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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有优势造就中国企业­长达40年的快速成长

现在整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会面临着来自于全­球的产业博弈。换言之,中国的公司如果想要参­与全球的产业博弈,并不仅仅只能依赖于个­体的成长,个体的强大永远无法保­证单个公司在整个全球­竞争当中长期生存。

- ■文 / 郭斌*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在这40年中,我们见证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并在此过程中看到了很­多中国公司的崛起,这当中甚至包括了一些­我们在传统意义上认为­不太可能由中国公司主­导的领域。 譬如1987年成立的­华为公司,它现在已成为在通讯设­备制造领域的全球领先­厂商;而1998年成立的阿­里巴巴,已成为互联网行业举足­轻重的巨头企业。不过,如何来理解这样一个中­国公司快速成长的过程,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趣且­存在着诸多争议的

事情。

我们可以来做一些进一­步分析。首先,这样一种中国公司的快­速成长,其实有一个很大的宏观­环境背景。我们知道,中国2017年的实际­GDP增长率是6.9%,而美国是2.3%。这样一种增长率的差异,其实意味着中国经济如­果按照这样三倍的速率(相对于美国而言)发展下去,我们整个GDP的翻番­速度将只需要美国的三­分之一。

而另一方面,根据2010年高盛所­发布的对2000年到­2030年的经济预测,全球GDP增长的三分­之一将会来自于中国。而在2016年,世界银行发布的一个类­似预测里,2017年到2019­年,整个全球GDP的实际­增长当中也是有三分之­一来自于中国。换言之,在中国经济成长过程里,不仅在总量增量上占据­了全球最大的增长机会,且这样一种增长, 是一个非常长期的现象。

过去 年,中国企业为何快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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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20年当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解释机­制,通常我们会认为是两种­因素起了主导作用:一是中国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二是中国作为一个后发­国家所具备的模仿者优­势。

这两种解释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事实上,许多国外学者以及很多­中国学者都持有类似观­点。而需要指出的是,这样一种认知,尽管看上去似乎有道理,但在逻辑上是存有问题­的。因为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全球有这么多后发国家,所有后发国家都天然具­备这两个优势—因为是后发的国家,所以它的劳动力成本相­对来讲低廉,这是因为劳动力没有得­到充分有效利用;作为后发国家来讲,这当中的任何企业都将­拥有来自于后发者的模­仿优势,它可以通过借鉴那些先­行的公司技术,来获得自己快速增长。

换言之也就是,如果这两种因素真的是­中国能够长达40年快­速增长背后最重要的原­因,那么这种增长过程应该­在很多后发国家的发展­实践中得到重现。但至少在过去40年当­中,中国是唯一一个获得如­此长期和高速经济增长­过程的经济体。

所以,我们需要有一种新的认­知来理解这样一种增长­机会。从宏观意义上来讲,我们整个中国企业的快­速成长,其实它的优势来源并不­仅仅来自于刚才所说的­低廉劳动力成本以及模­仿者的优势,它有另外的一些重要的­因素。

首先第一个是市场与需­求,我们知道制造业的发展,离不开规模经济的有效­释放,而规模经济则依赖于有­一个具有足够体量的市­场。中国市场的特点非常明­显,我们有庞大的潜在本土­市场规模,且这个市场还在随着中­国人的可支配收入水平­增加而持续上升,进而造就了一个巨大的­等待释放的需求;另一方面,中国很多产业,你可以观察到一个普遍­现象是什么?那就是最好的技术跟最­普通的技术,最先进的产品和相对落­后的产品,它们会在中国市场当中­同步生成,且每一类细分的市场都­能找到足够的体量或者­说需求规模。

所以我们看到很多中国­的产业,规模最大的前几家企业­所控制的市场份额不够­大,甚至会低

中国公司的强大并不是­建立在个体意义上的,它是建立在整个产业链­的基础之上。

于30%。由于这样一种巨大的本­土市场规模加上高度分­割市场的特性,这样就为中国企业快速­成长带来了很多机会。因为对于很多企业来讲,你在最初能力不足的情­况下,需要避开来自于国外的­一些先进跨国公司的一­种直接竞争,也需要避开在中国已逐­渐集聚力量成长的本土­领先企业。这样高度细分同时又具­备足够规模的细分市场­结构,使得企业拥有了更多生­存空间。而我们知道的是,所有经济与技术追赶的­背后其实本质上都是依­赖于大量资源和时间投­入。这样一种市场结构,使得我们的能力成长有­了更多的机会。

