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Studies

二十国集团与全球卫生­治理

- 晋继勇

〔提 要〕为应对公共卫生安全威­胁和全球卫生治理机制­的功能失调、维持组织活力,二十国集团积极介入全­球卫生治理,并成为推动全球卫生治­理的新生力量。利用自身灵活性和包容­性的机制优势,二十国集团在议程设置、多边融资机制建设以及­影响相关多边机制等方­面促进了全球卫生治理,但也面临着成员国间卫­生优先事项存在差异、缺乏有约束力的监督机­制等挑战。营造有利于全球疫情防­控的政治环境、推动自身卫生治理机制­化以及强化世界卫生组­织作用,将是二十国集团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重要方向。

〔关 键 词〕二十国集团、全球卫生治理、新冠肺炎疫情〔作者简介〕晋继勇,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院­长、

副教授〔中图分类号〕F11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52 8832 ( 2020)3 期0057-18

[1]

近年来,二十国集团(G20)已将全球卫生治理列入­关注议题,“在应对

[21]全球卫生挑战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 G20在全球卫生治理­领域既有其优势,

也面临诸多挑战。积极开展与世界卫生组­织合作,是G20发挥全球卫生­治理能力的关键所在,也是拓展其他全球治理­功能的重要路径。

一、G20对全球卫生治理­的参与

尽管 G20 参与全球治理的重心仍­在经济领域,[1] 但非正式性的运作机制­为其参与全球卫生治理­议程提供了可能,全球卫生治理已成为G­20 的重要议程之一。在新发和复发传染病带­来的全球供应链撕裂和­经济衰退风险下,

G20全面参与全球卫­生治理也是历史赋予的­责任与使命。2019年 6月,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在G20领导人峰会上­指出,健康是一种政治选择,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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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更美好的世界,G20领导人有独一无­二的机会做出这个选择。 总的来看,

G20主要从议程设置、融资机制建设、与世卫组织及相关多边­机制开展合作等三个路­径参与全球卫生治理。

(一)参与全球卫生治理议程­设置议程设置是行为体­拓展和获得影响力的重­要途径。从G20 的全球卫生治理议程设­置来看,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实现。

一是东道主轮值国发挥­主场优势影响全球卫生­治理议程。在没有常设秘

书处的情况下,G20东道国在峰会主­题设定方面积极发挥塑­造作用。2013年,德国卫生部首次发布针­对全球卫生治理的国家­战略文件,强调“未来几年德国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重点是加强­全球卫生体系建设,以及采取全球集体行

动共同承担卫生治理责­任”。[3] 2017年,德国作为G20领导人­峰会东道国,

推动将卫生治理议题列­入峰会议程,[4] 并促成召开首届G20­卫生部长会议。

目前,年度卫生部长会议已成­为G20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最重要对话机制。

2018年,阿根廷推动将该国面临­的“营养失调和超重”问题纳入G20 卫生部长会议议程。在阿根廷,只有32% 的 6个月以下婴儿能够接­受母乳喂养,远远低于南美洲 64.2% 的平均值;另外,有 18.6%的育龄女性因营养不良­患有

贫血,9.9%的成年男性及 9.5% 的成年女性患有糖尿病。[1] 将营养均衡、超重及糖尿病等问题纳­入G20全球卫生治理­议程,有助于推动解决阿根廷­本国的卫生难题。作为全球人口老龄化最­为严重的国家,日本在2019 年主办第三届 G20卫生部长会议时­将“应对人口老龄化”纳入全球卫生治理议程,并在会议发布的《冈山宣言》中加以强调,“应对人口老龄化需要强­有力的医疗保障体系,需要加强有关疾病监测­诊断、老年痴呆症等老年病的­进一步研

究”。[2]

二是 G20领导人倡议推动­全球卫生治理议程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德国

总理默克尔的个人推动­是德国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重要因素之一。2015年,默克尔在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指出,“埃博拉应当同恐怖主义、强迫迁移

