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在“两个战场”上攻坚
贵州构建“东油西薯、南药北茶、中部蔬菜、面上干果牛羊”山地农业格局,帮助数十万贫困群众“换穷业”
贵州,是中国石漠化面积最大、类型最多、程度最深、危害最重的省份,生态环境极其脆弱。而贵州又地处长江和珠江上游,生态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两江中下游中国经济最发达地区的可持 续发展。
贵州,又是中国贫困人口最多、脱贫攻坚任务最重的省份。目前还有372万贫困人口,要在未来3年内告别贫困。
2016 年 8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设立统一规范的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的意见》,要求贵州为完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探索路径、积累经验。作为三个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之一的贵州,如何在保护环境和摆脱贫困“两个战场”上作战?贵州的实践将诠释一条什么样的绿色发展之路?
“换穷业”
山穷水尽怎么活?
今年 87岁的刘安国,在30多年前召集村民开会,提出了这个问题。
刘安国所在的毕节市大方县对江镇大山村,地 处乌蒙山腹地,典型的喀斯特山区,耕地极少。
“一年四季,土豆当饭。”当时的大山村,全村都是贫困户。家家守着几亩贫瘠地,种些土豆、玉米和荞麦艰难度日。
村民马顺林回忆,那些年一到冬天,村民就放火烧山、铲灰开地,千方百计聚拢土壤,来年小心翼翼地点上玉米。
结果,不仅村民的温饱没有得到解决,村里的 29 个土山、13个石山还全部成了“光头山”。“喂牛的草,都要到7里地外去割。”马顺林说。
不止在大山村,整个毕节当时都已陷入“人口贫穷、生态恶化”的恶性循环。要想走出恶性循环,唯有在“两个战场”作战。
刘安国和其他4个党员合计,共同贷款8600元购买树苗,每年冬天组织村民上山栽树。十年树木,1.85 万棵杉树、6200 棵泡桐、802棵杜仲重新染绿周边山头。
如今,在这个森林覆盖率达到57%的村子里,板栗、刺梨等经果林种植、林下养鸡、竹荪、天麻和大棚蔬菜等特色产业正加速推动村民脱贫。全村2300多户村民,还只剩237户贫困户。
近 30年来,毕节累计减少贫困人口500 余万;森林覆盖率从 1988 年的 8.9%,提高到目前的 50.3%。
毕节是贵州省追求生态美与百姓富的缩影。从乌蒙山区到赤水河边,从梵净山下到万峰林中,人与自然从“对抗”到“共赢”的跨越正在贵州大地上悄然上演。
多年来,贵州以生态建设促进脱贫攻坚,以脱贫攻坚推动生态建设。着力实施了退耕还林、石漠化综合治理等系列生态工程,目前森林覆盖率已超过52%。
依托良好的生态环境,贵州构建“东油西薯、南药北茶、中部蔬菜、面上干果牛羊”山地农业格局,帮助数十万贫困群众“换穷业”。2016年,全省实施产业扶贫项目2 万个,73.4 万贫困人口从中受益成功脱贫。
受益于美丽的山水风光,贵州越来越多的贫困群众分享旅游“蛋糕”。开办农家乐、制售民族饰品……2016 年,29.4万贫困人口通过乡村旅游实现增收。2017年以来,旅游更是带动了近40 万贫困人口就业增收。
“有了‘生态审计’,基层干部对待自然资源不敢乱作为、胡作为。”
“生态审计”
世界自然遗产地贵州省荔波县朝阳镇镇长杨青今年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河长,负责管理珠江上游支流樟江朝阳段17公里的河流范围。
“以前天天从河上过,不会将这条河的治理联系到自己身上。”他说,长长的一条河流,只有一段从辖区过,水质好不好,跟自己关系不大。
“河长上岗,水质变样。”杨青说,现在河段治理不好,河长要被问责。今年上半年在樟江边4个村全部配备垃圾处理设施,做到村收集、镇转运、县处理。
