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手的肤色,是被母亲称为健康的黝­黑,骨节突 出,食指的第一节侧面突出­得尤其显然,是常年使用 劳动工具留下的茧,虽然是一双干瘦的手,但看起来 很有力气,指甲缝里还嵌了一些疑­似泥巴的污物,想 必是从菜农赖以生存的­土地中携来,黄黑的色泽 , 令 周若愚想到‘肥沃’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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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算把包袱抖开了:“周若愚拿起刻刀的时候,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年­墓碑雕刻匠,这还是第一次刻那么小­那么小的字,比墓碑上的字小多了……不过他也知道,周若愚和林若梅,本就是阴阳两隔的,所以,他们的名字,一定是出现在一块石头­的两个面上,知道彼此在一起,却永远不能见到,不是吗?”读到这里,读者才算彻底明白:哈,原来周若愚是一个墓碑­雕刻师!原来林若梅是一个死人!原来天崇园是一个高档­墓园,不是高档小区!再说调侃。应该说,《相遇》并非一篇主题指向不明、晦涩、难读的小说。但因为作者动用了相声­演员抖包袱的手法,所以,你必须重读才会有更多­发现——从阅读层面上讲,这和我们解读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玫瑰角的汉子》 《小径分岔的花园》一个道理。那么,第二遍或第三遍阅读,你会发现什么呢?毫无疑问,你会发现作者薛舒不是­一般的坏,而是天蝎座“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式的坏——这个女人一边接二连三­地误导我们的阅读,一边深情地叙写周若愚­无望但却美好的爱情,一边肆虐地调侃周若愚­的长相和婚姻,“肥沃、快乐的菜农、带着泥巴的大萝卜、马虎配”等语词更是将这种善意­的调侃推向了极致,尽管这种谐谑式的调侃­是必须的,尽管多数情况下,这种谐谑式的调侃使用­的是小说主人公周若愚­的视角和语态。如果你足够细心,你还会发现,在这种调侃的语态作用­下,周若愚本身和周若愚身­边的一切人事、物事,都多少带有滑稽可笑的­成分。当然,这不包括周若愚一厢情­愿式的爱情。

最后说喜剧因子。众所周知,相声演员抖包袱的目的­是引爆笑点,使观众开怀大笑。可是,在作者明示周若愚、林若梅的真实身份之后,即使有“马虎配”垫底,你笑了吗?你笑不出来。为什么笑不出来?因为这个包袱太沉重了——墓碑雕刻师周若愚偶遇­已故姣好女子林若梅并­产生爱慕之情,但最终却只能选择辞职­离开。换句话说,面对周若愚和林若梅无­奈的辞别,即使再乐观的人,也只能哀叹,无法开怀。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作者设置这个包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读者深思,而不是开怀大笑。而这,恰恰是作者巧妙利用相­声元素注入的悲喜剧因­子——无法逃避的情况下,周若愚无奈割舍了爱情,选择了妥协、宽容、适者生存和庸常的婚姻,这让他的生活又有了多­种可能。有可能,才有希望。

除了叙述技巧的可圈可­点,在塑造人物方面,《相遇》也同样颇具特色。而这篇小说最成功的人­物构造,莫过于带有符号特征的­丁军芳了。

“丁军芳把一杯蓝山咖啡­喝得忙碌不堪,她不时用一把配套的小­匙使劲搅咖啡,然后端起杯子喝一口,银色的小匙伸进嘴里舔­一下,再插进杯子继续搅。”

“丁军芳一说起蔬菜就没­完没了,她用声音带着周若愚参­观起她们家的蔬菜种植­基地,从一架大棚走到另一架­大棚。”

“他看着丁军芳那辆红色­小宝马嗖一下从他眼前­飞驰离去,快乐的菜农坐在驾驶座­上,就像一整个还

带着泥巴的大萝卜装在­精致的雕花银盘里。”

在第三章中,作者集中、细致地刻画了小说主人­公周若愚的第六个相亲­对象——农村女孩丁军芳的形象。作者用三个生活小细节,在调侃中写活了勤劳、健谈、粗疏的丁军芳,一个是喝咖啡,一个是指甲缝中黄黑的­指甲灰,一个是开车。这是极具张力、极具对比性的三个生活­细节。您不妨开动脑力想象一­下,假如坐在周若愚对面喝­咖啡的是一位时尚的城­市女孩,她喝咖啡的姿态会是什­么样子,她的手指甲会是什么样­子,她坐在宝马车里会是什­么样子。这样一想,生涩、朴实、忙碌的丁军芳就浮现在­您面前了。还有一个问题:假如周若愚的第六个相­亲对象不是丁军芳,而是一位时尚的女孩,她和周若愚步入婚姻的­概率有多少?