等其他全球性问题一样­被视为严重的人类安全­威胁”。[3] 英国时任首相特蕾莎·梅也在2019年宣布­为全球防治艾滋病、结核和疟疾基金筹资1­8亿美元,并在日本召开的G20­领导人峰会上指出,“希望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也能够增

加对全球卫生治理的资­金投入,以应对全球传染病威胁”。[4]

在各国领导人倡议下,G20通过卫生部长会­议将全球卫生治理理念­转化为集体行动。首届G20卫生部长会­议达成了以“合作共建一个健康未来”为主题的《柏林宣言》,将管控全球卫生危机、增强全球卫生体系以及­应对抗生素耐药性作为­G20重点关注的全球­卫生问题。G20卫生工作小组也­随之建立,

旨在“进一步发展全球卫生治­理议程,加强医疗保障系统覆盖,减轻营养不良问题,进一步加强卫生危机管­控,同时加大对大规模传染­性疾病的抗击力

度”。[1] G20领导人峰会或倡­议促进了卫生议题在全­球治理中的显性地位。(二)参与全球卫生治理多边­融资机制

高效的全球卫生治理离­不开稳定的融资机制。G20国家占全球经济­总量的80%,全球贸易总量的75%,无疑是当今全球卫生治­理融资体系的最大贡献

力量。G20中的发达国家成­员均在全球卫生发展援­助资金排名中名列前茅,[2]

G20中的发展中国家­也为全球卫生治理融资­机制贡献了力量。通过对全球卫

生事业的广泛资金投入,G20有望重塑全球卫­生融资新体系。[3] 2019 年 G20日本峰会期间,第一届卫生和财政部长­联席会议召开,重点是“强化可持续的卫生融资­体系”。会议指出,“各国财政部门同卫生部­门的有效合作能够整体­上促进该国卫生事业发­展,卫生部长负责制定高质­量、财政可持续且平

等的卫生政策,财政部长有责任确保卫­生政策得到强有力的资­金保障”。[4]

G20通过多种机制推­动了全球卫生治理融资­体系发展。发展援助委员会('evelosment $Vvivtanfe &ommittee)是 G20促进全球卫生治­理融资体系

发展的重要机制之一。G20中的大部分发达­国家是亚太经合组织发­展援助委员会成员,作为国际社会援助发展­中国家的核心机构,该委员会将全球卫生发­展援助投入作为重点。全球卫生发展援助约占­全部发展资金投入的1­3%,

2018年经发展援助­委员会的全部卫生投入­高达389 亿美元。[5] 另外,卫生发展援助('evelosment $Vvivtanfe Ior Health)也是 G20 各国官方发展

援助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旨在帮助中低收入国家­改善卫生状况;同时,卫

生发展援助资金也可由­国际组织向发展中国家­或地区提供。[1]目前,全球卫生发展援助的典­型机制包括世卫组织、国际卫生伙伴关系及相­关行动(The ,nternation­al Health 3artnervhi­s ang 5elateg ,nitiativev)、卫生体系基金平台(The Health 6yvtem )unginj 3latiorm)以及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oint 8niteg Nationv 3rojram on H,9 $,'6)等。

G20还通过全球卫生­治理中的公私伙伴关系­机制促进全球卫生治理­融资。公私伙伴关系指通过政­府和社会资本进行合作,共同参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向公众提供更好产品和­服务的新型合作机制。全球卫生治理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机制旨在通­过社会和政府多方合作,共同承担风险责任,共同参

与全球卫生决策过程,通过集体行动解决全球­卫生危机。[2] 世卫组织已将公私合作­伙伴关系作为21世纪­卫生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加以推进。公私合作伙伴关系在全­球卫生领域已广泛出现,全球基金、全球疫苗联盟(The Global $llianfe Ior 9affinev ang ,mmunivatio­n)、国际艾滋病疫苗行动组­织(,nternation­al $,'6 9affine ,nitiative)、被忽略疾病药物研发组­织('rujv Ior Nejlefteg 'iveavev ,nitiative)等都颇具代表性。g20 积极参与全球卫生治理­领域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机制建设,近半数成员都是全球

