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G KILN RED
人造·天成
问她为什么会爱“郎红”,倒被她反将回来。“中国人,哪个不喜欢红?”前几年有媒体做了一个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选题,封面选择了景德镇的“郎红”,邓希平特别喜欢报道中那句“郎红是景德镇流淌千年的血脉。”一则“血脉”二字色彩形象,二来做青花瓷的钴料明代时已有进口,唯红釉釉料来自景德镇的天然矿石。
她1965年从武汉大学化学系毕业,服从国家分配,进了景德镇陶瓷研究所。认识到颜色釉的珍贵,是因为1954年的一桩真实的历
史事件。那时新中国刚成立不久,百废待兴,国家迫切需要掌握精密仪器制造技术,向德国请教,对方于是提出要用中国特有的技术交换,这个技术不是别的,就是景德镇的颜色釉。
初做学徒很辛苦,一个天之骄子般的大学生,离开了高精尖的化学实验室,转而天天到作坊里和泥巴打交道,还要从头开始学习认识矿石原料。“所有的原料都是矿石磨成粉之后的白色粉末,没有标签,要自己用眼睛看,用手去摸,再不行鼻子闻,再不行舌头舔。”但即使有诸多枯燥和困难,邓希平还是一见定了终生。“我一进去,看到各种各样颜色釉瓷器,都是由没颜色的釉料变成的,而且每一件都没有相同,有很多很多不可控因素,这就叫:人造,天成。”
她天生喜欢探索,窑变带来的不确定性,让她深深着迷。“就算是同样的工序、同样的材料,也不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作品,怎么通过你的努力、你的思考,达到你想要的效果,这就是对你的挑战,每次都是。”此外,她也信“天”,“七死八活九翻身,这是一句流传在景德镇制瓷人之间的俗语,意指农历七、八月不利于烧瓷,但入了秋,马上就可以翻身。如果要做出一个完美的颜色,我必须适应天,要学会根据条件的变化,作出改变。”
颜色釉烧制所必需的矿石属不可再生资源,土没有了,就要找到另外的替代,但为了保证烧成效果,就要改变配方。到后来,烧制方式也改变了,柴烧、松木渐渐被气取代,对温度、压力的把
握又成了新的难题。近50年来,邓希平面对的难题,大大超过了
之前前辈百多年内遇到的问题的总和。不变,就活不下来。不变,那些可以代表着中国血脉的红,就不会一直存在。
邓希平的工作室里,并排摆放着两个特大件郎窑红瓷瓶,一
个烧制于1979年,出自柴窑,一个烧制于1998年,出自气窑。两个瓶子放在一起,足可见19年的时间里,各种变化带来的挑战。
邓希平很自豪,这片红,她看了五十年,依旧觉得它是鲜活、有变化的。而她,也像她烧制出来的“郎红”一样,活得那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