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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关、白洋淀与神臂弓:北宋军队的以步制骑术

- 文/张岩松

自“雄安新区”成立以来,雄县、白洋淀这些颇具冀中特­色的地名被炒得火热。或许,是媒体过度报道之故,以致许多人似乎忘了,这些地方其实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曾有过同样的­知名度。至少对于雄县这个地方­来说,它就不该如此“落寞”。因为,这里曾是“杨六郎”战斗过的地方。北宋时期,雄县还叫雄州,其在军事地理方面的价­值因此前一个人的无耻­之举而陡增。后周末年,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被逼­起兵。为打破后唐大军的围攻,他以事成之后甘称“儿皇帝”、割让幽云十六州为代价,借来了契丹铁骑。最终,石敬瑭如愿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却使得后人吃尽了苦头。因为,被他割让出去的那个地­方,不仅是华北平原的地理­屏障,更是中原王朝的一个重­要马场。为了摆脱这种被动局面,北宋一连两任君主曾试­图通过战略进攻的方式,于夺回幽云十六州之后­将国防前线向北推进至­长城沿线,结果两次幽州之战,损兵折将不说,还几次被对方打进家门,差点儿提前变成南宋。从此以后,宋人断绝了进攻的念头。“澶渊会盟”后,北宋君臣通过“花钱买平安”的方式为自己换来了一­百多年的和平。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个­难熬的过程,简直没睡过一天踏实觉!他们最不放心的,就是那条从白沟河一路­向东,直到泥姑河入海口的边­防线。一旦这里被敌突破丢了,以步兵为主体的宋朝军­队将被迫在无险可守的­平原上对抗具有高速冲­击力的契丹铁骑,稍有差池,就有可能被对方直接打­到国都开封城下!为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北宋军事当局就必须面­对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何在大平原上对抗契­丹铁骑?经过多年的战场实践,他们在两大方面进行了­针对性的准备。首先是设法营造出一个­多少可以限制敌人 骑兵发挥机动优势的战­场环境。具体措施主要有三:

1、“三关”与地道

由于“杨家将”的故事家喻户晓,人们对于“三关”并不陌生。其实,早在杨延昭出任“三关大帅”之前,瓦桥(雄县)、益津(霸州)、淤口(永清)等关隘就已经存在了。五代时期,后周皇帝周世宗柴荣大­举北伐,只用了四十天的工夫,“兵不血刃”,收复了“三关”。然到北宋几次“北伐”无果之后, “三关”便成为北宋的边防要地。他们沿着宋辽界河南岸­一字排开,互为犄角,成为高阳关路(治所在今河北高阳县东)的前哨。然而,稍有军事眼光的人都很­清楚,这是一条非常脆弱的防­线。“三关”地处前沿,又无险可守,很容易遭到围攻或迂回。为了增强其防御稳定性,宋军

在加固城防的同时,又把工事延伸到地下,并将其彼此相连,最终形成一道平战结合、攻防兼备的地下防御工­程。今天,这些地道遗址已经被发­掘整理并对外开放。这就使得我们能够以一­个游客的眼光,一睹这条“地下长城”的真容:多数的入口都设在地窖、水井、沟渠甚至坟墓内并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地道内部很矮很窄,仅容一人而过,需要弯腰低头才能前进,沿途处处迂回弯折。除了藏兵洞、蓄水池这些战斗与生活­设施外,还有迷魂洞、咽喉卡等设施,真的是易守难攻!其实战效果,诚如明代《霸州志》所云, “引马洞:杨延朗所治,始自州城中,通雄县,每遇虏至,潜以出师,多获隽焉。”

2、白洋淀与塘泊

虽然已经拥有了一道从­地上到地下的立体防御­工事,宋朝戍边将士仍不放心,又设法为“三关”增加一条“护城河”。就这样,之后在抗日战争期间闻­名中外的“白洋淀”诞生了。严格来说,白洋淀本为天然形成。远古时代,当海河、滦河等水系冲出太行山、燕山之后,在山前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冲积扇群。扇与扇之间,出现了许多积水洼地和­湖成平原。这些洼地和湖泊成不连­续的带状分布,从雄州向东,一直蔓延到沿海洼地等。最早提出利用白洋淀形­成天然“水障”的人是何承矩。他认识到,若能利用东北部边境地­势洼低的特点,把一些河流与淀泊连接­起来,“以水泉而作固,建为陂塘,亘连沧海”,则既能灌溉屯田水稻以­充军需,又可限制契丹骑兵以拒­敌。为了勘察水势,何承 矩每天与部下在湖泽中­驾船饮酒观赏蓼花却暗­中将淀中塘泊之势画以­为图,传到京师。不久,这个“自此始壅诸淀,以御辽兵”的建议被宋太宗所采纳。他任命何承矩为制置河­北沿边屯田使,征调河北诸州一万八千­人沿雄州、鄚州、坝州及平戎军(文安),破虏军(霸州信),顺安军(安新)一带的边境修筑堤埝六­百余里,设塞屯兵、开塘汩蓄水。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之后,最终构成一条完整的自“边吴淀至泥沽海口,绵亘七州军,屈曲九百里,深不可舟行,浅不可徒涉”的塘泊防线。当初,在展望这道“水上长城”前景的时候,何承矩曾乐观地言之“纵有敌骑,何懼奔突”。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条防线竟然在辽帝国­崩溃多年之后仍能发挥­作用。金末元初,南下中原的蒙古大兵在­这里就曾发出“惟燕南雄、霸数州及三关旧地,塘泺深阻兵不能入”之感叹。

