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为何此时“大动干戈” ？

专家视点

张耀

从1月下旬至5月底，北起北极地区，南到地中海，东至波兰乌克兰边界，西跨大西洋，北约开始了名为“坚定捍卫者 2024”的大规模军事演习。按照北约欧洲盟军总司令卡沃利将军的表述，有来自北约31个成员国的约9万名军人参加，正在等待批准加入北约的瑞典也参与其中。根据西方媒体的消息，在这次演习中，北约将出动包括航母和驱逐舰在内的50多艘舰船，80多架战斗机、直升机和无人机，以及约1100辆各种战斗车辆。

这次军事演习被称为是冷战结束后北约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演习，甚至有评论人士将它和1981年的苏联“西方- 81”演习相比。当时，苏联及其华沙条约组织盟国出动近50万兵力、上万辆坦克和各种战车，进行了一次模拟在8天内占领西欧的规模空前的军事演习，旨在威慑当时的北约集团。

不过这一次，则是由北约进行的针对俄罗斯的威慑性演习。北约军事委员会主席罗布·鲍尔于1月18日声称，北约国家及其民众需要为未来20年内可能与俄罗斯发生军事冲突做准备。

推进威慑战略

那么北约为何要在此时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呢？

时间回到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北约在马德里峰会上提出了北约新的战略概念文件。新战略概念对北约所处的安全环境进行了评估并设定任务，规定了北约在未来十年有三大核心任务：威慑和防御、危机预防与管理、合作安全，这是北约再次把威慑作为自己的战略任务。新战略概念中明确指出俄罗斯是北约成员国安全和欧洲大西洋地区和平稳定的“最大且直接的威胁”。很显然，俄罗斯已成为北约威慑的主要对象。按照冷战时期威慑战略的传统，机制性地向对手显示武力以及使用武力的决心，是威慑有效的重要保障。因此，在北约 2022新战略概念制定后，包括组织大规模军事演习等各种威慑手段就是必然要进行的程序了。

此次北约大规模军演的另一个背景则是乌克兰危机和北约周边地区的其他冲突和危机的不断出现。俄乌冲突已经两年了，2023年战场局势出现重大变化。北约寄予厚望的乌克兰大反攻遭到了严重挫折，北约为此提供的大量先进武器装备和为乌克兰培训的作战部队遭到重大损失，这导致了乌克兰内部以及北约内部对战事能否以对乌克兰和北约有利的态势结束产生各种疑虑，以至于不少北约国家对继续军援乌克兰的必要性产生争议。一些西方军事评论家公开表示，乌克兰已经不可能赢得战争的最后胜利。虽然北约现在并没有直接下场卷入俄乌军事冲突的意愿，但如果没有北约的大规模直接支援，乌克兰就不可能在与俄罗斯的消耗战中获胜已是明确事实。而在世界地缘政治结构中，乌克兰战败是西方现在的难以承受之重。因此，北约必须向俄罗斯展示力量，向乌克兰提供信心，甚至表示出必要时自己可能直接干预的决心。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件可能也对北约起到了刺激的作用，那就是在已经开始的美国总统选举中特朗普的强势回归。目前，特朗普在共和党内几乎没有竞争对手，如果没有其他意外原因，特朗普将与拜登再次对决。特朗普对待北约的态度是众所周知的，那就是美国将不愿意为欧洲国家的安全付钱，欧洲应该更多依靠自己的防务资源。虽然选举语言未必最后成为政策，但特朗普给北约造成的阴影是现实的，北约需要通过行动展示自己的团结和存在的必要性。

未来向何处去

其实，比起一次演习的规模和影响而言，更重要的问题是北约的未来将向何处去。

数年前，法国总统马克龙曾表示北约已经“脑死亡”。俄乌冲突爆发后，北约开始大规模军援乌克兰，芬兰和瑞典申请加入北约，于是北约被“唤醒”成为舆情的焦点。对北约到底是“脑死亡”还是被“唤醒”的关注，实际上反映了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北约未来及其作用的关注。之所以有这种关注，与下述问题相关。

一是能力问题。冷战时期，北约及其对手华约都建立了庞大的军事力量。苏联解体后，北约的军事力量一时无两，傲视全球。但之后，由于北约没有明确的军事上的对手，北约各国开始疏于防务建设，各成员国的军事力量和装备水平不断下降。乌克兰战事延宕和胶着之后，北约甚至发现其武器弹药的库存和生产能力几乎难以跟上战场之需。2022年的俄乌冲突也暴露了北约军事体系的诸多问题。考虑到北约现在还准备扩大其“影响范围” ，甚至准备在亚太地区发挥作用，北约的新政策还一再提及中国对北约形成了所谓“体制性挑战” ，北约现在表现出的能力问题事实上对北约未来的战略发展形成了制约。

二是意愿问题。冷战结束后，围绕谁是敌人和威胁、如何应对，在北约内部一直有争论，以至于美国提出了“志愿者联盟”的概念，即美国可能在某些场合无法指望北约整体予以配合。俄乌冲突爆发后，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北约内部的争议也在逐渐产生。在军事援助问题上，各国意见分歧日益增多。再考虑到美国和欧洲国家内部政局的变化，各国对威胁和利益的认知存在差异，这种不确定性还可能增加。

正是看到了北约存在的能力和意愿问题，马克龙才在之前提出了北约“脑死亡”的说法。乌克兰战事似乎暂时唤醒了北约，但从世界格局变化的大趋势看，北约的能力和意愿问题始终制约着北约的未来发展。“脑死亡”未必短期内应验，但北约作为一个军事组织，存在着意愿和能力无法很好协调以至于难以适应其自身发展、应对其自身任务的“脑梗阻”现象是必然的。

（作者为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海洋和极地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