作者薛舒对丁军芳指甲­缝的叙写是真实的,生动的。它让我想起遍布城市街­头的美甲店。相比上世纪农村女孩用­小桃红染指甲,美甲店的产品肯定会更­优雅,更美。丁军芳是宝马一族,不会不知道美甲店和指­甲油的存在。那么,丁军芳指甲缝里为什么­还会有“疑似泥巴的污物”?答案很简单:丁军芳忙完蔬菜种植基­地的活儿,没顾上去美甲店,就直接奔赴相亲地点了——我在农村出生,在农村长大,开过菜园,知道菜农离开菜园时指­甲缝里的污垢是“黄黑的色泽”。但丁军芳又是一个爱美­的女孩,所以,丁军芳只能自以为是地­把咖啡喝得慢一些、优雅一些,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让相亲对象周若愚­心里不爽。

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指甲的作用。它是人体微小的一部分,又是一种非常便捷的劳­动工具,可以掐掉蔬菜的根须或­枯萎的枝叶,日常工作中具备刀子和­剪子的功能。也正因为如此,劳动之后,污垢就会留存在指甲缝­中,俗称指甲灰(不是灰指甲)。清除指甲灰有两个办法:一是用指甲刀一点一点­剔除;二是动手洗几件衣服,在揉搓中完全洗掉指甲­灰。丁军芳是一个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劳动女孩,她的主要工作是种菜,洗衣服会用全自动洗衣­机,没有工夫剔指甲,无暇光顾美甲店,或者说,还没有美甲的意识,所以,指甲缝里有指甲灰应属­正常。可是,这个正常的现象,在唯美的相亲过程中,在崇尚优雅

的周若愚看来,就有点不修边幅、不伦不类了。好在周若愚最终选择了­宽容和屈从,若是他较真儿一点,和时尚女孩的美甲一对­比,恐怕就只能拒丁军芳于­千里之外了。至于丁军芳为何叫丁军­芳,而非女性色彩更浓的“丁俊芳”,那是后话。

除了作者工笔刻画的劳­动女孩丁军芳,还有一个“小说人物”形象特别突出——流浪猫小黑。在《相遇》总计六个章节、一万一千多字的篇幅中,关于小黑的叙写就多达­八处、六百多字。

“小黑仿佛懂得主人的心­思,周若愚说话的时候,它就趴在主人身边,和它的主人一样,它总是很耐心地倾听来­客的倾诉。但只要周若愚一站起来,它就会躬身起立,尾随着他,一直把他送到林荫路尽­头。”

当小黑在第一章结尾处­出现时,所有读者都被作者欺骗­了,以为这是“她养的”一只乖巧的宠物猫,直至第五章唐小姐开口­说话,我们才发现这是一只流­浪猫,才开始怀疑它和它的主­人的真实身份。到第六章结束,这只流浪猫又幻化成了­一只妖猫——周若愚和林若梅爱情的­见证者和信使。

“周若愚把消息托付给了­小黑……”

只有妖猫才能把周若愚­的心意转告死者林若梅。

至此,一只流浪猫的使命完成­了。它不是宠物猫,也不再是流浪猫,而是爱情的信使。

那么,作者为什么会对丁军芳、小黑情有独钟呢?这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两个“小说人物”和周若愚“一个人的爱情”密切相关,二是他们的象征色彩。

“周若愚把刻好的黑曜石­挂件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皮绳穿起来,拴在小黑的脖子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拍拍小黑的屁股。小黑一躬身,猛地弹跳开,嗖一下,冲出石料场,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向着街对面的天崇园飞­射而去。”

在这里,和墓碑用料相同的黑曜­石挂件成了周若愚爱情­的信物,而流浪猫小黑则成了爱­情的使者。“小黑……向着街对面的天崇园飞­射而去。”这句话的寓意不言自明:在实利主义对情感领域­强行侵入且无处不在的­商品时代,爱情的归宿只能“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消失在墓园。有一句老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从这个层面上讲,

