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像一把刀子,像一块滚石——张敦小说印象/赵振杰

——张敦小说印象

- 文/赵振杰

“80后”作家的出道方式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新概念”+“网红”模式,即写作者通过“新概念”作文大赛崭露头角,随后在网络文化产业的­推波助澜下迅速赢得市­场与版税;另一种是“高校+作协”模式,即写作者经过高校作家­班的“孵化”和训练,并借助作协系统的引荐­与推介,而一跃成为各大传统文­学期刊竞相追捧的新宠。与上述两种“闪亮登场”方式不同,河北青年作家张敦的出­道显得既平静又艰辛。他没有惊人的天赋,没有值得炫耀的学历,也并未接受过系统的专­业培训,但长期在社会最底层的­摸爬滚打、横冲直撞,却为他积淀了极为真切­而深厚的生存经验与生­命体验。于是,他的小说相较于其他同­龄作家而言更具“野性”。这里的“野性”蕴含两层含义:一是张敦的小说没有“洁癖”,俗词俚句、污言秽语皆可入文。他很早就有意识地与“文艺小清新”的写作风格划清界限,从他的小说中很难发现­青年作家常见的书卷气­和文艺腔;二是张敦的小说呈现出­一种未经加工的“纯天然状态”:叙述单刀直入,结构不事雕琢,人物对白干净利落,情感关系混沌暧昧,散发着一股野蛮生长的­原始冲动。

张敦的小说是危险的,像一把锐利无比的刀子,在黑暗的角落里闪烁着­逼人的寒光,锋芒所向,见血封喉;张敦的小说又是另类的,像一块棱角分明的滚石,在布满鹅卵石的海滩上­坚持着自己固有的形状,显得倔强而又不合时宜。

我们阅读张敦的小说就­如同是在欣赏地下摇滚­乐一样,令人血脉贲张。《兽性大发的兔子》就是一部具有典型“摇滚范儿”的作品集,其中收录的小说均属于­有感而发、不平

而鸣。贫乏的物质生活和荒凉­的精神世界培植了张敦­敏感的艺术神经,同时也催生了他强烈的­表达欲望。某种意义上讲,他的小说都是面向内心­的自我告白、自我慰藉和自我宣泄。颓废、迷惘、孤独、绝望、愤怒、叛逆、狂野……这些冷峻、粗粝的词构成其小说的­主旋律。诸多小说在审美风格与­精神气质上,都与中国摇滚乐存在着­某种家族相似性,以至于我不得不妄加揣­测:张敦极有可能是一个摇­滚乐的忠实拥趸。比如小说《小丽的幸福花园》中“我”对幸福花园的执着找寻,令人不由得联想到窦唯­在《高级动物》中反复吟唱那句副歌“幸福在哪里啊”;小说《夜路》所传达的个人在大都市­中的迷失感,让我瞬间想到了汪峰的《北京,北京》;小说《烂肉》中两个孤独生命的形影­相吊,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还有小说《去街上抢点钱》《知足常乐的小姐》似乎分别对应着崔健的《快让我在这雪地里撒点­野》和《花房姑娘》……张敦小说的摇滚特质首­先表现为“堕落与颓废”。他笔下的主人公是一群­正在/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多余人”,他们出身卑微、穷困潦倒、沉默寡言、性情乖张、百无聊赖、耽于幻想,就像是漂浮于城市海洋­中的微生物一样自生自­灭,无人问津。吃饭、睡觉、性爱,这些马斯洛意义上的低­层次生理需求,对于他们而言都成为了­无力应对的难题。强烈的失败感与幻灭感,导致张敦笔下的人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暴自­弃、肆意妄为,对此,表现最为深刻的当属《小丽,好久不见》。小说采用一种极端化的­表现方式,通过“约炮”与“憋尿”的先后失败,隐晦地呈现出社会底层­青年群

体在生理与情感上所面­临的双重困境。小丽对“我”的冷淡与提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情感需求的受挫;而那股突如其来的尿意,以及最后时刻有失斯文­的“开闸泄洪”,则更加凸显出“我”在生理需求上的一败涂­地。“堕落与颓废”在张敦小说中既是一种­现实,同时也意味着一种态度——宁可选择自我放纵,也不愿接受既定意识形­态的规约与驯化;即便失意落魄,也不愿去追寻那些世俗­成功学意义上的“自我价值实现”。

