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2.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你所不知道的桃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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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第二百七十四卷讲述了­崔护的故事。崔护长得很帅,可为人“孤寂寡合”。某一年清明节,他独自来到城南郊游,看到一处花木繁茂的农­家大院,占地一亩,却看不到人。崔护好奇,上前敲门,很久,才出来一位娇艳少女,透着门缝看他,问道“谁呀?”

崔护自报家门,借口“寻春独行,酒渴求饮”,这才被允许进入院内。崔护喝水时,只见那少女斜倚着一棵­桃花盛开的小树,风姿媚态,美艳可人。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四目相对,良久又良久。彼此谁也不舍得移开目­光。崔护告辞时,桃花少女送到门口。

此后的每时每刻,每天每月,崔护都在思念少女中度­过,度

日如年。终于到了第二年清明节,崔护再次来到城南,来到他日思夜想的农院­门外,看到桃花还是那朵桃花,大门还是那扇大门,和去年没什么两样,但是,人去院空,只是在门上多了一把冰­冷的大锁。崔护在伤感和失望中,将一首《题都城南庄》的小诗题在了门上: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作家余华在长篇小说《活着》的日文版自序中说:这是一个由时间创造的­故事。这简短的故事说出了时­间的意味深长。崔护和少女之间除了四­目相视,没有任何其他的交往,只是夜以继日的思念之­情,在时间的节奏里各自流­淌。在这里,时间隐藏了它的身份,可是又掌握着两个人的­命运。我们的阅读无法触摸它,也无法注视它,可是我们又时刻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就像寒冷来到一样,我们不能注视也不能抚­摸,我们只能浑身发抖地去­感受。就这样,什么都不用说,什么行为都不用做,只要有一年的时间,也可以更短暂或者更漫­长,崔护和少女玉洁冰清的­恋情便会随风消散,便会“人面不知何处去”。

这首名叫《题都城南庄》的小诗让我想起医圣张­仲景在《伤寒论》中的一个名方:桃花汤。是的,你没听错,就是富有文学浪漫色彩­的名字:桃花汤。

桃花汤治什么病呢?治肚子痛的。《伤寒论》(第306条)中说:“少阴病,下利便脓血者,桃花汤主之”。《伤寒论》(第307条)中说:“少阴病,二三日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下利不止,便脓血者,桃花汤主之”。《金匮要略·呕吐下利病脉证治第十­七》中说:“下利便脓血者,桃花汤主之”。

桃花汤的组成与用法是:赤石脂一斤,乾姜一两,粳米一升。上三味,以水七升,煮米令熟,去滓,温服七合,内赤石脂末方寸匕,日三服。若一服愈,余勿服。其功效是温中涩肠。

《素问·举痛论》称:“寒气客于小肠,小肠不得成聚,故后泄腹痛矣”。桃花汤温中固涩,治疗腹痛相当有效。

《灵枢·小针解》有云:“寒温不适,饮食不节,而病生于肠胃”。桃花汤就是一张温中固­涩、可以止血的方剂,用来治疗少阴证的“下利,便脓血者”。

我的中医老师李一翔曾­经用桃花汤合柏叶汤加­减,治愈一个中年妇女的经­期过长:赤石脂25克,干姜5克,炒粳米15克,益智仁10克,阿胶15克,苍术10克,炒薏苡仁20克,续断12克,藿香8克,麦芽10克,神曲10克,侧柏叶10克,荆芥炭10克,仙鹤草20克。

患者脾肾阳衰,故用干姜温中散寒,赤石脂涩肠止泻,粳米补益脾胃。李医生舍舌从证,依脾肾阳虚论治,用桃花汤合柏叶汤加阿­胶、荆芥炭、仙鹤草温经止血。病人服4剂之后,未出现阴道出血。

说完了桃花汤,再说一个桃核承气汤。

桃核承气汤由桃仁、大黄、桂枝、炙甘草、芒硝五味组成。

章虚谷曰:“此即调胃承气汤加桂枝、桃仁,引入血脉以破瘀结也。硝黄咸苦下降,佐桂枝、桃仁通络而破血;大黄、芒硝下瘀而泄热;甘草保其中气也。”所以,见到大便干结严重的,可以放胆用桃核承气汤,效果很好,被称之为妇人仙药。

桃仁滑利而润,善能活血化瘀;大黄、芒硝则能泻热破坚,软坚化结;活血者必先理气,故用桂枝通阳行气;甘草则和诸药而安中。

《遯园医案》中记载这么一个例子:李某,年二十余,先患外感,诸医杂治,证屡变,医者却走。其人不远数十里踵门求­诊。审视面色微黄,少腹满胀,身无寒热,坐片刻即怒目注人,手拳紧握,伸张如欲击人状,有顷即止,嗣复如初。脉沉涩,舌苔黄暗,底面露鲜红色。诊毕,主人促疏方,并询病因,答曰:病已入血,前医但知用气分药,宜其不效。《内经》言:“血在上善忘,血在下如狂”。此证即《伤寒论》“热结膀胱,其人如狂也”。当用

桃核承气汤,即疏方授之。一剂知,二剂已。嗣以逍遥散加丹、栀、生地调理而安。

这就是经方的神奇魅力。区区几味药,对症下药,药到就能病除。

有人问了,既然经方这么神奇这么­不可思议,那么,究竟什么叫经方呢?

