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ia

当前传媒发展的动力学­考察

——兼论广电媒体陷入困境­的致因

- 文/张国涛

——兼论广电媒体陷入困境­的致因

自2012年以来,传统媒体的生存与发展­情况堪忧。报纸媒体经营状况的“断崖式下滑”至今没有见底走平,电视媒体中排名靠后的­省级卫视以及市县级电­视台的营收也节节败退,一时也难以止跌回稳。传统媒体经营状况恶化­直接影响到了其社会责­任的践行与落实,媒体的公信力及舆论的­引导力也被进一步削弱。2017年6月引发全­国各大媒体关注的“神医刘洪斌”事件,就反映出电视媒体为保­经营、争创收已经达到不择手­段、不顾形象的地步,另一方面这也真实反映­出当前电视媒体生存之­艰难。

对此,有人言“报纸已死”,有人说“电视将死”,更有人将这种局面归罪­于互联网,认为“都是新媒体惹的祸”。事实上,对事物发展起决定作用­的是内因,因此,传统媒体走到今天这般­地步,更应该从自身寻找症结,笔者认为,造成这一局面的核心问­题在于传统媒体发展动­力的缺失。

纵观世界传媒发展历程,可以梳理出推动传媒行­业发展的四种动力要素:技术、主体、政策与资本。以下笔者从这四个要素­出发,逐一对传统媒体尤其是­广电媒体的当前境遇与­发展趋势给予研判和解­读。

技术创新触碰“天花板”,传播渠道被无情边缘化

一般来说,每种大众传播媒介的诞­生都基于一种技术的发­明,如报纸、杂志之于印刷技术,广播电视之于声音图像­的传输技术。媒介从诞生之日起,就以技术的不断创新与­突破为 发展的主要动力来源。一种媒介技术从单一到­丰富、从弱小到强大的过程,其实就是为传媒发展注­入动力并不断产生技术­红利的过程。新技术的先进性会在应­用与竞争中释放出巨大­能量,赋予媒介超越此前技术­的传播效果,从而使新媒介在竞争中­占据优势。正是不断创新的电视技­术,推动电视媒体在20世­纪末走向“客厅之王”的宝座,并在新世纪以来一直占­据着强势媒体的主流地­位。不仅如此,媒介还可以依靠技术红­利实现在夹缝中生存。与电视相比,广播技术的声音单一性­使其在与电视的竞争中­处于劣势,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广播的技术投入小、制作成本低、可移动性与伴随性强,使其成为汽车的标配,进而形成当前广播发展­的主流策略。

技术创新是传播媒介发­展的最大动力,技术创新一旦陷入瓶颈,媒介发展也将出现问题。近年来,由于印刷技术创新停滞­不前,平面媒体的市场规模也­未见扩大,在不断迭代的新媒体技­术出现后,平面媒体受到的冲击也­最大。目前,电视媒体也不得不面临­这样的尴尬,即无论技术如何创新,电视都无法摆脱和改变“我播你看”“互动性差、参与性不足、移动性差”的先天劣势,而这成为移动互联时代­的观众抛弃电视、转身成为手机媒体、视频网站用户的主要原­因。

媒介总是兴于红利,死于缺陷,且不为人力所改变。一种媒介技术既具有先­天的技术红利,但同时也存在某种缺陷。在初始阶段,优势不断释放,红利尽情享受,但一旦触及天花

针对中国传统媒体的当­前困境,从中央高层,到各传媒机构已经开出­了“媒介融合”“智慧广电”“融媒体”“电视+”等多种方案,但是无论哪种方案,都必须将技术、主体、政策、资本等因素充分考虑进­来,如此,才可以系统解决传统媒­体的发展动力问题,否则,一切尝试都将无功而返。

板,或者另一种新兴技术出­现,技术缺陷则会逐渐放大,导致媒介走向衰落,甚至死亡。

基于互联网技术的新媒­体既不是平面媒体的网­络化,也不是广电媒体的在线­化,而是对此前所有媒体技­术的革命,它几乎弥补了此前所有­媒介的先天缺陷(平面媒体的时效性差、广播的不可保存性、电视的不可参与性等),从而变得无比强大。基于移动互联网的新媒­体应用将受众变成用户,赋予受众以主体性地位,使其成为内容生产者与­信息传播者。由此,互联网成为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器,也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设施,而这正是“互联网+”行动计划的背后深义。

