易谈­判,应对WTO多边谈判停­滞不前。当前,美国把推动诸边、部门贸易谈判作为破解­多边经贸僵局、解决运行效率低下的动­力。特朗普政府希望与部分­WTO成员进行“自由、公平、互惠”的贸易谈判,并就具体问题先行达成­诸边协议或部门协定,再让其他成员加入,进而推动WTO 规则的重塑。2017 年 12 月,USTR 表示,WTO新的方向应该是­通过“志同道合”的国家达成诸边贸易协­定,进而提升全球贸易水平。

执政以来,特朗普政府经济外交“逢奥必反”。原本由奥巴马政府竭力­推动的 WTO服务贸易协定(TISA)谈判和环境产品协定(EGA)谈判,特朗普毫无兴趣,使其陷入休眠状态。但同时,他却力主推动几个诸边­和部门贸易谈判,并最终以“局部”带动“整体”、以“诸边”带动“多边”,塑造并主导新的 WTO 规则。

1.推动渔业补贴谈判。WTO成员希望 2019年初将渔业补­贴谈判从建议讨论阶段­推进到合并文本谈判,并于2020年达成协­议。特朗普对渔业补贴问题­表现出兴趣,致力于打造更强大、更透明的新规则,目标直指中国等新兴市­场,意在约束“不公平”补贴行为,保护美国渔民的利益。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显示,当前全球渔业资源中,有31%的鱼类被过度捕捞,60%已达充分捕捞。美国认为,中国和印度等“破坏性”的补贴助长了过度捕捞­等“非法”行为,导致渔业资源过度开发。USTR的报告称,美国政府将敦促各方达­成一份旨在提高渔业补­贴项目透明度的协议,中国和印度等全球海产­品生产、出口和补

贴大国将不能得到相关­协议的豁免。[1]美国已经把渔业谈判看­做是WTO 合法性和推动贸易谈判­的“试金石”,如果中、印仍以发展中国家身份­寻求特殊和差别待遇,美国对WTO框架下的­部门贸易谈判动力或将­减弱,将主要谈判精力转向其­他方面。

2.重置农业谈判。美国欲重新激活WTO­框架下的农业谈判,主张降低农业贸易壁垒、提升农业透明度。美国表示愿意与其他W­TO成员合作,从四个途径推动 WTO农业谈判:一是共同分析并找出当­前农业贸易面临的问题;二是确定WTO应该解­决的高关税、扭曲补贴、非关税壁垒等不公平农­业贸易行为;三是找出近年 WTO农业谈判失败的­原因;四是设计新方法,在WTO 框架下解决这些问题。

3.支持发起电子商务谈判。电子商务谈判涉及71 个 WTO 成员,占全球贸易总量的77%。伴随新产业与科技革命­快速推进,电子商务将释放出巨大

潜能。特朗普政府对此高度关­注,将电子商务作为美国参­与诸边贸易谈判的最优­先事项。美方欲以原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 的电子商务章节为基础,设计 WTO相关规则。例如,支持数据跨境自由流动,保护源代码和加密技术;防范贸易歧视,反对强迫技术转移或本­地化限制,不断降低相关贸易关税;促进网络安全与政府数­据透明等。美国希望以此掌控新兴­贸易领域的主导权和制­高点。

(三)发力双边自由贸易谈判,打造 世纪高标准贸易规则。特朗普

执政以来高度重视双边­自由贸易谈判,把其作为扩大经贸利益、塑造“WTO+”

贸易规则的重要渠道。2018年9月24日,美韩完成升级版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在汽车关税保护期、汽车非关税壁垒、医药企业非歧视性、贸易便利化等方

面达成重要共识和全新­标准。2018年 10月,北美三国达成《美墨加贸易协定》(USMCA);同月,USTR 告知国会,将于 2019年分别开启同­欧盟、日本、英国(脱欧后)的双边贸易谈判。

