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通晚清民国时期彝族上层社会建筑概貌及分析 /马琪 李坚 陈新
An Overview and Analysis of Yi People's Upper Classes' Buildings in Zhaotong in the Period of Late Qing Dynasty and Republic of China
摘要 昭通是彝族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彝族自古以来对昭通的政治、经济、文化影响极大,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为研究昭通彝族文化和历史的变迁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文章通过昭通晚清民国时期彝族上层社会建筑的调查,对典型建筑案例进行了概述,分析了昭通晚清民国时期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特征和建筑文化,希望地方历史建筑的保护能够得到加强和重视。
关键词 昭通;彝族上层社会建筑;建筑特征;建筑文化
ABSTRACT Zhaotong is regarded as one of the important cradle land of the Yi, who have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on the politics, economy and culture of Zhaotong since ancient times. The buildings of the Yi people's upper classes provide an important tangible evidence for the study of Yi culture and its historical changes. Based on the field surveys and research of the Yi people's upper classes' buildings in Zhaotong in the Period of Late Qing Dynasty and Republic of China, this paper conducts a general overview of the typical buildings and analyzes their architectural characteristics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It is hoped that the protection of local historic buildings can be strengthened and valued.
KEY WORDS Zhaotong; buildings of the Yi people's upper classes; architectural characteristics; cultural connotation
* 云南省教育厅科研资助项目:昭通彝族历史建筑艺术与文化研究,项目编号:2014Y348。
中图分类号 TU-02; TU-05; TU-85 文献标识码 A
DOI 10.3969/j.issn.1000-0232.2017.04.105 文章编号 1000-0232(2017)04-0105-09
作者简介 1 云南艺术学院设计学院,副教授,电子邮箱:1455104459@qq.com;2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讲师;3云南艺术学院设计学院,高级工程师
