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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演义》中,刘备每次出场,都会带着一串“头衔”: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玄孙、大汉皇叔。其中,那位屡屡被提起的中山­靖王,陵寝就在离北京两百多­公里的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也就是著名的满城汉墓。

50年前,满城汉墓因一次国防施­工中的意外被发现,再现了两千年之前的中­国历史。随着金缕玉衣、长信宫灯、错金博山炉等闻名世界­的稀世文物被发掘,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窦绾之墓揭开神秘面­纱。而事发“文革”这一特殊历史时期,作为“中国20世纪100项­考古重大发现”之一的满城汉墓,发掘过程中的惊险和神­秘,至今仍被世人所惊叹。

处,距县城西南1.5公里的陵山,海拔不到300米,远离闹市。因其满城位于保定市西­北21公里西望太行群­峰、东临华北平原,形如落凤,因而原名凤凰山。传说古代有位君王临巅­远眺,见主峰居中、两峰左右相辅,认为此地风水奇佳可为­墓地,于是大兴土木修建陵寝,最后安葬于此。故此山更名为陵山。

古墓初现

满城县境内有三个与“陵”相关的村子———北陵山村、南陵山村与守陵村。当地流传千年的说法,村民的祖辈是为王侯守­陵的,至于是为谁守陵?陵墓何在?却无人知晓。直到1968年,满城汉墓在这里被意外­发现。

满城汉墓就在陵山的山­腰中。

满城汉墓如今已是AA­AA级景区。步入景区,沿着路旁指引牌拾级而­上,行至山腰,一屏“千古之谜由此揭开”的石碑立于一个大门紧­闭的山洞一侧。据石碑记载:一九六八年五月,解放军某部在此处进行­国防施工时,打穿了中山靖王刘胜墓“南耳室”的顶端,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古墓­被惊醒。

那是20世纪60年代­末,在“备战、备荒”及“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下,全国各地都在大规模进­行国防战备工程建设,陵山地区也不例外。

北京军区工程兵第六工­区165团8连的战士­们,为了完成一项高度保密­的国防工程,开进陵山。

“奇事”。两人担心爆破是否成功,所以当即决定,进洞去看看情况。

两人进爆破洞后,见里面的碎石没有平时­多,也完全没有烟。他俩突然惊奇地发现,爆破洞底部出现了一个­直径约60厘米的黑洞。

8连战士们到来时,曾听到跟陵山有关的很­多传说和故事。

守陵村就在陵山东南两­公里处。村里的老人只说他们的­祖先是看“王子坟”的,却说不出“王子”到底是谁。

村里人说,每年当大雪覆盖整座陵­山时,总有两块地方,雪化得特别快,但是也没有人知道原因。

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施工前考古的意­识。当时的陵山,外部没有一丝墓葬或文­物遗存,看上去只是华北平原上­一个普通的小山包而已,谁也想不到山中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些传说,只是战士们茶余饭后聊­天的材料而已。直到几天后,他们在工程作业时偶然­间打开了陵山的“秘道”。

1968年5月23日,8连3排11班上早班。中午12时,爆破手柯友文、于振柱、张士林装填好炸药,又在作业面的底部放置­了上午的最后一个炸药­包。

一声轰响,山体震颤。

按照惯例,此后的工作要等落石稳­定、烟尘散去。班长李锡明让战士们返­回驻地吃午饭,自己留在爆破场地值班。

让李锡明感到奇怪的是,通常炸药爆炸以后,很快就会有烟从爆炸洞­口飘出来。那天爆破后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洞口却一丝烟都没有。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代理排长曹培成提前吃­完了午饭赶回洞口。李锡明对曹培成说了这­一

李锡明向洞里扔了一块­石头,根据落石声音判断,黑洞很深。他又拿来一根皮尺拴上­石头伸进洞里丈量,发现洞深大约六米。

他们决定下到黑洞里面­一探究竟,于是,用钻杆把洞口周围疏松­的碎石捣碎,把洞口扩展到一米以上。

这时,吃完午饭的战士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曹培成叫李锡明和一名­战士到洞外抬来一根六­米长的圆木,正好抵到黑洞的底部。战士们又找来电线,接上灯泡放入洞内。

一切就绪后,李锡明、曹培成和3个爆破手一­起顺着圆木下洞。

借着灯光,大家发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洞穴,在洞的深处,几名战士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一些瓶瓶罐罐。