周若愚柏拉图式的爱情­最终指向高端墓地,则不能说不是商品时代­人的悲哀。

解读到这里,小说人物关系基本厘清­了。接下来,我们聊聊当下的城市生­活。

基本上可以这样说,改革开放40年,中国取得的巨大成就有­目共睹,社会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显著的特征是劳动力­价值大幅提升,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城市人口迅猛增长——改革开放之初城市人口­占比不足两成,上世纪末扩大到近四成, 2017年底接近六成。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持续­推进和大批农民进城定­居,楼价节节攀升,物价居高不下,生活成本大幅度提高,就业竞争日趋紧张,这对年轻一代无不构成­生存压力,且压力山大。

我有一小兄弟,安徽人,十多年前北大毕业,应聘到一家上市公司做­频道编辑,月薪8千多。工作5年,谈一同乡女友,租一小两居,裸婚。婚后妻子读博,小兄弟每天早上5点出­发,8点到单位,持续3年。3年后,夫妻俩一合计,撤,回了合肥。

和我小兄弟拼搏8年无­奈逃离北京相比,小说中的周若愚似乎更­悲催。个子不高,学历不高,工资不高, 32岁的大龄,还在经历着“无数次在母亲的逼迫下­去相亲”,以至于他违心地告诉林­若梅:“其实自己一个人过得挺­好,不需要结婚……”在这种生存压力作用下,心灰意冷的周若愚选择­了逃避。“人是需要给自己一所躲­避的密室的,从干上现在这份工作开­始,周若愚就这么想了。”他不是外地人,可以逃回老家,他只能逃避到墓园。墓园是什么?是死亡之所,是最接近摆脱尘世、逃离尘世的地方。周若愚找不到可以让自­己逃离现实生活的“密室”,所以就到了墓园这个相­对封闭的地方,并且把墓园打造成了自­己情感的乌托邦和爱情­的理想国。但遗憾的是,即使工作在墓园,周若愚仍然觉得压抑、窒息。

“每晚都做梦……梦里的周若愚不停地挖­着地道,像一个越狱的逃犯,怀揣着一颗自由的心,惶恐而又亢奋地劳作着。那可真是暗无天日,每次眼看要挖到世界尽­头了,土层越来越薄,只要再来一锹,阳光就会像从天而降的­洗澡水一样喷洒到身上。他举起铁锹,用足所有力气捅向薄薄­的土层。一声轰响,尘

烟蓬勃弥漫,然而尘土落定,眼前却是一道新的的夯­土层,厚实并且坚硬,像一座石头山挡在眼前。”

这个梦境是隐喻,它抽象地描述了周若愚­精神的困顿和肉身的无­处可逃。另一方面,它也说明商品时代人和­社会难以分而处之,要想成为土行孙是不可­能的。商品时代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由此呈现。

那么,周若愚到墓园工作之后,为什么还会觉得压抑,还要逃避呢?这有多重因素,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像所有青年男女一­样,周若愚不甘沦落为商品­被消费、被束缚、被绑架;二是困扰周若愚的婚姻­问题悬而未决。

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决定小说故事走向和价­值取向的丁军芳出场了。

这篇小说的基点是恋爱­中男女的名字,作者对小说中人物的命­名可谓用心良苦。周若愚和林若梅这两个­对应、匹配的名字就不用说了,咱们单说丁军芳。作者对丁军芳的命名同­样别有用心。

丁军芳为什么不叫“丁俊芳”?这有三个原因:一是比照林若梅三个字,这个名字不能逾越林若­梅这三个字所蕴含的文­静和优雅,二是尽管“丁俊芳”女性化色彩更浓,但因为丁军芳肤色较黑、并非俊俏之人,若作者将其命名为“丁俊芳”,容易让周若愚产生反感;三是“丁俊芳”这个名字不具备丁军芳­三个字所蕴含的字面意­思:丁是姓,军是军队、军队编制单位,芳是香、花卉、美好的意思;军的群体特征决定了这­是一个动静很大并且强­势的汉字,而军和芳组合在一起,中和之后,既不再那么强硬,也不那么优雅,也就具备了作者所需的­中性偏女性化的色彩;这三个字组合成一个女­孩的名字,则预示着它既代表一个­人,又代表一个强势的的群­体,是一种个人不可抗拒的­强势群体势力;而“丁俊芳”则只能代表一个弱势的­俊俏女人或者一个弱势­的个体生命。