昭通位于云南省东北部,地处云南、贵州、四川三省结合部(图1),属川、滇、黔乌蒙山区,境内崇山峻岭绵延不断,其中山地面积96%,平坦地占4%。昭通是古代“南方丝绸之路”的通道,亦是古代中原通往滇中的交通要道。昭通彝族历史极为悠久,自古以来对昭通的政治、经济、文化影响极大,昭通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是滇东北一带彝族文化和历史变迁的重要实物证据,对其研究具有着重要的意义。该研究的地理范围主要包括改土归流前乌蒙、芒布以及东川的部分地区,乌蒙大约在今昭通市及鲁甸、大关、永善、盐津等县,芒布大约在今镇雄、威信、彝良等县,以上地区和东川的巧家今均属昭通管辖。研究也包括了贵州威宁县的部分地区,威宁改土归流前属乌撒,位于贵州西北部,因其地理位置跨入了滇东北腹地,与昭通毗邻,联系极为紧密,具有相似的建筑文化特征。
1昭通彝族概述
昭通古称窦的甸,是彝族的发祥地之一,“六祖分支”前,以鲁望(今鲁甸)为中心居住着彝族尼、能等部落。《西南彝志》载春秋时期彝族的始祖笃慕,因避洪水来到云南罗尼山(在今滇东北,多有学者认为在今昭通境内),其六子是“彝族六祖”,发展为糯、恒、武、乍、布、默六个主要支系,分布于西南各地。汉朝在昭通一带设朱提郡,唐宋至元明,昭通一带的彝族先民史籍名称虽异,但风俗特征一致,如披毡、椎髻、信奉鬼教、佩刀、火葬。元朝在昭通、威宁一带置乌撒乌蒙宣慰司,领乌蒙路、乌撒路、芒部路、东川路等,元明时期实施“土司制”,辖乌蒙、乌撒、芒部、东川等彝族地区。明嘉靖时,在芒布一度改土归流,废除芒布土司的世袭,改芒布土府为镇雄府,设流官知府,未成功。清雍正时期,云贵总督鄂尔泰强行改土归流,残酷压迫彝民,导致彝族人民的反抗,清统治阶级在乌蒙进行了残酷的血腥大屠杀,由此带来了乌蒙、镇雄等地的剧变,乌蒙由此改为昭通,镇雄改隶为昭通。因大屠杀昭通出现人烟俱寂的场面,清政府为改变这种局面,以优惠的政策使大批汉族移民来昭,使原来改土归流前以彝族为主体民族的重要区域变为汉族为主体民族的区域,但改土归流后昭通一带仍残存着为数不多的清廷承认的世袭土司和土目1),如镇雄因大部分领主未参与乌蒙起义,土司势力得以保留下来,又如巧家迤车阿朵土司禄氏,因堵剿乌蒙起义有功,授土千户世职,威宁安氏亦因追剿乌蒙起义有功,土司势力亦保留下来。改土归流后,滇东北一带仅少数地方保存着以彝族为主聚居或与汉、回等民杂居,而彝族奴隶制也因改流被大量摧毁。
民国时期,昭通彝族中龙云、卢汉相继统治云南长达 22年之久,对云南政治、军事、文化的发展起到重要的作用,地处川、滇、黔结合部的昭通成为云南彝族统治集团的大后方。迄至解放前,昭通、威宁彝族社会还存在封建领主制、地主制和奴隶制并存,从而在彝族社会中更具代表性和典型性,特别是镇雄、彝良、巧家、威宁,原土司的后代和支系仍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财产,他们承袭土司的部分特权,借土司残余势力和森严的等级制度,购置武器,蓄养家丁,不仅牢牢地掌握着经济命脉,还在政治上设有衙门、法庭、监狱,军事上掌握着相当数量的武装,这些土司后裔及土目之间互相联姻,形成无事互争权利,有事相互救援的格局。2)
2昭通晚清民国时期彝族上层社会建筑案例和概貌
在该研究中,笔者先后拜访了陇承弼老师(昭通彝族学会会长,芒布土司后裔,陇维菘孙)、陇若兰老师(彝族,陇耀之女),安祖荫老师和安晓敏老师(乌撒土司后裔,安荣之的孙子和曾孙女),就一些问题请教和咨询,并结合拜访内容和所能查找的资料进行了实地调研。
2.1昭通彝族建筑概貌
《昭通旧志》中记载,彝族平民建筑在改土归流前多木棚为居,这可能是木板房或是奴隶阶层居住的棚屋。 改土归流后,彝族和各族人民杂居,彝民的生活习俗渐渐趋同于汉族,彝族平民阶层的民宅和汉族民宅大致相似,主要为土木结构,墙体采用夯土,三开间为主,呈凹字形,中间为堂屋,左右两间为耳房,屋面悬山顶,盖板瓦或茅草。有的彝族建筑也有院子,院子由两幢或三幢建筑围合而成。
