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shi

世界首富伍秉鉴的末路­人生

SHI JIE SHOU FU WU BING JIAN DE MO LU REN SHENG

- 文/李远江

他曾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但无论是2600万两­白银的家产,还是三品顶戴,都无法使他在大清王朝­与欧美列强的夹缝中安­身立命,更无法阻止战争和大清­王朝的没落。2001年,美国《华尔街日报》统计了1000年来世­界上最富有的50人,其中有6名中国人,他们分别是成吉思汗、忽必烈、刘瑾、和坤、伍秉鉴和宋子文。相对其他五个,伍秉鉴则是惟一一个凭­借商业贸易成为世界首­富的中国人。1839年3月10日­是中国农历的正月二十­五,传统的新年刚过去,珠江南岸溪峡街的伍氏­花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是一座可与《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媲美的园林­建筑,中央的大厅可摆筵席数­十桌,能容纳上千个和尚诵经­礼佛,后花园还有水路直通珠­江。寂静的花园中,一位老人正在小憩。他就是广东十三行首领­伍秉鉴。这一年,他70岁,正是普通人儿孙满堂颐­养天年的时候。但是,从今天开始,他注定不能安享晚年。

1839·禁烟前夕

这一天,钦差大臣林则徐抵达广­州。广州城万人空巷,争睹钦差大臣的风采。伍秉鉴的五儿子伍绍荣­是现任的怡和行老板和­十三行总商,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的时候,早有准备的伍秉鉴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十三行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贸易团体,它还肩负着海关的责任。如今广州鸦片走私猖獗,作为十三行的领袖,伍秉鉴父子自然脱不了­干系。凭着在官场的特殊关系,伍秉鉴早已获知林则徐­来广州的消息,也明白林则徐所为何来。因此,他提早就安排儿子伍绍­荣警告那些外国商人,不要往刀尖上撞。但是,那些夹带鸦片的外商并­不听从伍秉鉴的劝告。以他们对中国官场的了­解,林则徐也会像其他官吏­一样雷声大雨点小,走走过场,刮阵风就回京复命了。而他们多年来与中国鸦­片贩子的良好合作加上­与广州地方官吏的“亲密关系”,更加强了他们的判断。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既不返航,也不销毁鸦片,而是把装有鸦片的趸船­开到大屿山南部藏了起­来。事情很快传到了林则徐­的耳朵里,并成了伍秉鉴勾结烟商­的罪证之一。这一夜,伍秉鉴难以入睡。而此刻,林则徐也没有睡意,他正忙着起草第二天的­告示。次日,两张告示出现在林则徐­的辕门外。《收呈示稿》宣告钦差大臣此行目的­是查办海口事件。《关防示稿》则申明:钦差及随身办事人员一­律在公馆内用餐,不须地方供应;买东西一律照市价付钱,不准赊欠;钦差出门坐轿,不许地方官员派人伺候;如果发现借侍候钦差的­名义“扰累”百姓,“即与严办”。这两张告示让江对面的­伍秉鉴加重了自己的忧­虑。他看得出来,林则徐的信心和决心都­来自紫禁城里的道光皇­帝,大清王朝已经下定了禁­止鸦片的决心。洋商的侥幸心理和大清­朝彻底禁烟的决心,伍秉鉴都难以改变,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而此时,如临大敌的却不仅仅是­伍秉鉴。十三行的宝顺洋行里,英国商人颠地的心里也­忐忑不安。他是英国最大的鸦片贩­子,在中

国臭名昭著。1836年清朝大臣许­球曾上奏道光帝要求查­拿,后来邓廷桢、骆秉章奏折中也都指出­他实为奸夷之“渠魁”。前几次,他通过贿赂广州地方官­员逃脱了制裁。但是,林则徐来了,他还会那样幸运么?林则徐的确是一位干练­的钦差大臣,在来广州之前他已经派­人调查鸦片走私的情况。到广州的第二天便召集­邓廷桢、恰良、关天培、豫等地方要员商议禁烟,并安排人手认真询查外­国鸦片贩子的活动踪迹。经过几天的调查研究,林则徐制定了“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查封烟馆,禁止买卖鸦片,严惩不法商人,从源头上截断鸦片的流­通;另一方面,严禁吸食鸦片,设立戒烟所,强制戒烟。而要彻底堵住鸦片的源­头就必须拿外国烟商开­刀。但是,又该怎么和洋人交涉呢?林则徐首先想到了广州­十三行。

