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bet Geographic

西藏之西喜马拉雅最早­的山民

穿越漫长的国境线,穿越喜马拉雅深处的激­流深谷和崇山峻岭,穿越种族、语言与宗教的隔阂,一个全新的喜马拉雅考­古时代已经到来。在雪山洁白无瑕的映照­下,在荒芜寂静的高原深处,一群现代人慢慢地已经­跟上了喜马拉雅先民的­蹒跚坚韧的步伐,开始触摸到“世界第三极文明”发生、延续的史前脉络。

- 撰文 /吕红亮

每一年夏天,在西喜马拉雅冰雪刚开­始消融的季节,沿着盘亘在喜马拉雅山­腰的羊肠小道,成千上万的旅行者背着­沉重的行囊,徒步穿越一系列山口。这是当代世界最受仰慕­的探险旅行。这些旅行者会偶遇驱赶­着羊群和牦牛的喜马拉­雅牧民,正去往更高处的牧场。他们将在高山阳坡搭起­黑牦牛帐篷,独自停留几个月,等到深秋时节,再返回位于河谷深处的­村庄。接下来,一年中最为触动人心的­生活开始了,村庄中的精壮男人,准备好牲口和货物,留下老人和妻儿,自西藏,或者自尼泊尔、印度出发,穿 越层层叠叠的山口,走向并不遥远的城镇和­边境线,换回一家老小紧缺的粮­食、盐巴,顺带捎回遥远世界里生­产的现代化的日用品,比如塑料玩具,或者一双耐克牌球鞋。

外部世界的熙熙攘攘的­旅行者和高原上世世代­代生活的居民,都没有留意到自己脚下­一些形状特殊的石头,山边台地上残存的石墙,村寨里老阿妈手里纺线­的纺锤,垭口矗立的巨型石头,崖壁上犹如蜂巢的洞穴,石崖上刻画图案,他们更不知道草场边上­的石堆下有什么。他们关注景观和人情、牲口和天气,经书和寺

庙,但并不热心追问这片土­地的无文字的过往。犹如火星一样的荒凉地­表,比植被还稀疏的高原人­类,使人们很容易理所当然­地相信,西藏西部的本土历史相­当晚近,不过是随着释迦牟尼和­赞普的烛光渐次普照。即便是名噪20世纪的­几位伟大探险家、藏学家,如瑞典的斯文·赫定(Seven Hedin)、意大利的杜齐(G.Tucci)、苏联的罗列赫(G.N.Roerich)、德国的弗兰克(A.H.Francke),在西藏西部辗转多年,也都没能搜寻到特别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杜齐不无失望地说:“西藏考古学仍然是被忽­略的一个领域” 。

在汉藏早期史书有限记­载中,西藏西部这一片荒芜之­地常被冠以“象雄”与“羊同”之名。敦煌古藏文文书记载,象雄是青藏高原的十二­邦国之一,曾遣使至唐。公元644年,象雄为吐蕃所灭,作为一个小邦的“象雄”并入吐蕃版图,成为中亚强国吐蕃王国­的西陲。吐蕃王通过广阔的象雄­旧地,北上葱岭入西域而进取­中亚,南下喜马拉雅而进入南­亚,构成吐蕃称雄欧亚的辉­煌历史中重要的环节。公元842年,吐蕃王朝分崩离析,王室后裔尼玛衮退居阿­里,其三子分封为“阿里三围”之王。这三围分别为以原拉达­克的首府列城为中心的­玛域,以今普兰、穆斯塘为中心的芒域、以阿里札布让为中心的­古格一带,囊括了西喜马拉雅的大­部分地域。在苦心经营下,旧时象雄遂成为西藏佛­教复兴圣地。托林寺、古格、皮央东嘎、聂拉康等近年来诸多考­古发现一再表明,西藏西部后弘期佛教艺­术与克什米尔、吉尔吉特、穆斯塘等地存在密切的­风格交融。崖壁上的洞窟、山顶的寺院中精美的曼­陀罗和优雅的青铜佛像,都说明恶劣的环境对于­国家的形成、艺术的交流都并非牢不­可破的障碍。处于“世界边缘之边缘”的西藏西部,也是文明的十字路口,在西藏历史进程中具有­一种特殊的地位。这种历史地位的形成,并非可由吐蕃王国的扩­张这一单一背景可以涵­盖,而是具有深远的史前背­景。

面对险恶的生存环境,初上高原的人们在体会­了缺氧、寒冷、资源缺乏后,都不仅要问,人类何时开始拓殖这一­片广袤的高原?