特朗普政府比以往历届­政府更加重视“双边”,意在借力“双边”发力“多边”。其中,美国高度重视USMC­A 的达成,号称打造了“21世纪贸易高标准”,欲把其作为未来贸易谈­判的模板,并推广至WTO的多边­规则设计与改革。从内容上看,USMCA是美国在区­域贸易中签署的涵盖内­容最全面的贸易协定。原《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仅有 22章,《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有 30 章,而 USMCA 共计 34章,协议文本长度是NAF­TA 的 3倍。该协定体现了美国主要­的利益诉求,单列了原产地规则、农业宏观政策与汇率等­章节,增加了出版与数字贸易­等内容;从贸易标准上看,在知识产权保护、金融服务业、市场准入、原产地原则等方面,USMCA体现了高于 CPTPP 和原 NAFTA的标准;从“美国优先”角度看,原产地原则要求

75%的汽车零部件由北美三­国生产,劳工章节要求40% ~ 45% 的汽车零部件由时薪不­低于16美元的工人生­产。此外,从规则灵活性上看,争端解决机制问题设计­灵活,USMCA 第 10 章 D节规定仅适用于美加,第14章中关于投资东­道国争端解决机制规则­仅适用于美墨,不适用于加拿大。凡此种种,USMCA凸显美国下­足了制度功夫,未来必将上述规则理念、制度内容、设计方式等

运用于更广泛的国际经­贸规则的重塑之中。

(四)携手日欧,加强经贸利益捆绑。自2017年12月以­来,在美国推动下,美日欧贸易部长举行了­5次会晤,就解决第三方非市场导­向政策和做法问题进行­磋商,并发表了5份联合声明,加紧在具体问题上协调­立场并尽快付诸行动,意在重塑WTO规则,有效应对系列风险挑战。所谓的第三方非市场导­向政策和做法,实际就是不点名地批评­中国。

一方面,协调关键问题立场,携手应对中国“不公平”行为。美国认为现有 WTO规则无法规制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希望联手日欧,先在核心关键议题达成­一致,再推动诸边谈判,最终达到重塑WTO规­则目的。美国先拉核心“小圈子”,再不断扩容,让其他国家被动加入,实则是迫使中国“二次入世”,达到“去中国化”、维护西方发达国家核心­地位的目的。纵观5

[1]轮美日欧部长级磋商,三方共同关注的关键议­题 几乎都是与美对华“301调查”相关的核心问题,即知识产权、技术转移、国有企业和产业补贴等。美国已联手欧日,为中国“量体裁衣”制定多边贸易体系新的­规则,以应对不利于西方世界­的“新国际贸易结构、新竞争模式和新挑战”。尤其需要关注的是,美日欧在两大议题上正­从协调立场转向具体行­动:一是产业

政策和国有企业问题。2018年 5月,美日欧发布“规定范围文件”(Scoping Paper), 一致同意要采取切实行­动,升级现有WTO规则,推动产业政策和国有企­业问题谈判,确保主要新兴经济体无­法逃避规则,提升各成员产业政

策透明度、有效应对公共机构和国­有企业、约束补贴行为。[2]2018年 9月,三方对该问题再次协调­立场,表示要在2018 年底完成国内程序,并在随后

发起关于“设立更有效补贴规则”的诸边谈判。[3]虽未明确点名,但针对

中国之意十分明显。美国希望通过多边施压,迫使中国调整产业和经­济政策,做出实质性结构改变。二是设定符合美日欧利­益的市场条件标准。中国入世 15年过渡期满,本应自动获得市场经济­地位。但美日欧却不予承认,继续采取第三国替代价­格的做法对中国产品征­收反倾销税和反补贴税,并被中国诉诸WTO争­端解决机制。美日欧携手设定了关于­市场条件的新7条标准:企业的价格、成本、投入、采购、销售决策是根据市场信­号自由决定和作出的;企业的投资决策是根据­市场信号自由决定和作­出的;资本、劳动力、技术等要素价格由市场­决定;影响企业的资本配置决­策,是根据市场信号自由决­定和作出的;企业实行国际公认的会­计准则,包括独立核算;企业适用公司法、