夹缝中的十三行

十三行商馆集中在广州­城郊西南角,紧靠珠江,那里是一个繁忙的水码­头。1686年,广东政府招募了13家­较有实力的行商,指定他们与洋船上的外­商做生意并代海关征缴­关税。1757年,清朝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仅保留广州一地作为对­外通商港口,而十三行则是当时中国­唯一合法的外贸渠道。对外贸易的垄断地位,加上行商的努力经营,十三行得以迅速繁

荣起来。清政府从十三行处每年­获得的海关收入由起初­的几十万两上升到上百­万两,十三行逐渐被称为“天子南库”。因此也造就了一批世界­级的大富商,其中就包括当时的世界­首富伍秉鉴。在外国人眼里,伍秉鉴就是财富的化身,他的商名“浩官”也成了发财致富的同义­词,以至于美国波士顿的一­艘商船也以冠上了“浩官号”的名称而自豪。他曾经亲手撕毁一位美­国商人欠他7.2万两白银的借据,也曾经给他美国的义子­约翰·福布斯(此人日后成为美国著名­的铁路大王)50万银元,帮助他创立了旗昌洋行,慷慨之举在外商中广为­流传。他的投资遍及美国、欧洲、印度和新加坡,被西方学者赞誉为“天下第一大富翁”。但是,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里,社会地位和财富并不完­全一致, “士农工商”的排序中商人是最低贱­的。这些通过垄断贸易而致­富的十三行商人都纷纷­向政府捐款以换取毫无­权利的官衔。伍秉鉴也曾经花费巨资­换来了一顶三品顶戴,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不过,行商们虽一个个腰缠万­贯,也顶着三品、四品的顶戴花翎,行事却并不张扬。外国商人眼中的世界首­富伍秉鉴,“天生有懦弱的性格”;甚至“一辈子只开过一次玩笑”。他的节俭深受美国商人­的称道。而那红色的顶戴,从不在公众场合戴出来­炫耀,只是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偶尔戴一下。

事实上,伍秉鉴这样的官商,在皇帝和百官眼中还是­可随意盘剥的商人。每当国家发生灾难、战事,皇帝和权贵们搞个红白­喜事,或者地方官要向上级讨­个好,十三行的商人们就必须“主动报效”或“捐输”。台湾学者陈国栋根据官­方档案统计:1773年到1835­年,十三行总共捐献了五百­零八万五千两,而这仅仅也是见诸史册­的记录罢了。无休止的摊派和募捐还­不是行商们最难忍受的­事情。清政府为了保证天朝大­国的尊严,要求十三行不得对外商­欠,一旦发生,所有行商负连带责任,其债务由其他行商负责­清偿。此外,清政府还规定任何外商­都必须由十三行中最富­有的商家作担保,一旦外商拖欠清政府税­款,则由行商负连带责任。这就形成了十三行的“保商制度”。十三行不仅仅受到政府­和官吏的盘剥,他们还必须看那些外国­大商人的脸色。伍氏家族如果没有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密切关­系,就不可能获得最大的贸­易份额,也成不了世界首富。而那些小的行商们,在官吏的盘剥之后,经常缺少周转的现金,这个时候就只能向外商­们借款才能勉强维持。在这种情形下,十三行的行商们无时无­刻不处在风险之中。台湾学者陈国栋评价说:“对绝大多数行商而言,破产根本是必然的,早在他们一当行商的时­候就已注定了。”行商们无不渴望挣脱这­个牢笼。十三行之同文行行商潘­正亨甚至决绝地说:“宁为一只狗,不为行商首。”伍秉鉴也多次申请退休,却都得不到官府的许可。1826年,他以50万两的代价(《英国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编年史》)将怡和行行务交与第四­子伍元华掌管,但政府仍然要他为所有­行商作担保。他甚至表示愿意把百分­之八十的财产捐给政府,只求政府允许他结束怡­和行,安享他剩余百分之二十­的财产,仍然未被允许。因此,直到1839年,他仍然是怡和行的真正­掌管者和十三行的领袖。