彝族上层社会包括土司、土目和黑彝地主阶层,这些彝族贵族的宅邸均为院落式,彝族贵族多建有祠堂,祠堂亦为院落式。在《昭通少数民族志》中记载:“1950年以前,彝族贵族官僚地主的宅居多仿效宫室建筑,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民间称其为官家,他们的宅居称之为衙门”,土司衙门是集居住与行政为一体的综合性建筑。因防御,土司衙门和黑彝大地主的宅院均有碉楼。
2.2 昭通彝族上层社会建筑的调研概况
因历史之变迁,笔者所能探究到的昭通一带的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遗存仅晚清民国时期之建筑,其中祠堂以龙云家和卢汉家的祠堂为代表,并且因保护和维修,格局较为完整,而土司、土目和彝族大地主的建筑因解放后政治原因拆毁以及缺乏保护,毁损极其严重。现选取重点对象简要陈述如下。
2.2.1 龙氏家祠
龙氏家祠系云南民国时期云南省主席龙云(黑彝贵族)为祭祖所修,始建于1930年,位于昭通簸箕湾乡。龙氏家祠占地约26亩,用地环有高大石墙,石墙外有护城河,石墙均有垛口,墙体布有枪眼,大小营门可驻兵,北面设有地堡,防御性极强。墙内包括祠堂和宅院两组建筑群,以及花园、月牙池、网球场等设施,建筑系中国传统建筑中木构架为承重结构,砖、石、土坯和木装修为维护结构的体系(碉楼除外)。祠堂为三进院落,并有大小六个天井,为云南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的结合,墙体青砖,建筑屋面为黄褐色琉璃瓦,寝殿气势宏大,面阔七间,单檐歇山顶。宅院为典型的四合五天井,设有两个碉楼,建筑屋面均青瓦。龙氏家祠修建前考察了全国多处建筑,家祠建造时除昭通本地匠人,还有四川、江浙、福建、大理等地过来的工匠,建筑群的雕刻与彩绘均极为精美,龙氏家祠的建筑艺术、雕刻艺术、彩绘艺术高度统一,是中原文化和云南地域文化,汉文化、彝族文化和西方外来文化交融的集中体现,也是云南民国时期建筑艺术的集大成者和杰出代表(图2~12)。
2.2.2 卢氏家祠
卢氏家祠系云南省民国时期卢汉(黑彝贵族,龙云表弟,后继龙云任云南省主席)为祭祖所修,始建于1936年,位于昭通永丰镇绿荫塘,离龙氏家祠仅三里,与龙氏家祠隔小松山而望。卢氏家祠占地约10亩,祠堂为典型的四合五天井,寝殿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青色筒板瓦屋面,青砖墙体。卢氏家祠与龙氏家祠为同一时期修建,修建卢氏家祠的工匠亦来自多处,家祠庄重厚朴之气质及建造手法与龙氏家祠相类,其雕刻与彩绘均极美,但较之龙氏家祠显得简洁而朴素,卢氏家祠亦是多元文化交融的集中体现(图13~16)。
2.2.3 彝良拖姑梅陇氏庄园
拖姑梅陇氏庄园位于彝良龙街乡窝铅村险峻的“锅圈岩”的坡地上,始建于清乾隆,再建于清末民初,为芒部土司后裔陇维菘(其父陇永昌为前清诰封三品通议大夫)建造,再建历时二十多年竣工,占地约30 余亩。解放后庄园为拖姑梅小学所占,后空置,破坏极为严重,房屋严重坍塌、毁损,庄园内杂草丛生,庄园四周围有石砌围墙,上有枪眼。建筑坐北朝南位于依山势形成的台地上,石木结构,建筑墙体石头砌筑,面层土黄抹灰,两进院落。前一进由大门、左右厢房和土司大堂组成,土司大堂位于十多级台阶之上。后一进为宅院,由正房和左右厢房构成,前檐木装修,建筑古朴典雅。庄园内余留有一碉楼,碉楼主要为石头砌筑,碉楼下有一水牢。陇氏庄园的建筑墙上残留着西洋线脚,门窗采用西洋形式,说明了清末民初彝族大地主受西方外来文化的影响。据陇承弼老师介绍庄园内有瓜果蔬菜园、经济蔓藤园、后花园等,后花园里设有小桥流水、亭台、山石、竹园。建造人陇维菘具有较高的汉文化素养,曾留日,陇家建造此庄园时不但研习了大量的文献资料,还到川蜀、江南、中原内地考察,并不惜重金从四川、江浙聘请工匠建造,借鉴了江南园林的一些设计手法,原建筑雕刻众多,是耗资最大的部分,现已无所剩(图17~19)。