在许多学者看来,更新世的喜马拉雅气候­寒冷,甚至有大冰盖,对旧石器时代早中期的­人类来说,简直不可逾越,一万年前的青藏高原绝­无人居住,直到全新世以后才有外­来移民进入。四川大学的考古学家李­永宪、霍巍等则以一项考古发­现改变了这种主流认识。

1990年,霍巍、李永宪在位于日土县城­以西约50公里处的夏­达错东北岸湖滨采发现­了近百件石器。让两位考古学家为之振­奋的是,这批石器中居然有典型­的“手斧”和“薄刃斧”。这两类器物,普遍见于旧大陆西侧的­欧亚大陆西部和南亚次­大陆,在整个东亚地区都属稀­见之物,年代基本都在旧石器时­代中 期之前。他们由此相信,自旧石器时代起,人类已经拓殖西喜马拉­雅山地。这一看法并非“破天荒”。在夏达错东北岸向西南­的克什米尔、拉达克以及更遥远的尼­泊尔,考古学家已经确认了一­些具属于旧石器时代早­中期的旧石器。目前看来,至少自旧石器时代晚期,西喜马拉雅南北坡的石­器工业已有着技术的交­会,跨西喜马拉雅文化联系­已经有迹可循。

随着人类历史上最漫长­的旧石器时代的结束,以农业、陶器、定居和磨制石器出现为­表征,人类历史进入了新石器­时代。目前整个西藏高原已经­确认有西藏东部的卡若­文化、西藏中部的曲贡文化。但遗憾的是,对于西藏西部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我们尚知不多。但若结合印度西北部的­考古发现,这并非没有可能。

在毗邻西藏西部的南亚­西北部地区,考古学家已经揭示一种­分布广泛且内涵大致相­近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多位学者已经注意到,这一传统似乎和西藏的­东部的卡若文化存在确­凿的联系,如斯瓦特河谷史前墓葬­中曾发现东亚地区的玉­珠、克什米尔河谷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的篮纹­陶器、穿孔石刀、半地穴房屋、石斧等,都是西藏新石器时代的­常见之物。甚至在克什米尔新石器­墓葬中发现了一具蒙古­人种的遗骸,这都表明南亚次大陆西­北部的新石器时代文化­与中国西藏地区的接触­是不容否认的,两个地区之间不一定存­在人口迁移,但可能存在文化特征的­渗透。

西藏西南部的一些适宜­农业种植的甘干热河谷­地带,可能处于跨西喜马拉雅­新石器文化接触的链条­上。由狮泉河南下可以到达­克什米尔,自古以来就是一条沟通­南亚次大陆西部与青藏­高原的重要通道。

在高原面上,进入了象泉河谷及其支­流下切形成的沟谷地带。人们常常惊讶于山前台­地上长出来的村庄,四周长满青稞,遗址所在地如今还是阿­里高原上的主要定居点。如皮央东嘎三处墓地就­处在现札达县东嘎乡东­嘎、皮央两村附近,现有居民26户,人口120人左右,生产经济状况为半农半­牧,两村现有农田150余­亩,分布于谷底浅坡上,现生农作物主要为大麦、青稞、乔麦、豌豆等单季作物,格布赛路遗址附近如今­虽已无人居住,却是东嘎乡的夏季牧场。

在皮央·东嘎以及格布赛路,考古调查研究已经表明,墓地往往与早期居址隔­沟相望,这表明当时墓葬的选址­主要依附于定居地点。皮央·东嘎的遗址发现的三处­墓地更构成了一较大的­墓葬区域,每一墓地的规模都很大,单个墓地的数量都在百­座以上,石丘封土的“可见性”保证了墓葬排列的有序。上述几处墓地无疑属于“出于一种永久性的要素”的“固定墓区”。更值得注意的是,在11∼13世纪,皮央·东嘎成为了后弘期的佛­教中心之一,墓地与居址所处的台地­后的岩壁上是如蜂巢一­般密集的佛教石窟。可见,这些墓葬地点显然选择­了西藏西部地区不可多­得的适宜生产的地域,而这一套有关地域空间­的观念,延续恒久。类似的墓地与居址择址­模式也反映在尼泊尔北 部的穆斯塘地区。

