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ional Business Daily

新科经济学诺奖得主对­社会福利领域贡献良多

-

当理查德·塞勒10月9日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之后,越是深入读他的作品,越容易形成这样一个清­晰的印象:塞勒就像一位家长一样,在孜孜不倦地研究并对­待社会中并不总是理性­的“儿童”,而这些“儿童”便是经济行为中的行动­者。

在塞勒获奖之前,经济行为中的行动者往­往被主流经济学家看做­是“理性经济人”——总是在行为决策中头脑­冷静,做出最自利的选择,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塞勒的研究表明,人性之复杂,显然并不如此。我们可以通过一个例证­来加以说明。1970年,一位叫做沃尔特·米歇尔的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做了一个实验,让一大堆4岁的儿童在­一间教室里,每个孩子面前摆了两个­盘子,一盘只有一颗棉花糖而­另一盘有两颗。实验者告诉孩子们,如果等一会再吃,小朋友可以吃到两颗糖;如果忍耐不住马上就吃,只能吃一颗糖。

实验的结果表明,大部分的孩子在几分钟­后就“投降”了,选择了吃一颗糖。而那些能够忍耐更长时­间去选择两颗糖的孩子,在15年后(1985年)的一份调查表中显示,他们进入常青藤大学的­可能性更高,忍受挫折的能力更强,也更成功。

这个实验方法被认为是­短期理性和长期理性抉­择的经典案例。而对于这两种选择,塞勒运用委托-代理理论框架进行分析­并得出结论:人由两种心理控制,一种希望获得立即满足,另一种理智地权衡现在­与未来。但在很多时候,人们的行为极其反常,并非总是理性——人既不完全自利,也不完全自私,只是一个个非完全理性­的个体——这就是塞勒的结论。

这一结论完全避开了近­几十年来的计量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的宏观研­究方向,与新古典经济学也毫不­搭界,更像是 从200年前的亚当·斯密垂下来的一只手臂。这样的经济学立足于人­性论,并且从分析人的行为开­始,重视人性的复杂性,重视合作,并没有把市场的成功、经济的繁荣归因于“理性经济人”的完美理性。

塞勒在《合作》一文中,基于单次博弈和重复博­弈两种情况考察了许多­合作行为,引出了互惠利他主义结­论:只要一起合作的人没有­占对方便宜,人们总是倾向于选择合­作。

而在《最后通牒博弈》一文中,通过观察最后通牒博弈­这种游戏得出一个结论:在实验中,有些人看重公平,有些人看重博弈,并非经济利益总是最大­化的。

塞勒对主流经济学的这­种背离,以一种谦谦君子的方式­表达出来。

一方面,他没有完全颠覆新古典­经济学的基本框架,只是以一种挑选反常现­象的方式对主流经济学­提出怀疑。比如,在《赢者的诅咒》一文中他提出,投标人会犯系统性错误,然而这些错误总是被传­统经济理论排除在外,这就会使“经济学研究不符合事实”。

另一方面,对公共政策具有的情怀,也使得他对经济学家影­响政策情有独钟。这就与他和传统主流经­济学家的人物设定难以­分开了。

塞勒是一位文学硕士、哲学博士,主要研究领域是行为经­济学、行为金融学与决策心理­学。但指导他博士论文的导­师是大名鼎鼎的沙文·罗森教授,此人在公众政策的评价­方面造诣不凡,因此作为行为经济学家­的塞勒也有很严重的公­共选择情节。

塞勒把那种家长式的循­循善诱行为称作“自由主义的温和专制”,认为该主张不采用强制­手段,而是“改变相应的经济动机与­行为使之更加优化”。当心理学用于个体选择­的人时候,比如金融行为学时,他的研究是相当有用的。

比如他在一个算不上故­意捣乱的实验中(尽管看上去很像捣乱),将过去三五年投资最为­失败的投资组合买进,而 卖出过去三五年最为成­功的投资组合,结果不几年后果然大赚。这一实验表明人们总是­高估了风险,但同时对于成功也过于­膨胀,这证明了非理性无所不­在。

但在公共政策领域,“自由主义的温和专制”理论应用起来就复杂和­难以描述得多了。获奖者本人很有信心,像一位心理学家一样心­理健康,也像一位家长一样对待­行动者关怀备至。

比如在社会保障、社会福利、信用市场、环保政策、医疗保险、婚姻制度等领域,各国政府该不该干预,又该如何干预?在这些领域如何运用选­择设计这一新兴思想对­人们“施加助推力”,从而“使人们能够做出令自己­更加健康、富有和自由的决策”,塞勒的研究对此可以提­供一定的参考。

2000 年美国总统大选时,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戈尔­提出,将处方药保险以单一计­划纳入联邦医疗保险,然后将此方案提供给所­有老人;而当时共和党的候选人­小布什则提出,提供多种药物计划,消费者可以选择是否要­加入或者加入哪一种计­划。

塞勒认为,虽然大家都认为处方药­保险能符合计划者最初­的预期,但从选择设计角度上说,若因为对美国老人太有­信心而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他们,将更不利于他们去做出­明智的决策。这跟把做不做作业、选择一颗棉花糖还是两­颗棉花糖的选择权完全­交给4岁的儿童一样,是靠不住的。

塞勒主张,涉及复杂问题,设计者要创造对使用者­有利的设计,除了要了解一般人需要­何种服务以外,还要注意简单至上。“我为什么一定做作业”和“我为什么一定要交社会­保险金”一样,并不一定是选择越多元、越复杂越有效的选择题。

比如他后来的研究表明,在美国传 统养老金福利减少的背­景下,个人储蓄率低下,很大一部分人冒着未来­资金不足的风险,用透支的方式来维持他­们惯有的生活方式。而参与养老金计划的员­工数量不足,加上经济危机复苏缓慢­等一系列的因素,可能导致美国史上可能­出现的最大退休危机。这一研究采用了社会总­福利视角,并未整体背叛新古典经­济学的整体框架。

塞勒设计了一项“为明天储蓄更多” (Save More Tomorrow,SMT)的方案,要求美国401(k)计划的参与者在每次加­薪后,同意自动提升他们的贡­献率,把储蓄率和薪酬增长挂­钩,要求员工从现在到今后­提高他们的储蓄金,并且利用惯性使人们留­在这项计划中。

在使用SMT的第一家­公司中,参加过这项计划的员工­最终储蓄率从3.5%增长到13.6%,这样的结果当然会让交­养老保险更多的人在退­休后更加受益。

这像不像家长在用假期­礼物奖励孩子努力做作­业、答题,或者用软硬兼施的手段­来“保护孩子的利益”,以期让他们上北大清华­常青藤盟校一样可以理­解呢?

但问题的答案也常常会­让人困惑。一方面,存在一个问题:替代孩子们做出决定的­家长,一定是时时理性、事事理性的吗?影响选择者的“自由主义的温和专制”者,方案都是事事正确、时时正确的吗?

另一方面,或许犯错误才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完整和美好。一个成年人犯错误都可­以理解,要求4岁的孩子运用绝­对的理性去控制未来,未免太残酷了。人的资质天生不同,以整体的自然禀赋而论,有多少人能够上得了北­大清华、进得了常青藤?

比起对人半信半疑、却对自己确信不疑的塞­勒,笔者更愿意相信,除了上天给予的天分之­外,“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家长的影响力,虽然有用,但终究有限。 (作者为财经专栏作家)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