2.2.4 镇雄大湾陇氏庄园
大湾陇氏庄园为镇雄土司后裔陇维邦(民国时期云南省中军参将,陇维菘胞兄)修建,建于清末。庄园坐落于大湾仓房的山坡上,四面环山,占地约20余亩,从庄园的选址和布局均可看出防御性极强。庄园四周围以高大石墙,石墙上布有枪眼,在石围墙的角部和重要位置有七座高大的碉楼。建筑坐东朝西依山势位于五个台地上,台地均由整齐的青石条砌筑,宅院原有下厅、中厅、上厅等三进院落和其间两个花园台地,因毁损极为严重,现仅存最后一进正房、两厢和附属用房在高处,余有房间四十余间,建筑为砖木和石木结构,院落前檐木装修(原
貌已毁),建筑的墙体仍设有枪眼,院落两角部设有碉楼。建筑青瓦屋面,勾头龙首装饰。原庄园内还设有练兵场、花园、歌舞厅、书房、绣花楼等。据调查原建筑雕刻极多,石刻艺术和木刻艺术均具有很高的价值,因毁损和盗窃现所剩无几,但从留存的最后一进宅院正房斜撑上的木雕以及庄园大门上的石刻仍可看出其雕刻的技艺非常精湛。从庄园的台地和留存的石基、石墁地、排水系统均可见做工精良,设计到位,从其布局和特征仍可见庄园之大气和辉煌、凝重和威严(图20~24)。
2.2.5 威宁牛棚子禄氏宅邸
牛棚子土目禄家为威宁第二大土目,威宁彝族大地主,地跨昭通、威宁、彝良,原宅邸共有七重院落,建于晚清,禄宅坐南朝北沿山坡顺势而建。解放后禄宅经多次拆毁,调研时仅剩下最后一进院落。原禄宅从山坡至下而上沿轴线有水塘、照壁、七重院落、后山、水塘,两个水塘在山坡一前一后,宅前有一月牙池为树石墙所围,宅院前山有碉堡,后山有练兵场,宅院四角设置有碉楼。现存禄宅为土木结构,整体风格极为厚朴,墙体为夯土筑成,夯土墙较厚,外檐少有装饰,但柱础仍有丰富的雕刻。外围建筑墙体有少量小窗和枪眼,现仍有遗留的碉楼残迹,整个禄宅的布局和建筑均可看出防御性极强(图 25~27)。
2.2.6 大官寨安容之家宅邸
安荣之是清末民初威宁彝族大地主,曾赠地石门坎与英国著名传教士伯格理办学和传播基督教,威宁第一大土目,乌撒土司后裔,占地跨昭通、鲁甸、彝良、威宁四县,其宅位于威宁雪山镇大官寨的缓坡地上,四面环山,视野开阔。安宅原为九重院落,始建不详,重建于晚清,民国时期因匪毁去三重,其余院落和设施在文革时已被拆毁殆尽,现仅剩少量的围墙残垣、照壁残垣、磨坊局部和月牙池遗址。安祖荫老师回忆,九重院外围四周筑有石砌城墙,城墙内有一大石碉,石雕由整齐的大石条砌筑,宅院四角设有碉堡,安祖荫老师称老宅为城堡。九重院沿进深方向九进,砖木结构,一、二、三进院为土司大堂以及记帐先生、司爷、管事头人办公和连排长的家属住宿,第四进开始至最后一进为家庭内部成员所用。城内驻有兵营,设有操场、牢房。从信息来看,安荣之家九重院格局颇类牛棚子禄宅。
3昭通晚清民国时期彝族上层社会建筑特征
3.1 选址和座向
从调查和资料信息来看,昭通一带彝族上层社会极为重视建筑选址、规划与自然的关系,均极讲究风水,且受彝族自然崇拜的影响极大。昭通彝族贵族极为崇信
龙脉,非常重视选址的觅龙、察砂、观水、点穴。如龙氏家祠和卢氏家祠坐落在昭通坝子周边环形盘盂形山脉的南部尽端迴龙山前的迴龙湾,龙氏家祠位于迴龙山之尽端小松山脚前,卢氏家祠位于迴龙山后段一分支小山火焰山脚前,两祠堂均坐南朝北面向九龙山,四周诸山环抱有情,与风水中朱雀翔舞、玄武垂头、青龙蜿蜒,白虎驯服等诸意向极为稳合,解放前诸山林木葱郁,秀峰层峦叠嶂,而祠堂前的坝子里,曾是平畦万顷,水鸟集聚之地,风景极为秀美,昭通坝区之利济河、红桥河、高鲁河均汇集于此,水质良好,与风水之归聚、明净相符。又如上述彝族土司后裔和土目大地主的庄园或宅邸,均非常重视山脉的走向和向山的好坏,往往坐落在一山脉的尽头前,顺山势而建,屋后之山称为“后龙山”,“龙头”下的屋基及周边地形像一把太师椅,背后是山坡、左右的山梁似椅的扶手,在坡前山脚往往有河流蜿蜒流过。彝族土司后裔和土目的庄园和宅邸也反映出彝族作为山地民族,对山势的选择尤为看重,“秀秀地耸高者,其势旺”,另一方面因山势和视线开阔,更易于防守(图28~30)。庄园和宅邸周围松柏众多,用地内也多有树木环绕,在庄园内和周边有彝族所崇拜的神树(古老的大树,又称龙树)。这些彝族贵族的庄园、宅邸和祠堂均结合山川、地形并根据罗盘来确定建筑的方位和座向,有的宅院前还设置有月牙形风水池。