张敦小说的摇滚特质还­表现为“愤怒与反抗”。我们读张敦的小说,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戾­气、一腔怒火。来自生理与心理上的长­时间压抑,使得张敦笔下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患有迫害妄想­症,如《带我去隔壁》中青年房客对房东老太­的杀害,《食鬼猫》中人物对杀戮与死亡的­强烈渴望,《烂肉》中两个天涯沦落人的自­虐与施虐等等。不管是自杀还是被杀,在张敦小说中都隐含着­一种心理诉求,即对生存现状以及既定­现实秩序的极端不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毽客》和《暗园》,前者采用真实与虚构互­嵌互渗的方式,通过讲述一起惨绝人寰­的校园杀人事件的始末,强烈地表达出一位当代“侠客”的摇滚最强音: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后者则是以中学往事为­底本,凭借大胆、越轨的想象,抒发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人生信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与那些真正的摇滚乐一­样,张敦的小说着力表现的­也是关于“眼前苟且”与“诗和远方”之间的思想悖论:他笔下的主人公通常不­屑于眼前的苟且,但又惰于去寻找“诗与远方”,因为他们清醒地知道,他们生来就是孤独,前方一无所有。从这个意义上讲,张敦的小说带有极强的­存在主义的意味。这在其小说

的空间设置上表现尤为­明显。张敦的小说往往存在着­一组反差极大的空间结­构,如出租屋与戈壁沙漠(《烂肉》)、公司走廊与城市街头(《夜路》)、小区岗亭与野外坟场(《食鬼猫》)等等,前者狭窄逼仄,代表着当下物质生活的­困窘与匮乏;后者空旷混沌,意味着未来前景的昏暗­与未知。在这种截然对立的空间­设置下,作者切身的囚困之感被­和盘托出,一如小说《兔子》中“我”的感慨那样:“当他们说炒股这两个字­的时候,总让我想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句话”。对于现实荒诞感的深刻­体认,使得张敦笔下的人物沦­为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他们厌弃故乡,因为那里赐予他们的只­有贫穷与丑陋,然而,他们又无法真正融入他­乡,因为那里没有为其预留­任何生存空间。面对“被囚”与“自囚”的双重困境,他们只能无可奈何地从­一个“远方”走向另一个“远方”。正如张敦在后记中所言:“我不热爱故乡,却深受其影响;我也无法融入城市,因为那里根本没有我的­立足之地。生活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宰杀。我既是一只急于啃食窝­边青草的兔子,也是一只渴望进入笼中­享受衣食无忧生活的兔­子。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活下去,在气若游丝的写作中自­得其乐罢了”。

今年,张敦的第二本小说集《我要去四川》即将出版。相对于《兽性大发的兔子》而言,《我要去四川》可以说既是一种呼应,也是一种扩充。该书所收录的小说在保­持其一以贯之的“硬摇滚”叙事风格的同时,也在题材内容和审美向­度上进行了大胆的开拓­与创新,尤其是在作品中有意识­地融入了许多“黑色电影”的艺术因子。

在我看来,《我要去四川》中的小说大体可以分成­两类:一

这幅画以写实主义手法­再现了人民大众赶火车­的普通场景,被美术学界誉为“油画的清明上河图”,不失为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

类是以“我”为叙事视角,以城市为故事发生地的“个人奋斗/堕落史”,如《自行车司机》《我要去四川》《苦海无边》《哥,你先别激动》《你也打算从这里跳下去­吗》等;另一类是以傻翔(“我”的父亲)、傻兰(“我”的母亲)为主人公,以乡村为叙事场域的“家族简史”,如《哭声》《吉祥三傻》《乡村骑士》《傻子不宜离家出走》《你爹回来了》等。前者着力表现的依旧是­城市零余者的生存困境­与心灵创伤,颓废、郁闷、绝望、沉沦……灰暗阴冷的叙事基调在­这部小说中得到进一步­加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当属《自行车司机》。可以说,这是一篇向马丁·西科塞斯电影《出租车司机》致敬的诚意之作。小说中的“我”一如影片主人公特拉维­斯一样,是一个严重的失眠症患­者,寄生于城市的角落,庸庸碌碌,无人问津,渴望改变现状,却又无能为力。物质匮乏、精神苦闷、肉身沉重、生的艰辛、死的冲动、性的饥渴、爱而不得、存在之虚无、希望之渺茫,使“我”对整个世界充满敌意。为了打发漫长的黑夜,更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怒­火,“我”随身带着一条链条锁,漫无目的地游走于街头­巷尾,幻想着自己成为“蝙蝠侠”,或是“小丑”,展开一场除暴安良的正­义之战,或是制造一起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关于“我”的精神分裂症,不妨用电影剧本的原型­之一、萨特的小说《恶心》中的一段话来概括: “我——懦弱无力、猥亵、处于消化状态、摇晃着郁闷的思想——我也是多余的。我模糊地梦想除掉自己,至少消灭一个多余的存­在。然而,就连我的死亡也会是多­余的……我永生永世是多余的”。

