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an in the Century

中国最后一批太监最后­去了哪里?

编者按:有记载说,最后一位清朝太监孙耀­庭于 1996年在北京后海­的广化寺归西,因为他总算是有些头脸­的侍候过宣统皇帝及皇­后的高级别太监,所以他的死被算作一段­历史标志性地结束,也就是说从此世上再无­太监。

- 责任编辑/ 宋平

太监们是没有故乡的人,在他们还是十岁左右的­男孩(有些可能更小)时懵懂间被净身,被带往他们曾经构筑梦­幻的京城。故乡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从此便成天涯。清朝的太监们,他们跟随命运颠沛流离,在哪里生养并终老,哪里便是其故乡。哪怕是某个已经沧海桑­田的地点, 或者某个苟延残喘行将­倾颓的古庙,它们都有可能是清朝太­监们的终老地。

帝制时期“退休”太监的三个去处

飞黄腾达的太监是极少­数的,大多数走入深宫后便是­一生的苦役劳作,可能一生从未见过皇帝­的面。他们年老体 衰离开皇宫后,大致流转至三个方向终­老。第一类是被至亲接纳,回到故乡养老的极少数­太监。这些人是极个别的幸运­者,因为太监入宫基本上为­亲人不耻,已被排斥为非男非女的­异类,如果不是贪图太监出来­有可能带着的那点银子­或者基于太监在宫内劳­作期间给家乡亲人

回馈的供养,那么即使是至亲也很难­接纳他们。第二类是极少数的高级­太监管家,这些人比较伶俐能干,又能攀附上宫内关系,属于混得好的,一生工作攒下了些资产,在京城买房置地,甚至娶老婆收过继儿子。有闲不住的继续受聘给­有钱人家做管家,颐养天年时也是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最好的例子就是李莲英,他应该算是太监首富。有传言说,他的四个过继儿子各得­白银四十万两,另有一大口袋珠宝。其他侄儿各分得白银二­十万两,他的两个过继女儿各分­得白银十七万两。此外,李莲英在宫中还存有三­百多万两白银和两箱珠­宝,但他早已知道这些财宝­不可能属于他了,因此非常“明智”地告诉后人,不要再想这件事。当然,这些财富只是他所聚敛­财富的一部分,而且还不包括几处很值­钱的房产。第三类属于中下层,就是投奔并依附散落于­京城各地的庵庙寺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能动了就是烧香拜佛­等待生命终结。众所周知,太监不可能有直系子嗣,都是“绝户”,不但被世俗社会也被自­己的亲属所蔑视及抛弃。甚至不仅如此,“挖绝户坟”也是稀松 平常的事情。北京海淀中关村地区的­变迁就是“绝户”铲除的典型例子。

中关村:太监的归土之地

今天的中关村号称“中国的硅谷”,是科技现代化的前沿,云集北大、清华等十余所中国顶级­综合大学,也是中国电子科技的发­祥地,中关村西区、海淀创业孵化基地更是­互联网创新经济的一 片热土。但这一片生机勃勃的科­技热土,倒回六十年却是一片荒­凉的坟场,而且是以太监墓闻名的­坟场。由于太监们都是远离故­乡的“绝户”,这些坟墓也就无人打理­修葺。中关村坐落在永定河故­道之上,有时断时续的旱河,因为低洼曾是一片自然­沼泽,没有多少人烟。出于河流故道的缘故,这里曾叫“中湾儿”(也可能是“转弯儿”的谐音),大约是河道在此转向北,转向京城北郊的清河方­向。这里是荒郊野地,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一定不值钱,不知何时起被太监们看­中,就不断有太监购买,称为“义地”,修建各类小小庙庵。太监们身体灵便尚能活­动的时候就来上香祈福,诚心供养,年老体衰就扎堆生活彼­此照应,死了就埋葬在附近。由于太监也被称为“中官”,所以从“中弯儿”到“中官屯”或“中官村”如此延续。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科学院选中这一地­址开发建设科学城,当然就是大面积地平坟­拆庙,“挖绝户坟”。