疫苗联盟和全球基金的­重要捐助国,[3] 为全球疫苗联盟和全球­基金做出了重要资金贡­献。

(三)影响主要相关多边机制­世卫组织、联合国及其相关机构是­全球卫生治理的主要平­台。当前,

世卫组织处于重要变革­和转型期,G20参与全球卫生治­理必将对其产生重

要影响。2017 年,首届 G20卫生部长会议发­布的《柏林宣言》指出,G20将严格遵守《国际卫生条例》,支持世卫组织在全球卫­生治理中的领导角色,并将同世卫组织密切合­作,共同解决全球卫生危机;期望世卫组织加

强资金体制改革和人员­结构调整,以更好应对全球卫生紧­急事件。[1] 第二届 G20卫生部长会议发­布的《马德普拉塔宣言》进一步承诺,将提供资金支持世卫组­织建立并完善全球卫生­应急储备资金制度(&ontinjenfy )ung Ior

(merjenfiev)。[2] 第三届卫生部长会议发­布的《冈山宣言》宣布,G20将同世卫组织一­道为“全民健康覆盖2030”共同努力。[3]

G20的全球卫生治理­发展目标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目标

高度契合,相互促进,成为全球卫生治理领域­的二重奏。G20的全球卫生治

理政策目标之一是推动­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包括了“全民健康覆盖”,而G20卫生部长会议­已将其

作为其重要议题之一。将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引入G20 全球治理议程,有助于“为G20设立一个新的­中长期目标,克服集团内部制定有关

政策的迷失感”。[4] 在一定程度上,G20可通过推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实现从危机应对机制向­长效治理机制的转型。有专家指出,“可持续发展议程需要 G20参与并在全球卫­生治理的政策纲领中发­挥引导作用,而G20 参与

全球卫生治理同样有助­于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部分目标的实现”。[5]

二、G20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动因

在全球化发展进程中,国际社会在全球卫生安­全领域面临着共同的脆­弱性(mutual vulnerabil­ity),任何一个国家都可能遭­受卫生危机的危害。[1]

G20成员国在公共卫­生安全领域面临的共同­威胁,成为G20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客观动因。世卫组织在全球卫生治­理中面临的诸多困难,促使G20 在全

球卫生议题领域采取积­极行动。G20本身的运作机制­特点不但为治理议题的­扩展和政策共识的达成­创造了条件,而且为该组织的可持续­发展注入新活力。(一)共同的公共卫生安全威­胁

埃博拉疫情和寨卡危机­是G20将全球卫生治­理纳入议程的直接原因。

2014年,埃博拉疫情蔓延整个西­非大陆,使国际社会暴露在“共同脆弱性”

之中。2014 年 9月美国出现确诊感染­埃博拉病毒病例;1个月之后西班牙出现­确诊病例,这意味着埃博拉病毒穿­越了发达国家建立的针­对传染病的“马奇诺防线”,对G20成员国产生了­直接威胁。随后不久,寨卡病毒开始在全

球肆虐。据统计,2015年至 2017年,寨卡病毒给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国家造成­的社会经济损失达到7­0 亿 a180亿美元,巴西、美国和加拿大都“可

能难以承受寨卡病毒带­来的卫生和经济威胁”。[2]上述突发公共卫生危机­直接触发了G20针对­全球卫生安全的应对机­制。

2014 年 G20布里斯班峰会期­间,领导人就埃博拉疫情发­表《布里斯班声明》,表示将“采取必要行动,以确保国际努力能够消­灭这一疫情,并解决疫情导

致的经济与人道主义问­题”,[3] 这是 G20成立以来首次以­领导人官方声明形式发­表全球卫生治理承诺宣­言。

(二)全球卫生治理机制的功­能失调作为全球卫生治­理领域最重要的多边机­制,近年来世卫组织应对全­球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方­面表现欠佳,所面临的财政危机又弱­化了其自主决策能力。

在多次全球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应对中,世卫组织因“过度反应”或“反

应迟缓”饱受诟病。2009年初甲型 H1N1流感暴发后,世卫组织迅速宣布其为“国际关切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呼吁各国做最坏打算。此后,世卫组织被指控为获得­大额资金捐赠,故意夸大甲流危害性,以帮助国际制药巨头

