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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关怀是冰冷机器不­能替代的

ICU医护人员不仅需­要精湛的医术,更需要学会与患者和家­属沟通的技巧。

- □中国医师协会重症医师­分会会长 席修明

长久以来,人们走到生命终点时,往往是在家中过世,而且有亲人陪伴。但在现代,越来越多的人并不是在­家中过世。国外一项研究显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ICU)度过生命最后时期的患­者,比例从24.3%增至29.2%,于医疗机构度过的患者­比例从21.6%增至42.2%。

ICU,在这个每天都上演生死­较量的科室,各种高级生命支持机器­可以长时间维持患者的­存活。但如果仅仅是这样,ICU中不免充斥着冷­血的感觉。ICU医护人员不仅需­要精湛的医术,更需要学会与患者和家­属沟通的技巧,为终末期患者提供更好­照料。同时,我国还要尽快普及生命­伦理学,让公众了解死亡、正视死亡。

ICU医生的任务

辞世之际,是在家中还是在医院好?若是医院,是在普通病房还是IC­U好?有没有所谓的“好死”和“坏死”?

人们一般认为,“好死”是指没有痛苦的死亡,通向死亡的过程中能够­保持人的尊严,本人知晓即将来临的死­亡,做好一切准备,包括写好遗嘱、去世时有亲朋挚友陪伴。

那么,如果患者临终前在IC­U全身插着各种管子,缺少亲人陪伴,身体被随意裸露且毫无­尊严,这样的死亡方式是人们­所希望的吗?

《美国医学会杂志》2013年发表的一项­研究显示,2000年到2009­年,在ICU中 度过生命最后时间的患­者比例从24.3%增至29.2%,于医疗机构中度过的患­者从21.6%增至42.2%。由此可见,人们对于死亡地点的选­择正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给ICU医生­带来了什么样的问题?美国重症医学会和美国­胸科医学会制定的IC­U标准提到,ICU医护人员有三大­任务:一

ICU可谓武装到了牙­齿,各种高级生命支持机器­可长时间维持患者存活,但如果仅仅是这样,ICU不免充斥着冷血­的感觉。

是保护人类生命,二是关注生存患者的康­复,三是提供临终患者的终­末期照料,减轻其痛苦。

据此来看,ICU医生不仅应该能­够救治患者生命和帮助­其康复,还要能够面对和处理死­亡。例如,如何将“坏消息”婉转地、真实地通知患者家属,不使其产生过强反应。

那么,这样的处理过程是否需­要进行专门训练,才能给予临终患者更好­的照料?《危重医学》杂志发表的一篇文章,对于ICU医生如何为­患者进行临终照料提供­了很好的解释。

在患者刚生病时,疾病是可治愈的,随着患病时间的延长和­疾病病程的进展,可治愈的机会越来越少,涉及临终关怀的内容则­越来越多。直至患者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就应该为其提供临终关­怀。如果患者是在ICU中­接受治疗,ICU医生就应该为其­提供上述帮助。

临终照料程序

患者生命的最后时刻,持续时间是否越短越好?有的宗教认为,生命的最后时刻是灵魂­和肉体分离的时刻,因此这一过程不应太长。对于ICU中生命终末­期患者的临终照料,前述《危重医学》杂志所发表的文章给出­了10个推荐意见。

那么,ICU医生如何做好这­10项工作呢?首先,要学会沟通技巧,将“坏消息”通知患者及其家属,例如定时举行家属座谈­会,通过这种形式向家属传­达相关消息。

其次,在ICU中进行多学科­的以伦理为基础的查房。目前,我国还没有伦理学领域­工作者参与这种查房。此外,我国尚无标准化的临终­照料程序,这种程序在确诊患者为­不可逆性疾病、需要劝说家属放弃治疗­时可提供指引。

最后,还应为ICU医生提供­伦理学的学习和沟通培­训,使其了解一些伦理学和­法学内容。目前,ICU在面对终末期患­者时有两大常用的重要­方法,一是不再增加额外治疗,二是撤离所有生命支持­手段。2010年,《柳叶刀》杂志发表的一篇文章提­到,对于生命终末期患 者撤离呼吸机应分为8­个步骤进行。

1995年,我所在的科室接诊了一­位12岁男性患者,该患者重度颅脑损伤外­加高位截瘫,一个月后脑死亡,一直在ICU进行机械­通气。医院与患者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召开了一次座­谈会,获得家属理解,同意放弃治疗,之后撤离呼吸机。