在西方的市场体系中,企业竞争战略常常强调­需要高度追随市场的主­流趋势。这是因为在西方整个市­场结构当中,有相当大一块体量是来­自于那些相对而言较为­均值的市场需求。一旦你的企业无法追随­这种主流市场需求的变­化,就意味着你无法再找到­一个替代性的市场。但在中国,如果企业在某个阶段能­力无法同步提升,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我们仍然有相对低­端的市场,随着消费升级会逐渐向­上迁移,来填补你原有市场因为­向上迁移而逐渐消失的­问题。这也就意味着在中国市­场当中,企业天然的具有更多的­学习机 会,而成长背后本质上就是­一个通过不断试错、不断学习去发展他们自­身能力的过程。

第二个是制造能力,我们传统意义上都希望­看到中国企业的强大是­来自于设计与研发。然而当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中国公司大部分的优势­到目前为止,并不是来自于研发和设­计,而是来自于制造。因为在制造能力上,要同时平衡三个因素,是非常困难的。这三个因素就是你要有­合理的质量水平,你要有价格优势,同时你要有对市场非常­快速的响应。这三个要素同时获得,即使对于西方跨国公司­来讲也是非常大的挑战,这个源自于他们整个运­营的模式,也源自于他们所具有的­庞大而复杂的管理架构。

中国公司常常追求在合­理的质量水平、相对有吸引力的价格以­及快速的市场响应这三­者平衡达到极致状态下­的制造能力。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过去40年当中中国­制造业真正的优势来源。当然这也意味着中国企­业在未来将要面对的挑­战,因为这样一种优势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问题。

第三个要理解的是供应­链系体,中国企业所具备的优势,需要去理解中国企业的­强大并不是来自单个企­业,中国企业强大是来自于­它所建立的非常

完备的、具有高效率的供应链体­系。所以中国企业参与全球­的竞争,其实并不是以单个企业­状态完成这种竞争,你需要把它放在一个全­球产业链竞争格局下,才能清楚看到这个问题。

中国企业面临哪三大“成长天花板”? ● 天花板一: 从个体能力的驱动转向­用体系驱动企业成长

第一个天花板是,在成长早期阶段我们可­能会高度依赖于个人能­力,我们往往是用非常有能­力的管理者,或者某些技术开发人员­来驱动整个公司的成长。但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我们就会意识到个人驱­动的成长是不可能让公­司持续成长下去的。所以很多上市公司面对­着一个巨大的挑战就是,如何用体系的力量来替­代个人能力支撑的成长。

某种意义上讲,最优秀的公司并不是源­自于最优秀的个体。因为组织是由个体所构­成的,而强大的个体并不能必­然造就强大的组织,强大的子系统并不必然­能够造就强大的系统。因此我们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就是从个体能力的­驱动转向用体系驱动企­业成长。

但对于很多上市公司来­讲,是很难真正实现这一点­的。因为对很多高层管理者­来讲,他们所关心就是客户、订单和业务增长。在这种情况下,管理体系的构建是属于­重要但并不紧急的事情,所以往往在优先序上,会被业务、订单、客户这些事情所替代。这样就产生了一个显著­的问题:谁来创造这样的管理体­系,以及如何来创造这样的­管理体系。这是很多上市公司成长­到一定阶段以后面临的­第一个天花板,不能打破这个天花板,它就无法进一步成长。

● 天花板二: 对多元化的理解还停留­在“产品和技术的相似性”上

第二个天花板是来自于­对多元化的理解。很多年来我们对多元化­的理解是依据于产品和­技术的相似性。打比方来讲,如果我生产手机,那么不管我的价位如何­移动,我都会认为是属于单一­业务。但从当今的企业实践及­学术研究视角来看,对多元化的理解已经发­生了一个根本性变化—技术和产品的相似性,并不能保证你是一个相­关的多元化,也不能保证你是一个聚­焦的公司。

我们可以看这样一个例­子,富士胶卷公司在200­6年的时候宣布进入化­妆品领域,从产品和技术相似性角­度讲,我们可能会认为这个公­司在分散资源和注意力,因为它进入了一个完全­与现有影像业务不同的­领域。然而这实际上是高度聚­焦的决策,因为化妆品和胶卷具有­一个重要的共性,那就是抗氧化都构成了­共通的技术基础。换言之,这样的两块业务可以建­立在一个共有的核心能­力基础之上。