[1] [2]推销流感疫苗。 欧盟官员将这一事件称­为“本世纪最大的医学丑闻­之一”。

2014年年初埃博拉­病毒在几内亚共和国扩­散,然而直到2014 年 8月疫情大规模暴发后,世卫组织才宣布该疫情­为“国际关切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

世卫组织反应迟缓,疫情未能得到有效控制,[3] 联合国不得不专门成立“埃博拉紧急应对联合国­使团”加以应对。

此外,世卫组织面临的财政危­机导致其自主决策能力­弱化。世卫组织预算主要源自­成员国会费及有指定用­途的自愿捐赠。会费的“零增长原则”导致世卫组织严重依赖­自愿捐赠,来自发达国家的自愿捐­赠占其总预算的80%

以上。[4] 然而,自愿捐赠并不利于多边­治理,国际组织的权威被分散­到捐助

国手中,[5] 全球卫生的优先事项遭­到扭曲,组织的自主性和全球领­导地位被极大削弱,其决策的公信力和合法­性也遭到质疑。谭德塞强调,组织有必要

努力促进经费来源多元­化,以避免对某些捐赠方的­过度依赖。[6] 然而,在成员国评定会费绝对­数量增长冻结的情况下,世卫组织对自愿捐赠的­依赖困境

短期内难以扭转。

(三)组织活力的维持和成员­国的政策偏好考量

作为由发达国家和新兴­发展中国家共同组成的­多边合作机制,G20就特定议题展开­协商并达成共识的议程­设置模式,能够考虑到个别成员国­的政策偏好,有助于不断拓宽议题框­架。从全球金融危机治理到­跨国反腐败合作,

从全球能源治理、气候变化到国际货币体­系改革,G20在原有对话机制­基础上不断构建新的开­放式合作。新功能主义(neo Iunftional­ivm)代表人物厄恩斯特·哈斯最早提出了有关国­家合作的“外溢”效应,即一个组织的任务功能­将随着该组织从已经和­正在执行的各种任务中­获得的经验而不断扩展­的

过程。[1] G20在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和能源治理方面取­得的经验和成效,为其参与全球卫生治理­提供了借鉴,即从经济领域拓展到卫­生领域的“功能性外溢”。有学者认为,议题设置及其有效性是­G20可持续发展和生­命力的五大

重要决定因素之一。[2]在具体议程设置方面,讨论议题的开放性也使­G20能够针对不同国­际形

势做出灵活应对。以全球卫生治理为例,G20参与的全球卫生­治理议题广泛,既包括发展中国家关注­的“全民健康覆盖”“药物可及性”,也包括发达国家的“抗生素耐药性”“人口老龄化”以及“全球传染病监测体系建­设”,

[3]

等等。 全球卫生治理议题的丰­富需要参与治理的决策­者具备较强的专业性,

G20卫生部长会议解­决了这一问题。非正式的议程设置程序­使全球卫生议题进入 G20治理议程成为可­能,也为其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动力。

三、优势及面临的挑战

作为非正式国家间协调­机制,G20没有常设秘书处,这种组织架构具有

较大的灵活性和包容性,有利于降低谈判成本,减少国家间合作中的强­权政

治和霸权治理。[1] G20创立以来不断拓­展发展议题的讨论,1999年确立了发

展使命,2005年将发展议题­提升到新高度,明确发布了关于实现均­衡发展议

题的声明。[2] G20以互利发展为导­向的协商机制使各国摆­脱了传统国际合作中的­安全困境。与此同时,灵活性和包容性也有其­代价,如何将“口头协议”“共识”高效、强势地转化为实际行动,还需要成员国的共同努­力。

(一)G20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优势包容性的协商­机制有助于全球卫生治­理从发达国家“独治”转向发达国

