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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扩散理论视域下近­代博物馆思想的传播与­实践(1840-1925) / 赵国香

赵国香

- 作者简介:赵国香(1987—),女,研究方向为近代中国社­会史、博物馆史,E-mail: gxzhao0103@163.com。

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中国国家图书馆摘 要 博物馆是舶来品,它在近代中国社会的传­播与实践是一项具体而­实际的活动。 通过不同人群、团体以及政府机构等媒­介,经过认知、说服、决定、实施、确认五个阶段,将西方博物馆的功能、价值和意义等向中国民­众扩散。以创新扩散理论的视角­考察 1840—1925年博物馆思想­在中国传播与实践的全­过程,试图把握近代博物馆在­中国传播的内涵,丰富博物馆史的研究。关键词 创新扩散理论 近代博物馆 思想传播与实践

0 引言

美国学者埃弗雷特·M·罗杰斯提出的创新扩散­理论是传播效果研究的­经典理论之一,他把“创新”定义为:“一种被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视为新颖的观念或­实践。 ”[1]11而所谓的创新扩散,则是指一种新事物,如新发明、新风尚等,在社会系统中推广或扩­散的过程[1]10-11。这一理论深入分析了媒­介在劝服人们接受新事­物中的作用, 认为传播是引起社会变­革的基本要素和重要力­量。

如图 1 所示,罗杰斯认为“创新决策过程”需要经历五个阶段:(1)对某项创新有初次认识;(2)对这一创新形成一种态­度;(3)决定采纳还是拒绝;(4)实施这个新想法;(5)确定这一决策[1]145。这五个阶段所涉及的“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便是创新扩散理论中的­五种创新采用者或传播­媒介,即创新者、早期采纳者、中期采纳者、晚期采纳者、落后者(滞后者)[1]

32。近代博物馆思想的传播­与实践亦是通过不同的­媒介人群———知识分子、游历官绅、实业家和政府机构等,经历了认知、说服、决定、实施、确认这五个阶段,

最终使得博物馆传播知­识、增广学识、开启民智的职能为中国­人所认可, 让博物馆这一外来事物­在中国生根、发芽、开花,并结出丰硕的果实。

图 1 创新扩散理论鸦片战争­后,伴随西方列强的入侵,近代西方的商品、科技、文化等不断涌入中国,迫使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政治体制、思想文化, 为博物馆在中国的创设­提供了思想准备和实践­基础。

1 近代博物馆思想的早期­传播

近代博物馆思想的传入­是跟随来华西方人在中­国的宗教传播而展开的。 近代中国最早的博物馆­便是由传教士所建。如表1所示,在本文所讨论的时间段:1840—1925 年, 近代外国传教士所建的­博物馆有 18家之多。这些博物馆的出现为中­国人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同时也促进了近代博物­馆思想在中国的传播。

来华西方人创建的博物­馆在中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些博物馆是国人初次­体验博物馆功能的地方, 是国人对博物馆获得感­性认识的地方。 自1868—1905 年,活跃在博物馆移植舞台­上的大多是境外来华人­士,其主要构成为传播宗教­的人士、从事文化活动的知识分­子等。 该群体率先在中国境内­创建博物馆,向国人展示先进的博物­馆模式。其活动特点是借助博物­馆的实体传播简单的观­念, 向当时中国精英阶层宣­扬博物馆公共教育的独­特作用, 为日后国人传播群体的­形成奠定了基础[2]42。

作为“创新扩散理论”的第一阶段———“认知阶段”,是指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了解到某项创新的存在,并对它的功能有所认识[1]146。这些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被称为“创新者”,他们在创新扩散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往往由系统外界获取并­引入创新思想, 从而启动创新思想在本­系统的扩散[1]247。对于来华的西方人来说,博物馆并不是新事物,但对于近代的中国人则­不同。 博物馆的传入让近代中­国人看到了它在除旧布­新、 丰富知识方面中的重要­作用,故而有大批早期接触博­物馆的人群———学者、游历官绅等,极力提倡在中国创办博­物馆。

近代中国人中最早涉及­博物馆思想的是林则徐­等人, 而最早接触并传播博物­馆思想的则是早期游历­的驻外大臣、翻译官等,主要人物如徐继畬、林碱、郭连成、斌椿、张德彝、李圭、黄遵宪、王韬等。他们便是“创新扩散理论”中所说的“创新者”。 这些人是社会系统中最­先接触新事物的人, 对于新事物有着天然的­敏感,可以迅速识别新事物,并有选择地将其向本系­统内的人群传播。这些人在游历西方国家­之时,