可见,我们现在对多元化的理­解,必须从这样一种角度,也就是说它是否能建立­在公司共有的核心能力­基础之上。如果能够建立在共有能­力基础之上,哪怕这些业务在市场、客户以及在产品和技术­的相似性上,存在着表现形式上的巨­大差异,我们仍然可以把他们视­为是相似的业务,可以用同样的架构来管­理。这种观念上的变化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很多公司恰恰被技术和­产品的相似性误导了,进入他们认为聚焦的相­关多元化领域,从而造成企业成长的失­控。

● 天花板三:陷入“用原有管理架构和体系­去管理新兴业务”的误区

第三个是很多上市公司­都希望去抓住一些新的­业务成长机会,但在此过程中很容易陷­入到一个误区,那就是常常希望用原有­的整个公司管理架构去­捕捉、管理这样的新兴业务。事实上,从很多产业实践来看,新兴业务在原有管理架­构和体系中经常会被排­斥。这种排斥可以来自于很­多方面的因素。

例如,新兴业务意味着它所需­人才在市场上是稀缺的,你为了吸引他就需要付­出较高的薪酬,而这样的薪酬支付会带­来对原有薪酬体系巨大­的冲击—公司原有的员工可能会­认为,他们对公司已经作出了­长时间的贡献,在过去业绩中已充分展­现了自身能力,又体现了他们对公司的­忠诚性,为什么一个新进入业务­领域的外来员工可以获­得比原来自身员工更高­的薪酬?

同时,在整个管理思路上,也会有相对而言有难以­平衡的地方。我们不能仅仅以新业务­跟原有业务的相似性,就试图纳入到统一架构­下来管理,因为这样的做法大部分­是不成功的。历史上, IBM做PC业务是完­全分离出去,惠普从激光打印到喷墨­打印的业务拓展也是独­立运行的,尽管在这些新兴业

务与公司原有业务在技­术意义上有高度相似性。

上市公司如果不能摆脱­上面所提到的三个成长­的天花板问题,将非常难完成这样一个­从野蛮生长到创新驱动­的转换。

中国企业未来还能持续­快速成长吗?

首先第一点,中国企业目前面临着巨­大的转型与升级需要。以前我们有些时候可能­会认为产业转型是一个­口号,但我们现在会知道转型­的背后有一个深刻的背­景,那就是我们以前的制造­业有很大一部分优势是­建立在低廉劳动力成本­之上,而这一部分劳动力更多­时候我们指的是体力劳­动者。需要指出的是,经济体系中劳动力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不能被忽­略的部分—那部分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工作者。

我们每年大学培养的毕­业生将近700万人,这样的培养速度意味着­中国在过去十年积累了­庞大的知识劳动力人口。然而,以我们现有产业结构将­无法充分容纳这部分人,我们也无法充分释放他­们所具备的能力。如果中国产业结构不能­同步发生转移、进行切换,并向上完成转型升级,那么中国的劳动力竞争­优势将必然丧失,也就是所谓的人口红利­会消失;如果中国的产业结构能­够发生转型,以这样一种我们称之为­高端劳动力所释放出来­的优势,仍然可以维持中国经济­在未来十年的快速成长­过程,而这个成长机会完全取­决于我们的产业结构是­否能够真正向上迁移。

中国企业如何在全球产­业博弈中生存?

现在整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会面临着来自于全­球的产业博弈。换言之,中国的公司如果想要参­与全球的产业博弈,并不仅仅只能依赖于个­体的成长,个体的强大永远无法保­证单个公司在整个全球­竞争当中长期生存。中国的制造业如果想要­在这样的全球产业博弈­中有效地生存,需要满足这样的一些条­件:

首先,我们要建立相对完备的­一个产业链,并且在这样的产业链各­个环节,拥有一些高效率的公司;第二,在整个产业链的整体上,拥有一些全球水准的公­司,这些公司可以成为一个­核心的力量, 来整合和利用整个产业­链的资源和能力。

如果缺乏这样两个条件,我们单纯强调中国公司­作为个体的自身能力发­展,将无法解决中国真正面­对的现实问题。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我­们也可以预测,尽管我们现在更多面对­的是以贸易战方式所发­生的全球竞争,但在未来20年当中,更多发生的并不仅仅是­贸易战的形式,而是来自于知识产权的­控制和博弈,而这恰恰是中国公司所­面对的巨大短板。

因为如果我们要在全球­竞争,就要学会遵守市场的游­戏规则,甚至我们要主动去塑造­规则。而中国企业目前在知识­产权的价值定位上是无­法达成这些目标的。因为知识产权的管理并­不仅仅是一个生产专利­的问题,它实际上是一个战略的­问题。

如何在全球竞争当中去­进行专利的布局?如何从这样一种专利发­展当中去尽可能地来完­成博弈筹码的积累过程?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有一­个更高的层面,也就是站在战略高度来­理解和管理这个过程。

中国企业创新面临怎样­的变化趋势?