3.2 平面布局特征
据资料和实地调查,昭通彝族上层社会的祠堂、庄园或宅邸均是院落式布局,而土司后裔和土目居住的庄园或宅邸往往有二、三、四、五进院落,大的如牛棚子禄家、大官寨安荣之家多达七进和九进。这些彝族贵族的院落均呈现出规整的平面布局,均较严格地沿中轴线对称,在建筑周围通常布置有花园。土司后裔的庄园或宅邸均前为土司大堂或外部事务,后为家庭内部成员生活和居住,而外围有坚实的墙体,当地人称之为城墙, 城墙常设有垛口和射孔,并布置有碉楼,城墙内驻扎着兵和家丁,这种布局不仅满足统治和居住的需要,亦是防御性的需要,且体现出彝族贵族的权威。修建相对较晚的龙氏家祠同样呈现出极强的防御布局,这种极其重视防御性的特征不仅反映出彝族上层统治者的需要,也反映出昭通彝族上层社会动荡不安及打冤家的社会习俗。3.3 材料和构造形式
昭通地处乌蒙山区,林木资源十分丰富,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主要为木结构体系。木构架通常是穿斗式和抬梁式的结合,这也是昭通一带的做法,往往较大的空间用穿斗式和抬梁式的结合,这是适应于较大空间和小规格用料简便易行的做法,而小空间使用穿斗式,也有的建筑主要用穿斗式,如陇维邦庄园。碉楼这种特殊建筑为墙体承重,直接在墙上搁置楼板梁或屋架。笔者调查到的现存建筑屋面除了龙氏家祠和卢氏家祠的祠堂寝殿为单檐歇山顶外,其余均为两坡顶,碉楼也有四角攒尖顶。屋面为地方通用做法,柱头上置檩条,檩条上铺钉椽子,椽子上直接铺瓦。主要功能的建筑室内顶棚梁架通常不露明,即在梁架下作平顶棚,一方面因建筑等级较高和美观,另一方面对于昭通一带冬季寒冷的气候无疑是一个保温层。
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墙体多为青砖或青石砌筑,也有用夯土的,如牛棚子禄宅因山路交通不便就地取材。龙氏家祠和卢氏家祠建筑群墙体为青砖砌筑,雪山镇大官寨安家为了显示其尊贵的地位,不顾山路之遥,从昭通购买青砖建屋,而彝良拖姑梅陇氏庄园为加强其防御,不顾山势之高峻,用马从山下驮来石头建造建筑,致使造价高昂,镇雄大湾陇氏庄园为加强防卫同样驮运了大量石头砌筑庄园。碉楼因其为彝族上层社会建筑中极重要的防御设置,通常用较大的石条砌筑下部,上部青砖砌筑,或是通体用石头砌筑。一些较厚的墙体为节约砖的用料,也砌筑成空斗墙,如龙氏家祠祠堂建筑群的墙体。
这些建筑的院落地面均为青石地面,室内有木地板和三合土地面,也有青砖铺就。
3.4 建筑装饰艺术概貌
昭通虽现存的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较少,又加之大部分毁损严重,但从调查到的案例和资料来看,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均极重视装饰,并受汉文化影响极重,其给建筑增添了极大的文化内涵。在装饰中,雕刻和彩绘尤为丰富,装饰内容包括了祥禽瑞兽、吉祥花木、博古器物、历史典故、锦纹图案、山水风光等。装饰也包括了楹联匾额、油饰和墙面处理等。
这些建筑中,龙氏家祠和卢氏家祠无论雕刻艺术还是彩绘艺术均堪称精品,特别是龙氏家祠的雕刻涵盖了石雕、木雕、砖雕、灰塑、嵌瓷等多种材料的雕刻,雕刻手法有圆雕、浮雕、线刻、镂空雕等多种,雕刻技艺极为精湛。龙氏家祠的彩绘亦极美,不论是雕绘合一,还是单纯的绘饰,均用色讲究,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祠堂包括了蒋介石在内的国民党要人和民国时期书法家所题赠的楹联匾额,建筑装饰中融入了西洋建筑的装饰风格,如祠堂大门、建筑后檐窗的处理、宅院西式壁柜和壁炉等。卢氏家祠的雕刻与彩绘的内容、风格与龙氏家祠较为相似,但较之龙氏家祠简洁而朴素。龙氏家祠和卢氏家祠的装饰艺术受汉文化影响极重,并融入了彝族的装饰特征,如“龙”的雕刻与彩绘,又如彝族五色黑、红、黄、青、白的色彩运用和彝族以黑为贵在部分彩绘和建筑外檐装修的中部开间门窗隔扇油饰的运用。