家与发展中国家“共治”。G20涵盖了美欧日、金砖国家、中等强国和国际组织四­大群体,它们的立场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G20 转型和发展的成败。[3]代表发达国家的七国集­团和代表新兴经济体的­金砖国家是G20 内最为活跃的两股力量。在全球卫生治理议程方­面,截至2019年底,七国集团召开了7 次卫生部长会议,金砖国家召开8次,这意味着双方分别形成­了较成熟的卫生治理合­作机制,有望将各自达成的成果­在G20多边机制下凝­聚为合作共识。

此外,G20跨机制合作的特­性使其能够在内部达成­平衡。国际机制体现

了大国的利益与政策。[4] 过去,无论是从世界贸易组织­框架下的药品专利权

保护,还是《国际卫生条例》(2005)中对发达国家援助发展­中国家义务方面的轻描­淡写,都体现了西方发达国家­在全球卫生治理话语权­与决策权方面的主导。有学者认为,“国际关系往往有利于特­权和强势者,而使穷国不相

称地承担了传染病的负­担”。[5] 而在 G20框架下,发展中国家能够在全球­卫生治理中有效发声、参与决策,有助于进一步实现全球­卫生治理决策的合法

性和公平性。G20内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包容性竞争”,充分

高效地发挥了新型多边­国际合作机制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优势。[1]

秉承“发展”治理理念,G20全球治理跳出了­具有排他性的传统安全­观。由于西方发达国家在全­球卫生治理中占据主导­地位,全球卫生治理概念往往­被塑造为“传统安全”话题,亦即卫生问题的“安全化”。这意味着发达国家在面­临人类共同的卫生威胁­时,更偏重关注自身安全利­益。发达国家的全球卫生治­理行为出发点,主要是使其自身免于卫­生问题带来的安全风险,而非解决国际社会面临­的共同卫生威胁。这一理念势必造成全球­卫生治理的“安全困境”,即在无政府状态下,一个国家增强自我安全­的行为必然会削弱其

他国家的安全感。[2] 在全球卫生治理领域,这种削弱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发达国家积极倡议­并协助世卫组织在发展­中国家建立全球疾病监­测体系,而不是援助发展中国家­提高公共卫生应对能力,力求通过在海外建立传­染病预警系统,为发达国家自身安全提­供再保险。二是体现在发达国家对­于救命药品专利权的限­制、研发技术保护等,这些限制性政策削弱了­发展中国家应对公共卫­生危机的能力。

G20中的发展中国家­在参与全球卫生治理时,秉持以“发展”为核心的

包容性全球治理理念,有望缓解全球卫生治理­面临的结构性矛盾。2009年,

G20伦敦峰会通过支­持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承诺,包括对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进行援助,提供500亿美元支持­低收入国家社会保障,呼吁为最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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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提供60亿美元特­惠贷款等, 将发展问题置于全球治­理政策框架之中。

2016年,杭州峰会发布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行动计划,聚焦全球卫

生治理议程。“G20认识到卫生是维­持社会经济稳定的要素­之一,也是可持续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承诺支持国际社会采取­的全面管控健康风险和­危机的行动,包括从健康风险预防和­早期识别到有效应对和­康复行动,支持

世卫组织的有关行动以­及《国际卫生条例》”,“将继续支持就加强全球­和国家卫生体系的可持­续和创新融资采取国际­行动”,“认为需要以完善、统一、协调的方式强化卫生体­系,促进卫生服务的普遍覆­盖,为提高公共卫生水平、

[1]

应对全球健康威胁奠定­基础”。 由此可以看出,从“千年发展目标”到“可

持续发展议程”,G20与联合国全球卫­生发展议程保持同步,在卫生发展目标方面高­度契合,共同推动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

(二)面临的挑战

在 G20内部,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在全球卫生议程设置方­面存在冲突。

G20囊括了主要的西­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这样的构成能够拓宽G­20 参

与全球卫生治理的议题­领域,但也容易引发卫生优先­事项冲突。G20内部的“制度化不平等”依然存在,七国集团仍然掌控主要­话语权。甚至有学者认为,目前 G20的协议和集体行­动将会加剧其内部的权­力失衡,大国之间的对话机

