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诗歌圈是个什么样的圈

——从《诗刊》主编写诗“骂人”说起/

- 文/ 陈清华

“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是孔子在《论语·阳货》中的话。孔子在《论语》中十八次说到《诗》。可见,孔子非常欣赏《诗》。不仅如此,在《论语·泰伯》中,孔子又说,《诗》在修身、齐家、治国方面都很管用:“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一个人要想成为君子,你得先读诗,用诗来熏陶你的气质。

谈传统文化时,人们常说到“四书五经”。“四书”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的合称。元明清时代,“四书”成了科举考试的必读书。《诗经》也成了钦定的教科书。“五经”是哪五经呢?就是《诗》《书》《礼》《易》《春秋》。头一个就是《诗经》,是五经之首。古人说,不读诗词,不足以知春秋历史;不读诗词,不足以品文化精髓;不读诗词,不足以感天地草木之灵;不读诗词,不足以见流彩华章之美。

新媒体时代尤其是微信­时代,诗歌由于体量较小,相比其他文学体裁更适­合手机阅读,因此在“微时代”,诗歌捕获了大规模的受­众,形成读诗的热潮。这本是好 事,然而,因为个别诗人不甘寂寞、写诗骂人、无底线炒作,也让诗歌圈外人感觉可­悲、可笑。

在这个新媒体时代,专辑《诗遇上歌》热卖,销量仅次于李宇春、张靓颖的歌曲;《给孩子的诗》半年内印刷12次,总量超过15万册,这充分说明,不是大众不读诗了,而是值得去读的好诗太­少。

文人相轻,说这话的估计是圈外人,这话并不客观,有一杆子打翻整船人之­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个江湖中的同行之间­不相轻?事实上,文人相重的也很多。你看李白的诗《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两个“古代”文人相知相惜,深情厚谊。再说了,适当的相轻未必就是坏­事,总比一味和颜悦色地相­互吹捧好吧。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喧嚣的时代,我们都需要诗意栖居,徜徉在诗情里。让我们少一些无聊的扯­皮,多一些安静的读诗。

1.文艺的门槛太低,会写字就可以写诗,能出声就能唱歌,有笔有纸谁都能写写画­画,而好不好也没个严丝合­缝的标准,反正派头一摆已经自觉­风雅了,何乐而不为?

日前,《诗刊》主编商震写诗有人损他、言辞犀利,成了一个网络热点。

据《凤凰博报》网络大V“一地秋白”在网络说,《诗刊》主编写诗骂人不可原谅。作为主编,写诗反击,是自己的权利,但是在诗歌里没有节制­骂人,让人不可思议。

商震的诗歌如下——与一个诗人朋友对话

朋友说:

你要远小人啊!小人无知无德无底线他­们写文章骂你呢

我说:无知无德无底线的文章­只能影响无知无德无底­线的人我从来不关心泼­皮的嘴脸朋友又说:

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具体­事得罪小人了我说:

我恪守仁义礼智信就得­罪小人了我让鲜花香让­狗屎臭就得罪小人了

朋友:就没别的了?我:还能有什么呢?我对他妈不感兴趣对他­老婆不感兴趣对他女儿­也不感兴趣只对他祖宗­感兴趣可这是秘密我跟­谁都没说

“贵圈”真乱呀。商震骂人到底扒了谁的“底裤”?这样的骂,不仅仅是“文人相轻”那么简单了,貌似在发泄怨气,或者“拼老命刷存在感”吧?甭管是不是为了发泄或­者刷“存在感”,最近几年,有个别文人不精心创作,只想着炒作,通过骂人,吸引人前来围观,变着花样想“出人头地”,频频上演狗血剧。如此斯文扫地,实在令人费解,也令人感到悲哀。

既然“不精心创作,只想着炒作”已成为一种现象,那就有说说的必要了。因此,我这篇文章,并不打算针对任何刊物­和人,只想评说一下众声喧哗­里个别文人之间的谩骂­现象。

文人之间的谩骂,并不是今天才有。但骂人也不能斯文扫地,是吧。节操得有吧。如果这骂人的诗也叫诗,那么,会写字、能分行的,都可以写诗了吧。

文人相轻,说这话的估计是圈外人,这话并不客观,有一杆子打翻整船人之­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个江湖中的同行之间­不相轻?事实上,文人相重的也很多。你看李白的诗《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两个“古代”文人相知相惜,深情厚谊。再说了,适当的相轻未必就是坏­事,总比一味和颜悦色地相­互吹捧好吧。孔圣人还有激愤的骂人­话呢,诸如“老而不死是为贼”、“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等。

怪力乱神,子所不语,诅咒谩骂,余所不喜。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心平气和,才能解决问题。且不说“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起码应该懂得尊重自己­并尊重他人,起码应该有文人风度和­节操。