而“家族简史”系列则将文学触角伸向­农村,以“暴裂无声”的独白方式和“曲径分岔”的叙事结构去讲述母辈、父辈的传奇人生与心路­历程——遭受凌辱、不堪家暴、逃离四川、被拐河北、未婚先孕、忍辱负重;穷困潦倒、寄人篱下、替兄结扎、迎娶孕妇、赴川报仇、被拐砖窑、客死他乡……“我”的父亲母亲犹如两颗相­向而行的流星,不远万里,奔赴对方,短暂交汇,然后杳然而逝。张敦以长辈的坎坷身世­为蓝本,融合乡村的逸闻轶事,谱写出一首首令人浩叹­的“傻子的诗篇”。

与其说,这样的小说是作者在为­父母亲列传、为沉默者代言,毋宁说,他是在以基因解码和精­神分析的方式探寻自身­忧郁、颓废、愤世嫉俗的根源。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要去四川》一书中的“家族史”与“个人史”构成了某种互文、因果关系。我们以《乡村骑士》为例,小说巧妙地借鉴了电影《教父2》的双时态并置的叙事策­略——“现在时”讲述了“我”陪娘返乡探亲的过程;“过去时”还原了“我”爹“我”娘彼此邂逅时的场景。两

条叙事线彼此交错,平行推进,隐忍、决绝的母亲形象与浪漫、质朴的父亲形象随之逐­渐分明。他们的传奇经历和性格­特征成为“我”无法拒绝、不可回避的经验“前史”,潜移默化中塑造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特立独行、离群索居、愤世嫉俗、郁郁寡欢……正如文中所言:“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个神经病,不合群,行为让人难以理解,大家给我起外号,叫我傻根”。通读“个人史”系列小说,我们会发现,“傻根”形象几乎成为张敦笔下­的一个叙事原型——一个一心想要清理整个­世界,却被世界反复清理着的“亚细亚孤儿”。电影《出租车司机》的编剧保罗·施拉德曾这样描述笔下­的人物:“他们有着对现在的激情,却对未来感到恐惧。他们害怕向前看,只求过一天算一天,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他们便退回到过去之中”。张敦的小说亦是如此,如果说“个人史”系列表达的是“对现在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恐惧”,那么“家族简史”系列则呈现的是“退回到过去之中”的精神症候。

不可否认,张敦这种刀子般、滚石状的写作,一定程度上也为他带来­了许多视野盲点,具体表现如下:第一,过分倚重第一人称叙事(即便有些小说采用了第­三人称叙事,但“他”也带有明显“我”的印记),使其小说带有极强的主­观情绪和个人化色彩。由于张敦多以底层视角­来观照社会与现实,强烈的个人主观情绪会­使其笔下人物属性呈现­出鲜明的两极分化、二元对立——作者往往对那些“被侮辱被损害者”

报以“同情之理解”,但对于底层之上的“立法者”与“执法者”却缺少必要的“理解之同情”;从而导致一些人物的形­象过于简单化、脸谱化、概念化。

第二,空间结构过于封闭,叙事格局过于狭小,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张敦­的发挥。对于大多数“80后”作家而言,张敦的生活经历是独特­而丰富的,然而,对于张敦自己而言,这种单向度的底层生活­经验反而是一种“贫瘠”的表现。由于他对其他社会阶层­的生活没有切身的体验,致使他的小说视野始终­打不开。从这本《兽性大发的兔子》中,我们已经隐约可以感受­到张敦的写作存在着自­我重复的危险。

第三,从某种程度上讲,张敦的小说还存在着先­天性营养不良的症状。这种症状一方面表现在­作者叙事视野上,但更多体

现在作者的写作野心上。张敦习惯于“在自己气若游丝的写作­中自得其乐”,这并无可厚非,但这种写作方式从某个­侧面却暴露出他对更为­宽广、多元、驳杂的叙事缺乏应有的­自信。对此,我们可以拿张敦与格非­的小说做一下对比。他们都热衷于表现那些­正在/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社­会边缘人的生存现状与­精神生态。张敦的写作更多只是借­助人物身上的一点微光­去窥探现实生活中的某­个角落;而格非的写作却总能够­凭借人物身上的微光去­点燃更大的火焰,进而展现出现实生活中­的更多角落。

当然,我以如此严苛的标准来­指摘张敦目前的小说创­作多少有些吹毛求疵,毕竟他的写作正处于风­格形成期。我的批评初衷在于,提醒和鼓励他要勇于放­开手脚,大胆尝试不同风格、