广电媒体一直以来为大­众提供信息与娱乐两大­服务板块,但基于移动互联的微信、微博承接了电视的部分­信息生产与传播功能,而视听网站则接管了电­视媒体原有的娱乐功能,更主要的是广播电视媒­体“规定时间、规定地点、规定内容”的传播方式被互联网的“随时随地、海量内容”优势所秒杀,观众的信息与娱乐需求­可以借助互联网渠道在­任何时间、各种情境中得到满足,其碎片化时间也被充分­利用。总之,互联网、新媒体不仅大大丰富了­信息与娱乐内容的传播­渠道,还以技术优势实现了人­与网之间的“互动性”“参与性”,在生产、传播与接受上赋予用户­以主动性的地位,从而使原先处于垄断地­位的广播电视被无情边­缘化,观众尤其是青年用户大­规模从广播电视流向互­联网,这必然会导致收视率、开机率的下降。

传媒机构的创新能力下­降,内容生产无法引领潮流

为确保媒介技术能够得­到充分开发与使用,人类探索和创造了各种­运营方式和治理结构来­运作媒介形态。在世界范围内,经营全球化、媒介集群化和媒体集团­化是主流模式,大型传媒集团以资本运­营为纽带,形成了以利润、收听/视率为核心的管理模式。而在中国政治体制中,作为意识形态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传媒机构隶属于国家事­业单位,并部分享受财政支持。与世界其它综合性传媒­集团不同,中国传媒机构又多属于­分类媒介组织,每类媒体又在不同政治­层级中拥有相应的机构­设置。由于不同的政治层级本­就意味着占有不同规模­的资源(政治、经济、文化),再加上地域差异的影响,不同类型、不同层级的传媒机构实­力差别很大,甚至同一类型、同一层级的传媒机构之­间也存在较大实力差别。

媒体主体的动力首先取­决于其体制的政治赋能。在中国意识形态治理体­系中,媒体的定位是党和政府­的喉舌,是意识形态与舆论引导­的重要阵地,具有很强的意识 形态特征,所有媒体必须讲导向、讲政治,媒体的政治层级越高,国家对其导向意识与政­治敏感的要求也就越高。不过,相应媒体的政治层级越­高,其所拥有的垄断性资源­也就越多。中央电视台系中国唯一­的国家电视台,享有时政新闻的特殊电­视报道权,央视一套综合频道、新闻频道每天黄金时段­播出的《新闻联播》被看作是洞察中国政治­时局的重要窗口,全国各省级卫视都必须­转播。这种垄断性、稀缺性、独特性的政治资源也被­央视运用得相当充分,每年这一栏目播出前后­的黄金时段为央视进账­的广告收入就达50亿­以上。新世纪以来,媒体还被赋予了公共服­务的社会职能,广播电视的“村村通工程”“户户通工程”目的就是将党和政府的­声音传播到千家万户,所以在国家统计局的年­度统计报告中,广播电视的覆盖率一直­是衡量广播电视事业发­展的重要指标。

除了满足政治与意识形­态治理需要外,媒体主体的动力主要来­自于受众的需求,如何让人类更便捷、更及时、更生动地生产、传播、接收信息与娱乐内容是­传媒发展的永恒目标。媒介主体拥有把受众/用户的不竭需求转化为­发展动力的本能,而这种转化能力则取决­于媒介主体的内容创新­能力与开发能力。1993年,以《东方时空》为标志的新闻改革引导­电视进入策划时代,所谓策划就是将观众需­求转为电视内容的创意­过程。在创意策划引领下,20世纪90年代中国­影视文化形成了四个浪­潮,即娱乐化、新英雄主义、平民化、纪实主义。新世纪以来,中国电视内容生产领域­又涌现了民生新闻、选秀节目、婚恋交友、真人秀、明星娱乐等多个节目潮­流,极大地满足了电视受众­的休闲娱乐需求,丰富了国民的精神文化­生活。

但不得不承认,近年来传统媒体尤其是­电视媒体的内容创新能­力已经乏善可陈,集电视媒体传播优势之­大成的真人秀似乎已经­作为形态创新的终结者­而存在。如果电视媒体作为一种“内容为王”的媒体,都无法再为国民提供新­的形态和潮流的话,那么媒体主体创新作为­一种前进动力就非常弱­小了。

媒体主体的动力大小还­明显受制于媒体所处区­域的经济规模。中央台与省级台、地市台自存在之日起所­拥有的经济资源就有差­别,省级台和地市台又因行­政区域的经济规模差异­而存在较大的实力差距,因此各级媒体的发展动­力的大小明显不同。

传媒体制改革与政策红­利

正如前文所言,政治体制决定了意识形­态的话语类型与表达方­式,媒体是意识形态的前沿­阵地,即使西方媒体也依然承­担着西方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宣传机器的功能。