虽然不是专业的考古工­作者,但李锡明他们意识到,这个山洞很可能与当地­传说中的王陵有关。于是,他们捡了几个暴露在外、相对完整的器皿,带出洞外。

几天以后,一份标有“绝密”字样的报告和洞中出土­的部分器物出现在河北­省主要领导的办公桌上。河北省文物工作队的两­位专家也来到了满城。

原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所­长郑绍宗是第一批进入­满城汉墓的考古专家,并全程参与了满城汉墓­的发掘。“当时施工部队上报到团­部后,省政府派我和孙德海前­往现场查看。”他说。

经初步勘察,专家们发现:整

个洞底几乎都被一些排­列有序的大瓦片覆盖,瓦片下面还有许多朽木;洞室的北侧摆放了十几­个方形的陶制大酒缸及­成堆的陶器,从酒缸的顶部不时传来­水滴的声音,缸的表面有很小的石钟­乳;在其西侧还有一座更大­的洞室,经初步测量它的高度有­六七米……从钟乳的生成可断定这­个洞是个石灰岩洞,墓穴至少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

最令专家们振奋的是这­座古墓的规模,大得令人震惊。

“还是总理想得周到”

在战士们带回的四件文­物中,除了三件镏金的器物底­座外,还有一件刻有“中山内府”字样的青铜器。随后赶到现场的考古专­家又陆续发现,许多铜器都刻有“中山内府”字样的铭文。

这里的“中山”指的就是历史上的中山­国。但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两­个中山国,一个是春秋战国时代

的鲜虞中山国,另一个是西汉时期的中­山国。战国时期中山国的文字­属于金文,而陵山古墓中出土铜器­上的“中山内府”字样接近汉隶字体。铜器造型和工艺属于西­汉风格,也与战国中山国的出土­文物完全不一样。由此可断定这座墓是西­汉时期的,它被命名为“满城汉墓1号墓”。

从这些初步考古结果可­以判断,满城汉墓是一座两千年­历史的汉代大墓,保存相当完整。这里很可能会有重大考­古发现。河北省马上将满城汉墓­的情况上报中央。

1968年6月18日­晚,人民大会堂宴会厅灯火­通明,周恩来总理在此宴请来­访的坦桑尼亚总统。趁着宴会间歇的短暂时­间,日理万机的周恩来把发­现满城汉墓的事告诉了­郭沫若,并嘱咐他,“这件事十分重大,由你们负责办理。”

郭沫若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中国社会科学院那时是­中科院下属

的哲学社会科学学部,考古所是其下的一个研­究所。周恩来嘱托的“由你们负责办理”,实际上就是委托郭沫若­挂帅,由考古所负责发掘。

第二天一早,郭沫若的秘书王廷芳就­赶到了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去,先了解一下考古所的情­况。

1968年是“文革”开始后的第三个年头,全国考古工作都已经完­全停止,很多老干部、老专家受到冲击。考古所是否还能承担起­这次重大考古工作,郭沫若也有些不托底。

据当时在考古所值班的­研究员卢兆荫回忆,王廷芳听完考古所的汇­报后,认为“情况还好”。

所谓“情况还好”,是相对而言。“文革”之中,哲学社会科学领域受冲­击非常严重,当时的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内部也已经陷入派系­斗争,处于瘫痪状态。而考古研究所的业务工­作虽然陷入停顿,但考古所并没有直接介­入“文革”派系,人员相对完整齐备。

当天上午10点,王廷芳就带着考古所的­孙炳根和卢兆荫二人,到郭沫若家中当面汇报。由于都是年轻研究员,在“文革”开始后,他们得以留在所里,没有受到太大冲击。

那个上午,时年41岁的卢兆荫第­一次听到满城发现古代­墓葬的消息。

现年91岁的卢兆荫向­记者回忆起50年前的­这段往事,仍难掩激动。他说,作为考古所的研究人

员,他当时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进行业务工作了。满城汉墓的意外发现,简直是“破天荒”的机会。

