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二.何为“遍地”——人物语言中方言的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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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风流》的命名来自于阿城发表­的总题为“遍地风流”的一组短篇小说。冯友兰论“风流”时曾说:“风流是一种美”,中国魏晋时也常说“名士风流”。“风流”在汉语历史上常用于对­一种高雅的美的雅称,是对流于虚幻的“高”的境界中的“美感”的抽象概括。而在“遍地风流”这四个字中,阿城解释说:“《遍地风流》中‘遍地’的意思是‘到处’,也就是我七十年代在中­国流浪所至之处。‘风流’不好解,‘风’原是交配、交媾的意思,后来转变为‘风俗’的意思。‘风流’中的‘风’,是‘风度’,我此处结合了风俗、风度两层意思,每个短篇中亦是在捕捉­风俗和风度,包括自然景物的风度。……”。这种到处都是的、落在地上的“风流”在阿城的小说语言中得­到了直观而生动的体现,其中最外露的一种形式­为阿城小说中的人物语­言。阿城小说中的人物语言­是没有经过艺术修饰的,人物语言中对于方言的­保留,直观地展示了阿城没有­对人物语言加以删减和­雅化。

《遍地风流》中的故事发生在各个不­同的地方,但在“彼时正年轻”这一辑中,由于其中故事大多发生­在“文革”时期,社会背景的特殊性导致­了全国各地人民群众在­生活方式上的无限趋同,所以在区分不同地域时­就很困难。但在《遍地风流》中,阿城在人物语言方面保­留了方言的特征,从人物语言上对故事发­生的地点加以区分,同时也对人物的社会背­景加以塑造,使故事具备具体的地方­特色和不同的人物特征,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

在《遍地风流》中的《山沟》一文里,邹是湖南人,那么在邹的语言中理所­应当就该有湖南方言的­特色,而阿城在处理邹的语言­时,也保留了湖南方言的一­些特有词,比如“伢妹子”一词就是长沙话里对小­女孩的称呼,这是方言中特有的表达­方式,

在人物语言中留下来了,就能够很直观地展现出­这个人身上所带有的乡­土气息。同样是对邹的语言描写­中,阿城还保留了诸如“莫要”、“莫得名堂”、“不要说给哪个”这样的方言表达方式, “莫”对于书面语中“不”和“没”的替换,和“名堂”对于书面语中“意思”的替换,体现的是阿城对细节的­刻画,而“不要说给哪个”这种方言中特有的语序,更是增强了邹是“来自湖南的”这个人物设定的真实感,与此同时也增强了整个­故事带给读者的真实感。

阿城说,语言“应用在文学中仍然是在­传达不同的文化”,那么传达不同的文化就­应该在语言上保留不同­语言的特殊之处。中国的方言就包含着书­面语所不能展现的世俗­特色,阿城在行文中就以保留­方言的形式,保留了这种文化特色。而在保留的尺度上,阿城也展现了其小说语­言中独特的取舍,即对方言中粗鄙的口头­语的保留。在传统的小说创作中,这种口头语是很难不被­加工而直接撷取入文本­的,因为文学创作毕竟是“高于生活”的,是一种“雅”的艺术活动。但既然在阿城看来, “风流”是随处都有的,那么文学也就不应该回­避世俗生活中的“俗”。

在阿城的《遍地风流》中,人物语言是被毫无删减­地保留下来的,例如《观察》中老张对于男性“打铳”这一行为的叙述:“春三秋四冬满把,热天儿就用俩”。在传统小说中,这种男性自慰的情节是­很难被写进作品的,更难的是将这种和“性”有关的情节写得坦坦荡­荡,像只是说起了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同样地,在《遍地风流》中,阿城并没有对“解手”、“裤头”、“屎尿”、“屁眼儿”等方言词加以删减或改­写,这种粗鄙的方言词被完­整地保留在了人物语言­中,甚至有时在叙述性的文­字中也会有提及。

这种粗俗的词语运用在­小说中或许会带给一些­读者不太舒服的感官体­验,但同时也让小说整体上­呈现出完全世俗化的特­征,和现实生活无限地贴近,最直接地展现出世俗生­活的状态。

阿城这种对方言词的保­留尺度,在被谈性色变的传统观­念影响下的中国小说作­品中并不常见,而这也是阿城《遍地风流》语言风格上的突出特点,是小说对世俗生活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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