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文本的细读剖析与作家特点的清晰辨别
雷达先生被广泛赞誉很大程度源于他对当前文坛的熟悉,他纵贯40年对中国文坛的观察与发声,其阅读量之大其发声之及时准确其扫描之全面细致,奠定其当代文坛一代宗师的高贵地位。40年来,他对大量的作家作品做出的那些具有文学史高度的经典性评述被广泛引用参考,通过阅读他的这些作家作品分析,我们惊叹于他阅读之细、剖析之准、辨别之清,而其或激情澎湃或恬淡雅致的多变文风,也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充满愉悦。
在笔者看来,一位优秀的评论家的首要标准,就是能够准确定位作家作品的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在雷达看来,《白鹿原》毫无疑问是当代文学的经典,而且检视这样作品的时间段肯定不能是上千年百年那种,那自然无需评论家所说,评论家的时间段自然要大大缩短,也许就是初读也许是十年二十年,雷达对《白鹿原》的界定正是这样,在《白鹿原》出版十几年后,他审慎地做出了一番具有盖棺定论式的批语:“经过近二十多年的检验,大家还是觉得《白鹿原》的深邃程度、宏阔程度、厚重程度及其巨大的艺术概括力,比之为数不多的同类力作,更胜一筹,把它摆放在当代世界文学的格局里也毫不逊色”。雷达认为,《白鹿原》这些年来以各种艺术形式一一呈现,但观众们依然没有审美疲劳,依然愿意关注,“这种说不完、挖不尽的感觉……恰恰是经典作品特有的品质”。在雷达对这些作家作品的界定中,他都能十分准确地描述出这些作品的核心特点,他融入诗意的散文笔法,读来甚至带有作家评传的效果,绝不是单调乏味的学院式论文的调调,因而充满个人化的激情,这很容易令人想到融入个人饱满情感的《史记》,而阅读雷达的评论文章正有这样的对比阅读效果。且看他讲述莫言诞生的气势: “没有上世纪80年代的思想解放、观念爆炸,就没有莫言;没有作为农民之子,有过近20年乡土生活亲历和‘穿着军装的农民’的当兵经历,也就没有莫言;同样,没有莫言作为一个天才作家的超人异秉,更不会有莫言及其作品”。如此排山倒海的陈述,省略了多少不必要的众所周知的冗述,却又让大家瞬间信服地了解了莫言诞生的不容易与必然性!且看雷达写《废都》的出场是多么令人眼睛一亮:“盛夏已经过去,书摊上的‘《废都》热’却还不见降温,从北国到南方,尽管物候、风尚、方言、服饰大异其趣,但就《废都》的畅销而言,却没有两样,
它那熟悉的封面到处在招摇,好像妖冶的女子哪里都不会拒绝。它甚至悄悄地把‘王朔’从书摊上挤了下来,同时似乎不无讽刺地告白着,文学的轰动效应并没有过去”。这样写评论文章是多么地富于画面感与代入感,恰如教学当中的“导入”,文学创作中的“楔子”,令人自然而然地就被作者带入灵动多变的文本内部去了。
依托扎实的文本细读,雷达对路遥、汪曾祺、铁凝、张炜、阎连科、金宇澄、王蒙等一大批名家名作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解读,而且他的解读绝对是别开生面的,他能够依托众位作家作品的自身特点,阐释出清晰别致的个性化分析,光从题目就能一眼知道他的文本会是多么绚丽多彩,诸如《心灵的挣扎——<废都>辨析》《使用语言的风俗画家——论汪曾祺的小说》《铁凝和她的女朋友们》《民族心史的一块厚重碑石——论<古船>》《生存的诗意与新乡土小说》《<繁花> :鲜活流动的市井生相》《这边有色调浓郁的风景——评王蒙<这边风景>》等等,而且我们还发现,许多作品他不止一次阅读,比如《<狼图腾>的再评价与文化分析》《路遥作品的内在灵魂和审美价值》。在这里,笔者要着重说下雷达对路遥的解读,不仅仅是因为这本书里他运用了几乎两篇文章来谈路遥作品,还因为通过对路遥的解读,展示了雷达对自身评论思想的自省,因而弥足珍贵。最初路遥拿着《平凡的世界》给雷达看时,希望雷达能够给予大力肯定,但雷达却认为,《平凡的世界》是《人生》的放大版——孙少安、孙少平是高加林的一分为二,留在高家村的那个叫孙少安,留在城里那个是孙少平,路遥听了很不以为然。显然,雷达对《平凡的世界》的最初解读是粗浅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雷达也意识到自己最初的判断是何其盲目,因而他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路遥这部大作的价值,并撰写出《诗与史的恢弘画卷》发表于《求是》杂志,当时是1991年,该书还没有获得茅盾文学奖。雷达终于及时而准确地界定了路遥作品的重要定位,并做出了具有文学史高度的评价:“没有史的骨架作品无以宏大,没有诗的情感作品难以动人。路遥作品人物的魅力就是通过人物命运的历史化,以及历史进程的命运化,即以纵向的史的骨架与横面的诗的情致的融合,散射着持久的艺术魅力”。类似于路遥与雷达这样的文人交流轶事,本书内还有许多,诸如汪曾祺和雷达的会面就颇为动人,两代
大师的风范令人神往,雷达和这些老中青的作家们自然是要么有当面交流,要么也不过是神交,其可贵之处在于,他不以亲疏厚薄为准,只以作品说话,因而,他甚至能观察评述一些没有名
气、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生代作者,并对他们进行大力提携推荐,其长者之风令人无限钦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