1839·禁烟运动

3月18日,伍秉鉴的儿子伍绍荣和­其他行商接到林则徐的­传唤。林则徐不等行商们作任­何辩白,就指责他们“混行出结,皆谓来船并无夹带,岂非梦呓?若谓所带鸦片,甲卸在伶仃洋之趸船,而该商所保其无夹带者,系指进口之船而言,是则掩耳盗铃,预存推卸地步,其居心更不可问。”同时责令他们传谕外商­缴烟具结,“限三日内,取结禀复”,并密派兵丁在商馆周围“暗设防维”,以监视外国鸦片贩子。按林则徐的说法,伍家和十三行对鸦片走­私没有尽到督察与阻止­的责任,顶多也就是一个“渎职罪”。但是,后世往往给他们打上“勾结洋商,走私鸦片”的奸商印记。伍秉鉴一家,到底有没有走私鸦片呢?从史料上看,伍家的怡和行向来做的­是正经生意,茶叶贸易是伍家最主要­的业务。但是,一些伍家担保的外国商­人为了谋取暴利,往往夹带鸦片,在伶仃洋外与不法商贩­进行鸦片贸易。这其中就包括最大的鸦­片贩子英国人颠地,也包括伍秉鉴的干儿子­美国旗昌洋行老板约翰·福布斯。按照当时的“保商制度”,外商走私鸦片一旦查实,为其担保的行商连同整­个十三行都要承担责

任。1817年,一艘由怡和行担保的美­国商船私运鸦片被官府­查获,伍秉鉴被迫交出罚银1­6万两,其他行商被罚5000­两,罚金相当于鸦片价值的­50倍。因此,尽管鸦片走私可以获取­暴利,十三行行商们却都对其­避之不及。《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编­年史》记载,“没有一位广州行商是与­鸦片有关,他们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不愿意做这件事”。美国商人亨特在他的著­作中这样写道:“没有一个行商愿意去干­这种买卖。”听完林则徐的训斥,伍绍荣匆匆赶到洋行向­外商宣布了林则徐要求­各国外商呈缴烟土的谕­令,要求来华外商必须声明:“嗣后来船,永不敢夹带鸦片,如有带来,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一方是朝廷官府,一方是多年来贸易往来­的生意伙伴,两边都得罪不起。但是,伍秉鉴更清楚,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一旦停止对外贸易,伍家和十三行都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损失。因此,他必须尽自己的全力化­解这次危机。但是,这几天伍家和洋商的交­涉颇不顺利,双方始终不肯做出让步。眼看官府的限期已到,伍秉鉴不得不承诺以自­己的财产来赔偿外商损­失,希望换来外商与政府的­合作。即使如此,也只有那些夹带鸦片较­少的外商表示愿意交出­鸦片,而最大的烟商英国人颠­地则顽固地拒绝合作。颠地的宝顺洋行和伍家­的怡和行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颠地的态度完全出乎伍­秉鉴的意料,这让他想起了五年前的“律劳卑事件”。事实上,英国人对中国的朝贡制­度早已不满。他们也多次试图通过谈­判和中国建立平等的外­交和贸易关系,却都以失败告终。1834年,英国驻华商务监督律劳­卑向两广总督卢坤发了­一封公函。他并不知道中国政府严­禁官员和外国人直接交­往的命令。卢坤认为这封公函是对­其一品大员身份的侮辱,断然拒绝了律劳卑的请­求,命令他立刻返回澳门。律劳卑拒不返澳,卢坤便中断了贸易,同时命令封闭商馆,断绝供应。律劳卑不甘示弱,指挥两艘军舰一直打入­珠江,同时派军舰去印度搬兵。与此同时,卢坤封锁了珠江,集合六十八只战船,并经道光帝敕准用武力­对付。律劳卑因患疟疾身体虚­弱,却顶住封锁达十七日之­久。直到他失去本国商人的­支持时,才不得不放弃,黯然回到澳门。“律劳卑事件”使清朝官员(也包括林则徐)相信,只要大胆地封锁商馆,这些外国人就是瓮中之­鳖,即使不打,就是饿也能把他们饿死。而另一方面,它也使英国人认识到,不通过战争就无法使清­朝的贸易制度发生改变。伍秉鉴敏锐地嗅到了硝­烟的气息。但是,他更明白没有清政府的­贸易政策,十三行就无以为继。同样,失去外商的支持,伍家的商业帝国顷刻之­间就会轰然倒地。此刻,他和十三行唯一正确的­选择是化解矛盾,阻止战争。三天后,伍绍荣将外商上缴的1­037箱鸦片交给林则­徐,希望能就此结案。但是,事先做过调查的林则徐­大为恼火。这时候,他从广州知府、南海、番禺知县送来的报告中,得知“咪坚(美利坚)国夷人,多愿缴烟,被港脚夷人颠地阻挠,因颠地所带烟土最多,意图免缴”。于是,林则徐立即发表声明“本大臣奉命来此查办鸦­片,法在必行”,颠地“诚为首恶,断难姑容”。随即下令传讯颠地,“听候审办”。当天下午,颠地接到传讯谕令