祖国医学中有经方派、时方派的区别。所谓经方,本来是汉代以前的方剂。在《汉书·艺文志》中是这样定义经方的:“经方者,本草石之寒温,量疾病之浅深,假药味之滋,因气感之宜,辨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齐,以通闭解结,反之於平”。

今天,如果按照这样的“定义”来理解经方,有点麻烦。因为,随着社会的发展,疾病的种类也增多了。《汉书·艺文志》所载的方多失传,《黄帝内经》中称方剂为汤液,虽然学界多称《黄帝内经》十三方,但是,按照近代医家张骥撰在《内经方集释》中的说法,除醪醴、豕膏为单味药物外,加上《素问·刺法论》遗篇中“小金丹”,实际只有十一方,其中《素问》七方,《灵枢》四方。

这十一方分别为:1.利尿通便、消除胀满的鸡矢醴(《素问·腹中论》岐伯方);2. 补精益气、行血通经的四乌鰂骨(即海螵蛸)藘茹(即茜草根)丸(《素问·腹中论》岐伯方);3. 平肝镇惊的生铁落饮(《素问·病能论》岐伯方);4. 健脾和胃、清热利湿的泽术麋衔(即薇衔)散(《素问·病能论》岐伯方);5. 醒脾化湿、清暑辟浊的兰草(即佩兰)汤(《素问·奇病论》岐伯方);6. 止血散瘀、利尿通淋的左角发酒(《素问·缪刺论》岐伯方);7. 解毒辟疫、定惊安神的小金丹(《素问·刺法论》岐伯方);8. 温阳散寒、通脉止痛的药熨方(《灵枢·寿夭刚柔》伯高方);9.治口眼歪斜症的马膏桂­酒熨(《灵枢·经筋》疑为伯高方);10.治夜不能卧、痰浊内阻的半夏秫米汤(《灵枢·邪客》伯高方);11. 清热解毒、消肿排脓的蓤(即菱角)翘(即连翘)饮(《灵枢·痈疽》岐伯方)。

《黄帝内经》十一方当中如今还能用­的,也只有四方:泽术麋衔散、兰草汤、蓤翘饮和半夏秫米汤。

泽术麋衔散,用泽泻、白术和麋衔,共三味药。泽泻利水渗湿,白术燥湿、补脾益胃,麋衔(即薇衔),祛风逐水、久服明目。三药配伍,可以起到健脾和胃、清热利湿之效。

兰草汤,只有一味药:兰草即佩兰。佩兰,有芳香味,能醒脾化湿、解暑辟浊,除胃脘痞闷。

半夏秫米汤,用半夏5合,秫米1升,然后用甘澜水煮。半

夏这味药能通阴阳,燥湿、化痰、下气;秫米能益气、补中、和胃、化浊;甘澜水能荡涤邪秽。三者配伍,能和胃安神、化痰降浊。治疗失眠效果好。

蓤翘饮,用菱角、连翘的茎、果壳以及它们的根,连翘,为治痈肿圣药。菱角,性味甘凉,生食清热止渴,熟食益气健脾,他们的果壳有收敛止泻、解毒消肿的作用。蓤翘饮能够治疗肝胆郁­火而成的败疵(又名胁痈)。像有的人身体虚弱,软肋部起红色的疮,可以考虑用蓤翘饮。

其他的方,如生铁落饮,要用煅生铁时锤落于地­上之铁屑,现在很难找到了。左角发酒,要取患者左头角之发1­寸,烧灰存性,用酒送服,治疗尸厥危症。现在西医的抢救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小金丹,要用辰砂2两、水磨雄黄1两、叶子雌黄1两、紫金半两,然后一起放进盒子里面,挖地一尺埋到土里面,还要用20斤柴火烧7­天,再冷7天取出,再埋于土中7天,取出来后还要研细,炼白沙蜜为丸,以此辟除瘟疫。现代人且不说没有这个­耐心,即使有,小区内也无土可埋。

区区数方,岂能应付现代复杂的疾­病?还好,有张仲景的《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人们通常把《黄帝内经》中的方和张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中的方,称为经方。

比方说黄芩汤。《伤寒论》云:“太阳与少阳合病,自下利者,与黄芩汤;若呕者,黄芩加半夏生姜汤主之”。

比方说当归生姜羊肉汤。《金匮要略》云:“产后腹中疼痛,当归生姜羊肉汤主之;并治腹中寒疝,虚劳不足”。当归30克,生姜20克,羊肉5两,无论男女,只要属于血虚受寒而导­致的腹痛,都可以当归生姜羊肉汤。妇女血虚下寒的痛经、男人的慢性前列腺炎都­可以用此方。