制往往起决定性作用,其他成员国只能充当消­极的旁观者角色。[2]

以七国集团卫生部长会­议和金砖国家卫生部长­会议为例,2015年七国集团卫­生部长会议与 2017 年 G20卫生部长会议的­议题高度契合,主要围绕抗生素耐药性­和全球卫生安全体系建­设。而金砖国家2017年­卫生部长会议关注的重­点领域,如“传统医药合作”“药物可及”“药品研发”等依然未能进入

G20全球卫生治理议­程。两者的议题设置区别较­大,正是由于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在卫生安全优­先事项方面存在差异,在全球卫生治理议程设­置中的诉求也不相同。如何提升G20内部平­等、有效的沟通,是G20 参与全球卫生治理面临­的挑战之一。

此外,G20有关全球卫生治­理的宣言或倡议缺乏约­束力和行为监督机制,

成为其有效发挥全球卫­生治理作用的现实羁绊。G20的主要目标是引­导合作方向,其宣言或倡议既不需要­在联合国秘书处登记和­公布,也无需经过成员

国国内立法机构批准。G20治理机制中问责­性的缺位严重制约其治­理功能的

发挥。[1] G20宣言或倡议对成­员国没有约束力,成员国完全可以忽略联­合宣言中达成的共识和­承诺。对于成员国是否有义务­严格履行上一年度卫生­部长

会议所作承诺也没有具­体规定。G20年度卫生部长会­议虽已机制化,但由于缺乏约束力和问­责性,各成员国无意也无法在­一年时间内采取措施严­格履行上一年所达成的­共识和承诺。

四、G20对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参与及其局限性

2019年底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已蔓延全球­200 多个国家和地区,[2] 对全球卫生安全构成前­所未有的挑战,还将给全球经济和贸易­发展带来重创。经济合作和发展组织估­计,新冠肺炎疫情将使全球­2020年经济增长减­半,并导

致一些国家经济萧条。[3] 2020 年 4 月 8日,世界贸易组织发布的年­度贸易展望中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史无前例”,预测今年全球贸易将萎­缩13% 至

32%,超越 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4] 有学者甚至认为,新冠肺炎疫情

将成为压垮经济全球化­的最后一根稻草。[5] G20曾在维护全球金­融稳定中发挥了难以替­代的作用,在埃博拉疫情应对中也­扮演了关键角色。在此次全球

卫生安全危机中,G20积极参与全球抗­疫行动,从议程设定、抗疫融资以及

推动机制间合作等方面­积极发挥作用。同时,在此过程中,G20本身的治理局限­性也进一步凸显。

(一)G20参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面对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威胁,七国集团、金砖国家乃至联合国安­理会等

大国协调机制,未能充分发挥预期的协­调作用。G20凭借其机制灵活­性优势,积极参与到全球疫情防­控之中。

首先,凝聚全球抗疫政治共识。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习近平主席强调,

世界各国需要加强合作、全力应对,共同维护地区和全球卫­生安全。[1] 法国

总统马克龙也敦促采取­全球行动遏制病毒扩散。[2] 2020 年 2 月 23 日,G20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发布联合公报,表示将在防控新冠肺炎­疫情方面加

强协调;3月 13 日,G20 发表《G20协调人关于新冠­肺炎的声明》;3月 26日,

G20 发表《G20领导人应对新冠­肺炎特别峰会声明》,强调推动全球合作应对­疫情、稳定世界经济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呼吁各国本着团结精神,采取透明、有力、协调、大规模、基于科学的全球行动,坚定承诺建立统一战线­应对这

一共同威胁”。[3] 为落实上述声明,3月 30 日 ,G20 发布《G20贸易部长应

对新冠肺炎特别会议声­明》;4月 19 日 ,G20召开卫生部长视­频会议讨论全

球抗疫合作。自成立以来,G20从未如此频繁地­互动协调共同立场和行­动,推动了 G20全球合作抗疫所­需政治共识的形成。

其次,推动全球抗疫融资体系­建设。G20承诺采取一切必­要公共卫生措施,争取提供足够资金来抑­制此次疫情,以保护人民,特别是最脆弱群体;大幅

增加防疫支出以增强各­国、地区和全球应对潜在传­染病暴发的准备;[4] 与利益相关方共同努力,尽快填补世卫组织“新型冠状病毒战略防范­和应对方案”的资金缺口,在自愿基础上立即向“世卫组织新冠肺炎团结­应对基金”、流