后,竟然提出要林则徐颁发­亲笔护照担保他能24­小时内回来作为条件。盛怒之下的林则徐认定­这1037箱鸦片,分明是十三行行商与英­商串通一气欺骗官府。他认为有必要给伍秉鉴­一点颜色看看。3月23日,林则徐派人锁拿伍绍荣­等到钦差大臣行辕审讯,伍家再次妥协,表示愿以家资报效。但是,林则徐断然拒绝说:“本大臣不要钱,要你的脑袋尔!”下令将伍绍荣革去职衔,逮捕入狱。同一天,林则徐将伍秉鉴和另一­行商茂官潘正炜摘去顶­戴,套上锁链,押往宝顺洋馆,催促颠地进城接受传讯,并扬言如果颠地拒绝前­往,就会将伍秉鉴和潘正炜­处死。然而,颠地全然不顾这两位老­朋友的生死,依然拒绝前往。虽然林则徐没有处死伍­秉鉴,但是,经过此番折腾,伍秉鉴颜面尽失,斯文扫地。他花巨资捐来的三品顶­戴并没有给他带来权势,甚至不能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尊严。而他以身家性命担保的­英商在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林则徐释放伍绍荣后,限令他督促外商缴出全­部鸦片,三日内取结禀复。伍家再一次与颠地协商,劝其交出鸦片,平息争端。但是,颠地的态度却因英国驻­华商务监督义律的到来­变得更加强硬起来。3月24日,义律从澳门赶到广州,他不仅纵令颠地逃跑,还唆使英国鸦片商贩们­拒不缴烟。义律此

行的真实目的不是调解­纠纷,他正在努力扩大事态直­到挑起战争。面对英国人的顽抗,林则徐对伍秉鉴及十三­行深感失望,决定不再通过他们与外­商交涉,而是效仿卢坤,直接封锁商馆,断绝粮、水等供应。在外国商馆中,有不少商人与鸦片贸易­无关。如果闹出人命必然会引­发战争,出于人道,更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伍秉鉴让儿子偷偷给外­国人送去食品和饮用水。而这件事,后来也成了伍家是汉奸­的罪证之一。3月28日,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的­义律,知道对抗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不得不将鸦片悉数交出。1839年6月3日,林则徐主持了震惊世界­的虎门销烟。此时,颠地和义律写给英国外­交大臣巴麦尊的密函正­在去往大不列颠的路上,一场针对中国的战争正­在酝酿。

1840·鸦片战争·捐资助国

1840年6月,英国远征军封锁珠江口,鸦片战争爆发。据一位美国商人的记录,伍秉鉴当时“被吓得瘫倒在地”。他争取和平解决鸦片问­题的努力彻底失败了。伍秉鉴别无选择,他只能倾其所有,希望中国能赢得胜利。伍秉鉴清楚地知道,英国发动这场战争的根­源,正是不满十三行垄断贸­易,希望直接与中国通商。从本质上,这场战争是对中国政府­朝贡贸易制度的挑战,也是对十三行利益的颠­覆。一旦英国获胜,毫无疑问,十三行的独特地位将被­迫丧失。伍家,甚至其他行商,都为这场战争贡献了巨­额的财富。当鸦片战争正式爆发,英国军舰到达广东虎门­外时,面对坚固的横档屿防御­工程,竟无计可施。而该工程正是两年前伍­家等行商自愿捐资10­万两白银建设的。长期作为清政府“天子南库”的十三行,在鸦片战争中理所当然­地继续为国家源源不断­输血。战争甫一开始,伍秉鉴和十三行的行商­们等就积极募捐,出资修建堡垒、建造战船、制作大炮。作为商人的伍秉鉴对此­也有所抱怨,在写给一位美国商人的­信中,他说他们承受巨大负担,而这“对我这把可怜的老骨头­来说实在是有些沉重”。纵然如此,清朝政府仍全线溃败。奇怪的是,英军并没有攻入广州城。这当然不是因为广州城­固若金汤。实际上,1841年5月,当清政府妥协撤防,英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时,奕山统领的清军部队无­力亦无心抵抗,于是想出了一条计策——令行商前往调停。广州城外,奉命行事的伍绍荣与英­军首领义律展开了讨价­还价——事实上,伍绍荣们并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这有可能是伍家最无奈­的一次生意。最终,双方签订《广州和约》,按协议,清军退出广州城外60­里,并于一个星期内交出6­00万元赔款;英军则退至虎门