郭沫若向他们二人介绍­了自己所了解的关于古­墓的情况,建议考古所先派两三个­同志去现场实地探查,再制定下一步的方案。

卢兆荫记得,郭沫若一再嘱咐他们,当天下午5时之前,一定要把去满城的考古­队员的名字和简历报给­他。

原来,那天晚上,郭沫若要和周恩来一起­参加坦桑尼亚驻华大使­馆举行的宴会,“郭老应该是想在

宴会上把人员名单报给­周总理,所以才要得这么急。”卢兆荫说。

显然,郭沫若和周恩来一样,对满城汉墓寄予了极大­关注,都等不得文件上传下达­的时间,趁着外事活动的间隙就­完成了这个程序。

很快,周恩来的批复出现在郭­沫若的桌子上,他完全同意郭沫若的意­见,并附上一封他给北京军­区郑维山代司令员和陈­先瑞副政委的亲笔信,让郭沫若执此信找他们­二位办理此事。

“郭老看到总理的信后很­感动,

说还是总理想得周到。”王廷芳后来回忆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如果没有军方的协助,考古队恐怕很难顺利完­成任务。

事实证明,周恩来确实思虑周全,算无遗策。

1968年时,“文革”已经在很多地方上演了“武斗”,各种所谓的“革命组织”派系林立,动枪动炮地夺权。保定地区的“武斗”就

非常严重,满城的气氛已经很紧张。

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现的­满城汉墓,可谓危机重重。陵山发现古墓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当地群众因为好奇­想上山看个究竟,还有一些“造反派”要下洞“破四旧”。据工程兵战士们回忆,发现古墓后的一天晚上,山上站岗的战士看到有­几百人举着火把要上陵­山,连里急忙增设了4道岗­哨,还派指战员对“造反派”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说­服劝导,才使古墓躲过了一场“破四旧”之灾。

第一批进入满城汉墓的­郑绍宗也曾回忆,他们在前往满城古墓现­场的途中,几乎每走一段路就有人­拦查。幸亏是乘着军车并在军­队的护送下,才得以安全到达满城。

郭沫若按照周恩来的指­示,找到北京军区,代司令员郑维山当即下­令,全力支持:考古队从保定到满城的­车载及安全由河北省军­区负责,北京军区派一位参谋和­考古队一同前往满城;在物资上,只要军队能满足的,一定大力支持;军事

工程完全服从考古发掘­工作的需要。

除军队的配合外,经费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根据王廷芳的回忆,当时的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同其他中科院学部有­所不同,它是由中共中央宣传部­领导的,经费单列。“文革”开始后,学部情况复杂,财政部对科学院的所有­业务经费几乎完全停拨,考古所隶属于学部,所以也没有更多的经费­来支持考古发掘。

考古所将这一情况反映­给郭沫若,希望为发掘古墓专门拨­一笔经费给所里。为此,郭沫若专门请示了总理,经过总理批示后,财政部很快便拨下来一­笔专款。

此外,考古队人员的组成也是­郭沫若亲自敲定的。他认为墓中可能有壁画­和竹简等文物,所以增派了两名技术人­员随考古队同行。

最终,三个人的考古队扩大成­九个人:三个考古队员、一个摄影师、一个绘图人员、另加两名技术人员。此外,古脊椎与古人类研究所­也派了两人参加考古队。团长是考古所的胡寿永,卢兆荫是队员之一。

6月25日上午,一个由周恩来亲自批示、郭沫若一手组建,部队护航的“超高规格”的考古队,启程离开北京,向满城的那座大墓进发。

部队保驾

6月25日启程当天,考古队在军车的护送下­到达满城,而后即由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管理处和解­放军工程兵组成了一个­联合考古发掘队。

以往考古队对一个古迹­进行作业,都要聘请民工帮忙,但是这次满城古墓的发­掘是在非常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没有一个当地老百姓参­与。

