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一代”:被砖灰色阳光照亮的新人
“互相映衬”艺术手法的运用在双雪涛这部小说集中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顽劣成性的庄树在《摩西》中,最终却成了正大光明的刑警。他为要寻找杀害城管的凶手,拨开了千丝万缕的线索,最终追捕到的却是童年时的玩伴李斐。而后者在本就辛苦恣睢的生活重压下,由于无所不在的宿命的笼罩,竟至于沦落为犯罪嫌疑人。
曾经是市卷烟厂供销科科长的庄德增(他与当时的厂长“沾点表亲”),在1995年的下岗潮中南下寻找机会,最终得以重新崛起,成为一个厂长。不幸的是,同样面对时代的剧变,原来“在小型拖拉机厂上班”的钳工李守廉,由于一场无法想象的误会,生活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泥潭。当我们回顾两人的过往,一个充满了反讽意味的现实逻辑就会展现在眼前。在“文革”期间他们都是狂徒:庄德增是一名红卫兵,杀害了他未来的岳父;李守廉在“文革”中抢过邮票,“两个哥哥都怕他”。单就凶悍的程度而言,显然李守廉更为逊色。由此我们也不妨推演,那些
利益完全被剥夺因而只能在领袖像下静坐抗议(其实质是缅怀与伤悼)的工人,想必在“文革”的年代,只能是“被凶悍”的对象了。
在另一个重要的中篇《我的朋友安德烈》中,安德烈是一个玩世不恭、油腔滑调、放浪不羁的形象。他的父亲,作为一个杀猪卖肉的屠户,却因为遭受着生活的重压而不得不卑屈地活着。虽然父亲的生活和心境,在小说中没有明确而详尽的描述,但是从他在校长室里面对儿子时的激愤情绪中,我们还是能够窥见一二的。对于安德烈贴大字报为“我”讨还公道的行为是否正义,安德烈的父亲丝毫也不在意。他所在意的是,因为这件事安德烈本人遭受了学校的惩罚,以及给他带来的无尽麻烦。这种心理,作为“第一人称叙事”的小说当然不便叙写,但是从他教训儿子的激烈言行中是可以明白的。他一脚把安德烈踢倒,大骂:“操你妈的,你活着就是要我的命,你再不死,我和你妈都让你气死”、“挣的钱都给你花,你这些年花了多少钱,你把我们挣的钱都花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