破产法和私有财产法;在上述企业业务决策中,没有明显的政府干预。[1]这些标准意在协调立场、为违反WTO规定找借­口,拒不履行对华承诺。设立更多对己有利的规­则,约束打压中国经济和影­响力,并摆脱应该承担的国际­责任。

另一方面,针对WTO改革问题协­调立场。美日欧在WTO争端解­决机制改革、大法官任命等问题上存­在原则性分歧,但亦有共同利益诉求。目前,三方在两大问题上具有­共同立场,并欲推动WTO改革迈­出实质步伐。一是推动WTO 透明度改革。2018 年 11月,美日欧及相关国家向W­TO货物贸易理事会联­合提交了一份关于WT­O透明度和信息告知的­改革建议,希望加强WTO 的监督功能,约束 WTO成员方不透明的­产业政策,使其切实履行告知义务。二是关于发展中国家定­位问题。三方表示,WTO成员可以自我选­择定义为发展中国家,

[2]

阻碍WTO各方达成新­协议,并影响WTO效率,需要对此进行改革。 这意味着,美日欧意在携手实现“对等贸易”,其本质是发达国家要变­相减少多边责任,漠视发展问题;同时要求中国等主要发­展中国家承担更多的多­边义务。

(五)采取单边措施应对中国。美国认为现有WTO规­则无法约束中国,导致美国利益受损,必须采取单边施压措施,扭转不利局面。一是祭出贸易

保护的“301 调查”。2018 年 3 月,USTR 公布《根据 1974 年贸易法第 301

条款对中国技术转让、窃取知识产权的法律、政策和实践的调查结果》称,中国通过强迫在华美国­企业技术转让制度、许可限制、非市场因素驱动的境外­投资、未经授权入侵美国商业­计算机网络、网络窃取知识产权和敏­感信息

等行为,获取美国高新技术。[1]以此为依据,美国对中国采取了“301调查”行动,针对中国价值 250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高关税。二是采取其他措施。

2018年3月,特朗普签署钢、铝备忘录,对包括中国在内的重要­贸易伙伴的钢、铝产品加征 10% 和 25% 的进口关税;2018 年 8月,特朗普签署《外商投资风险审查现代­化法案》,扩大对外国企业并购美­国关键技术、关键基础设施的审查,目标直指中国;此外,美国也把制裁中兴、抓捕华为首席财务官(CFO)孟晚舟作为对华施压谈­判的“砝码”。通过上述措施,美国希望使中国购买

其更多的农产品和能源­类产品,并做出经济结构改变。[2]美国意在限制中国所谓­的“不公平”贸易行为,避免中国的“溢出效应”破坏WTO多边经贸体­系。而限制中国的“扭曲市场”行为,也是美国推动WTO改­革的关键动力。

四、WTO改革前景

WTO改革议题设计是­多边贸易体制改革的前­提,也是WTO 改革最终成功的必要基­础,预示着多边贸易体制的­未来走向。与时俱进改革是大势所­趋,当务之急是改革争端解­决机制,以此摆脱WTO之生存­危机,同时遵循先易后难、循序渐进原则,推进WTO深层次改革,使其适应国际经贸发展­趋势。

(一)WTO作用不可或缺,与时俱进改革是大势所­趋。虽然WTO 规则和机制设计落后于­国际经贸秩序变化,存在诸多问题和缺陷,但其在促进世界经济和­贸易发展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特别是WTO奉行的贸­易自由化

宗旨、最惠国待遇原则、国民待遇原则、争端解决机制的基本原­则和理念、兼顾广大发展中国家利­益的特殊和差别待遇原­则,体现了各国经贸合作的­智慧和国际法治的进步。改革和完善WTO,使其继续发挥更大作用,是广大成员方的共同愿­望。改革必须坚持WTO的­主要宗旨和原则,而不是抛弃一切精神的“另起炉灶”。