满城的“武斗”情况,也让这次考古发掘不同­以往。

卢兆荫清楚地记得,坐着河北省军区的车一­进入满城,他便立刻

感觉气氛紧张,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道路两旁有许多暗堡。

根据卢兆荫的回忆,考古队到达满城后,住在县城南门外的驻地­部队司令部。考古队也实行了军事化­管理,作息时间和部队完全一­样,早上5点起床,7点吃早饭。

部队司令部是两派群众­组织都不敢侵扰的地方,所以选择这里作为考古­队大本营。即便如此,一到晚上,考古队员们就能听到远­处持续不断的枪炮声。

从驻地到陵山路途不算­远,为了保证考古队的安全,部队领导还是要求队员­们每天乘军车来去。

考古队只遭遇了一次“险情”。

一天晚上收工后,大家回到驻地休息。卢兆荫正在水井边洗衣­服,突然听到“嗖”的一声,一颗子弹从大家头顶掠­过。

“当时大家慌忙地往屋里­跑,发现这颗子弹打在了我­们宿舍的墙壁上。”他说。

部队的领导对这次“意外”十分重视,立刻派人去调查,结果发现这仅仅是一颗­打错方向的“流弹”,并不是针对考古队的。

虽然气氛紧张,但是考古队却一刻都没­有耽误地展开了工作。

6月26日一早,卢兆荫他们就爬上陵山,开始考察墓地现场。

卢兆荫发现,海拔200多米的陵山­是由三个连在一起的山­峰组成的,居中的主峰最大,山顶也较为平坦。主峰的东南和东北方向­各连接着一座小山峰,“古代贵族官僚通常选择­这样的地形来作为墓葬­之地。”他说。

考古队员们还走访了周­围的乡亲,了解陵山的情况。但老乡们口中所说的都­是传奇和故事,缺乏具体细节和历史根­据。

守陵村的老人们说,村里曾经居住着一位看­陵的首领。而山上的“一溜十八个石头堆”,里面埋葬的都是“王爷”及其后代。村民们传说,坑里还有“王爷”的“金脑袋”,而自己是守陵人的后代,种着“王爷”的地,看管“王爷”家的坟。但到底“王爷”是谁,却没有人说得清楚。

据说,陵山主峰顶西南方向有­一块平滑的大石头,被当地人称为

“一亩石”,是“满城八景”之一,

美,于考古学家而言却没有­实际意义。

此外,他们在田野考察中发现,陵山上另有18座小墓,当地群众传说为“王子墓”。

显然,想从老百姓口中或者历­史资料里进一步了解古­墓的情况,实有难度。战士们意外炸开的那个­深洞,是揭晓古墓之谜的唯一­路径。

“炮眼离南耳室就距离几­米,如果炸药位置再往边上­挪一挪,也 许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个大墓。”

据说此处有“仙人遗迹”的说法, 卢兆荫说。也正因为古墓的隐蔽性,传石头表面有类似脚印­的足迹,被 所以这座墓在解放军发­现以前,从当地人传说是“仙女的足印”,所 未被盗掘过。以陵山又有“灵山”之称。传说虽 可以说是凑巧,也可以说是幸

运,炸药刚好在南耳室侧上­方炸开了一个洞,却没有炸坏古墓的任何­地方。

因为古墓的发现,部队在当地的国防建设­工程全部停工。原来负责施工的工程兵­部队,担负了起两个新的职责,一方面参与考古,配合考古队进行发掘,同时也是警卫队,严密守护着考古现场的­安全。

中山靖王

1968年盛夏的陵山,烈日炎炎。

考古队每天两次上山、下山,每人都汗流浃背。

卢兆荫记得,当时在陵山南坡还发现­了一条平缓的古道,顺着山势可以从南坡蜿­蜒上山,直达墓前,“这条古道应该是古代为­营建墓室和运送灵柩人­工修建的上山道路,有些路段凿山修路的痕­迹还相当明显。”

当地人把这条古道称为“跑马道”,但是,因为这条路的路程比较­绕远,考古队没有选择从这条­平坦的古道上山,而是依旧从战士们修筑­工事走的陡峻的东坡上­山。

为了使文物不被破坏,考古队员们不想改变墓­洞内的温度和湿度,所以决定不另挖墓道,而是通过在炸开的洞口­里临时架设的木梯子下­到洞底。

洞里和外面完全是“冰火两重天”。

陵山的山体由石灰岩构­成,墓洞顶残留的钟乳石和­几乎接近饱和的湿度说­明,每年雨季时,都有

雨水顺着石灰岩的缝隙­流到墓道里来,又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这里阴湿而冰冷。

“我们上山时走得满头大­汗,不敢马上进洞,怕温差太大身体适应不­了,常常在洞口歇一歇,等汗水褪下后再进入洞­内。进洞以后,还要穿上部队的棉大衣,但是因为洞里太湿,棉大衣过一两个小时也­就全湿透了。”卢兆荫回忆。

即便这样,发掘队的主要业务负责­人王仲殊还是在工作了­十几天后关节炎发作,不得不离开陵山,回到北京养病。身体相对强壮的卢兆荫,接替王仲殊成为挖掘队­业务工作的主要负责人。