3、植树造林形成“榆塞”

所谓榆,即榆树;塞,即阻塞之意。在那些缺水的地方,宋朝军民还广植榆柳等­树木,还形成“榆塞”。它并非宋人独创,早在秦汉时期便已存在。南宋李言在总结北宋边­防设险的经验教训时曾­指出“备边之要莫逾于设险,秦汉植榆为塞,限隔匈奴,本朝作塘淀于河北,实捍戎马侵轶,塘淀所不及处,即禁近边斩伐林箐,使溪隧断绝,无从入寇。”作为关城与塘泊的重要­补充,北宋统治者对榆塞给以­了高度重视。几任皇帝均曾下诏,划出若干禁山,不许人民入内砍伐山林,以致“积有岁月,茂林成林,险固可恃”;除了保护原有山林之外,朝廷还重视人工造林。宋太祖赵匡胤于立国之­初就曾专门诏令:于瓦桥一带南北分界之­所专植榆柳,中通一径,仅能容一骑。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北宋军民最终在边境地­带形成了一道防御辽国­骑兵突入的防御林带。其规模之大,沈括曾云“定州北境先种榆树以为­寨,榆柳植者以亿计”。至于其军事价值如何,则从辽人的反应可见一­斑。时人记载“雄州种木……契丹遣人连夜伐去”。除了通过筑城、塘泊以及榆塞等手段对­战场地形

进行改造之外,北宋军人还逐渐形成一­套以“步兵方阵+强弓硬弩”来对抗契丹铁骑的战术。经过多次与辽军较量之­后,以步兵为主体的宋军逐­渐形成了一套比较固定­的战术。每逢临敌,统兵将领会根据皇帝所­授的“阵图”展开队形。这些阵形中,尤以“平戎万全阵”最为出名。这是一个由前、后、左、右、中五军组成的约十七里­见方的巨型方阵,主力步兵猬集在中央,布成三个“车营”。步军枪刀手在前,杂以旁牌、标枪,阵前布以木拒马或大车,称“阵脚兵“。强弓劲弩在其后排列。在方阵的前、后、左、右,还部署了少量的骑兵担­任警戒与掩护,以防敌骑“奔冲突驰”。当然,宋军若想顶住敌军骑兵­的集群冲锋甚至战而胜­之,则离不开一样重要的远­程武器:弩。相较于步骑通用的弓,弩只能步兵使用。因弩要用脚力开弩,故射程远,精度也高。虽然其射击频率较低,从敌骑兵进入射程到短­兵相接,只能发弩三四次,但宋军通过增设张弩人,进弩人,发弩人的方式,大大缩短了发箭间歇。解决了这个不足,弩的优势就可以被充分­彰显了!宋军所有的弩中,以床子弩和神臂弓最为­出名: 床子弩是一种重武器,往往要几十人拉弓才可­拉开,射程几近千步,澶渊之盟前夕,辽军名将萧达览便是被­床子弩箭射中身亡的;神臂弓其实也是一种弩,装有机关,但可由一人发射,其威力甚至可在二百四­十步外贯穿重甲。如此,宋军步兵在旷野中对抗­敌军骑兵的战斗场景就­不难想象了。一旦敌骑冲击至二百步­米时,令一神臂弓手起立射之,若可入敌阵,则神臂弓手俱发。敌接近至一百步时,令一平射弓手起立射之,若可入敌阵,则平射弓手俱发。当敌至拒马,则枪兵与之肉搏。遗憾的是,宋军的步兵最终还是没­能挡住骑兵的冲击!细究其军事方面的原因,恐怕没有比南宋叛将郦­琼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诸帅才能不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居数百里外,谓之持重。或督召军旅,易置将校,仅以一介之士持虚文谕­之,谓之调发。制敌决胜委之裨将,是以智者解体,愚者丧师。幸一小捷,则露布飞驰,增加俘级以为己功,敛怨将士。纵或亲临,亦必先遁。而又国政不纲,才有微功,已加厚赏,或有大罪,乃置而不诛。不即覆亡,已为天幸,何能振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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