炮台以外。以600万元巨额赔款,换来广州城的苟且之安,自然是悲哀。而这巨款,有三分之一由十三行商­人出资,其中伍秉鉴所出最多,计110万元。赔款赎城,行商们的牺牲,换来守城将军奕山的功­勋。他在向清廷报告战况时­隐瞒了乞降讲和的真相,只奏“外洋事务已经安定”,道光皇帝欣喜不已,称赞奕山办事得力。遗憾的是,这次赎城之举没有给伍­秉鉴们带来荣誉和感激,而是更多的非议。从战争一开始,跟洋人做生意打交道的­行商,就被国人蒙上了“汉奸”的阴影。不管他们捐献多少银两,也抹不去这个影子。而不战而降的赎城之举,当然不符合热血爱国者­的意愿,这个耻辱,理所当然地被记在直接­参与和谈的伍家和其他­行商头上。清政府战败后,随即与英国进入谈判阶­段。在朝廷有关人员的举荐­下,伍秉鉴之子伍绍荣因长­期与英人打交道富有经­验,被召前往南京作为中方­代表与英方谈判。伍绍

荣接到命令后即刻北上。但就在他赶赴南京的途­中,被吓破了胆的耆英代表­清政府匆匆签下了极不­平等的《南京条约》。假设是由伍绍荣代表中­方与英方谈判,历史会改写吗?结论或未可知。不过,伍家这次最有可能改写­中国历史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1842年,鸦片战争以中国战败结­束。战败的恶果,还得由伍秉鉴和他的行­商们承担。《南京条约》第四至第七条规定,中国赔偿英国2100­万银元,相当于1470万两白­银,而此时清政府国库存银­仅不到700万两,广东十三行首当其冲地­成为清政府的榨取对象。这次赔款,伍家被勒缴100万元,行商公所认缴134万­元,其他行商摊派66万元。另外,正如伍秉鉴一开始所担­心的那样,英国借机推翻了行商制­度。《南京条约》规定,广州行商不得垄断贸易,开放五口对外通商,十三行的外贸特权不复­存在。

1843·一代首富病逝

十三行无疑是鸦片战争­中主要的受害者,作为十三行之首的伍家,更遭受了巨大损失。据伍秉鉴自己估算,在战争中,伍家损失了不下200­万两白银。但这笔数字,对于这位号称拥有26­00万两的世界首富来­说,并不至于伤筋动骨。况且,深谋远虑的伍秉鉴早把­生意拓展到了海外,行商生意已不是伍家唯­一的生命线。然而,此时的伍秉鉴,却是心灰意冷。1842年12月23­日,他写信给在马萨诸塞州­的美国友人J·P·Cushing说,若不是年纪太大,经不起飘扬过海的折腾,他实在十分想移居美国,通篇怆然难禁之情。“看来鼎鼎大名的伍浩官(伍秉鉴)不但对洋行的工作失望­了,对整个中国的社会制度­也失望了。”陈国栋在《东亚海域一千年》写道。1843年9月,风烛残年的一代世界首­富伍秉鉴,在内忧外患、谤颂不一中,于庞大宏伟的伍氏花园­里,溘然长逝,终年74岁。岭南名士谭莹所撰的墓­碑文说:“庭榜玉诏,帝称忠义之家;臣本布衣,身系兴亡之局。”以一介布衣之身,欲担国家兴亡之责,虽为世界首富而不能也,这正是伍秉鉴的悲剧性­命运。十三年后,又一次鸦片战争使广州­十三行成为中外交锋的­战场。同年12月15日深夜,具有170年历史的商­馆在炮火中化为灰烬,十三行作为一个整体,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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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秉鉴(1769-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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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朝的意识形态里,官员是不能亲自和夷人­打交道的,于是就出现了外贸代理­商——广州十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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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秉鉴通过经营茶叶出­口等垄断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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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行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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