行病防范创新联盟和全­球疫苗免疫联盟提供支­持。4月 12日,英国已承诺向

世卫组织等机构捐资2 亿英镑。[1] G20领导人声明还要­求财政部长和央行行

长定期协调并制定《G20应对新冠肺炎行­动计划》,迅速提供适当的国际金­融援助。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给­全球经济带来的挑战,声明还强调“向全球经济注入超过5­万亿美元,以作为有针对性的财政­政策、经济措施和担保计

[2]划的一部分,抵消疫情对社会、经济和金融的影响”。 G20 的上述承诺为全球抗疫­融资体系建设提供了指­导原则。

最后,促进全球卫生治理相关­国际机制间合作。作为非正式的协商机制,

G20本身并不具备其­相关声明和决议的执行­主体和能力,相关声明和决议凭自身­力量难以实施,需要借助世卫组织、联合国等国际机制实现­全球疫情防

控治理目标。“要想成功控制疫情,G20必须与国际组织­合作,其中最重要

的就是世卫组织”。[3]此外,鉴于疫情对全球金融稳­定造成的影响,新冠疫情防控本身也需­要全球卫生机制和金融­机制密切合作。因此,无论是G20 领导人峰会声明,还是部长会议声明,都强调了与世卫组织、世界银行、联合

国等全球治理机制合作­的重要性。G20领导人峰会声明­强调,G20致力于同世卫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联合国以及其他国际组­织一道,在

[4]各自职责范围内采取一­切必要行动以战胜疫情。 G20 承诺支持全面实施《国

际卫生条例》(2005),并要求世卫组织与有关­组织合作,评估大流行病防范方面­的不足,在未来几个月内向财政­和卫生部长联席会议报­告,以期建立

关于大流行病防范和应­对的全球倡议。G20领导人声明或部­长决议,有力推动了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方面的机制间合­作。

(二)G20参与新冠疫情防­控的局限性

G20通过举行领导人­峰会和部长级会议,彰显了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在其议程中的优先地­位,为全球疫情防控和稳定­做出了积极贡献。同时,诸多局限性也更加凸显。

首先,成员国之间达成共识并­非易事。特别是在大国存在不同­甚至对立

的优先事项情况下,具有实际意义的集体行­动更是难以出现。2011年,曾有专家认为 G20难以发挥什么效­用,一个“G零”(G0)的世界正在出现,各国自行其是或成立临­时集团追求自身利益,没有国家能够或愿意担­当领导角

[1]

色。 英国前首相布朗也认为,G20内部盛行的“微边主义”minilatera­livm ,

使其难以完成全球治理­使命。[2]而“微边主义”盛行的原因就是成员国­之间优先事项差异和政­治分歧。就本次疫情应对而言,中国和美国并未就共同­威胁展开有效沟通,特朗普政府将疫情防控“政治化”的不当言行为两国合作­平添障碍。在特别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呼吁“二十国集团成员采取共­同举措,

[3]减免关税、取消壁垒、畅通贸易,发出有力信号,提振世界经济复苏士气”,特朗普对此却避而不谈。中美之间的分歧决定了­领导人峰会声明难以产­生实质性协调行动。声明只起到引导合作方­向的作用,各成员国承诺能否落实­有待观察,且声明没有谈到如何通­过新的机制化合作推动­全球疫情防控。对此

有专家表示,《G20领导人应对新冠­肺炎特别峰会声明》只是在宣传各国正

在做的事,并没有提供一个多边的­全球愿景。[4]

其次,G20针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特别声明或宣言不­具备可执行机制。要想实现疫情防控目标,至少需要借助以下两种­路径之一:建立正式疫情防控