地处长江和珠江上游,贵州沟壑纵横,河网密布。怎么将成千上万的河流、湖泊、水库保护起来,检验着贵州生态文明建设的实效。
今年,贵州开始推行省、市、县、乡、村五级河长制,为 3000 多条河流设置了 22100 名河长。此外,众多的水库、山塘和溪流,也有了“湖长”“溪长”。
全面推行河长制,是贵州为生态文明建设探 索的一条新路。“先行先试”,已成为贵州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词”。
2016年,铜仁市思南县许家坝镇党委书记廖永生从另一个乡镇调离时,相关部门对其曾任职的乡镇自然资源资产“家底”进行了全面审计。
经过这次审计“大考”,廖永生对生态环境保护的责任心更强了,“有了‘生态审计’,基层干部对待自然资源不敢乱作为、胡作为”。
在赤水市,这样的审计将更加制度化。涉及土地、林木、水资源和水环境质量等519 项指标的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已于今年初编制完成,赤水市从此有了系统的“自然家底”。
“官员们辖区内的水质怎样,森林资源如何一目了然。”赤水市统计局副局长崔华说,官员离任时,这些指标都要逐项进行审计。
在生态文明建设中,贵州频出“重拳”。针对环保领域打击力量弱的情况,在全国率先建立了公、检、法、司配套的环保执法司法体系。
针对环境污染处罚成本低的情况,全力推
进生态公益诉讼。数据显示,贵州开展公益诉讼试点工作以来,检察机关起诉 153 件公益诉讼案,案件数为全国第一,其中生态环境类案件超过 45%。
成为国家首批生态文明试验区以来,贵州用改革的力度突破生态体制障碍,从污染第三方治理,到跨区域生态补偿;从自然资源资产责任审计,到启动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试点……贵州生态文明改革正在多层次、全方位推开。
金山银山
走进贵州省仁怀市五马镇,五马河两岸青山映碧水,绿水绕人家,黛瓦白墙的黔北民居临水而建,清净优雅。
但在几年前,这个乡镇却存有278 户小造纸厂和 11对煤矿,居民的生活污水也直排入河。
“以前水体黑臭、垃圾横流,生态环境一度恶化。”五马镇副镇长冯金维说,为了治理污染,政府先后投入 5000多万元,取缔所有小造纸厂,关闭重组 10对煤矿,兴建及再建18座生活污水处理站。
如今,水质持续稳定在二类标准的五马河已成为仁怀市境内保护最好的河流之一。村民罗国红说,这几年村里还成立了民间护河队,100多名巡河队员不定时上河巡查。
“亡羊补牢还不晚,但如何避免先污染后治理,值得我们思考。”冯金维说。
冯金维的思考,在我国第八个国家级新区贵安新区找到了答案。
2014年,国家在贵州省中部1795 平方公里土地上批准设立贵安新区,以期在这里探索一条发展内陆开放型经济,建设生态文明社会的新路。
贵安新区成为唯一承担生态文明示范区战略使命的国家级新区。
“一城山水全城景,十河百湖串珍珠。”贵安新区规划局局长郭波美说,新区的14 条河流、131个湖泊、515 个水塘、219 个地下泉眼、535个山头全部纳入了综合治理保护,让城市水系串成“珍珠项链”。
同时,贵安新区投入47亿元建设“海绵城市”;建设5座高标准处理排放的污水处理厂;推进清洁能源,率先在全省实现村村通天然气;新能源公交 车比重超过50%……环保建设“组合拳”推进了生态文明建设。截至目前,新区共完成植树造林近5万亩,绿化率提高了7个百分点。
不仅如此,贵安新区还在产业选择上坚持“环保为先”,从空间管控、行业准入、环境容量等方面提出行业准入要求,近几年拒绝了计划总投资超过 20亿元的不符合环保要求的项目。
严格的“环保门槛”,不仅没有吓退投资者,反而成了高品质新区的金字招牌。
苹果、高通、华为、腾讯、阿里巴巴、百度……知名企业纷至沓来。贵安新区入驻世界500 强企业 20 家、中国 500 强企业 14 家、民营 500 强企业 4 家。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生态环境质量持续向好的同时,生态文明建设红利不断释放。贵州经济连续14年保持两位数增长,增速连续26 个季度位居全国前列。