在谈论“《诗刊》主编写诗骂人事件”之前,不妨先来看一则新闻:据2016年11月1­1日《检察日报》报道,中国作家协会日前在其­官网上发布公告,宣布取消张景山、方竟成、李永新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籍。这是中国作协自200­9年以来开除的第5批­官员会员。被开除的三人均因贪腐­受到了刑事处罚,据说其中方竟成曾有很­多作品获奖;李永新曾出版过个人诗­词集;张景山的作品及写作经­历则暂未查到任何资料。

真是好气又好笑。主笔李红笛在《检察日报》撰文评论说, “有的官员真的很忙,除了政务,琴棋书画写文章,唱歌跳舞拍电影,总得占一样,方显得自己不是‘禄蠹’,而是个有内涵的文化人。当然,官员有个人爱好没什么,诸葛亮不也弹了一手好

琴吗?才艺高超到能媲美专业­人士的官员,也值得赞叹。不过文艺的门槛太低,会写字就可以写诗,能出声就能唱歌,有笔有纸谁都能写写画­画,而好不好也没个严丝合­缝的标准,反正派头一摆已经自觉­风雅了,何乐而不为?所以,小编不太关心他们怎么­出来的,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官员写诗,分分行,好歹也附庸一下“风雅”,诸如《与一个诗人朋友对话》,这诗还有风雅可言么?

按照施蛰存的说法,诗要一句一句、一字一字读,不能囫囵吞枣地抓一句­就来读读,或者跳过了一些自认为­不重要的东西去读。准确理解诗,唯一的方法就是一点一­点捋下来,就像在一个乱麻里面逮­住一个“诗头”,把它慢慢抽出来,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见《抽“诗”剥茧,读出不一样的意境》,2016年12月13­日《解放日报》,赵昌平文)。好的诗是非常非常美的,可以反复品味,就像赵昌平在上述文章­中所举的例子: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说的是整个白天词人的­思绪都被愁云迷雾萦绕;“瑞脑消金兽”——房中一个兽形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烧完了,说明词人整整一天在那­边孤坐着;“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现在到了重阳节,玉枕纱厨是夏天用的卧­具,纱厨是帐子,半夜的凉气浸透全身;“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很多注本都认为,诗人坐了一整个白天,一直坐到后半夜初凉。于是问题来了:“东篱把酒黄昏后”该怎么理解呢?如果已经到半夜了,怎么还出来一个黄昏呢?

其实,这是诗歌技法里的一种­结构方法。它是返回去说明原因。词人为什么这样惆怅呢?这是跟丈夫分离所致。“今天又到了重阳节,半夜里忽然感觉到玉枕­纱厨已经很凉了,这就撩起了我的愁思,所以我整个一天就孤坐­在那里。夜晚的时候又来到东面­的篱笆下面坐着。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有一些菊花的香味扑过­来。这个时候感觉非常哀痛,对爱人的思念,把人折磨得无比憔悴消­瘦,就好比重阳之后逐渐凋­零的菊花”。

我们对比一下当下的一­些新诗,对比一下商震上述的诗——这样的新诗,一句一句、一字一字读下来,真不知道“诗头”在哪里,意境在哪里。“只对他祖宗感兴趣”,这还是诗吗?你看王昌龄写《西宫春怨》:“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同样是怨,王昌龄写得多么典雅。再比方说,中唐的诗人李益也写怨、一个宫女的怨,这个宫女非常痛苦,夜不成眠,他用“宫漏”这个古代的滴 漏计时器作意象:哎呀,长夜难过,好像海水添到里面,滴嗒,滴嗒,滴不完,“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张祜写《赠内人》:“斜拔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你看这个女人更痛苦啊,还睡不着。长夜难过,这女人干什么呢,无聊啊,压抑啊,看见扑火的飞蛾,她拔下头上的金钗,把灯心剔开,救出飞蛾。多苦啊。再举一个写怨的例子,李白早期有一首小诗《玉阶怨》:“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玉阶、白露、罗袜、水晶、秋月,全是白色的,诸多白色的意象叠加一­起,白,还是白,就像《红楼梦》里所写,“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干净,又空灵。

古人有一个很感慨的说­法,叫“诗无达诂”、“诗无通诂”。余光中先生曾经说过:读者读诗,如初恋;学者读诗,如选美;诗人读诗,如择妻。但有时候,这三种身份可以重叠。美国的桂冠诗人弗罗斯­特说:“所谓诗,就是翻译之后失去的东­西。”所以,译诗,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为了表达和传播,又不能不译。

诗歌是一个文字压缩的­艺术。南宋大诗人、山水诗的开山祖师谢灵­运,有两句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多么平常的两句话,就那么自然地说出来,相当“口语化”,可是,这些熟悉的字放一块,你会觉得妙不可言。看见池塘生春草的景象,触景生情,这是诗神才能写出的句­子。

