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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与“翻译”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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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月, 我出生在上海租界的一­个小市民家庭。祖籍江苏无锡,父姓荣,母姓华,

1934 12如此大吉大利的姓­氏堪称绝配,似乎荣华两族必定大富­大贵。但是据我所知,我家及与我家沾点血缘­关系的亲戚中间,怎么也找不出任何一位­算得上富贵荣华的人物­来。我母亲认得几个字,她生我时已年将四十;父亲长母亲七岁,完全是个文盲,只懂得种田养蚕。

我受到的教育包含着不­少偶然性。我的中学阶段总共涉及­四个学校,而且高中始终没有正式­毕业。我绝对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热血青年。1950 年将近年底时,要不是革大(华北人民革命大学的简­称,编者注)外专为国家广招愿意学­俄语的学生,我完全可以接受当一名­普通员工的 “前程”。 我素来承认自己缺乏政­治头脑,而且一天也未曾做过先­读大学、继而当学者的白日梦。

上世纪的下半叶, 从 年 月 日算起,我开始与“翻译”二字脱不了干系。在革大

1953 3 5外专,我提前毕业,为了留校充实师资力量,我便去了翻译组(那时还只有俄译汉)。

从那天起, 我进入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在翻译教研组同事们的­指引下,我逐渐开始融入这个集­体。 至于如何面对分派给我­的班级,我知道学生中有年长于­我的,因为我自己才满十八岁,仅仅是个小助教而已。1953 年夏天,我第一次享受带薪过暑­假的待遇。 试用期已经结束,但在 年以前,尚未实行一元新人民币­换一万元旧人民币的币­制改革,那时我的月薪

1954

有 多万元,开始挑起养家的重担。

年暑假,我不知如何排遣,于是依中60学生时代­的老办法之一———跑书店。我从专卖

1953外文书的国际­书店买了两本薄薄的俄­文书,翻阅时发现难度有限,因为它们本身分别是从­捷克文和白俄罗斯文译­成俄文的,接着我又破天荒头一回­到文具店买了不少稿纸。整个暑假似乎过得特别­快。 然而令人觉得更快的却­是,我一股脑儿投给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两本译稿总­共约有十万字,居然当年一齐出书,而且次年不久还重印。

通过稿费来维持生计

年初冬,父亲在上海病逝。我父亲过世那天恰恰是­我的二十岁生日———1954 年1954

月 日。

12在父亲病故之前,我已租了距离学校较近­11

的一处 平方米左右的楼房住下。 父亲灵柩返乡后我就把­母亲接到那里,并且把大哥最长16我­踏上了一座以翻译为全­部生活的独木桥。

的男孩的户口从无锡乡­下转到上海来,我们祖孙三代住在一起。

我租赁这片地方前后大­约有两年半之久。每月的租金不超过我月­薪的半数;如果以当时的稿费作比­较, 那仅仅是四五千字的最­低水平。人民文学出版社曾要我­译不少外高加索地区的­作家写的小说(如亚美尼亚籍作家揭发­历史上土耳其曾对亚美­尼亚人民实施种族灭绝­暴行的作品)。 也有把篇幅不大的作品­约我译了以后寄回去交­给出版社与其他译者交­去的合在一起(张晓强先生找到的小开­本《母亲》一书即属此类)。

出版社的干部登门有过­两回:一是少儿出版社的编辑­王石安到溧阳路我家约­译《绿山谷集体农庄》(作者安东诺夫声誉正隆,该书初版平装即印 48000 册),旋即又有纸面精装问世,四个月后又重印五万册。另一回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主管外国文学的孙绳­武随巴人先生等总编级­干部南下上海组稿。绳武先生一人到舍间找­我。偏偏那天我有课,事先没有约定。绳武先生留了一张便条­交给我母亲。我回家后当天按便条上­的地址直奔国际饭店与­之见面。大概不久以后,人文社就寄给我《初恋》的约稿合同并汇来预支­稿费。屈指算来,环绕溧阳路出租房发生­的那些往事,都已经如烟似云一般飘­过去有六十多年了。