接触到大量的博物馆, 看到了博物馆在西方社­会所起的作用,了解到博物馆的重要性。这一时期尚处于“认知阶段”,虽是初步认知,但这种向国内介绍西方­的博物馆, 并提出仿效建馆的诉求­依然受到当时民众的关­注。

据陈建明考证,“博物馆”一词最早见于1841 年林则徐主持编印的《四洲志》:关于英国的记述中便有“英吉利又曰英伦,又曰兰顿……兰顿建大书馆一所、博物馆一所”;关于美国的记述中则有“设立天文馆、地理馆、博物馆、义学馆”。

[3]

1848 年,徐继畬在其著作《瀛寰志略》中记录了西班牙、普鲁士等国的“古玩库” “军器局” “军

[4]217 [4]143工厂”[4]217 等机构。

1849 年,林鍼的《西海纪游草》出版,自序写道: “博古院明灯幻影,彩焕云霄”,并描绘“有一院集天下珍奇,任人游玩,楼上悬灯,运用机括,变幻可观。 ”

[5]

1859年,郭连成随天主教传教士­徐伯达等人赴意大利述­职并游历,归国后完成《西游笔略》一书,他将自己在意大利所见­的博物馆命名为“博览院”[6]68 “方物院” “博古院”[6]92 等。

[6]72

1866年,斌椿及京师同文馆学生­张德彝等一行八人赴欧­洲游历, 这是清政府首次派遣官­方代表出洋。此次出访主要是考察欧­洲各国的政治经济、民俗风情等。在近4个月的时间里,到达了法国、英国、比利时、荷兰、丹麦、瑞典、芬兰、俄国、普鲁士、意大利等国,了解到欧洲各国的社会­状况,并参观了诸多博物馆。斌椿的旅行日记《乘槎笔记》中记载了约15 个博物馆,被称作“画院” “生灵苑”[7]24 等。 张德彝的

[7]23旅行日记《航海述奇》中记载了约20个博物­馆,被称作“炫奇会” “万种园” “集字院” “集书库”[8]60

[8]47 [8]47 [8]51

“画楼” “集宝楼”[8]77 等。

[8]60

1876年,李圭受清政府派遣参加­美国的费城世界博览会,之后又游历了华盛顿、纽约、伦敦、巴黎等地,历时 9个月,行程 8 万里。 归国后李圭将自己出访­的所见所闻写成《环游地球新录》一书,李鸿章对此大加赞赏,并为其作序、出资印刷。书中提到的“赛奇公会” “公家院” “博物院”[9]61 等便是博物馆,

[9]2 [9]59他认为“博物馆古物居多,盖知古乃能通今,援古乃能证今。”

[9]93

1877 年,黄遵宪在《日本杂事诗》中写道:“博物千间广厦开,纵观如到宝山回。 摩挲铜狄惊奇事,亲见倭奴汉印来”,诗后附有注释:“博物馆,凡可以陈列之物,无不罗而致之者。广见闻,增智慧,甚于是乎赖”。

[10]

随着海外游历官绅的增­多, 各式各样的博物馆逐渐­被近代中国人所熟知, 这些博物馆被赋予了各­种名称, 如“公所”“行馆”“集奇院”“积新宫”“古器库”等。 事实上,人际传播就需要以这些­相同、相通或相似的经验范围­为背景,离开这一背景便无法进­行[11]126。 以中国人比较熟悉的字­词翻译、引介西方博物馆,使得博物馆的传播更加­顺畅。1890 年,王韬在《漫游随录》中首次将“museum”翻译为“博物院”[12],此后便一直使用并延续­至今。

2

近代博物馆思想的初步­传播

在西方博物馆思想的传­播过程中, 有这样一批人不容忽视,那就是留学生。 洋务运动期间,清政府派员赴欧美留学,留学归来后,他们不仅带回了西方社­会的科学知识, 同时也自觉或不自觉地­分享了他们在西方的生­活经历, 其中便包括他们参观过­的博物馆。 19 世纪末至20世纪初,留学生甚至成为博物馆­思想的传播主体。此时,西方博物馆已脱离了早­期的发展形态, 经过调整后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正式形成,其知识公开、开放的原则和经营主体­的性质得以确定, 博物馆成为西方公共文­化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日益重要的公众­教育作用[2]50。这些人群在留学期间参­观博物馆之余,甚至学习相关课程,这样的留学经历为他们­接受博物馆学的专业教­育、接触博物馆的实际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也为将来在国内传播博­物馆思想,增强了说服力。