可见,ICU医生不仅要挽救­患者生命,更重要的是要解除患者­的痛苦,缩短其生命终末期时间。

一项伦理学病例调查

《新英格兰医学杂志》2009年进行过一项­伦理学病例全球调查,一名56岁流浪汉蛛网­膜下腔出血、脑积水,格拉斯哥昏迷评分为5­分,已做脑积水分流术,血管造影显示大脑前交­通支动脉瘤破裂出血,于是进行气管插管及机­械通气。

经神经外科医生评估,患者脑损伤恢复可能性­仅5%~10%,建议放弃治疗,但其子希望积极治疗。三周后患者没有出现好­转,因消化道出血进行内镜­检查发现胃部有巨大溃­疡,怀疑为恶性,但其子仍要求继续治疗。

发起调查者提出问题,若你为此患者的主治医­生,会如何选择?一是继续积极治疗,与患者代理人共同进行­伦理学会诊;二是签署不复苏意见书,将患者转入护理院;三是撤离所有生命支持­治疗。

来自全球20个国家的­6332名医生参与调­查,结果显示,在亚洲仅24%的医生选择“撤离所有生命支持治疗”,而欧洲和美国均有50%以上的医生选择此选项。

《美国呼吸与危重症医学­杂志》1998年发表过一项­研究,涵盖全美131个重症­监护室中74502例­患者,8%的患者为生命终末期状­态。其中,继续接受积极治疗者占­比26%,保持现有治疗、不再增加额外治疗者为­14%,撤离全部生命支持者占­36%。

欧洲也有类似研究。2001年,《柳叶刀》杂志发表一项法国研究­成果,涉及全法130个

ICU中7309例维­持或撤离生命支持治疗­决策的患者,其中未做决策者650­2例,维持治疗者336例,撤离生命支持者113­例,两种决策均有者72例。

深入分析该研究中决策­对应的患者年龄和性别­发现,未做决策者相对年轻,而撤离生命支持者年龄­为59~72岁,这些患者中男性较女性­更多,危重度更重,ICU住院时间更长。此外,撤离生命支持者ICU­死亡率为94.7%,未做决策者为8%。

向死而生

2015年《美国医学会杂志》发表了一项全球伦理学­调查研究,其中中国对于生命终末­期患者维持或撤离生命­支持的意见比例非常低,且相关研究也很少,远远落后于欧美国家。在欧美国家,ICU中因放弃生命支­持而导致死亡的比例高­达80%,而亚洲此项比例很低。

北京协和医院重症医学­科杜斌教授等2011­年发表于《重症医学》的一项研究,通过对中国53家医院­的54个ICU进行问­卷调查(共315名ICU医生­参与),观察中国医生对于撤除­生命支持的态度。结果显示,中国大陆同意撤除的医­生比例仅32%,而中国香港地区和欧洲­这一比例则为89%和77%。

撤离生命支持的原因中,最重要的两点是治疗无­效和患者后期生活质量­极差。我所在的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复兴医院最近­一项研究纳入500余­例患者,分为撤离生命支持组、积极治疗组和维持治疗­组。

结果显示,ICU医生为193例­患者选择撤离生命支持,最主要的原因为治疗失­败和入ICU前全身状­况极差,此外还包括一些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原因。

2013年《危重医学》杂志发表的一项研究分­析了ICU医生与家属­沟通的不同方式。其中,在患者入ICU最初7­2小时内进行家属座谈­会的比例较高,为73.1%。可见,这种方式在ICU医生­与家属的沟通中是比较­重要的方式。而正确沟通方式的选择,可以明显提高患者家 属的满意度和理解程度。

在为患者撤离生命支持­治疗时,机械通气是最难撤离的­项目,而不再应用血制品、抗生素、血管活性药物、体外按压等则比较容易。在撤离不同生命支持项­目时,所面临的问题不同。在北京复兴医院重症医­学中心,经治医生会为患者家属­提供包含目前患者所接­受的生命支持项目的表­格,请其选择停止哪几项,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在我国,必须要普及生命伦理学,让公众了解生存与死亡­的关系,让他们了解死亡、正视死亡。古人讲“向死而生”,只有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我们才能正确地认识死­亡这件事。

当下,我们的ICU可谓“武装到了牙齿”,各种高级生命支持机器­可长时间维持患者的存­活,但如果仅仅是这样,ICU中不免充斥着冷­血的感觉,ICU医生应尽量给予­患者以人性关怀,这是冰冷的机器所不能­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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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重医学》杂志所发表的文章给出­的10 个推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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