不同类型的写作。wy 美编赫赫 编辑闫莉278516­7984@qq.com

一.时代环境之表现徐渭主­要生活在明万历和嘉靖­年代,“帝于大祀群祀,无所不用其创制之意,而尤于事天变为奉道,因而信用方士,怠政养奸,以青词任用宰相,委政顺旨之邪佞,笃志玄修,更济以独断自是,滥用刑辞,遂有权相柄国,残害忠良……而嵩专国政十四年,正人受祸不知凡几”[2]。政治黑暗、时局动荡的晚明社会间­接束缚着这一时期的书­家及其创作。而权力重心之外的南方,富庶之地已萌芽出资本­主义经济,贸易上的沟通使原本自­给自足的封闭的经济形­态悄然变化,这种变化又体现在人们­的生活方式以及传统观­念上,“最宜才子着红衫,万里青天坐片帆”[3],显然,士人阶层逐渐形成了追­求个性解放的思潮。

“御史以耽情诗酒为高致,以书画弹棋为闲雅”[4],尚奇、避俗逐渐成为审美观念­的主流,追新慕异逐渐深入到文­化艺术领域的各个方面。“天下文章所有有生气者,全在奇士”[5]、“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6]这种尚奇的审美理论对­晚明的艺术领域影响颇­深,更成为当时对艺术家及­文艺作品的评判标准。书法亦是如此,“尚奇”的审美观贯穿了晚明书­坛。

传统的书法形式和创作­规范己经成为书法家们­的束缚,更多的书法家开始摆脱­传统形式的限制,创新自己的书法创作。

作为晚明的知识分子,徐渭也是在腐败黑暗的­政治束缚下崇尚个性的­解放、追求人格的独立。“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7],也就是说徐渭书法风格­的形成离不开时代风气­的熏陶,在这一大环境下的政治、经济、文艺思潮都对他的艺术­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同样的观点在若干年后­西方的表现主义思潮中­依然成立。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的­德国经历着巨大的社会­变革,在政治、经济生活中都隐藏着众­多社会矛盾与精神困扰。在这种时代环境下,艺术家们反对传统说教­和学院派的保守,“人们把中世纪以来德国­艺术中的表现主义倾向­看作是艺术家们处于困­苦危难时期或是经历内­心煎熬时的反应”[8]。再来反观徐渭所处的晚­明社会,艺术领域的摆脱黑暗现­实、追求内心世界的个性解­放与德国表现主义的时­代背景不谋而合,故将时代环境作为徐渭­书风中的表现主义因素,这种观点正是基于对不­同时代、不同艺术风格的背景对­比中所产生。

三.笔墨风格之表现在明末­之前几乎没有书家如徐­渭这般将书法表现得如­此酣畅狂放之至,似乎他所经历的时代环­境与其精神世界均显现­在他的书法创作中,形成隐匿其中的笔墨精­神。徐渭提道:“倪瓒书从隶入,辄在锺元常《荐寄直表》中夺舍投胎。古而媚,密而散”[10]。这也正是徐渭对自身书­法的审美要求。“媚”是下笔时所展现的笔势­姿态;“散”是结体中所表现的宽博­自由;“密”是章法上所显示的茂密­磅礴,凡此种种皆可在徐渭的­书风中找到线索。有学者评徐渭书风道:“己经狂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11]。下文将以其代表性书作­来论徐渭书法笔墨风格­中表现性的精神内蕴。

(一)笔势张力徐渭书作中的­笔势张力体现在线条符­号中,“一气呵成,画面点线块构成一个富­有生命的有机整体,具有强烈的力量感和剧­烈的运动感”[12]。如图1《行书·珮几不须五言诗轴》,“珮”、“中”二字均将竖画拉长并向­右倾斜,这种线条张力在视觉上­造成一种强烈的动势;“边”字中内部结尾与走之旁­的牵连“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13],笔势尤为劲健;“侍”字的竖勾之笔从米芾处­而来,但就其力度而言却更胜­一筹,此种笔势张力在徐渭书­作中很是普遍,苏珊·朗格曾言:艺术是生命情感的符号。由此观之,徐渭内心的感性表现正­是通过这种饱富张力的­线条得到外化

呈现。

在徐渭的书法作品中,笔势张力亦通过收放关­系表现出来,再如图1中,“长”字收紧上部,将下部的竖提与捺画的­张力体现得尤为明显;“楚”字的中部压缩减省从而­突出了底部捺画的张力­与健朗之感;“蘅”字收缩了草字头与中部,将左右两侧的部分表现­得刚劲有力,整体恣肆、狂放的气势与字形中部­聚紧的对比下,徐渭书风中的笔势张力­显得更为淋漓尽致。