近日,贵州出台了发展新经济的相关意见,提出实施总投资 2000 多亿元的 100个重大项目,涉及数字经济、健康、新能源新材料等重点产业,绿色发展之路越走越宽。
贵州民族大学教授孙兆霞认为,这些产业的选择,基于近年来贵州着力推进的大扶贫、大数据和大生态三大发展战略。
坚守发展和生态两条底线,三大战略相互交融,一幅百姓富、产业优、生态美的画卷渐次展开。
严格的“环保门槛”,不仅没有吓退投资者,反而成了高品质新区的金字招牌。
“山下面叫‘死谷’!因为雪大路险老是掉下人去。”此尾治和边开车边说。此刻,我们一行正朝五个山的利贺村上百濑方向驶去。
从南砺市区到上百濑不足40公里,多半为盘曲山路,沿途要穿过好些几公里长的隧道。与北陆许多地方一样,五个山为多雪地带,冬季雪厚可达数米。此尾是本地人。“小时候没这些隧道,冬天要翻过这些大山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现在通了隧道就方便多了。”他说。
此尾是南砺市品牌战略部文化与世界遗产课参事兼课长。他陪同我们——我和东京经济大学教授周牧之——在南砺调研当地发展情况。
南砺市是日本北陆地区富山县西南部一个约5.1 万人口的城市,2004年由城端町、平村、上平村、利贺村、井波町、井口村、福野町、福光町等八个村镇合并而成,山林面积占80%以上。富山县处在日本海沿岸中心位置,与石川、富井等县构成北陆地区。
日本于 1998年(阪神大地震后第三年)制定的《21世纪国土宏伟蓝图》中,提出要从北海道经本州日本海沿岸直到九州北部,与包含东京、名古屋、近畿经济圈的太平洋经济带并列,打造一个日本海经济地带,以应对人口、经济日益向太平洋沿岸经济带聚集的地区失衡,以及太平洋沿岸可能发生的大地震对日本经济的致命影响。2008年、2015年的第六、七次全国性国土规划中,又进一步提出了北陆圈概念。
将南砺市近20年的发展,置于日本海沿岸经济建设的大背景下,或可看出其不同于其他地方之处:这里出现的“后工业化”萌动,为日本海沿岸地区寻求振兴途中的一条别样新路,对中国地方城镇的发展也不失启示。
戏剧大师的山间舞台
“‘五个山’不是山,是五个山谷的总称,范围包括已合并进南砺市的平村、上平村和利贺村。”此尾说。五个山谷为赤尾谷、上梨谷、下梨谷、小谷、利贺谷。上百濑是流经利贺谷地的百濑川上游的一个自然村,地形封闭,四周俱为1000~1800米的大山。1995 年 12月,五个山与紧邻的歧阜县白川乡一起,以“白川乡与五个山合掌造聚落”为名,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登录为世界文化遗产。
合掌造是日本多雪地带的一种民宅,屋顶以厚厚的茅草覆盖,呈人字型,如双手合十。屋顶斜度为 60度,屋顶竖截面为等边三角形,陡峭的屋顶可使雪不易堆积。支撑巨大屋顶的梁木底部弯曲,被称为曲梁,斜面则是采用天然弯曲的抱木。
在五个山,合掌造建筑最集中的不在上百濑,在相仓和管沼。但上百濑却因合掌造这种传统民居,以及险峻瑰丽的山水,发展起了一项国际驰名的事业——舞台艺术基地和利贺艺术节。
“不知道南砺市的大有人在,但不知道利贺剧团和铃木忠志的却不多。”同行的周牧之教授说。
当合掌屋的文化意义和艺术内涵被艺术大师们发掘得淋漓尽致的时候,利贺村的“人口过疏”危机也消弭于无形之中——大量来自国内外的舞台艺术家、追剧者和慕名而来的游客,使得五个山这些原本冷落萧条的山谷盆地重新充满了生机。
利贺村现在被称为世界舞台艺术的一个圣地,成为南砺市的一张城市名片。
我们到达上百濑时,铃木忠志正率领他的利贺剧团在北京国家大剧院上演古典希腊悲剧《酒神狄俄尼索斯》。富山县利贺艺术公园园长金田丰一边领着我们参观村内的剧场、排练场和露天演出场,一边讲解这个戏剧圣地的来龙去脉。
1973年,利贺村将散布于附近的5栋合掌屋搬迁到上百濑,命名为“利贺合掌文化村”,希冀以此招徕游客,应对已出现的人口减少、经济下行问题。