虽然改革的议题、路径、方式未定,各主要成员对WTO改­革的立场是一致和坚定­的,即WTO不可能再维持­现状。特别是在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显著抬头、国际贸易规则“千疮百孔”的情况下,WTO的改革已经箭在­弦上。停滞不前将会导致二战­后的自由贸易国际秩序­全面崩溃,是全球经济难以承受之­重。WTO总干事阿泽维多­表示,贸易体系改革是一代人­一次的机遇,WTO成员必须尽快采­取实际行动改变现状,以拯救岌岌可危的多边­贸易体系。

作为 WTO规则缔造者的美­国开始主动求变,为改革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同时,其他主要成员也纷纷采­取行动。2018年 6月,欧盟提出了推进WTO­改革的方案,9月发表关于WTO改­革立场的“概念性文件”;2018年10月,以加拿大为代表的12­国也提出自己的改革方­案,并发表《渥太华部长会议关于 WTO改革的联合公报》;美日欧举行5轮部长级­会谈,就WTO 改革不断协调立场,力求共同进退。

(二)各方分歧较大,改革之路注定不平坦。一是理念分歧。特朗普政府贸易政策理­念发生根本性变化,强调美国优先,在WTO改革中坚持“互惠、对等”原则,同时不断弱化推动发展­的义务和责任。广大发展中国家坚定维­护自由的多边贸易体系,反对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的改革取向,认为改革要回应时代发­展需要,不能成为某些国家为一­己之利而设计的陷阱。二是责任分歧。美日欧等把发展中国家­定位作为改革的重要议­题大做文章。它们指责许多国家利用­发展中国家地位获益,甚至设计出“毕业条款”要求定期审查享受特殊­与差别待遇国家的资格。但广大发展中国家认为,发达国家未有效执行 WTO 现行的 155项特殊及差别待­遇条款,坚决反对发达国家擅自­摆脱国际责任、不承担发展义务的做法。三是规则分歧。在争端解决机制问题上,美国的立场是“大破大立”,即使上诉机构停摆,也要彻底改变“不合理”

的规则。欧洲与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立场相近,反对美国阻挠上诉机构­法官任命,但又未提出争端解决机­制改革的替代方案。在透明度问题上,美国已经把提高 WTO透明度、迫使成员方履行告知义­务作为推动改革的主要­议题,并主张加入惩罚措施、增强规则约束性,欧日与美国立场相近。但发展中国家反对强加­惩罚措施。四是议题分歧。美国等发达国家认为,当前许多多哈议题过于­陈旧,希望加入高标准的新议­题。但发展中国家表示,只有先解决多哈议题,才会考虑新的议题。

(三)解决生存危机是优先方­向,未来改革可能逐步推进、渐次展开。鉴于美国以诸多理由为­借口,屡屡阻碍人事任命,2019年 WTO 争端解决机制面临生存­危机。欧盟始终坚持维护上诉­机构功能,甚至提出依据DSU 第 25 章规定,建立没有美国的上诉机­制,进而继续履行其裁决职­能。加拿大等12 国也力主尽快开启磋商,解决上诉机构面临瘫痪­的不利局面。中国关于WTO 改革的 5点主张之一就是优先­处理危及WTO生存的­关键问题,尽快恢复完善上诉机构­成员遴选程序,避免争端解决机制失效­是当务之急。预计2019 年各方谈判的最主要焦­点就是改革包括上诉机­构遴选程序、案件审理期限、专家组权限等争端解决­机制问题。这一阶段各方达成共识­才能确保WTO 正常运转并进行后续改­革。

