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shi

妇女独立师政委曾广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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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对战俘的看管,一些伤残的战俘就地遣­散。我历经九死一生,最终活了下来。我重新获得自由的时候,组织也不再收留我,我流着眼泪,只想对组织说一句话:“我李文英永远是党的人。”在西路军失败的责任归­属上,历史下了结论。“西路军在黄河以西的失­败,是张国焘路线的最后破­产。”这个结论,让西路军的将士从此抬­不起头来。解放前夕,马匪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我那个马匪男人是青海­人,跟他所在的部队到青海­去了,从此没有下落。脱离关系以后,我一个人,带两个小孩,生活艰难,简直就是没法过。每天挎一个小竹篮,拿几盒土烟去路上卖。经常吃不上,只好去捡烂菜叶过活。我一个人再怎么生活下­去?就又找了一个男人。能找什么人?有钱人会要我们这些人­吗?这个男人也是穷苦人,10岁前父母双亡,讨饭一样过活,到了兰州,给人端水洗脚这样长大­成人的。两个人生活总比一个人­要好一点。别人看我就像看笑话,看共产婆,有时很多人围着看。就因为给马匪当过小老­婆,你的人就是不干净的。“文革”时候,大家都来批斗我……说开群众会了,我是个干脆人,不用人押,自己跑到台前。我身上不是挂了个毛主­席像吗,他们

一把把那个像抓掉了,说你就是李文英吗,我说就是。就打,把我打惨了……造反派问:其他的人都死了,你怎么没死?是啊,那么多兄弟、姐妹们,在爬雪山过草地时死了,在高台、梨园口死了,在马匪营子里死了,我眼一闭,一片片全是尸首啊,可我怎么没死呢?我没死,我就是叛徒?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叛徒。西路军的领导人陈昌浩,“文革”中间不就自杀了吗?过了13年,他的名誉才恢复过来。我从来是个厉害人,嘴上也不饶人。他们骂我,我也骂他们: “老子十几岁干革命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干了啥?”我被剃了阴阳头,还戴上高帽子,天天挨批斗。我大儿子来看我,拎一碗面条,看守就问你妈妈是谁,你妈妈是叛徒。我儿子说,叛徒就叛徒,我也要看看。娃娃转过来把我看看,我把娃娃看看,我就悄悄地跟儿子说,你们不要害怕,对不起共产党的事情我­没有做过,你们不要害怕。红卫兵还问我,你不是什么苦都能吃吗?苍蝇,能吃吗?我说,不就苍蝇吗,能吃!拿过来,我就吞下去了。我干革命,我怕过谁啊?不怕。总有一天会出头。老天明白就行喽,也不用说别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西路红军

的问题得到平反,并给这些早已年过古稀­的老红军发放了西路红­军证书。这是一份迟来的清白,为了这清白,李文英等得很苦,也很无奈。第二个男人,也不是个好东西。那时候在街上摆个摊的,搞公私合营,也合一块儿去了,他就去了乡里供销社。本来是叫我去的。可是我不能去啊,我去了屋里怎么办?这么多娃娃。前面两个,后面三个。他乡里去了,起初工作也干得好,对我也好,什么东西也会带回来给­我。以后他的心就变质了,有其他女人,也不管我了,东西也不带回来了。我也了解过,算了,不好就不好了。这是我的命啊,我能碰上啥样的好男人­呢。我的生活啊,太孽障了。这么多年,娃娃都跟着我,不跟他。我也早不跟他来往。以后他到兰州,死在兰州,死在我儿子跟前。

娃娃们读书,都是我供出来的,没钱也没办法,也要读书。不好好读书就不行,就打,都听我的话。娃娃们从小没吃过饱饭,早上都是喝一点清汤汤,就上学去了,从没吃过白面馒头。有很多年,我们被叫做“流落红军”。我写信给中央,一封一封写。我们是奉中央的命令,往西路走,我们是西路红军,我们是怎么流落的,要说清楚,这是环境逼迫在这个地­方,敌人把我们……不是冤枉的是什么呢?给我个“流落红军”,我坚决不要。吃了败仗,是悲惨的。当了俘虏,也是屈辱的。可我伤心就伤心死了的­那些人,他们的骨头在哪里,谁埋的,都不知道。死去的那些同志们,在雪山埋在坑里,死了的那些千千万万的­人,他们能不能瞑目啊。感谢徐向前和李先念,感谢十一届三中全会,为西路军正名平反,那些被俘、失散老红军才恢复了名­誉。我们背了几十年的黑锅,这下可以摘掉了。可惜的是,好多人等不到这个结果,就已经离世了。我那一个班,就我还活着,老天让我多活几年。苦了就苦了,这辈子我都不后悔,坚决不后悔。现在政府对我也好喽,现在生活费一个月10­00多块钱。看病也有钱。好得很呢。也有好多人来看望我,中央的也有,有些我也不认得是谁。李向阳女婿,来了给我一万块钱,还有那个谁谁,也给我一万块钱。多大的干部来了,我也敢说话,部队来人,我觉得最亲切。不管碰到谁,我都讲老实话,一句假话不说。我这么老了,是不是?大儿子对我最好,知道我的苦。他70多岁了,一家人在深圳,他女婿在杭州,都是挣大钱。老二,现在退休了。老三在兰州当工人,修房子,生活差一点。老四,在税务局当干部。老了,以前从没有怕过,现在晚上睡觉就害怕。我这屋子里,一天到晚就我一个人。我养了一对鸟儿,小八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能跟我讲话。最后一次采访结束,告别老人下楼,一回头,发现老人已经推开二楼­窗户,靠在窗口向我挥手。我好几次回头,风烛残年的老人依然在­挥手,直到弄堂尽头拐弯处,再也看不见。我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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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路军失败后幸存的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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