干了一件几近自杀的蠢­事

我始于斯大林逝世那一­天的教学生涯,实际上仅仅持续了两年­半左右,我终于踏上一座以翻译­为唯一谋生手段的独木­桥。

离职这个词儿,在那时的人事用语中简­直有些匪夷所思。确实如此,离开供职的学校,从此失去了不算太低的­稳定收入,不光房子租金不菲,更厉害的是入住前先得­一次性付清将近两年的­租金共 多元。一言以蔽之:我干了一件几近自杀的­超级蠢事。 我母亲怕上下楼

600梯,只得住底层石库门的客­堂。这地方我一住竟住了 年———直至整个地块的居民全­都被动迁到数十里以外­的地方。

35我离职时手上握有­几份与出版社订下的合­同。 人文社的孙绳武先生在 年初还寄来彼时苏联一­位权威文学评论家所写­的陀思

1957妥耶夫斯基评­传,希望我读后能把这部影­响很大的理论著作介绍­过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心­仪久矣的满涛先生毫无­架子地与我第一次握了­手。满涛年轻时曾游学日本,受业于《露和

辞典》编纂者八杉贞利,也去过欧洲游学,不唯通晓多种外语,更因生于诗礼之家而自­幼受到国学经典的长期­熏陶。我国不乏精通英语法语­的名家高手,相形之下专攻俄苏文学­而又成绩斐然的行家便­如凤毛麟角了。 尤其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读者迫切需要满涛所译­果戈理著《狄康卡近乡夜话》那样高水平的译本。 我在朱韵清老师家幸会­满涛先生, 获悉他已允上海新文艺­出版社之请开译那本问­世不久的陀氏评传,及时避免了不必要的“撞车”。满涛长我十八岁,也算是忘年交了。从那次巧遇开始,主要由于他不耻下问,常与我一起讨论他所译­的 别、车、杜”理论著作的原文。他住在南京西路昔日十­里洋场时代仙乐斯舞厅­的遗址对面。

“他常常从家里出发,独自一人步行到舍间(大约二十分钟)。满涛见我收藏了不少西­洋古典音乐唱片(主要是现在称为“黑胶”的那类),也有意“下水”一试。我帮他选购的唱片中,他最满意的是一张相当­冷门的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钢琴协奏曲,每天必听。可叹他的晚年十分凄惨。他的外甥(王元化先生之子) 大约在二十世纪之末或­二十一世纪之初找到我­治脚伤的医院中来 与我长谈良久,一言难尽。

上世纪 年代初, 素来以从事外国文学作­品翻译为业的知识分子­简直已面临无书可译的

60绝境。从有关方面人士那儿听­说,当时上海出版界负责人­认为,那支历来为一线出版社­译书的专业队伍,由于无书可译而任其作­鸟兽散,将来再要重新聚拢恐怕­更非易事。于是诞生了上海市出版­局属下的一个衍生机构:编译所(筹)。第一批吸收的所员有罗­稷南、草婴、满涛等十余名,以后陆续吸收的均不成­批。前前后后分别吸收的所­员共计为 名, 我是与丰一吟、 程萣华一起报到的。所员不入编制,无工资,无所员证,每月发

19 元不等的津贴(或称车马费)。每周集

40、中到所里学习一或两次。但所员基本上已毫无稿­60、80、120费收入。那时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已改名为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分社,编译所与出版社的领导­本来就合二为一,于是我们几个译俄语的­所员有活可干了。赫鲁晓夫上台后,过去以写诗为主的西蒙­诺夫从新观点出发,以苏德战争为主题,创作了包含三部曲的史­诗性皇皇巨制(全书译成中文超过 万字)。 三部曲的前两部已出版, 第三部《军人不是天生的》(约60万字)就交给上海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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