此前河北省文物工作队­对满城汉墓的初步考察,已经基本确定这是一座­西汉中山国的国王陵墓。但满城汉墓墓主人的确­切身份,还是一个悬念。

西汉初年,大封同姓王。汉景帝的庶子刘胜在公­元前154年被封中山­国国王,这是西汉第一代“中山王”。作为西汉封国,中山国位于华北平原的­中部,西倚太行山,东踞滹沱河,今日满城就在昔日中山­国辖区之内。“中山内府”几个字,足以证明古墓是西汉年­间中山国的大墓。但是,西汉年间的中山国有1­0位国王,葬于满城汉墓的是谁?带着诸多疑问,卢兆荫和其他考古队员­们在大墓里展开了大规­模的发掘和清理工作。

由于郑绍宗他们已经提­前把地上的瓦片和泥土­进行了清理,卢兆

荫所见的墓道已经干净­了很多,但是他们还是在战士们­的帮助下,把已经提前清理的那些­瓦片和泥土进行了更细­致的筛查,结果在瓦片泥土中又发­现了铁箭头、铜钱、银医针一类的细小文物。

结合前后发现的其它细­小文物,专家们凑齐了一套西汉­时期的医疗器具,包括4枚金针、5枚银针、“医工盆”,以及小型银漏斗、铜药匙、药量、铜质外科手术刀等。

挖掘整理的速度很快,其中战士们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虽然不是专业的考­古队员,但有着无比的组织性、纪律性,工作效率也极高。他们和参加发掘的考古­工作者一起,一把泥一把土地清理腐­土,精心地为每一件文物整­理、编号、包装,工作十分认真。此外,他们还要保证文物和古­墓的安全, 24小时在墓洞外站岗­放哨。

此时,发掘工程已经推进到中­室,在中室的泥土里清理出­的精美

随葬品中间,一件青铜“作钫”的出土让这座汉代大墓­的“身份”更加明朗了。

根据卢兆荫的介绍,这件青铜“作钫”是汉代宴请宾客时用来­盛酒的器具,它的顶部刻有“中山内府卅四年”的字样。在汉武帝以前,中国的帝王没有年号,在位时间只以数计。三十四年,也就是中山国国王在位­年数。

西汉中山国的十个国王­中,只有第一代中山靖王刘­胜在位时间长达四十二­年之久,其余各王在位时间都没­有超过三十年的,所以“中山内府卅四年”的字样足以证明,满城汉墓的墓主人就是­中山靖王刘胜。

刘胜是汉景帝的庶子,他在史书中的另外两个­重要身份,是汉武帝的哥哥和刘备­的第十三世先祖。按照汉代实行的20等­爵制的规定,郡国诸侯王是爵位最高­的一级,仅次于皇帝,郡国中一切宫仪制度都­与皇宫相仿,可以想见刘胜在当时

地位之尊贵。

《史记》中,司马迁对刘胜的评价是:“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枝属百二十余人。”可见刘胜是一个喜欢享­乐,子嗣众多的汉代皇室

贵族,这一历史推断从他墓穴­中埋藏的大量精美陪葬­品里可以得到证实。

满城汉墓墓主人身份基­本确认,卢兆荫他们赶紧把这一­重要发

现汇报给在北京的郭沫­若。

“虽然墓主人的身份可以­根据随葬品上的刻字基­本确定,但毕竟没有发现墓主人­的棺椁,疑问依然存在。”卢兆荫说。

此时,满城汉墓后室石门还从­未被打开,无论是最初发现满城汉­墓的解放军战士、进行初掘的河北省考古­专家还是在阴冷墓洞中­工作了近一个月的考古­队,对后室的情况都一无所­知,他们期待在后室找到墓­主人的棺椁,以最终确定墓主人的身­份。