笔者所考察到的土司后裔和土目的建筑均因毁损严重,木构件的装饰多已不见,但遗存的柱础和局部墙面的装饰痕迹以及部分遗物,均可见这些贵族极重视装饰。据调查这些彝族贵族均不惜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进行建筑装饰。彝良拖姑梅陇氏庄园和镇雄大湾陇氏庄园费时最多、耗资最大的部分是建筑的石雕、木雕、泥塑以及绘饰。拖姑梅陇氏庄园为中西合璧之建筑,建筑装饰 有西洋的线脚和纹样,陇承弼老师告知,原庄园中除有众多的雕刻外,还有诸多的楹联、匾额,其中还包括了慈禧所题赠的“岁岁平安”匾额。大湾陇氏庄园留存不多的柱础上的花卉、鸟兽,抱鼓石前的狮子,正房屋檐斜撑、大门头的石刻人物均反映出雕刻的高超。威宁牛棚子禄氏宅邸遗存的建筑虽木构件的装饰较少,但其柱础和门枕石雕有花卉、鸟兽、植物、暗八仙、卐字纹样以及彝人的牛角、佩刀、剑器、匕首等,可看出彝族的自然崇拜、汉文化的影响和彝族尚武的精神。安祖荫老师回忆大官寨的老宅,说建筑的外檐均雕龙画栋,房子的屋脊上塑着各种飞禽走兽。
4昭通晚清民国时期彝族上层社会建筑文化分析
4.1 汉文化的影响
自秦开自川入滇的“五尺道”以来,昭通一直是中原通往滇中的交通要道,也是中原文化传入云南的重要通道。昭通出土的汉王封彝族先民叟人“汉叟邑长”铜印、晋霍承嗣壁画“夷汉部曲”、出土的汉画像砖、汉碑等均是明证。后朱提出产银矿(银矿在现鲁甸,汉称朱提银,在历史上一直享有盛名,开采至民国止),又是东川(现会泽)铜运必经之地,使得这一地域与中原的联系更加紧密。元明时期,乌蒙山地区(现云贵川三省结合部)实行土司制,封建帝王为了统治的需要,对土司提出了必须学习汉文化。《昭通旧志》中记载明时土官均需送子弟入国子监读书,《明史》中记载:“土司应袭子弟,悉令入学,渐染风化,以格顽冥。如不入学者不准承袭。”而土司为了其子弟的承袭,势必努力学习汉文化和儒家思想。清雍正后,虽昭通一带土司制已废除,但土司后裔仍具有较高的统治地位,且均具有较高的汉文化,其中能诗善文者甚众。《昭通少数民族志》记载清末彝族贵族子弟科举及第多人,而其中陇维邦官至三品,光绪年间,这些彝族贵族子弟又有多人东渡日本留学,又如
黑彝贵族龙云和卢汉少时均被送往昭通城读书并师承晚清举人萧瑞麟。因彝族贵族较高的文化素养,使得他们的建筑受汉文化影响极重,且表现出较高的文化内涵,如选址均受中国风水学影响极大,均采用院落式布局,建筑的布局、形制、间架、装修乃至细部装饰均呈现出“礼”的高度秩序,而建筑中的雕刻与彩绘均充分体现出儒、道精神和汉地民间文化的影响。
4.2 彝族文化在建筑中的反映
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虽受汉文化的影响极重,但仍反映出本民族的文化特征。彝族贵族均喜欢在山之高峻处,山脉尽头的坡地上或坡地前且树木丰茂、生态良好之地筑屋。在彝族自然崇拜和文化传统中,有天神、地神、日神、月神,山、川、风、雨、雷、电均有神,其中最崇拜的是山神,认为风、雨、雷、电等均与山神有关,以高山为代表的山神,能调和五谷、六畜的丰歉、兴衰,能制服群魔,敬奉山神可避免山神发怒降祟于人。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选址于山坡地,易于防卫,其庄园或宅邸均建有碉楼,有坚实的围墙,也与彝族尚武之风、彝族贵族之权威、战争和彝族社会家支间的冤家械斗有关。