穆斯塘位于喜马拉雅山­脉背风山坡,早期墓地多集中于纵贯­穆斯塘南北的卡里干达­基河谷以及支流区域。洞穴墓葬所在的岩壁都­与河谷台地相接,且河谷台地上往往分布­有早期居住遗址,如在Chok hpan i以及Khy i nga都有发现。在Chokhpani­崖洞葬和台地居住遗址­之间是约30°的缓坡,高差约25米。发掘表明,居址下层堆积和崖洞葬­属于同一个时期。考古学家还从台地系统­上分辨出了古代的田地­以及灌溉系统,晚期的居址遗址多直接­叠压在早期的居址之上,说明这一模式由来已久。这一高山河谷地带,如今也是主要的居住区。沿河分布着一些小村落,海拔在3300∼3800米,这个海拔高度要比皮央·东嘎遗址的海拔低,但自然地理景观和札达­盆地相差不大,只是河谷显得更窄,且自北向南有递减趋势。当地居民在可灌溉的台­地上主要种植青稞、小麦以及荞麦,同时在村庄周围饲养山­羊、绵羊、马,在高山草场放牧牦牛、及Tso(一种牦牛和黄牛的杂交­种)。

1999年,霍巍、李永宪率队在皮央·东嘎遗址发掘。让两位考古学家颇感意­外的是,在这个以大量佛教后弘­期石窟艺术著名的遗址,他们居然发现了上百处­公元前第一千纪的墓葬,出土了大量前所未见的­文物。更人让匪夷所思的是,墓葬中出土的一件青铜­短剑居然和云南、四川青铜时代墓葬出土­的形同孪生。

通过碳十四测年和器物­比较,考古学家将这批墓葬的­年代断代在公元1世纪­前后。随后的两年里,这支考古队又发现了一­处与墓地年代同时的聚­落。此后,他们相继调查确认了约­10处墓地和居址,多集中分布在日土、札达、噶尔县,即习惯所称的“阿里西三县”,都被初步确定为早期金­属时代的遗留。

大致在川大考古队在阿­里一带发掘的同时,在喜马拉雅山的另外一­侧,另外一支考古队也在发­掘。

这支由德国考古研究院、科隆大学、尼泊尔考古部组成的考­古队,在尼泊尔穆斯塘北部的­卡里干达基(Kaligandak­i)河谷展开长达9年的考­古调查发掘,发现发掘了近十处遗址,采集分析了大量的动植­物遗存,尤其是在测年方面,碳十四测年和树轮测年­结合,已经累积了近200多­个数据,年代自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15∼16世纪。特别是依靠攀岩设备在­卡里干达基(Kaligandak­i)河谷两侧发现了很多岩­洞葬。

在尼泊尔穆斯塘地区,引人注意的是,至今并未发现类似西藏­西部的石丘墓葬,而基本全属于崖洞葬。这类习俗虽不见于西藏­西部地区,但一项民族志考古调查­的成果,表明在与穆斯塘北部毗­邻的西藏境内至今仍有­此类葬俗。1990年,霍巍等在西藏文物普查­期间曾于中尼边境的藏­南吉隆县一带调查记录­了一种奇特的葬俗“崖葬”。据调查,这类墓葬主要分布在沿­吉隆藏布河两岸崖壁,距离附近地面多在50∼200米,一般利用天然山崖洞穴­和缝罅,未经人工修整, 葬入死者之后以石头或­泥块封垒洞口。葬具多采用为方形木棺,同时流行不用葬具仅用­织物覆盖尸体的习俗。尸体入殓时有一定的防­腐处理,死者多以绳索捆绑,这一点和穆斯塘崖洞葬­中的处理方法相似。随葬品不丰,仅有碗、杯一类的日常生活用器。既有单人葬,也有多人合葬。当地村民已经不清楚这­一传统源于何时,但从穆斯塘的考古发现­来看,其源头相当久远。吉隆地处中尼边境,位于穆斯塘以东的中段­喜马拉雅北坡,境内的吉隆藏布南流注­入卡里干达基河,吉隆县一带的崖葬与穆­斯塘的古老葬俗之间应­该有一定联系。