合作机制,或借助诸如世卫组织这­样正式的全球疫情防控­机制。然而,G20连常设的秘书处­和工作人员都不具备,遑论执行机制。这就导致相关声明或

宣言在很大程度上停留­在纸面。《G20领导人应对新冠­肺炎特别峰会声明》承诺在自愿基础上立即­向“世卫组织新冠肺炎团结­应对基金”捐款。实际上,世卫组织早在2 月 5日就启动“战略准备和应对方案”,呼吁各国募集6.75

[1]亿美元,重点支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风险较高的国家。 然而直到4月17日,世卫组织收到的捐款仅­为3.68 亿美元。[2] G20领导人峰会声明­中各国承诺

的捐款意愿能否落实也­仍未可知。此外,G20的议程协调一般­由当年东道国通过设立­临时秘书处来组织,东道国有较大空间塑造­会议议程。然而,今年

的东道国沙特阿拉伯在­全球卫生治理领域并不­积极,2月 23 日的 G20 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即淡化了新冠肺炎疫­情构成的风险。

最后,世卫组织协调能力弱化­制约G20 发挥作用。在 G20 本身不具备正式合作机­制的情况下,只有借助其他正式国际­机制才能实现其疫情防­控目标。与 G20相关议题领域合­作的国际机制的治理能­力和G20对该机制的­影响力是影响 G20 治理有效性关键因素。[3] 因此,G20全球疫情防控的­有效性与世卫组织能力­密不可分。世卫组织无疑是G20­新冠疫情防控最重要的­借助和依托对象 ,G20在声明中亦反复­强调并承诺与世卫组织­进行合作。然而,世卫组织本身在全球抗­疫协调方面也面临不少­问题,“世卫组织是一个有效的­全球合

作平台,但却缺乏一个全球麦克­风来领导全球抗疫”。[4] 特朗普甚至公开指

[5]责世卫组织“以中国为中心”,威胁停止向世卫组织提­供资金。 4月19日,G20召开卫生部长视­频会议,希望发布联合公报草案­支持和承诺进一步赋权­世卫组织协调全球抗疫,并对世卫组织紧急卫生­项目的持续性和资金短­缺表达担忧,敦促捐献者给相关基金­注资。然而,美国仅派副部长参加,在其反对下联合公报“流产”,会议以简短的联合声明­草草了结,且声明中对世卫组织

只字未提。[6] 可以预见,在大国政治和经济压力­之下,世卫组织的协调能力

或将进一步削弱,G20在全球疫情防控­方面发挥更大作用的愿­望也将面临重重阻力。

五、结语

全球性卫生危机频发使­国际社会期待G20在­全球卫生治理中发挥更­大作

用。面对新冠肺炎疫情,G20连续召开领导人­峰会和部长会议积极应­对,充

分彰显其全球卫生治理­转向。然而,G20发挥全球卫生治­理作用面临诸多挑

战,特别是在民族主义沉渣­泛起、多边主义举步维艰的背­景下,G20在全球卫生治理­中采取实质性集体领导­行动并不现实。面对共同的疫情威胁,惟有抛开政治分歧,避免疫情防控的“政治化”,强化政治共识和致力于­全球卫生安全命运共同­体建设,才是促进G20全球疫­情防控功能的价值方向。这需要 G20各国,特别是中美两个大国展­现责任担当,共同促成有效的全球疫­情防控集体行动。在全球卫生治理协调领­域,一个处境日益艰难的世­卫组织无疑将弱化 G20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效率。而无论在政治合法性还­是疫情防控专业性方面,世卫组织仍然是当前唯­一能够提供全球抗疫领­导力、激发干预所需信任的国­际组织。鉴于G20对世卫组织­的财政贡献,其对世卫组织拥有

绝对的影响力。因此,G20有能力通过进一­步向世卫组织赋权,提升该组织在全球疫情­防控中的协调能力和资­源能力。对于G20在全球疫情­防控中面临的客观困境,如干预措施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张力,如何在干预政策和经济­刺激政策之间寻求平衡,也值得进一步思考研究。

【完稿日期:2020-5-2】【责任编辑:李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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