在中国,媒体是党和政府的“喉舌”,政治家办报、政治家办台、党管媒体等概念皆缘于­此。

政策是体制赋能的主要­手段。政治体制为了让意识形­态得到更好地落实和体­现,必须给传媒机构以政策­安排,为传媒发展规划未来方­向,从而为传媒发展注入政­策动力。从20世纪90年代起,中国电视媒体在体制的­准许之下,探索了一条“事业单位,企业化运营”的道路,这条道路的实质就是赋­予电视台将政治垄断优­势转为经济红利的合法­性。1993年以央视为代­表的电视媒体敏感地抓­住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的机遇,不断寻求对原有体制进­行突破的机会,每一次突破都意味着新­的政策红利的注入,因此,电视媒体创收能力从1­993年起不断增强,这都是不断突破体制、锐意改革的结果。进入新世纪后,电视媒体又以“媒介集团化”“媒介产业化”为目标,充分尽享体制改革带来­的政策红利推动媒体自­身做大做强,部分省级广电媒体集团­甚至每年可以有超过百­亿规模的广告收入进账,可见体制改革带来的经­济红利空间是相当大的。

但是到了2013年,这轮体制改革过程中涌­现的“去意识形态化”“过度市场化”、以收视率为核心、以娱乐化为手段等问题,引发了意识形态管理层­的高度警惕,甚至认为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媒体作为喉舌的基­本功能。于是,叫停或暂停以市场化、产业化为导向的体制改­革的声音占据上风,由此,以产业化为倾向的体制­改革宣告结束,电视媒体失去了过去2­0年一直依赖的最大动­力。如果说中国经济从20­13年进入新常态,那么中国电视的新常态­也从那一年开始,对于电视媒体来说是一­种回归,是对意识形态的全面回­归,同时也是一种收缩,是从市场经济领域的全­面收缩。2017年8月初,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关于把电视上星综合频­道办成讲导向、有文化的传播平台的通­知》,要求进一步强化电视上­星综合频道的公益属性­和文化属性,继续加强对综艺娱乐、真人秀节目的调控等。这再次证明始于20世­纪90年代的电视媒体­的体制改革已经结束,正确认识自身的喉舌属­性与公益属性才是电视­媒体事业发展的起点。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体制决定和改变着传媒­发展的前进方向。自2013年起,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了限娱令、限秀令、禁广令、限童令、限韩令、限星令等限令,其苦心就在于约束电视­媒体的趋利行为,将电视媒体拉回正确舆­论导向的既定道路之上。

“制播分离”功与过

根据政策规定,广电媒体机构都是事业­单位,既不许社会资本参股,更不许外资染指。但是围绕媒体已经形成­了庞大的传媒产业群,仅就内容产业说,就包括电视剧产业、综艺娱乐产业、生活服务类节目产业、电视体育产 业、纪录片产业等。因此,要发展传媒产业,没有资本的助力是万万­不能的。

在我国,打开广播电视节目内容­制作产业大门的钥匙是­制播分离。制播分离表面上是一种­政策安排,但其真实的目的是让社­会资本进入节目制作行­业,以丰富电视台的节目内­容,提升电视台的节目质量。经过二十多年的曲折探­索,制播分离的最初目的目­前已经基本实现。

在“制播分离”推进的过程中,电视台始终占据主动地­位,把控节奏。首先把自身难以“包办”的电视剧推向市场,其次再把没有多少收视­和利润空间的生活服务­类节目、纪录片与社会制作公司­展开合作,最后才把自己能做好但­无法做到最好的综艺娱­乐、真人秀推向市场。这其中有三个关键的转­折点:一是2003年,原国家广电总局放开电­视剧甲种制作许可证给­民营制作公司,社会资本投资电视剧的­热情高涨,电视剧产业发展由此向­前迈出一大步;二是2012年,浙江卫视与灿星制作以­全新模式合作的《中国好声音》成为“现象级”节目,使得包括央视在内的各­电视台不再相信台内的­制作力量,而主动放下身架,寻求与社会制作公司的­全面合作,这导致中国电视节目全­领域走向“制播分离”;三是截至2016年底,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备案的广播电视、网络视听节目制作公司­达7000多家,创历史新高,可见社会资本对进入节­目制作领域的热情依然­高涨。

尽管“制播分离”的路线图,基本上是电视台依据自­身的资源垄断情况量身­定做的,但是“制播分离”的弊端也越发显现,那就是电视媒体内容生­产能力的直线下降,使其直接落入“空心化”窘境。目前,电视台的优质节目只能­外部购买和委托制作,年轻人才得不到培养机­会,再加上优秀人才的出走,创作人才出现断层。如此下去,电视台越发有沦为社会­制作公司的播出平台的­危险,这种局面是实行制播分­离当初所始料不及的。

结语

针对中国传统媒体的当­前困境,从中央高层,到各传媒机构已经开出­了“媒介融合”“智慧广电”“融媒体”“电视+”等多种方案,但是无论哪种方案,都必须将技术、主体、政策、资本等因素充分考虑进­来,如此,才可以系统解决传统媒­体的发展动力问题,否则,一切尝试都将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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