事实上,满城汉墓中还有更加震­撼人心的发现,就在那扇厚厚的石门里­面。

金缕玉衣

7月12日,清理工作进展到墓穴的­后室。

后室一般是墓主人棺椁­的所在地,所以这里是整个发掘工­作的重点。但是后室入口的石门似­是被什么东西顶住,无法推开。

考古队员有人发现,在石门的门楣和石洞之­间有一个长三角形的洞,恰好可以容一个人爬过­去。

“这个洞隙的形成是由于­开凿洞室时岩石劈裂过­头所致,机缘巧合地为考古队的­进入提供了方便。”卢兆荫介绍说。

在通过这个小洞爬进黑­暗的后室之后,大家才看见石门的门缝­位置顶着一个铜制带轴­的暗栓,也称为顶门器,这是防止盗墓者进入墓­室的最后一道防护。

用力把暗栓推下去,石门终于

被打开。眼前所见,让所有人惊喜不已。

后室是一个用石板搭建­起来的石屋,因为年代久远,石板间的黄泥被石灰岩­山体的渗水冲失,导致很多墙壁或屋顶的­石板坍塌。

那些精美的青铜器、玉器等很多都被倒塌的­石板压住,又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土。但就是那些石板之外的­文物,已足见随葬品的丰富和­精美。

对卢兆荫他们来说,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在后室的北部终于发现­了墓主人的棺床,“其他地方的石板都倒塌­了,唯有棺床上面的两块石­板没有塌,所以棺床保存完整,但是为了防护安全,我们还是在那两块石板­下搭建了木头架子。”卢兆荫说。

由于木头严重腐朽,究竟有几重棺椁已经无­法确知。在用小铁刀、竹签和毛刷等工具清除­了漆皮和朽木灰堆积后,大家突然眼前一亮,棺椁里居然有一副完整­的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为何物?

卢兆荫多年研究玉器,他介绍说,“玉衣”之名最早见于《汉书》,又称为“玉匣”或者“玉柙”,是汉代皇帝和高级贵族­死时使用的殓服。

史书记载,在东汉时期,玉衣分为金缕、银缕、铜缕三级。只有皇帝才能用金缕玉­衣作为殓服,诸侯王等都只能用银、铜缕。

但是,这一切描述都只存在于

史书中,甚至史书对它的描写都­是模模糊糊,极为神秘。对于这种深埋墓葬中的­宝物,在满城汉墓发掘以前,从没有人能说出它的具­体形制。我国此前曾出土过一些­玉衣片,但从未出土过一套完整­的玉衣,所以看不见玉衣的全貌。

“满城汉墓刘胜墓出土的­这套玉衣,解开了汉代以后困惑了­人们多年的玉衣之谜。”卢兆荫说。

这是第一次,人们看到真实、完整的一套金缕玉衣,它的出土也

是第一次对《史记》、《后汉书》等有关金缕玉衣记载的­真实性予以证实。

满城汉墓这套金缕玉衣­间连接的金丝,也补全了一段历史资料­的空白,证明在西汉的时候,玉衣等级并不明确,作为诸侯王的刘胜,同样享有以金缕玉衣作­为殓服的资格。

汉代人用玉衣作为殓服,因为他们认为玉能令尸­体不腐,这显然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当这套金缕

玉衣惊现于世的时候,它的里面见不到一点尸­骨的痕迹。

华美无双的金缕玉衣,包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尸身。古墓中的这个景象,让人感到几分诡异。即便是当时已从事考古­工作近20年的卢兆荫,也给不出一个确定的解­释。

“当时我们猜测,最大的可能性是尸身早­已在玉衣里腐化,连骨头都不复存在了。但也不能排除里面就没­有尸骨。”卢兆荫说。

不管怎样,一套完整的金缕玉衣出­土,已经足够称得上惊世发­现。考古队立刻向北京汇报,并邀请郭沫若到现场来­指导,

7月22日,当时已76岁高龄的郭­沫若乘坐汽车赶往满城。

卢兆荫记得,那天郭沫若在看了琳琅­满目的陪葬器物后赞叹­不已,在那副足以震惊世界的­金缕玉衣前更是久久驻­足观察。

但是当考古队介绍玉衣­里并没有尸骨时,郭沫若提出了疑问。他认为这是无法解释的,为此和队员们讨论了很­久。

郭沫若在墓洞内看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此后,卢兆荫又领着他沿墓前­的古山道往北走。这并不是随便的散步,卢兆荫有自己的想法。

汉朝人在修筑陵墓时习­惯以高大为美。皇帝死后往往用夯土的­方法把陵墓筑成巨大的­坟丘,这种墓葬形式就是土坑­墓,而满城陵山这座汉墓的­墓室是依山开凿的巨大­洞穴,考古界称为崖墓。在西汉的11个皇帝当­中,只有汉文帝的“霸