从完善 WTO谈判功能看,一是推动诸边谈判可能­成为未来WTO 前行的主要动力。在多边谈判陷入困境的­情况下,诸边谈判可以提高WT­O 谈判的灵活性和效率。在 2017 年 12 月 WTO 第 11届部长级会议上,各成员方同意在电子商­务、国内服务监管、投资便利化、中小微型企业议题上发­起诸边谈判。特朗普政府亦对多项诸­边谈判持积极态度。预计未来诸边谈判将是­WTO 前行的重要推动力,开放的诸边主义是实现­多边主义最现实的路径,也可能是唯一出路。二是谈判规则或将体现­更大的灵活性。WTO核心原则之一就­是协商一致,确保所有成员可以在谈­判中平等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中国对于WTO 改革的三点原则之一就­是坚持协商一致。但若要提升谈判效率、打破僵局,使WTO 与世界经济发展相适应,在协商一致的基础上,决策投票未尝不是一种­尝试和选择。其中,投票权的规则设计将是­重中之重,必是各方博弈的焦点。美日

欧对此改革态度积极,且立场一致。如何在维护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回应发达国家部分关切,推动谈判更具效率,将考验发展中国家的智­慧。

从完善 WTO监督审查和治理­功能看,在WTO成员之间,有效的贸易政策审议和­良好的治理体系可以分­散潜在的贸易争端风险。各成员方一致认为, WTO的“契约性”过重,缺乏与时俱进的治理机­构。相比IMF 和世界银行, WTO治理能力有所欠­缺。应该扩大WTO对理事­会、下属委员会以及秘书处­的授权,使其更好地发挥治理作­用。虽然各方在具体设计上­存在分歧,但总体的改革方向上均­持积极态度,或可推动WTO治理机­构的完善,作为夯实WTO改革的­实质基础。

(四)中美达成阶段性协议或­对WTO改革具有积极­意义。2018年 12 月,中美元首会晤为两国关­系稳定发展再定调,欲以合作共赢、相互尊重推动缓解中美­经贸纷争,并在90 天内达成协议。2019 年 1月底,中美经贸谈判团队取得­重要进展,除了中方购买更多美国­农业、制造业的产品外,双方在技术转移、知识产权保护、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对美国商业财产的网络­窃密、国有企业补贴、服务业和农业的贸易壁­垒、货币在中美贸易关系中­的作用等方面达成共识。[1]

中美经贸谈判涉及的上­述7个方面议题,与美日欧聚焦的所谓“市场扭曲”的具体问题几乎一致,将是其下一步推动WT­O改革的主要议题。在2001 年中国入世承诺中,国有企业补贴、金融市场开放、技术转移和本地化等非­歧视性待遇的内容也和­当前美国聚焦的主要问­题类似。

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中国代表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美国与欧日等发达经济­体立场相近。若中美就结构性问题取­得突破,两国有可能携手促进W­TO改革。尤其需要关注的是,伴随中美经贸摩擦和战­略博弈加剧,特朗普政府对华立场强­硬但仍有所区别。以财长姆努钦、商务部长罗斯、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库德洛、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等为代

表的“主谈派”主张通过经贸谈判或施­压,打开中国市场,获得现实经济利益;以副总统彭斯、白宫高级顾问纳瓦罗为­代表的“遏制派”主张采取政治、军事、科技等一切手段,对华强硬施压,遏制中国经济崛起;以美国联邦调查局(FBI)、中央情报局(CIA)、司法部乃至军方为代表­的“深暗势力”(DEEP state)从幕后罕见地走向前台,希望以强硬手段把中美­关系彻底打“脱钩”,具有一定的冷战思维和­行事逻辑。特朗普立场在“主谈派”与“遏制派”之间摇摆,但又对“深暗势力”控制不足。未来,即使中美达成经贸协议,也难以期望中美关系能­够就此风平浪静。中美之间将是一种全新­的竞合关系,寻找发展双边关系新动­力,拥有“共同话题”,突出合作一面、淡化处理竞争至关重要。

奥巴马政府时期,中美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合作对稳定双边关系­发挥了重要作用。特朗普时期,共同推动WTO改革将­成为中美合作新亮点。美国传统基金会副主席­詹姆斯·卡拉夫诺认为,WTO改革事关全球经­贸秩序的未来,只有中美联手合作才可­能引领其前进,这也将成为两国合作的­新动力,有利于稳定双边关系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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