1976年,戏剧大师铃木忠志率领在东京颇有名气的“早稻田小剧场”从东京迁至利贺村,他们租下合掌屋,将其改建成“利贺山房”,揭开了利贺村戏剧历史的帷幕。
1982年,日本第一个国际戏剧节“利贺戏剧节” 在这里诞生,此后每年夏季都举办。
1983年,铃木忠志在这里创办“国际戏剧夏季大学”,用“铃木训练方法”培训来自世界各地的演员。
1994年,利贺合掌文化村由富山县政府接管,改名为“富山县立利贺艺术公园”。现在,这里已成为全球鲜见的舞台艺术设施集中地,拥有包括日本最大的合掌屋剧场和露天剧场在内的7个剧场、排练厅、宿舍等设施。
作为日本著名的戏剧大师,现年78岁的铃木忠志故事太多了。而他为何从拥有丰富观众资源的东京迁往偏僻冷落的山村,一直为人所探询。据台湾研究者林于竝介绍,铃木忠志在一篇题为《关于利贺艺术节》的文章中说:“我所梦想的剧场,是利用人们曾经居住过的住宅空间,充满着人们使用痕迹的空间所改建的剧场。”在日本,一般住宅天
花板的高度都偏低,符合剧场条件的,铃木忠志认为只有城堡、寺庙与合掌家屋三种。改建城堡或寺庙为剧场几乎不可能,因此,合掌家屋便成为铃木忠志理想剧场的选择。
地方上要应对人口减少导致的萧条景况,艺术大师要寻找能寄托艺术理想的场所,具有传统文化象征的合掌屋成了最好的媒介。铃木忠志和他的剧团在利贺村一待就是四十多年。当合掌屋的文化意义和艺术内涵被艺术大师们发掘得淋漓尽致的时候,利贺村的“人口过疏”危机也消弭于无形之中——大量来自国内外的舞台艺术家、追剧者和慕名而来的游客,使得五个山这些原本冷落萧条的山谷盆地重新充满了生机。
这种“以文兴村”在南砺许多地方都能见着。离上百濑不远的另一个自然村上畠,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冥想之乡”。“冥想之乡”背倚大山,面前 一个大缓坡,坡前一道山谷,山谷对面是一座宽阔高耸、郁郁葱葱的山壁,像一面巨大的绿色屏风。这里天空地旷,山风习习,万籁俱寂。我们伫立谷前,面壁而思,确有让人沉入冥想的意境。
与利用合掌屋这种现成的传统文化载体不同,上畠根据本地自然环境特征,把文章做在了宗教文化上,着意营造一个能让都市人休息、沉思的环境。冥想之乡建有冥想之馆、冥水之馆、空想之馆等。管理员森井介绍说,上畠请了一位尼泊尔画僧,分两次、每次数年,来村里绘制了六幅有关藏传佛教的壁画——《忿怒五十八尊曼茶罗》《寂静四十二尊曼茶罗》《十一面千手观音像》《极乐净土图》《金刚界曼茶罗》《胎藏曼茶罗》,收藏在冥想之馆里供游人参观。
“在富山县,县府所在地富山市人口多,通过导入路面电车等着力打造城市聚集经济。而南砺市只相当于中国一个镇,八个町村分布在大山之中,相互距离较远,人口稀疏,做不了聚集经济的文章。南砺市把重点放在做农村、做历史、做文化、做环境上,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周牧之评点说。
合掌屋村落的新居民
从利贺村上百濑到平村相仓,约25 公里的山路。
同为“白川乡与五个山合掌造聚落”的核心区域,相仓没有 29公里外的歧阜县白川村名气大,商业气氛也相对淡一些。20栋合掌屋错落于路旁,大部分有一两百年历史,最老的建造于400 年前。合掌屋旁的田地种着庄稼或蔬菜,道旁一丛丛可用于做屋顶的野生茅草迎风摇曳,一派古老乡村景致。
目前相仓有80位居民。此尾说,其中一对夫妻不是原住民,而是从全国范围内“选拔”来的。由于人口减少,相仓也出现了无主空屋问题——这是日本地方上普遍存在的问题,人去楼空,既影响观瞻,又不利于传统建筑的保护,空屋空地多了,还容易让人产生萧条印象,不利于聚集人气。
从全国“选拔”来的是关东地区的相田庆一一家,他们于 2013 年 5月移居相仓。相田出生于东京都,来相仓前,在千叶县一家公司工作;妻子相田纱穗里(音译)是茨城县人,原为小学教师。相田夫妇有三个孩子,一家人原本住在茨城县的公寓
周牧之说:“像南砺市这样的过去因为不适合发展工业而衰退的山区,通过利用传统文化遗产发展旅游业找到了重振经济的道路,的确是中国建设特色小镇值得学习的范例。”