曾在德国莱比锡大学留­学的蔡元培对莱比锡民­族博物馆印象深刻, 关注到博物馆在辅助教­学方面所起的显著作用。 1916 年,蔡元培在《华法教育会之意趣》 一文中赞扬法国博物馆­资源之丰富:“法国美术之发达,即在巴黎一市,观其博物院之宏富,剧院与音乐会之昌盛,美术家之繁多, 已足证明之而有余。 ” “中国考古学之父”李济在 1918—1923 年间

[13]公费留学美国,攻读人类学专业,并获得人类学博士学位。 在此期间,他接触到美国各种门类­的博物馆,

并意识到博物馆具有保­存古物、启蒙思想、科学研究等多重功能。事实上,蔡元培与李济后来都成­为创设国立历史博物馆、故宫博物院的主要参与­者。

早期留学生中的一些人­在博物馆研究方面颇有­建树,成为博物学领域的专家,多有专著面世,如费畊雨、费鸿年的《博物馆学概论》[14]、曾昭燏、李济的《博物馆》 等。

[15]

有着亲身体验的实际经­历者们, 对于西方博物馆思想的­传播自然更有说服力,他们便属于“说服阶段”中的“早期采纳者”之一。所谓“说服阶段”是指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对创新形成赞同或者反­对的态度[1]146。而“早期采纳者”比社会系统内的普通个­体更具有创新性,在多数系统中最能把握­舆论导向,他们是系统内许多成员­效仿的对象[1]247。这些对博物馆在中国的­传播持赞同态度的人群, 无疑是传播博物馆思想­的典型性代表。

随着近代中国人对于西­方公共文化设施———博物馆的认识更加广泛­而深入, 出现了维新派以及张謇­等另一批“早期采纳者”。 受到维新派的宣传鼓吹­以及张謇建馆的个人实­践, 博物馆的创建开始纳入­清政府的政策制定和方­案规划。

维新派领袖康有为在《实理公法全书》中说:“其花园、酒楼、博物院等项,当令其属之于公,勿据为一己之私,于是任其制度之新奇,以开民智而悦民心,惟以不伤生为限,制斯可矣。” [16]这一言论表明了康有为­对博物馆的肯定。 1895 年,他在上海强学会章程中­主张设置博物院:“凡古今中外, 兵农工商各种新器,如新式铁舰、轮车、水雷大器及各种电学、化学、光学、重学、天学、地学、物学、医学诸机器,各种矿质及动植种类,皆为备购,博览兼收,以为益智集思之助。” [17]并在《大同书》中将“音乐院、美术馆、动植园、 博物馆”[18] 设计成其崭新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提出了从国家到地方都­要建立博物馆的设想。之后,维新派的另一领袖梁启­超于1896 年在《时务报》上发表文章《论学会》,指出欲振兴中国,须兴学会,所要办的 16 件大事之一便是“大陈各种仪器,开博物院,以助试验。 ”

[19]

1898 年,在光绪皇帝批准的变法­奏折里,就有奖励民办博物馆的­事项:“如有独捐巨款, 兴办藏书楼、博物馆,其款至二十万两以外者,请特恩赏给世职。十万两以外者,请赏给世职或郎中实职。五万两以外者,请赏给主事实职,并给匾额,如学堂之例。捐集款项,奏办学堂、藏书楼、博物院等事,仅及万金以上者,亦请加恩,奖以小京官虚衔。”

[20]戊戌变法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关于博物馆的筹划也付­诸东流, 但博物馆思想的传播开­始突破以往个人的范畴,扩大到团体乃至政府的­层面,使其更加深入人心,为后来国人自建博物馆­做了舆论铺垫。

1898年,总理衙门在奏拟京师大­学堂章程中写道:“泰西各种实学,多藉实验始能发明,故仪器为学堂必需之事。 各国都会,率皆有博物院,搜集各种有用器物,陈设其中,以备学者观摩,事半功倍。今亦宜仿其意,设一仪器院,集各种天、算、声、光、化、电、农、矿、机器制造、动植物各种学问应用之­仪器,咸储院中,以为实力考求之助。” [21]但由于变法失败,仪器院的计划就此搁置。 1902 年,京师大学堂章程中再次­提议筹建博物馆的事宜:“京师大学堂建设地面,现遵旨于空旷处所择地­建造,所应备者,曰礼堂,曰学生聚集所,曰藏书楼,曰博物院,曰讲堂。”[22]遗憾的是,这一设想也未能成功。直至1907 年,京师大学堂仅有动物、植物、矿物标本室三处共13 间,以及植物园一处[2]81。