彝族贵族的建筑装饰和装修,虽受汉文化影响极重,但往往融入了彝族的风格。乌蒙山区的彝族非常崇拜“龙”,除了屋基和坟地找寻龙脉外,还有祭龙洞、龙树, 赶白龙会。自古以来,乌蒙山区的彝族以传“龙”为喜,敬“龙”为荣,把“龙”看作是高尚的神。在彝族聚居地,凡象征“龙王”居住的龙洞、龙树附近,均禁止群众砍伐、放牧和狩猎,而彝族贵族则认为自己是龙的传人。在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装饰上,均富有“龙”的形象和变体,在现存建筑中尤以龙氏家祠的“龙”的数量和形态的多样为最,在屋脊、隔扇、梁枋、天花板、勾头、御路石、匾额以及室内陈设均雕绘着形态各异的龙,丰富无比,当然也可能与龙云的地位相关。在这些彝族贵族的建筑装饰中,往往还有彝族的图腾和符号,如虎、牛角、佩刀、葫芦等。昭通彝族自称“诺苏”,“诺苏”意为“崇尚黑色的人”,黑色象征着尊严和高贵,昭通彝族统治阶层为黑彝,这些彝族贵族建筑的内外檐装修中多融入彝族的用色特征,且有着尚黑的特点,如前所述的龙氏家祠和卢氏家祠的彩绘和油饰均有充分反映。彝族上层社会虽重视装饰,但建筑的装饰风格总体来说是均较为质朴,这与彝族质朴的民族性格是相统一的。
4.3 地域文化
昭通与四川联系极为紧密,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上重要的通道,昭通的建筑有着中原建筑厚朴和大气的气质,又有着川南建筑的一些特征(图31),这在龙氏家祠、卢氏家祠和大湾陇氏庄园最后一进院均有体现。
据调查,修建这些彝族贵族建筑的工匠,特别是大、小木作和砖、石活多来自于本地和云贵川三省结合部,而木材、石材、青砖等为本地材料。这些用材和工匠以及受当地传统建筑的影响使得建筑具有显著的地域特征,再加上外来的装饰材料,如碎瓷、大理石等,以及外来的工匠,如大理、四川、江浙、上海等地过来的木雕和彩绘的工匠,为这些彝族贵族的建筑注入了多元的地域文化。
4.4 外来文化的影响
清末民国时期,彝族大地主和官僚也常常修建中西合璧的建筑,这是这一时期的时代特征,如上述案例中龙氏家祠、拖姑梅陇氏庄园尤能反映出这一特征。在《昭通少数民族志》和笔者所访问的当地的一些老师和专家均提到解放前昭通彝族官僚和土司、土目大地主中龙、禄、安、陇、陆、罗等家族均先后从昆明、四川、江浙、上海等地聘请建筑技师,有的并从昆明拉水泥下昭通,修建中西合璧的建筑。
结语
因历史原因、人为破坏和自然破坏等原因,对昭通彝族上层社会建筑的研究仅限于晚清民国时期,这些建筑的选址、规划、平面布局、建筑材料和构造、装修、雕刻、彩绘等等诸方面的信息和多元的文化特征为我们研究昭通彝族文化和历史的变迁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在昭通彝族上层社会的建筑遗存中,除龙氏家祠和卢氏家祠外,其余多处于毁损极其严重和保护不到位的状况,这也让我们看到地方历史建筑的保护还亟待加强和重视。 图片来源
图1:引自:中国地图册, 长沙:湖南地图出版社 ,2005:151.图2:邱峰拍摄; 图5 ~7 李坚拍摄;
图11、12:张埔绘制;
图18:昭通彝良文管所提供;
图27:引自:郭东风. 彝族建筑文化探源,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6:123.
图28、29、31:昭通市文化馆姜明祥提供;其余图片均由马琪拍摄和绘制。
龙氏家祠除图片2为维修后面貌,其余均为原貌。
注释1)土司为朝廷任命的官职,民间又称官家,土目为土司血统的庶出支系或联姻关系以及彝族有名望的贵族受土司重用封的职位,改土归流后土司后代也有称土目者。2)解放前昭通一带的彝族社会仍处于半封建半奴隶社会,有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制度,其统治等级有土司后裔、土目和黑彝,其为封建领主、地主和奴隶主阶层,被统治等级有白彝和奴隶,白彝多为佃农。土司、土目和黑彝的等级身份是世袭不变,并且只能同等级联姻。因地理位置的接近,原乌蒙、乌撒、芒部的土司后裔、土目常有联姻,故其建筑文化、形式具有一定的联系。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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