南砺市市长田中干夫接受本刊记者专访(胡俊凯/摄) 里。平时,夫妻俩各自上班,孩子由托儿机构照料到晚上7点。
相田一家原本过着跟大多数日本人一样的生活,直到东日本大地震后,有一天妻子突然感叹“:好想多一点时间和家人在一起啊!”重大自然灾害带来的人生无常的震撼,使这对每天以工作为中心、家庭聚少离多的双职工夫妇感到困惑。
恰在此时,相仓为解决村内旧高田家合掌屋成为无主空屋的问题,决定采取在全国范围招揽居住者的办法,相田夫妇也报了名。“虽然设定了年龄等许多条件,但报名者仍然很多,相仓从全国54组(户)申请者中,经过笔试、参观面试,最后选择了相田一家入住旧高田家。”此尾说。
“在茨城时也曾想过拥有自己的田地和房屋,但门槛太高只好断念。搬到相仓后,一家人早晚都能在一起吃饭,孩子们能看见爸爸的工作,下雪时全家去除雪,菜地里的活儿也是全家都上前……”相田纱穗里在投给当地一本画册的文章里如此写道,幸福之情溢于纸上。
相田一家的到来不光是解决了旧高田家合掌屋的空屋问题,增加了村里的人口,孩子们还意外弥补了本地传统文化传承中一个缺失有年的环节: 2014 年 4月,相仓春祭狮子舞中“童子戏狮”的童子角色,在“童子”连续15年缺位后,首次由相田的大女儿担任。在日本很多地方,少子老龄化使这种传统祭祀活动常常因为缺少年轻人和孩子而 难以为继。
相仓合掌屋聚落因为仍有村民生活,维持了古老村庄的原生态,而充满了生命气息,使这个旅游胜地更加富有感染力。周牧之对此评论道:“发展旅游产业已经成为日本城镇‘地方创生’的主要抓手。像南砺市这样的过去因为不适合发展工业而衰退的山区,通过利用传统文化遗产发展旅游业找到了重振经济的道路,的确是中国建设特色小镇值得学习的范例。
远离都市圈的动漫工厂
走出深山大岭,我们来到南砺市的立野原,南砺市工业园区“创造者广场”内,一片低层新建筑跃入眼帘。这是日本著名动漫公司P.A.WORKS所在地。公司常务董事菊池宣广、总务部总经理山田奈央子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听着人们讲述 P.A.WORKS 创始人、社长堀川宪司的故事,我不禁想起2017 年 4月该公司出品的动漫电视剧《樱花任务》:
即将短大(二年制)毕业的20岁女生木春由乃怀揣梦想从乡下来到东京,接受了30多家公司面试,工作仍无着落。银行存款余额还剩950 日元……难道就这样回乡下,最终成为一个大妈?正在纠结之时,她忽然收到以前打过工的派遣事务所的信:“作为地域小镇振兴的一环,希望你能来做国王。”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工作,但她仍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前往小镇间野山市。这个随着经济泡沫破灭已完全失去过去繁荣的小镇,成了一个令人伤感的荒废之地。由乃“不普通”的工作、生活就此开始了……
这与堀川宪司的经历何其相似。今年52 岁的堀川是爱知县江南市人,在富山大学理学部化学科读书期间,受宫崎峻动漫电影《风之谷》启发,决心进入动画业界。他从富山大学退学,进入名古屋的专科学校进修,后加入东京的动画公司工作。1997年与动画导演真下耕一共同成立 BEE TRAIN。2000 年,堀川按家族约定来到富山,在富山县城端町(现南砺市中心区)成立越中动画本铺株式会社,2002年元旦更名为P.A.WORKS。
P.A.WORKS创作、出品了许多深受青少年喜爱的动漫作品,十几年工夫,便由一个小企业成长
为在日本动漫界有广泛影响的大企业,更成为南砺地方振兴的一个标杆。
近年来,日本许多城镇都把振兴产业作为“地方创生”的重要手段,许多城镇都规划了专门的工业园区,希望吸引企业入驻。但究意怎么振兴产业、振兴什么样的产业,却仍是许多城镇至今未解的难题。