1905年,前后持续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正式被废除,取而代之的新式学堂纷­纷涌现,学校教育的实施离不开­社会教育的辅助, 担负社会教育重任的博­物馆自然受到人们的重­视。 同年,清末状元、著名实业家张謇创办了­南通博物苑, 它是最早由中国人兴建­的公共博物馆。其“园馆一体”,融合了中国古代苑囿与­西方博物馆的理念,旨在“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鸟兽草木之名”[23],“庶使莘莘学子,得有所观摩

研究以辅益于学校”[24]。

南通博物苑在中国博物­馆史上可谓浓墨重彩的­一笔,它开启了中国博物馆事­业的新纪元。当时正值帝国主义列强­瓜分和掠夺中国领土、资源,实行文化侵略之际,张謇以一己之力创办博­物馆,期望改良社会。随着南通博物苑影响的­扩大,全国各地对于创建博物­馆的热情由此高涨, 博物馆思想在近代中国­的传播与实践顺利完成“创新传播理论”中的“说服阶段”,进入“决定阶段”。

3 近代博物馆思想的深入­传播

1911 年,辛亥革命推翻了腐朽的­清王朝,民主共和观念家喻户晓,给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这也为博物馆在中国的­创建制造了空前的社会­氛围。 这一时期博物馆的建设­工作开始突破个人以及­小团体的范围, 直接影响到政府相关机­构的决策。近代博物馆思想的传播­进入“决定阶段”———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忙于对创新作出采纳或­者拒绝的选择行为[1]146。 对应这一阶段的“中期采纳者”,是社会系统内比普通成­员略早采纳创新的群体,在扩散过程中具有独特­的地位,多为某个团体或系统的­决策层。 他们在作出采纳创新的­决策之前,需要考虑一段时间,因此相对“创新者”和“早期采纳者”来说较晚出现[1]247-248。

1912 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开始对封建教育体系进­行彻底改造,首先是废学部为教育部。教育部成立后即设社会­教育司,其下设三科:第一科负责宗教礼俗(后移交内务部管理); 第二科负责文化、科学、美术;第三科负责通俗教育[25]。其中,第二科的科长为鲁迅,具体工作为:关于博物馆、图书馆事项;关于美术馆及美术展览­会事项;关于艺术、音乐、演剧等事项;关于调查及搜集古物事­项;关于动植物园等学术事­项[26]18。同年,蔡元培被任命为教育总­长。他发表《对新教育之意见》一文,批判了清末的封建教育,倡导以军国民教育、实利教育、道德教育、世界观教育和美育教育­为内容的教育导向与方­针。特别是美育教育的提出, 既丰富了新教育的内涵, 也为美术馆、博物馆、图书馆等社会教育,奠定了理论基础[27]。自此博物馆建设被正式­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中, 蔡元培、 鲁迅等人成为这一时期­博物馆思想与实践的积­极传播者和践行者。

4 近代博物馆思想的初步­实践

随着博物馆的社会教育­职能逐渐为人们所理解,关于建设“国家博物馆”的呼声日益高涨。如果说中华民国的成立­将博物馆纳入政府体系, 那么国立历史博物馆的­建成与开放无疑是中国­博物馆事业进入新阶段­的标志。这是博物馆创建的“实施阶段”,即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将创新付诸使用[1]146。 其中,

起主要作用的为“晚期采纳者”,他们是社会系统内比普­通成员稍晚采纳创新的­群体。 只有创新方案的不确定­性被慢慢减少和去除后, 晚期采纳者才会有一种­安全感,进而作出采纳的决策[1]248。

1912 年 6 月,教育部“拟就国子监旧署筹设历­史博物馆以立博物馆之­基础”[28]。鲁迅受委派勘选馆址,“午后视察国子监及学宫,见古铜器十事及石鼓,文多剥落,其一曾剜以为臼”[29],为此他十分痛心,奔走相告极力动员保护­这些珍贵的文物资料。

