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关于美女，庄子的观点是……
《妖猫传》筹备了6年，拍摄期5个多月，后期制作又花了将近一年。为了再现大唐盛世，剧组从2011年起在湖北襄阳造出了一座唐城。
当唐城的布景搭好后，陈凯歌邀请原著作者梦枕貘到现场看：“我看到他眼中含着泪水，他说，太棒了，难以置信”。
这个不是卖瓜翁的幻术。卖瓜翁能够用一只真西瓜瞬间用幻术变幻出多个西瓜。
幻术当然是假的。但卖瓜翁也说了，幻术里也有真相。白居易也说了：“诗是假的，可情是真的”。
《妖猫传》，本来就是借用电影形式的外衣，支撑我们用想象力完成对大唐的全部幻梦。这个也是幻术。在陈凯歌看来， “杨玉环曾经是唐朝的高傲象征。很多证据证明，唐玄宗对她的
宠爱不仅是因为美貌，还有地缘政治的价值。我们选用的说法是她有一半胡人血统，她的受宠是传递给四野八荒的信号。对我来说，人永远比时代更重要，尤其是杨玉环。在中国文化里，永远在说要下一盘好棋，但一盘好棋是由每个棋子的位置决定的，否则满盘皆输。对于艺术创作者来说，个体才是最重要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李白曾以这样的诗句来描绘杨贵妃的美。杨贵妃确实美，“出水芙蓉”，“肤如凝脂”，而且能歌善舞。
杨贵妃的美也不是幻术，用“沉鱼落雁”来形容都俗了。
“沉鱼落雁”，这四个字出自《庄子·齐物论》。原话是：“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熟知天下之正色哉？”远古圣人说：“自我观之，仁义
之端，是非之途，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辨！”大意是说，像毛嫱、丽姬这样的女子，人人都说是美女；可是，水中的鱼儿见了她俩，照样潜入水底，空中的鸟儿看到她俩，照样一飞冲天，奔跑的麋鹿看见她俩，照样飞速逃窜。谁知道什么才是天下真正的美色呢？远古圣人说，用自我的观点来看，仁义也好，是非也罢，全是一团淆在一起的乱麻，我怎么能知道这其中的真假对错是非美丑呢？
你看，万物都是相对的。在人类眼中的大美女如毛嫱、丽姬，在动物眼中啥也不是，对她们既无知又无觉。美到矫饰，不但不美，还可能是丑呢。有一种观点认为，沉鱼落雁是形容丑女的。
在原著中，空海自日本来大唐之前，曾精研汉籍，却舍弃儒教，他的理由是：“儒家无法解答宇宙和生命的问题”。只身前往大唐，是欲学习佛法，将密法带回日本。在他看来，人都得一死，万物虽形不同，以天法看却又都相同，人被情感与回忆所困而生痛苦，世间万象，他想探究的“密法”是世界的原理。
而在电影中，这“无上密”却在母亲对孩子的爱里，在杨玉环对李隆基的爱里。
何为极乐之乐？
对李隆基来说，极乐之乐就是可以控制所有人。但这远非真正的极乐之乐。空海的师傅曾说，修行了一辈子，身心依旧很痛苦。丹龙在离开白龙时说：“人心这么黑暗，我想找一个不再痛苦的秘密”。你看，简单来说，极乐之乐，就是远离身心的痛苦。
身心的痛苦来自何处？幻术。
唐玄宗在56岁认识杨贵妃，她那时22岁，两人相差34岁。杨贵妃入宫时27岁，唐玄宗61岁。“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是累的。杨贵妃自缢时38岁。在宫里这11年，她很多事都明白的。所以，她识破谎言却不愿戳破。
空海呢，自己看得破，也帮他人看破；白居易呢，开始对谎言不能接受，后来则一笑置之。白居易对空海说，项羽和虞姬之间的爱情故事才“美”，项羽手刃美人而后自刎乌江。对比来看，李隆基和杨玉环的故事，有点可笑。怎么能为了自保而处死贵妃呢？“不过我却很喜欢这其中所显现的人性。我很在意他们的恋情。我想，在两人的故事中，或许有我登场的机会。不，肯定有。在我心中，在我脑海里，确实有这个把握。确实得近乎痛苦——只是，我却无法以文字表现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叙述这个故事”。
他之前一直活在李白的阴影里，为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而流泪，艳羡李白一字不改、投笔入池的风流洒脱。后来，他终于写完了《长恨歌》，也潇洒地对空海说：一字不改。还补充说，那不是我写的，是白龙写的。
空海说：仅从这一点，你就超过了李白。
白居易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那些“正经”诗没人传诵，争相传诵的反而是《长恨歌》《琵琶行》之类，那不过是他的情感宣泄啊。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长恨歌》在白居易生活的时代已经有很大的影响。白居易在写给元稹的信中曾经说：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就是说，当时的妓女以会诵《长恨歌》而自抬身价。
白居易的《长恨歌》流传至今，可以说妇孺皆知。赵翼在《瓯北诗话》里感慨说：“古来诗人，及身得名，未有如是之速且广者。盖其得名，在《长恨歌》一篇。其事本易传，以易传之事，为绝妙之词，有声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学士既叹为不可及，妇人女子亦喜闻而乐诵之。是以不胫而走，传遍天下”。
电影《妖猫传》让我们重回大唐、重温《长恨歌》，这也算是对经典的一种重读吧。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应该感谢陈凯歌。wy美编敏子 jiminzi512@163.com 编辑饶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