说回商震的新诗。圈内人说,因为这首诗,“最近网络上炸开了锅”,这有点夸张了,再大也不过是“圈子”内的那点事。不信你去问问,菜市场卖菜的阿姨关心­的依然是今天赚了多少,传统媒体的记者编辑关­心的依然是什么时候能­享受政府财政补贴,主妇们关心的还是孩子­能不能上个好一点的学­校等等。除了作家圈、诗歌圈,大多数人实在没有闲功­夫围观了。他们不是屏蔽了诗歌,而是根本不关心。岁月倏忽,人生苦短。要上班,要打卡,要照顾老的小的,物质生命还关心不过来­呢,哪有闲功夫润泽心灵,哪有工夫关心诗歌界谁­和谁又对骂了。时间是一种稀缺资源啊。“下半身”、“梨花体”、“羊羔体”、“忠秧体”……那都是“贵圈”贴的标签,诗歌跟大众已经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了吧。

其实,文人相轻、乃至对骂,这在文人圈一点都不新­鲜,一切都是老套路。远的不说,前不久,方方与柳忠秧掐架最后­对簿公堂,这事,早已吵得沸沸扬扬了。我小时候,农村上了岁数的人爱说­一句话,“乞丐不一定妒忌百万富­翁,但肯定妒忌收入更

高的乞丐”。不患寡而患不均,见不得你比他人好,好了就嫉妒。这是鲁迅先生批判过的­国民劣根性,文人也不例外。

鲁迅先生对这一点,特别清醒。1936年10月19­日,鲁迅先生因肺气肿病逝­于上海。病故前,鲁迅先生留下这样—封遗嘱: “我只想到过写遗嘱,以为我倘曾贵为宫保,富有千万,儿子和女婿及其他人一­定早已逼我写好遗嘱了,现在却谁也不提起。但是,我也留下一张罢。当时好像很想定了一些,都是写给亲属的,其中有的是:一,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一文钱——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二,赶快收殓、埋掉,拉倒;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四,忘掉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涂虫;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六,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七,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此外自然还有,现在忘记了。只还记得在发热时,又曾想到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

一个都不宽恕。”

人生,波谲云诡。从遗嘱来看,鲁迅先生对中国的人情­世故看得非常透彻,不乏“一个都不宽恕”的激愤之语。其中的第五条,特意交代“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由此可见,先生对文人圈里的那点­事失望至极,劝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宁愿“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也别做什么“空头文学家”。被“圈子”绑架、经常忙着赶场开研讨会、写“哥俩好评论文章”的文人,他们的话能信几分?当一个文人说,我是“对事不对人”,那多半是相反,实际上,恰恰是“对人不对事”。

诗人海子说,“从今天起只关心蔬菜和­粮食”,其实,“圈子”文人更多时候只关心“名和利”,出书啦开研讨会呀发稿­呀,就是为了名嘛;级别呀抱怨呀对骂呀,就是为了利嘛。说破天,就那点事。博名声,也就是求“闻达”,最终还是为了利。

名这东西,诱惑力强啊。想得开,却未必看得破,看得破也未必做得到。现代人如是,古代亦如是。春秋时期有个孟尝君,因为大度而“闻达”。齐国食客冯谖,一边敲剑柄,一边发牢骚说:“长铗归来兮,食无鱼!”大度的孟尝君给了他鱼­吃,他又要车!等到有了车坐,他又要求安排家小。后来孟尝君派他讨债,他自作主张,债务全免!孟尝君烦了,却不料因此博得了天下­人心。

“闻达”是什么?还是名嘛。《论语·颜渊》中孔子与学生子张讨论­什么叫“闻达”。简言之,孔子的意思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彪炳千古,流芳百世。“闻”侧重于名声;“达”指事理通达,更重视“仁德”,强调一个人的品行。没有德的名,可能遗臭万年。所以,做“闻人”易,做“达人”难。

“闻达”这个词成为流行热词,得感谢诸葛亮。诸葛亮在《前出师表》中说:“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诸葛亮貌似故作谦虚,其实他已经闻达了才这­样说的。当然,“藏锋”策略啥时候都是安全的­选择。

现在的电视节目经常上­演“达人秀”,动不动就称呼一个人为“XX达人”,过了吧?事实上是“闻”而不“达”。“达人”是“秀”出来的吗?不是。

 ??  ??
 ??  ?? 文人相轻,说这话的估计是圈外人,这话并不客观,有一杆子打翻整船人之­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个江湖中的同行之间­不相轻?事实上,文人相重的也很多。你看李白的诗《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两个“古代”文人相知相惜,深情厚谊。
文人相轻,说这话的估计是圈外人,这话并不客观,有一杆子打翻整船人之­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个江湖中的同行之间­不相轻?事实上,文人相重的也很多。你看李白的诗《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两个“古代”文人相知相惜,深情厚谊。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