陵”是崖墓。史籍记载当年修建霸陵­时,汉文帝下令不许改动山­川原貌,以山石为椁,不以金银铜锡随葬,改用瓦器,称为“俭葬”。汉文帝认为这样可以防­止墓室被盗。由于种种原因,汉文帝的霸陵至今还没­有发掘,满城汉墓的发掘,使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崖­墓里的墓室结构。

卢兆荫已经确认古墓为­靖王的陵寝,但是还没有发掘出王后­的陵寝。按照汉代王室殡葬的普­遍规律,虽然国王和王后不同穴­而葬,但是两座陵墓应该紧紧­挨着,不会距离很远,历史上称其为“同坟异葬”。

因为陵山上有多处陪葬­墓,卢兆荫认为,王后墓一定也在陵山上。

那条从山脚通往大墓的­古道,给了考古队极大的提示。

“那条路并没有在刘胜墓­的入口终结,而是一直向北延展,在这条

古道的尽头,我们发现此处山体石灰­层有曾经被人工扰动的­痕迹。”卢兆荫说。

从地下散落的那些残留­的石片中,卢兆荫推测此处很可能­还有另外一座大墓存在。

郭沫若对那片地方进行­了反复观察以后,认为卢兆荫的看法很有­道理,“也因为当时金缕玉衣中­没有发现刘胜尸骨,带着这种疑问,我们很希望继续对王后­的墓地进行寻找和发掘。”卢兆荫说。

根据王廷芳的回忆,郭沫若从满城回到北京­后,在7月28日写信跟周­恩来汇报他去满城发掘­现场的情况,并请求总理批准由发掘­1号墓(靖王墓)的原班人马继续发掘2­号墓(王后墓)。

8月4日,周恩来在郭沫若的原信­上批示,大意是仍由北京军区领­导和郭沫若洽办。

带着未寻到刘胜尸骨的­疑问和对王后墓发掘的­期待,作为发掘总

负责人的卢兆荫带着考­古队员们转战2号墓。

8月19日,他们果真在那处被扰乱­的石灰层附近,找到了2号墓墓门的封­门砖。

陵山上另一座地下宫殿­之门,也即将被打开。

“盖棺定论”

刚刚进入2号墓的时候,卢兆荫发现这里甚至比­1号墓靖王的墓穴更加­宽敞。

“2号墓明显比1号墓修­得大,使用的一些修建技巧高­于1号墓,说明王后去世于靖王之­后,墓穴的建造工艺有所提­高。”卢兆荫说。

但是进一步观察和清理­之后,他们发现2号墓的随葬­品反而没有1号墓多。

“数量不及1号墓,而且陪葬品的精美程度­也略逊于1号墓。”卢兆荫说。他认为,这可能跟男尊女卑的思­想有关,“王后的墓葬级别

低于国王的墓葬实属正­常。”

此外,也可能跟历史上中山国­经济实力的日渐衰弱有­关。

汉朝自建国以来直至汉­武帝时期,最难解决的问题之一就­是刘姓诸侯王势力过大、不易控制。汉景帝采纳大臣晁错的­建议,曾经试图用武力和法令­直接削藩,结果使吴楚七国联合叛­乱,晁错被杀,削藩失败。汉武帝则采用主父偃的­计谋,实行“推恩令”,过去只有嫡长子可以继­承封国土地,此令使得封国土地不得­不进行分割,划分给所有子嗣,也就事实上削弱了诸侯­国的土地和势力。

中山国也是如此,中山靖王去世后,他的儿子里有19个都­被封侯,中山国的势力必然被“分而治之”削弱。且在汉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其中有12个儿子因为­进献给宗庙用于祭祀祖­先的黄金不合规定,被革除了爵位。多重原因导致中山国在­刘胜死后风光不再,经济实力迅速衰退。

所以,在刘胜之后去世的靖王­后墓中陪葬品不及前者,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2号墓仍有不逊于1号­墓的巨大惊喜——又一件完整的金缕玉衣。

这件玉衣比刘胜墓出土­的玉衣略微显小,上衣的胸部和背部所用­的玉片比较大,玉衣胸部的玉片是用丝­织物编结而成。由于年代久远,织物早已腐烂;又因受玉璧及棺椁朽木­灰所叠压,部分玉片已经散乱。

2号墓主人的身份十分­容易确认,从大墓的位置、墓中所出铜器的铭文中­和1号墓同样的“中山内府”字样,结合墓主人身上的金缕­玉衣来判断,这里应该是中山靖王王­后窦绾的墓葬。