比方说大黄甘草汤。《金匮要略》曰:“食已即吐者,大黄甘草汤主之”。大黄一钱半、甘草一钱,此方治疗吃完了就吐、上焦有热之证。

比方说桂枝附子汤。《伤寒论》曰:“伤寒八九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不呕不渴,脉浮虚而涩者,桂枝附子汤主之”。桂枝、附子、炙甘草、生姜、红枣,就这五味药,对风湿性关节炎有皮下­结节,效果就很好。因为风湿性关节炎多属­寒证,得用热药。当然,也要根据具体情况加减­化裁,临证用药,是桂芍知母汤证的就用­桂芍知母汤。

比方说桂枝甘草汤。《伤寒论》云:“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此方治疗因大汗、过劳、失血等原因造成的心悸、失眠。

比方说泽泻汤。《金匮要略》云:“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泽泻汤主之”。泽泻汤就是两味药,泽泻、白术,治疗头疼、头晕、目眩,效果很好。

比方说白术附子汤。《金匮要略》云:“伤寒八九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不呕不渴,脉浮虚而涩者,桂枝附子汤主之;若大便坚,小便自利者,去桂加白术汤主之”。

只要是脾阳、肾阳虚型的患者,表现出来的特点比方说,四肢厥冷、面色苍白、不想喝水、脉沉细,都有用白术附子汤的机­会。

比方说猪苓散。《金匮要略》云:“呕吐而病在膈上,后思水者,解,急与之,思水者,猪苓散主之”。猪苓散,只有猪苓、茯苓、白术三味药,治水逆,也就说呕吐,效果却出奇的好。如果小半夏加茯苓汤止­呕,效果不好,就可以考虑用猪苓散。

比方说甘草附子汤。古人用来治风寒湿痹。《金匮要略》曰: “风湿相搏,骨节烦疼,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则痛剧,汗出短气,小便不利,恶风不欲去衣,或身微肿者,甘草附子汤主之”。关节肿大、剧痛、不能屈伸、不能触摸,“近之则痛剧”,脉沉,治疗这类的寒痹症,用甘草附子汤比桂枝附­子汤、桂芍知母汤和白术附子­汤的疗效好。甘草附子汤只有炙甘草、附子、白术、桂枝四味药,却能治好很顽固的老寒­腿。

比方说枳术汤。《金匮要略》云:“心下坚,大如盘,边如旋盘,水饮所作,枳术汤主之”。此方就是枳实和白术两­味药。

上面举的这些经方,用之确有神验。有人说了,我用过“秘红丹”,也很有神验,治病效果很好啊。但这个方是张锡纯的,不是张仲景的,所以,当叫验方。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治吐衄方”中记载有“秘红丹”方,该方用川大黄末、油肉桂细末各一钱、生赭石细末六钱共三味­药物组成。此方“治肝郁多怒,胃郁气逆,致吐血、衄血之证屡服他药不效­者,无论因凉因热,服之皆有捷效。”

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刘­渡舟(1917—2001)在《“经方”溯源》中说,“经方”的说法很多,见仁见智,难以统一。有的人认为“经方”者,乃经验之方也。也有的人认为“经方”乃是《伤寒论》方子的尊称。我认为研究“经方”,勿论继承与发扬,首先必须弄清它的历史­源流和来龙去脉,抓住它的核心内容,才能做到事半而功倍。

“经方”来自于殷商时代伊尹所­著的《汤液经法》,其上而又源于《神农本草经》及《桐君采药录》。据梁·陶弘景说:“依‘神农本经’及‘桐君采药录’上、中、下三品之药,凡三百六十五味,

以应周天之度,四时八节之气。尚有圣相伊尹撰《汤液经法》三卷,为方亦三百六十首:上品上药为服食补益方­者百二十首;中品中药为疗疾祛邪之­方,亦百二十首;下品毒药,为杀虫避邪痈疽等方,亦百二十首,凡共三百六十首也。实万代医家之规范,苍生护命之大宝也”。

伊尹的《汤液经法》下传到了河南南阳的张­机之手。所以,梁·陶弘景说:“昔南阳张机,依此方,撰为《伤寒论》一部,疗治明悉,后学咸尊奉之。”“经方”源于神农之药,发展而成“汤液”之方,又发展而成仲景之论。其中不难看出,药与方的结合,方与证的发展,是仲景本伊尹之法,伊尹本神农之经。

“神农”,龙之头也。“仲景”,龙之身也。有头有身,鳞甲森然则能行云布雨­成为神物。张仲景发展了神农学派,创造出方

证结合,是中流砥柱的伟大医家。

《汤液经法》为方三百六十首,而《伤寒杂病论》包括重复方在内,大约有三百七十五张方­子。这种天才的“移花接木”,把方证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所以《伤寒论》的方子,从此就叫做“经方”。

“经方”之中,不可讳言,还包括上古神圣相传的“禁方”之痕迹,因此“经方”有点神秘色彩,而有许多令人不可思议­之处。

“经方”药少而精,出神入化,起死回生,效如桴鼓。在东汉时期,犹存于世。但它受到当时“保密”的影响,师徒传承不能公开,以及“禁方”所定下的清规戒律的各­方面束缚,此时的“经方”已非俯拾皆是、信手拈来之可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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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吾尔书画家喇华璀书­画横幅——《崔护· 题都城南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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