周牧之评点说,过去日本地方也搞招商引资,市町村长们同中国的市长一样每年花大量时间到处招商跑项目。日本政府强调要均衡发展,改变东京“一极集中”现象,在规划和政策上采取措施,把一些工业项目从东京、大阪等大都市挤到地方上,确实带动了地方经济发展。但在冷战后的全球化浪潮中,日本企业在市场和廉价劳动力的诱惑下纷纷出走海外,地方期待的工业没有来,有的来了又转移去了海外,地方经历了非常严峻的衰退。南砺市和富山县在这种背景下,一方面培植了像P.A.WORKS这样的文化产业,另一方面挖掘本地传统产业丰富内涵,使之在新时代重新发展,如富山的传统药业基础很雄厚,为江户时代主要产业,中草药(汉方药)在全日本都很有名。这个传统产业今天发掘得非常好,其药品成为许多旅游者热衷购买的商品。
老农民“吉田爷”的世界
同在立野原,一片绿色丘陵上,深沟高畦旁有一幢简陋的木板屋,门上方写着四个字:“涌涌农场”。
农场主吉田稔,人称“吉田爷”,74岁,寸头,面庞黝黑,身板硬朗,脖子上搭着条毛巾,显得很精神。吉田爷早年做过纺织工作,后退职,加入了旧农业协同组合。1979年,他从工作了10年的农协辞职,此后30年,开始了独自研究有机种植的历程。
战后的日本,在“没有农药和化肥就种不了庄稼”的现代农业教育下,农民们忠实奉行“化肥与农药万能”理念长达半个世纪。突然有一天发现农田已遭污染,大部分蔬菜虽然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味道已不是当年的味道了。
吉田爷对农药过敏,从事与化肥、农药相关的工作有障碍,加上年轻时暴饮暴食导致肝肾功能欠佳,特别是家里还有经常生病的孩子,后又受美 国生物学家 Rachel Louise Carson《沉默之春》(揭示农药等化学物质危害的书籍,1962年出版)刺激,开始关注农药、化肥安全问题。
吉田爷的理念体现在农场名字上。“涌”意味着温泉涌出、小虫孳生、希望涌现。他认为生命从地里生长,受不得半点污染。30年来,他成为日本有机农业种植法的研究者、实践者。吉田爷推动结成了全国“新有机种植法研究会”网络,每年在北陆开全国大会。吉田爷的友人片山雄介说,《生命农法》作者高桥丈夫也是这个大会的常客,可以说吉田爷是高桥理论体系的基础构筑人。
涌涌农场除种植外,还通过会员制网络自产自销农产品,在春夏秋三季开展农场体验活动,把农场变成农业研修的“吉田农学校”和县内有机种植生产者、消费者的信息集散中心,进行有机农产品相关广告宣传和促销活动,以及有机农产品六次产业化(“六次产业”,即将生产、加工、销售、服务等一、二、三产业联动,全过程在当地完成,以获取最高增值价值。1、2、3三个数无论是相加还是相乘都等于6,所以称为“六次产业”)。
吉田爷的这些做法如今成为南砺市“环保村构想”的内容之一。南砺市政府市民协动部环保村推进课副主干藤井外史向我们介绍说,这个构想旨在通过社会各界共同努力,使南砺市在环境、社会、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形成自主循环,实现能源、木材自给自足和垃圾资源化等可持续发展目标。包括创造自然能源、森林保护和利用、循环型农业和构建繁华城乡四大事业。
循环型社会正是后工业化社会重要特征之一。周牧之说:“无论是消费者还是生产者,对农药和化肥所造成危害的认识正在逐步提高,有机农业在日本的发展势头越来越好。食品的品质和安全意识是重要推手,同时,借助互联网,农户也越来越容易实现对餐厅和家庭的直销。当然,专注有机食品的电商平台、超市、专卖店越来越多,更进一步地推动了生产和消费的六次产业联动。”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农场事业后继乏人。”吉田爷说。除缺乏年轻的专门人才外,农场运营所需的资金,营销模式,以及六次产业加工场所涉及的场所、法规、保健所申请等也都是他要解决的问题。
南砺市市长田中干夫在接受我们采访时说,未来将在舞台艺术的基础之上,导入更多的艺术元素,拓展教育和培训,更进一步丰富国际交流的传播能力;在农业方面,着重中草药、桑蚕等高附加值领域的发展;同时,强化环境整治,提高环境意识,使南砺市能够迎接来自全球的、对文化和环境具有高度意识的艺术家和爱好者们。他表示,南砺市的愿景是要成为能在优美自然环境中,欣赏到世界级文化艺术的田园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