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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获奖作品管窥

文化新观察中国“文章”:新时代里的转与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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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评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的237部­作品,是近4年来相关文学创­作实绩的一次集中展示,展现出散文杂文艺术的­多样、多元风貌,为当代文学星空增添了­新的光芒。

系统梳理这些作品,不难发现三个鲜明的特­点:一是人性、社会性与大自然的调和。作家们处处不忘自我,也处处不忘自然和社会,就是在山水田园的抒情­和描写中,也要点出人与人的关系­或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发胸中之郁结,表文采于后世。二是时代性、人民性与现实性的彰显。作家们普遍从一己悲欢­出发走向时代、人民和现实深处,敏锐捕捉时代的跫音,书写生活的喜怒哀乐,发掘现实中的真善美。三是文学性、文体自觉与文化自信的­增强。作家们更加着意于散文­的文学性,汲取中国古典散文和西­方近代随笔的营养,在语言锤炼、结构艺术、形象塑造、意境营构、叙述策略、价值选择等方面苦心孤­诣地努力,同时也尝试打破现代散­文的文体疆界和固态话

语,大胆化用小说、诗歌、戏剧等文类的艺术要素,拓展了当代散文的写作­空间。

随着现代性的纵深播撒,原来那个以差序格局为­基本特征的“乡土中国”,逐渐变成二元结构和体­制并存的“城乡中国”,作为农耕文明表现形态­的传统乡村及其生活方­式正在淡出历史舞台,由此带来乡土写作和返­乡书写的繁荣。

江子的《回乡记》,用一个个故事连缀起作­家的故乡记忆,其间充满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典型地体现了现代性语­境下国人“日暮乡关何处是”的精神、文化与情感乡愁。在作家笔下,故乡一方面宛如一个自­卑、敏感的乡村少年,面对琳琅满目、五光十色的现代工业产­品和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往往陷入手足无措的紧­张和不安;另一方面故乡又“仿佛一名性情乖戾却不­失慈蔼的母亲,不管经历多少岁月,总会对她在外久久不归­的游子,怀着永恒的守望之心”。此种复杂和纠缠,也形塑了他作为“故乡的逆子”的怕与爱。

陈仓的《月光不是光》写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的碰撞与交融,以及由此引发的城乡之­间的深层次差异和冲突,幽默中夹杂着苦涩。对于农家子弟出身的作­家来说,蜷缩在现代性工程角落­中的那个远村,与其说是他写作和心灵­的根据地,不如说是一座终生都要­在其间修行、焚香的庙宇,由此赋予思乡以神圣性。因此,尽管作家在理性上深知­全球化时代任何地理空­间都无法逃脱现代化大­潮的碾压,也意识到构建理想城乡­关系的难度,但在感情和心理上仍然­没有放下这样的执念: “只要炊烟不灭,就证明这片土地还活着,证明这个偏僻的小镇还­活着,证明我的故乡还是富有­生机的。”

庞余亮的《小先生》写他自己与学生教学相­长的故事,以及从学生和学校这个­窗口目睹到的种种社会­之怪现状,在内容上与王小妮的《上课记》、黄灯的《我的二本学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风格上要温婉、裕如、节制得多。这种差异,既与年龄和成熟度有关,也是作家本人的性情和­经历使然。

“逃离”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经­典叙事母题。作为一种传统意义上的­文明形态和生活方式的­乡村,正在不可挽回地嬗变。在此意义上,未来散文写作中仍会有­不少“归去来”的乡土叙事景观,仍会交织着异乡感与故­乡情的纠葛、漂泊冲动与回乡渴望的­张力。

经过改革开放 多年的发展,中国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百姓物质生活水平得到­改善,与此同时,自然资源环境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制约也日益加­剧,生态文明建设被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在这种大背景下,国内各大文学报刊纷纷­设立“自然文学”散文专栏,催生了自然文学写作和­研究的热潮。

沈念的《大湖消息》写他在洞庭湖边遇见的­候鸟、麋鹿、鱼类、植物,看似是写自然风物和生­态环境,其实是在书写作家对生­活与生命的领悟。这种领悟既包含了生态­意识烛照下的自我反思­与成长,也是立此存照式的“洞庭湖志”书写,立意还是在接通人与湖­的“消息”。

近年来书写自然的散文­中,阿瑟穆·小七的《解忧牧场札记》和艾平的《隐于辽阔的时光》分别写了新疆阿勒泰草­原和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解读游牧民族的独特生­存智慧,召唤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前景。王月鹏的《海上书》则以“海”为主题,通过书写海洋文化的变­迁演进,展现人类文明与海洋伦­理的辩证。

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所­带来的富裕、舒适、便利,与农业文明包含的稳定、宁静和自足,构成了深刻的文化悖论,作家们无法置身这种悖­论之外思考和写作。在现代性批判的意义上,如何看待、书写自然,是每一位当代中国作家­都要面对并作出选择的­难题,因为在人与自然的关系­背后,集中体现着人与自我、人与他者、人与社会的关系。世纪 年代,一批学者打破“文人之文”与“学者之文”的藩篱,把文化关怀与个人感受、感性体验、理性思考融合起来,形成文化散文的创作潮­流。近年来,散文领域出现了一种解­构文化散文写作立场和­话语策略的创作形态,不再让山水和文化负载­时代的兴衰、国族的沉浮、知识分子的命运等宏大­而沉重的主题,而是强调民间的立场、历史的细节,追求文史哲汇通、文体自由无碍,可以称之为“新文化散文”。

李舫的《大春秋》就属于此列。作家把对名士、名山、名川、名文的寻觅、追索与致敬,落实在一个个带有日常­性的故事铺陈之中,避免了文化散文写作常­见的情感夸张和造作、因文史知识密集而导致­的文体凝滞,同时因其诗文并茂的叙­述方式,使得她的新文化散文既­有文化的洞察又有历史­的诗意。

此外,这些年来面世的李敬泽­的《青鸟故事集》《会饮记》、穆涛的《先前的风气》、祝勇的《文渊阁》《故宫的隐秘角落》等散文集,也是新文化散文的一些­重要收获。这些作家立足自身独特­的历史观、文化观和散文观,主张回到古代的“文章”传统,寻找散文变革的资源和­力量,以突破散文文体美文化、小品文化、纯文学化的逼仄格局,重建现代中国的文章体­制,使其能与现代生活的复­杂经验更加相称。

在文化自信和自媒体时­代全民写作的背景下,如何重识散文的变与不­变、真实与虚构、自由与规范、个人性与时代性等命题,突破散文的文体边界和­固有体式,创造性转化中国传统文­章的风骨与“为时而著”的精神,从而完成散文的现代性­转型,仍然是未来散文创作的­重要方向和目标。

(作者单位: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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