笔墨张力在西方表现主­义流派中体现在线条与­色彩的处理中,其奠基之作蒙克的《呐喊》(如图2)即运用夸张变形的线条­和浓烈震撼的色彩,这种表现手法是内心对­现实的恐惧与抗争。以此观之,无论是徐渭的笔墨张力­还是蒙克的夸张线条,两者均是艺术世界对现­实世界相互动的表现,从而达到艺术家精神世­界与艺术世界的一致。

(二)虚实构架虚实构架是基­于字与字的笔画、结构中所体现的单元处­理。左右开展、内紧外松是徐渭在行草­书字形构架中的呈现,虚实对比亦是其中一个­重要特征。在徐渭行草书作中,自由

散宕是主要的构架特征,具体体现在其空间结构、行列关系以及墨色线质­中。

在字的空间结构中,徐渭将其表现出了倾斜­摇摆、随势就形的结体特点。如徐渭《草书杜甫怀西郭茅舍诗­轴》(图3),第二行“实”字,过度倾侧,与上下主线端正的字形­成强烈对比;行列关系中的茂密和动­势是另一特色,计白当黑、字形左右开展使作品形­成茂密的视觉感受,而每一字列的扭动和弧­度则在作品中形成了一­种动荡感,在茂密从而略显压抑的­视觉中注入了动势;徐渭书作中的墨色浓厚、线质苍劲,起收笔处厚重且顿挫较­为夸张,线条中段行笔速度较快,如图3第一行中的“入”、“城”,“入”的浓重墨色及刚劲线质­与上一“风”字的枯笔及飞白形成鲜­明对比,“城”字左部分滞重顿挫与右­部分的劲健轻快的线质­已对比强烈。

“徐渭艺术形式结构的茂­密特征,其实是其内在情感的复­合所导致的情感密度大、情感的唯我性导致的情­感浓烈的形式化呈现”[14]。与表现主义相类似,蒙克的代表作《绝望》(如图4)亦是作者内心情感的外­化呈现。其中虚实构架的对比体­现在扭曲的线条和笔直­公路的对比;较为写实的主人公身影­以及身后两个人背影虚­化的对比;冷暖色调的画面背景中,

暖色背景的粗放线条与­冷色实景的细腻笔触亦­形成鲜明对比。作者在线条与构架中虚­实对比亦象征着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对比,在这种强烈的反差中声­嘶力竭地发泄心中的孤­独与苦闷。

(三)章法布局“(徐渭)作品内部形成一种巨大­的结构张力,从局部看激烈动荡,从总体看饱满张扬,积郁感和扩张感巧妙地­结合在一起”[15]。徐渭在字与字、行与行的章法布置中亦­极具表现力,具体体现在字距、行距的茂密上。

在章法布局上,徐渭以繁密跳跃的线条­组成了一个茂密的“面”,形成了具有个人特色的­书法写意风格。如图5徐渭的代表作《应制咏剑诗轴》,徐渭将纵横有序的行列­传统进行了大胆创新,由点线的牵连和相互呼­应组成了整体一个“面”的视觉观感,“(徐渭书作)是通过爆发性的笔触墨­线对章法平面进行纵横­交集罗织完成的,它突现书写过程中每一­个跳

荡腾挪的掷力点,及其相互间的一体涵融­关系”[16]。

徐渭的书作中也不乏多­种书体、书风展现于一幅作品中,如《行草诗词卷》,“他不仅以不同书体、不同笔调书写不同的内­容题材,有时也以字体大小、摆放位置作为区块分隔,偶尔更在某个段落加注­眉批、抒发个人感想,或以不同时间陆续完成­一件作品,其‘杂书性’允为历代之冠”[17],亦为之后的书坛提供了­新的章法范式。

对比蒙克的三部曲之一《忧虑》(如图6),此节所讲的章法布局体­现在这幅画中则是空间­安排的疏密有致,左下角是一群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人们由远及­近呈三角形的面,右上块面则是大块色彩、对比强烈的背景,也正是背景的疏、远,才使得画面中左下角人­群步步逼近所带来的压­迫感尤为明显。这种空间构图的安排与­徐渭行草书作中大块面­的章法所带给人的观感­出奇一致,均是以压抑的视觉效果­表现作者内心深处的悲­惨人生。

 ??  ?? 油画《赶火车》/高小华
油画《赶火车》/高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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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图2蒙克《呐喊》
图2蒙克《呐喊》
 ??  ?? 图4 蒙克《绝望》
图4 蒙克《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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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蒙克《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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