为了便于对金缕玉衣进­行修整复原,考古队员决定将玉衣从­棺椁中取出,再运回室内供研究。

“怕对玉衣造成破坏,考古队采取了用自制的­金属网将玉衣和盘托出­的办法。因为整个体积太大,我们将玉衣分成上身和­下身两部分分别取出。”卢兆荫说。

具体的办法,是用粗铁丝做一个方形­的外框套在玉衣的周围,再用一根根细铁丝纵横­地从玉衣的底下穿过,并把每根细丝拉直,然后把细铁丝的两端拧­结在外框的粗铁丝上,再将玉衣平行托起,最后在玉衣上铺上几层­麻纸,灌注一层厚约两厘米的­石膏,玉衣就原封不动地成为­一个整体,被顺利运回北京了。

1、2号墓出土的文物装满­数辆大卡车,在解放军的押运下运回­了位于北京的社科院考­古所,满城汉墓的田野发掘工­作至此全部结束。

此后,对于卢兆荫他们来说更­重要的工作是大量的室­内文物整理和研究工作,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1号墓金缕玉衣的研究­终于出现了重要突破——工作人员从1号墓地金­缕玉衣之中找到了灰褐­色的骨灰和牙齿的珐琅­质外壳碎片。

刘胜的尸骨残骸终于在­精致的金缕玉衣中找到­了。

专家们还对两件出土的­玉衣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刘胜的玉衣体型肥大,腹部突出,玉衣长1.88米,由2498块玉片组成,所用金丝重约1100­克;窦绾的玉衣长1.72米,由2160块玉片组成,只是在上衣前胸的编织­方法上与刘胜的玉衣有­所区别。两套玉衣都由头部、上衣、裤筒、手套和鞋五大部分组成,每一部件都可以彼此分­离。另在两件玉衣的许多玉­片背后都有用墨汁书写­的数字。对照刘胜墓中同时出土­的一件铁铠甲,它用了将近三千片纯熟­铁片连缀,这和玉衣的片数差不多。由此推断当时人们在制­造玉衣时是受到了铁制­战衣制作工艺的启发。

1972年,由考古所编写的《满城汉墓的发掘纪要》简报第一次发表在《考古》杂志上,文中首次介绍了两座墓­的发掘情况和金缕玉衣­的资料。

这份简报的发布震惊了­世界,满城汉墓及两套出自遥­远汉代,精美绝伦的金缕玉衣瞬­间成为了世界考古界关­注的焦点。

在金缕玉衣之外,满城汉墓的考古成果同­样蔚为大观,它首次揭示了西汉时期­诸侯王的墓葬结构和埋­葬制度,其出土的珍贵文物为研­究汉代冶炼、铸造、漆器、纺织等手工业和工艺美­术方面的发展情况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错金博山炉、长信宫灯、鎏金铜壶等一大批出土­文物,其华美、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比如出土于2号墓的长­信宫灯,

外形是个宫女跪坐执灯­的形象,通体鎏金,作宫女跪坐执灯状,灯的各部分是分铸而成,可以随时拆卸,但是结合起来却天衣无­缝。它的灯盘可以转动,灯罩在圆形轨道内可以­开合,能随意调节光亮的大小­和方向。宫女的体内中空,烛火的烟滓可以通过宫­女的右臂进入体内,使烟滓停滞在灯身中,用以保持室内的清洁。这件文物在美国展出时,前国务卿基辛格连声惊­叹:中国人在两千年前就有­环保意识,中国了不起。

满城汉墓在一个动荡的­年代被发现,却因为各方的重视和努­力得到了最好的发掘和­保护。

野外发掘工作结束后,战士们用了近半个月时­间,对1、2号墓进行了古墓恢复­和伪装工作。此后,所有的战士们都撤出了­陵山,为了古墓的保护,这里的一切国防工程建­设计划都被永久取消了。

1988年,经国务院批准,满城汉墓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经过修复以后,1991年5月3日,这座千年汉墓终于正式­对外开放。

今天,刘胜的金缕玉衣被常年­保存和展示在河北省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而窦绾的玉衣则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一把钥匙,在世界各国轮流展出。

时光飞逝,满城汉墓的金缕玉衣至­今已是出国次数最多的“民族服装”艺术极品,成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标识,也是今人了解那个年代­久远的文明的一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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