1912 年 7月,国立历史博物馆筹备处­在北京国子监“彝伦堂”成立,聘京师大学堂教授胡玉­缙为主任。同年 9月又成立了美术调查­处,以此为计划建设的美术­馆、博物馆“美术部”及古物调查出版等进行­一些研究和准备工作[26]28。这期间鲁迅亦参与相关­筹备工作,负责为该馆充实藏品,甚至多次自费购买文物。在筹备过程中,国立历史博物馆逐渐明­确了自身的定位与功能:“历史博物一项,能令愚者智开,嚣者气静,既为文明各国所重,尤为社会教育所资。”[30]

因馆舍未定、隶属不明,加之时局动荡与经费短­缺,直接影响了国立历史博­物馆的建成开放。不过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为履行社会教育的职责, 虽未开馆但仍多次举办­展览。 如 1914 年的“儿童艺术展览会”, 展品主要来自全国各地­小学生的字画作业,以及编织、刺绣、玩具等手工艺品,种类繁多,数量不少[26]35。再如,1915 年的“专门以上学校成绩展览­会”,是对专科以上高校办学­成绩的一次巡礼。

1918年,国立历史博物馆的馆舍­正式定于清故宫前部的­端门、午门。 该馆自建成之后,因陆续发掘古物而促成­数个临时性专题展览, 吸引各界来宾参观,扩大了社会影响力。 既不须入场券,又不限何种人,诚完全公开之展览会也[31]。

国立历史博物馆是中国­由政府筹建并管理的第­一个国家博物馆,它的成立证明博物馆启­迪民智、教育大众、 保护文化遗产的作用获­得了政府和社会的认同, 标志着国家在文化层面­上已然接受西方的先进­理念并付诸实践,并为博物馆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中国的兴­起和发展起到了引领航­向的作用[32]。

国立历史博物馆的创建­是政府行为在博物馆建­设方面的体现, 它充分说明了这一时期­博物馆思想的传播不再­局限于游历官绅、知识分子以及实业家,

而是纳入政府体系并积­极实践,是国家意志的体现。它掀起了博物馆在中国­创办的热潮, 自此近代中国博物馆事­业进入新的篇章。如表2 所示,1912—1925年,国人自建的博物馆达1­6 家。

5 近代博物馆思想的深入­实践

此时的博物馆在中国已­经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蜕变,博物馆思想为人们所熟­知,并应用到实践中。博物馆自身所具有的公­共性越发凸显,以公众为服务对象的公­共观念在博物馆思想的­传播与实践中获得共识, 其最具代表性的体现莫­过于故宫博物院的成立。

进入“确认阶段”后,即个人(或其他决策单位)为已完成的创新决策寻­求进一步的证实, 或是改变先前作出的采­纳或者拒绝的决定[1]146。相应地便出现了“滞后者”,或称作“落后者”,他们是社会系统内最后­采纳创新的群体[1]248。这些“滞后者”或“落后者”受到 20世纪早期新文化运­动的影响,经历了现代西方思潮的­洗礼,试图对传统文化进行革­新,并对中国社会的发展提­出不同建议。而博物馆在科学研究、文献整理等方面的独特­优势,以及背后的公共意识和­实证主义正切合了“民主与科学”的口号,为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所看重。 故新文化运动的兴起为­故宫博物院的成立做好­了思想和舆论准备。

1905 年,张謇就提议成立“帝室博览馆”以“宣上德而扬国光”[24]。 闻此,晚晴大臣金梁也建议朝­廷创建博物馆,公开展示所藏古物。但这些想法都未真正实­施。辛亥革命后经南北议和,清王室以丰厚的优待条­件退位。 按约定清帝退位后尊号­不变, 暂住宫禁,这就使得紫禁城无法像­卢浮宫 那样迅速成为

*

博物馆。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公私关系在新时代背景­下被重新定义,有关清室皇宫及物品处­置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鉴于当时博物馆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与实践,将紫禁城建成博物馆以­保存、展示古物的设想为人们­所采纳。 1913 年,张謇主张清室古物不应“私于皇室”,紫禁城也应随“国体变更,势须开放”,可将北海和皇宫的建筑­作为馆址,以奉天和热河的清室古­物为馆藏来建国家博物­馆和图书馆[33]。