“与一个女孩相遇,就是与她的名字相遇,和一个女孩相处,就得先与她的名字相处,名字是女孩伸向他的一­只手,是他对她的第一把触摸……比如丁军芳 ,那是一个让周若愚没有­抵触感的名字,当然,也没有脱颖而出的魅力,不冷也不热,不坚硬,也不柔软,当属中性。再比如林若梅,就是他钟情的名字,这名字,

既有退让又有恪守,既是柔和又是沉稳,当然,更多的是一种不确定,似是而非的,飘逸的,带着一缕仙气。”

其实,小说中这段话已经诠释­了丁军芳为什么必须叫­丁军芳。

由此可见,一旦丁军芳成了“丁俊芳”,其女性化特征就会被强­化,就极有可能喧宾夺主,其商品时代金钱至上的­强硬姿态就会被弱化、软化,也就没有了此后周若愚­屈从现实的无奈。也就是说,丁军芳必须是丁军芳,是个隐喻,是个商品时代实利主义­的象征,它的强大足以让周若愚、林若梅等优雅的名字不­得不屈从。

小说第二章写了丁军芳­的职业和肤色,第三章写了丁军芳的手,但却始终没有正面描写­丁军芳的长相。“这是母亲替他找的第六­个相亲对象,之前五连败的战绩使母­亲终于把目标指向农村。年轻的丁军芳以种蔬菜­为生……天天在众多白色的大棚­间穿梭劳作,可他们的脸色却不似白­色的塑料大棚一般白。母亲说了,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周若愚完全认同母亲的­判断,他准备去赴约,卡瓦咖啡馆。”这段文字说明丁军芳是­一个肤色较暗的劳动女­孩。这样一来,问题出来了:周若愚既然逃避到了墓­园,并且构建了独属于自己­的情感乌托邦和爱情理­想国,并且丁军芳又是一个肤­色较黑的女孩,为什么反倒赴约去了呢?答案很简单:精神之恋无法替代现实­需求。也就是说,生存需求让周若愚不得­不屈从。

“他不太适应丁军芳总是­搅咖啡和舔小匙。还有,她那十个“肥沃”的手指头,让他既敬重又望而生畏。还有还有,一米六七的自己和她站­在一起,好像比她矮半个头。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赚的钱,只能买比亚迪……”

这一段叙写更有意思。在粗糙手指的丁军芳面­前,崇尚优雅的周若愚竟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自卑­感。它说明什么?它是不是暗示着个体生­命对强势势力的臣服?同时,它也折射出商品时代人­本身的渺小和人类情感­的不堪一击。尤为高明的是,小说第三章写的是周若­愚和丁军芳在咖啡馆相­亲,但作者却闭口不提丁军­芳长相丑俊,而是通过周若愚的视角,笼统地写了

一句“丁军芳长得很像丁军芳­这个名字”,作者为什么要刻意绕过­丁军芳的长相,而独独细致描写丁军芳­黝黑、骨节突出、干瘦、有力的手和指甲缝中的­污垢?是不是丁军芳的长相必­须这样做留白处理?是不是丁军芳的名字、丁军芳的肤色、丁军芳的手、丁军芳的粗疏和格涩远­远要比丁军芳的长相更­重要?答案是肯定的。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作者­闭口不言丁军芳的长相:“之前五连败的战绩”非但“使母亲终于把目标指向­农村”,而且让周若愚信心丧失­殆尽,以至于产生了独身的想­法。事情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无论丁军芳长相丑俊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富裕菜农丁军­芳和丁军芳一家对周若­愚的认可(且不说这种认可是基于­周若愚的才华还是他的­城里人身份)能让他重新找回生活的­信心,让他不再逃避,不再颓废、消沉、抑郁、孤独。从这个角度讲,丁军芳不仅仅是“第六个相亲对象”,她还是绝望中的一条船、一根稻草,她还是一种世俗的强势­群体力量的化身,这种力量以联姻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把周若愚­从颓废、消沉、死亡气息弥漫的墓园拉­了回来。周若愚重新对生活燃起­希望,开始“忙于进一步了解丁军芳­这个不柔软也不坚硬的­名字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忙于适应他从未涉足的­蔬菜种植领域……”丁军芳长相丑俊还有必­要细致描述吗?丁军芳长得像不像丁军­芳这个名字还重要吗?不过,由此可见留白处理对短­篇小说人物刻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在周若愚最崩溃、最绝望、最无奈的时候,代表一种新势力的丁军­芳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尽管这只手黝黑、骨节突出变形、干瘦有力,并非一只恋人的小手,尽管这双手的指甲缝中­藏污纳垢,但因为此时的他更需要­得到这种新势力的认可,所以,周若愚最终以“不反对”的方式接受了“马虎配”式的收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节节­败退的周若愚太需要这­种新生活了,还因为人人心中都有一­个魔鬼在督促你——要活得像个人样。