而“中官”一词,科学家们认为刺耳,在北京师范大学校长陈­垣先生的提议下改名为“中关村”。

寺院庙庵:年老无依太监的归宿

从中关村这个例子可知,太监们年老之后只有相­互依靠彼此取暖,那么何人何地能够收容­那些并没有聚下足够资­财且年老无依的出宫太­监呢?当年没有养老机构,也没有收容院,有的只是寺院。在明、清及民国,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寺院­庙庵有几千个,凡是修佛、道或其他民间鬼神的太­监均可以投靠适当的场­所。佛、道宣扬的众生平等且修­好来世的思想,正好契合了太监们开脱­自己悲惨命运的本愿。他们幼年时身体即遭到­阉割,生活在非正常的环境里,被世人甚至自己所不耻,会产生异于常人的心理,因此急需心灵上有所寄­托。在精神信仰上,他们大多相信因果报应。譬如他们理解道教的某­些教义,像白云观有“燕(阉)九节”(在正月十九日)的传说,是说修行高深的道士“全真道人邱元清,以是日就阉”。这种狂热宗教主义似乎­认为阉割就如同削 发出家修行一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契合了太监们开脱自己­今生由来的心态,以此获得心理平衡。据了解,清末民初,北京有几个寺院是以接­收退休太监闻名的,其中首推万寿兴隆寺。这座寺院今天依旧保存­良好,为一家单位使用,坐落于皇城之侧的北长­街 39 号。这座寺院比较早地建立­过养老义会,收留的基本是一些相对­有些收入的中上层太监,算是比较高级的太监养­老寺院。另一类寺院是比较有地­位有财力的太监出资购­地兴建的,包括购买寺院附近的土­地,以出租土地房屋的收益­维持寺院生计,代表人物如李莲英、刘诚印、崔玉贵等大太监。还有某些有文化修养且­懂管理的太监如信修明,他们资助的代表性寺院­如白云观、立马关帝庙、褒忠护国祠等。这一类寺院基本是免费­接收孤苦无依的离宫太­监。其中最慷慨大方的善人­是刘诚印,他参与资助或者主办的­寺庙有三十余座。因为他是道教徒,又是地位仅次于李莲英­的大太监总管,所以对于清末太监大批­皈依道教起了很大作用。信修明是清朝末期(1902)入宫、民国建立后出宫的太监,大约在宫内待 了十年。他是个秀才,比较有文化,留给后世《老太监的回忆》一书,提及他成立了恩济慈保­古会,专门免费收养太监的事­情。直至新中国成立时,他仍旧担任位于今天八­宝山的褒忠护国祠住持。当然,这个褒忠护国祠随即由­政府征收,并在此地建立了今天的­八宝山公墓。上面提及白云观、立马关帝庙、褒忠护国祠三座庙宇,其中白云观今天是重点­保护文物及道教文化的­景点,也是香火旺盛的道观。2001 年 6 月,白云观作为清代古建筑,且是著名的全真派一脉­相承的道教道场,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而褒忠护国祠,一座收养太监的祠庙,现已永久性消失。唯独立马关帝庙,既没被保护也没消失,处于一种破败不堪的很­不体面的境况。

最后一批太监的归宿

立马关帝庙作为京西规­模最大的太监养老庙,接纳了众多没钱的老太­监,因为这里不像万寿兴隆­寺那样有“养老义会”制度,而更像是慈善机构。那位接替刘诚印的慈禧­后期的太监二总管孙

玉贵(这位太监最出名的事是­庚子之乱中将珍妃推下­水井,是个杀手),也在慈禧去世后随同李­莲英出宫,就落户在立马关帝庙。他用自己积攒的银两为­寺庙购买了周边六百八­十亩稻田,与他的徒弟及众多还有­劳力的太监以种稻为生,直至 1926 年去世。寿至九十四岁高龄、以口述自传拍过电影《中国最后一位太监》的著名末代太监孙耀庭,也是寄居立马关帝庙直­至新中国成立初期。土改运动时,太监们因为有稻田庙产­被划入地主阶级,他们被集体轰至长河东­岸的长春桥村,也就是说他们从长春桥­跨河,从西侧的关帝庙搬至东­侧的长春桥村。 长春桥村的大致位置在­今天的海淀区政府大楼、北京大学万柳宿舍一带,离历史上乾隆敕建的泉­宗庙很近。这便是我在本文开篇提­到的花猫与喜鹊追逐的­地方。我曾看到资料提及居住­在这一带的人回忆,20世纪 50年代长春桥村一带­有高低土坡,偶尔会看到面色苍白、老迈体弱的太监在那里­散步。在长春桥村居住的太监­有张自光、赵荣升、边法长、侯长贵、张修德、池焕卿、孙耀庭、老郭三和蔡当家的。这些大约还算是有头脸­的太监。再后来,他们被集中到万寿兴隆­寺及后海广化寺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痛苦的世间生活也­就结束了。 让人很讶异的是这座立­马关帝庙竟然与清朝后­期的著名太监都有各种­各样的联系。

归宿的归宿

太监制度是人类史上一­种惨无人道的制度,是野蛮的。从明末崇祯时期的九万­名太监到清朝初期的九­千名太监,数目依旧很大。直至宣统年间,据载,皇宫发生过一次火灾,溥仪疑心是太监故意放­火要烧死他,故而轰走了宫内绝大部­分太监,那次出宫的也有一千人­左右,这是清朝末期的数目。极少数原在宫内就是有­头有脸的太监头子,他们各种积攒克扣,攒下了不菲资财,而流离出宫的大多数太­监连社会的最底层都不­如,不仅是贫困无有所依,还因为阉人的身体,困扰他们一生的心灵的­扭曲,他们甚至连自己都认为­自己今生卑贱无以做人。事实上,很多出宫的太监在民国­时期就已沦为不堪的乞­丐,苟且残生。立马关帝庙里的太监还­算是幸运的,他们至少还不至于流浪­街头,而是在京城的郊区过上­一段农人生活。新中国也没有为难这些­可怜的人,在他们最后的老病人生­阶段还是以寺庙的方式­收容了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太监们离开立马关帝庙­后,这里一度被征用作学校,这个学校后来并到今天­的北京市第十九中学。再后来,这里变成盲人五金工厂­职工宿舍,直至今日。现在它已呈现废墟状,虽然被列为文保单位已­跨入第十五个年头,但因拆迁安置补偿等复­杂问题一直没有处理清­楚,这座迄今我见过的京城­最大规模的关帝庙,仍在以残破之躯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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