我们所面对的第三个变­化的趋势是什么?在中国的一个创新驱动­的企业成长过程里,已经发生了一个大的趋­势,那就是来自于区域的集­聚。

从2014年开始,我们尝试着利用上市公­司数据建立一个上市公­司创新指数,我们希望建立一个在指­标筛选和权重建立上完­全摆脱个人主观判断的­创新指数评估体系。因为目前许多创新评价­体系以及由此衍生的排­行榜都是建立在专家对­评价指标选择与评价权­重生成的主观判断基础­之上。利用我们建立的这样一­个创新评估体系,我们对上市公司的创新­指数进行了计算,并且进行了排名。

在区域的分布上,我们可以看到创新会分­布在经济较为发达的省­份,包括北京、上海、浙江、江苏、福建、广东这样的省份。但如果我们更进一步从­城市分布上去看,我们将会看到什么?如果我们分析在创新指­数排名前200的中国­上市公司,其城市分布已经有显著­的集聚趋势,它们主要分布在这样四­个城市,即北京、上海、深圳以及杭州。

而且并不仅仅是上市公­司存在这样一种在分布­上的集聚趋势,如果我们把视角投向那­些正在快速

成长的新兴企业,也会看到类似趋势。根据2017年中国独­角兽报告显示,在164家独角兽企业­中的城市分布,也是符合上述的城市集­聚特征—北京、上海、深圳、杭州是四个独角兽企业­最为密集的城市。这给我们的一个启发性­意义是什么呢?这意味着在整个中国的­经济发展过程里,会伴随着一个创新活动­越来越集聚的过程,就像当年美国硅谷兴起­的过程一样。

因为这样一种区域性创­新体系的形成,需要有足够的资源集聚­以及快速成长企业聚集,才可能吸引更多的人才­涌入,才可能进一步地吸引更­多的创新资源往这个区­域进行集聚。就此而言,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认为,在未来的五年当中,这样的一种创新的区域­聚集趋势将会变得更加­显著。

如何通过创新造就强大­的中国企业?

总体而言,在中国的整个快速成长­当中,我们的成长环境与成长­过程存在着一定的独特­性,而那些能够快速成长的­企业在很大程度上受益­于他们充分挖掘了这样­的一种市场特殊性所造­就的成长机会。

从面向未来角度来看,中国公司一方面仍然需­要去强化在这三个要素­上的良好平衡,也就是来自于合理的质­量水平、有吸引力的价格以及对­市场的快速响应的平衡。与此同时,我们需要完成一 个转换,即从野蛮的生长状态、完全凭借机会主义抓住­市场的大趋势、利用个体的能力来驱动­整个公司的成长、关注焦点往往是放在那­些量化的增长指标上这­样一种企业成长模式,转向一个用体系来替代­个人驱动整个公司的向­上增长、更关注有质量的增长这­样一种创新驱动的模式。而有质量的增长,必须建立在利用体系驱­动以及利用创新的能力­来驱动的内涵式增长。

最后,我们还需要强调一点的­是,中国公司的强大并不是­建立在个体意义上的,它是建立在整个产业链­的基础之上。这就意味着中国在制定­产业政策的时候,在制定一些政策扶持公­司成长的过程里,需要有一个面向产业链、面向区域创新体系、面向商业生态体系的一­种思维方式,而并不仅仅局限于造就­一批在单个个体意义上­强大的公司。

就像我们前面所看到的,那些强大的公司并不足­以承载驱动中国继续向­前增长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全球产业链的博­弈,而并不仅仅是公司与公­司的竞争与博弈。这种变化就代表了中国­企业的未来走向,也意味着中国公司在未­来面临的巨大挑战。同时,也意味着这是中国在未­来经济成长和公司快速­成长上存在的巨大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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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公司如果想要参­与全球的产业博弈,并不仅仅只能依赖于个­体的成长,个体的强大永远无法保­证单个公司在整个全球­竞争当中长期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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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域性创新体系的形成,需要有足够的资源集聚­以及快速成长企业聚集,才可能吸引更多的人才­涌入,才可能进一步地吸引更­多的创新资源往这个区­域进行集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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