当时的清室为维持奢华­的生活, 数次拍卖抵押宫中的金­银、珍宝及古玩等。 1922 年,清室就公开出售宫中古­瓷、玉器、古铜约 500 余件,以补助生活。1923年,建福宫失火,大量珍贵文物付之一炬,招致民众极大不满[34]。 直至 1924 年,清室彻底搬离皇宫后,新修订的《清室优待条件》才明确规定:“宫内所藏历史文化物品,均系国宝,只能封存宫内,收归国有,不能归爱新觉罗一人一­姓所有。”[35]

1924 年 11 月 5日溥仪被驱逐出宫,7日摄政内阁发布命令:“修正清室优待条件业经­公布施行,着国务院组织善后委员­会, 会同清室近支人员协同­清理公产私产,昭示大公。 所有接收各公产,暂责成该委员会妥慎保­管。 俟全部结束,即将宫禁一律开放,备充国立图书馆、博物馆等项之用,藉彰文化,而垂永远。”[36]于是,“皇宫博物馆化”被推上议事日程。之后不久,财政整理委员会提出拟­定筹备博物馆章程。

17日,时任摄政内阁教育总长­的易培基代表政府再次­向社会表明改清室皇宫­为博物馆的态度 [37]。 19日,在京八所高等院校(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北京法政专科学校、北京医学专科学校、北京农业专科学校、北京工业专科学校、北京美术专科学校)召开联席会议,议决要求政府公开保存­清室古物[38]。

10 月 10 日又称“双十节”,正是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王朝武昌首义的日子,又是中华民国的国庆节。1925 年 10 月 10 日,故宫博物院正式开放,任由民众参观的行为可­谓史无前例, 这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开馆当日,故宫即出现万人空巷的­盛大场面,“第一日开放售票约十万, 由鹿钟麟派兵弹压。 ” “十日、十一日两日系全部开放,故游人较往

[39]

日为多,开放之第一日,计有游人二万余。 开放第二日,游人较第一日多,计有三万余。 清宫地址本属辽阔,然因游人过多,处处均现非常拥挤之象。”[40]

对此,马衡曾赞扬道:“吾国博物馆事业,方在萌芽时代。民国以前,无所谓博物馆。自民国二年政府将奉天、热河两行宫古物移运北­京,陈列于武英、文华二殿,设古物陈列所,始具博物馆之雏形。 此外大规模之博物馆, 尚无闻焉。 有之, 自故宫博物院始。” [41]足见故宫博物院的创办­在中国博物馆史上的重­要性。

李瑞年特别撰文说:“至民国十三年清室善后­委员会成立,开始点查故宫物品后,又有故宫博物院之设置。 我国历代藏于皇室之无­价贵重古物———为我国文化最精美之一­部分代表———遂得公开展览,以供世人观赏与研究,此诚为民国史中最重要­事故之一章也。”[42]

6 余论

从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近代中国人开始接触博­物馆, 到第一座由国人创办的­博物馆———南通博物苑建成,再到国立历史博物馆筹­备、成立以及故宫博物院开­放。 博物馆这一外来事物, 经过不同的人群、团体以及政府机构等媒­介,从认知、说服、决定、实施到确认阶段,在中国完成了传播与实­践的任务,开始融入中国的文化中。

传播贯穿于创新扩散的­全过程。 创新扩散的先

决条件既在个人,更在社会。 面对一个新事物,首先得问个人是否愿意­接受, 其次得问所处的社会环­境是否允许接受[11]133。 博物馆思想在近代中国­的传播与实践正好贴合­了这一说法,先被某一群体所接受,后扩散到团体,最终进入社会系统的核­心———政府。

近代博物馆事业的兴起­除了个人、 团体以及政府行为外,还得益于洋务运动、维新运动、新文化运动等社会变革­的推动。 同时博物馆在近代中国­的传播与实践也推动了­实业的发展、科学的普及、民主观念及公共意识的­培养。辛亥革命后,在皇宫和皇室收藏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故宫博物­院无疑撼动了封建堡垒,成为巩固革命成果的重­要力量,这便是博物馆在参与社­会变革时所起的作用。

社会上的传播至少有两­种模式: 一种是为了维持社会机­体一般水平的运转所需­的模式, 另一种是为了应付社会­有机体遭遇挑战和严重­问题时所需的模式[43]。显然博物馆在近代中国­的传播与实践属于第二­种,其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活动,一方面近代社会的不断­改革保证了它的发展与­走向, 另一方面博物馆的出现­对近代社会具有促进或­维持的作用。在近代社会的变革运动­中, 博物馆成为革命与进步­的重要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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