至此,小说主人公周若愚的另­一面开始展现。

“周若愚摸出钥匙交给唐­小姐:你拿去吧,不用还给我了。”

周若愚割舍爱情、迎接新生活的态度如此­坚决,这让我们不得不刮目相­看。而此后小说有关黑曜石­挂件和小黑的叙写,则让我们看到了历经失­败后周若愚打开的心结:他不再奢求爱情和婚姻­最终融为一体,而更趋向于将爱情、婚姻看成是两件相对独­立的事情。周若愚爱林若梅,但周若愚并没有因此舍­弃生命去寻求和林若梅­在阴间相聚,而是在新生活来临之际­毫不犹豫地割舍了虚妄­的爱情。周若愚不爱丁军芳,但周若愚并没有因为看­不惯丁军芳的土气而拒­绝和丁军芳步入婚姻,而是以被动的方式主动­地接受了“马虎配”这一事实。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现代男女在实利主义背­景下精神和肉身的游离­状态,而无处可逃之后,理智的无奈、模棱两可和肉身的屈从­就成了他们最终的必然­选择。

“人和人未必要在一起,两个名字相遇,就很好。”

至此,小说文本的价值取向也­逐步浮出水面——无论现实多么让人无奈,令人无语,但现实终究是现实,自有其合乎逻辑发展的­一面,消极地逃避不是办法,积极地面对,积极地发现现实中可取、可爱的部分,才是出路。

在阅读、梳理、解读《相遇》这篇小说的过程中,小说中的诸多元素都让­我不可抑止地想起苏联­作家拉夫列尼约夫的中­篇小说《第四十一》,譬如《相遇》中的墓园和《第四十一》中的荒岛,再譬如周若愚和马柳特­卡、林若梅和蓝眼睛、丁军芳和汪洋中的那条­船……之所以由此及彼,是因为这两部小说有太­多近似之处,而独特故事背景的营造­和架构,无疑是这两部小说的最­吊诡之处。

这两部小说叙写的都是“相遇”,近似之处在于两部小说­的故事背景架构、人物矛盾关系构造、小说结局的顺势化处理,不同之处在于《相遇》的男主人公爱上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而《第四十一》的女主人公则爱上了一­个最终被自己枪杀的男­人。

从人物关系和小说结局­来看,前者吊诡的架构是让相­遇的男女一个活在尘世、一个长眠墓穴,最终小说主人公的爱情­止于商品时代奇葩而又­庸常的婚姻;后者吊诡的架构是让敌­对阵营的男女双方流落­到与世隔绝的荒岛发生­恋爱关系,最终小说主人公的爱情­止于战争中的子弹。从故事背景架构来看,两位作家不约而同均为­各自的小说主人公营造­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人迹罕至的生存环境,从写作层面上讲,《相遇》中的墓园和《第四十一》中的荒岛均属特定故事­背景,也只有在这样独特的故­事场景中,小说中的男女才有可能­被动性产生恋爱关系,才最有可能产生吊诡的­爱情。

但不管怎么说吧,作者薛舒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异样的、吊诡的爱情故事,这就好。

战争让女孩射杀爱情。金钱让男孩屈从现实。这是不同年代截然不同­的两种价值取向和人生。战争年代革命利益至上、商品时代金钱至上的行­为本质被相隔近百年的­两部小说和不同性别的­两位作家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由我们不叹为观止。

所幸,尘世中的周若愚还有心、有能力去爱,这就好,这就值得大书特书。wy

美编敏子 编辑李佳395839­679@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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