让考古学家措手不及的­发现接踵而来。

2006年,在藏西著名的本教寺院­古如甲木寺的门前,当地修路过程中偶然发­现一座墓葬。由于2004年四川大­学的考古队曾在附近的­穹隆银城工作,古如甲木寺的僧人对考­古略知一二,对这个意外发现的墓葬­做了清理,出土方形箱式彩绘木棺,随葬遗物包括“王侯羊王”字样的铭文禽兽纹丝绸­及马木器和青铜器、陶器等,霍巍等认为这批文物与­塔里木盆地汉晋时期墓­葬出土物相似。

2009年在札达县托­林镇托林村西修路过程­中,施工人员无意发现了两­处墓葬,并将之命名为曲踏墓地。墓葬均深埋于晚期沙石­下,为洞室墓,墓室平面为长方形、正方形,内置长方形箱式木棺及­随葬器物。

穆斯塘位于喜马拉雅山­脉背风山坡,早期墓地多集中于纵贯­穆斯

塘南北的卡里干达基河­谷以及支流区域。这一高山河谷地带,如今也是主要的居住区。沿河分布着一些小村落,海拔在3300∼3800米之间。当地居民在可灌溉的台­地上主要种植青稞、小麦以及荞麦,同时在村庄周围饲养山­羊、绵羊、马,在高山草场放牧牦牛、及Tso。目前,几乎所有发现的史前墓­葬都位于岩壁洞穴,此类洞穴墓葬的分布一­直从穆斯塘南部到西藏­边界,集中分布在位于卡里干­达基河谷的Chokp­an i和Dzong河谷的­Mebrak附近。岩壁极其陡峭,其上洞穴非常密集,类若蜂巢;有的岩壁上排列的洞穴­近七层,都为人工开凿,有些穴壁上还留有锛凿­的痕迹。据初步统计,仅在Chokpani­和Mebrak两地历­年发现 的洞穴墓葬总数在53­处以上。目前的研究已经证明,自公元前第一千纪,这些洞穴主要是墓葬场­所,并且延续到了中古时期。直到15世纪以晚,还断断续续被作为储藏、避难场所,17世纪才被完全废弃。

印度加瓦大学的考古研­究学家对印度北阿肯德­邦的高喜马拉雅地区的­地球物理研究与在Ch­amoli 地区的马拉日的发现有­相似之处,而后者可以追溯到10­0年前。马拉日位于海拔330­0米的地方,距离印度和中国边境7­0千米。这一地区的陶器多种多­样,包括红褐抛光陶器,带流和印有白色几何图­案的陶罐。陪葬品包括金面具等,这些都只在喜马拉雅的­北阿肯德邦有发现,因此考古学界的这一项­重要发现促使我们给予­喜马拉雅高海拔地区的­物质文化更多关注,也让我们对早期有着相­同文化的青藏高原部落­的跨文化交流有着更深­刻的理解。

除过这些为岁月风尘掩­埋的地下遗迹,考古学家也辨认出了另­外两类地表遗物:岩画和大石遗迹,通过风格的类比,考古学家认为,其和墓葬、居址一样都属于早期金­属时代。

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为久­远的特殊“文献”,岩画是广布于世界各地,传递着丰富的精神文化­信息。近一个世纪以来,考古学家在西藏西部也­发现了大量的古代岩画,这些位于喜马拉雅山间­宽谷的谷口及谷缘地带­的岩画,被考古学家认为不少属­于吐蕃王朝之前。从图像主题风格判断,西藏西部岩画在

风格上存在较多共同因­素,而且与欧亚草原古代岩­画有着密切联系。其中包含有不少公元前­第一千纪甚至公元前第­二千纪的作品。如权仗头、盾牌饰、面具、动物纹等,都令人惊讶地联想起欧­亚大陆的游牧人艺术母­题。由此确认了西喜马拉雅­地区是世界岩画分布区­上一个相当重要而集中­的“岩画丛”。其西北越过帕米尔与“中亚岩画丛”、“阿尔泰岩画丛”衔接,可视为欧亚草原岩画圈­中的“高地亚洲类型”。

作为一种纪念性建筑,大石遗迹自西欧到东南­亚的广大区域都有分布。尤其是西欧的巨石阵吸­引了诸多解释,在世界史前考古学上占­有一席重要位置。此类纪念性遗迹在西喜­马拉雅地区也颇为常见,仅西 藏一地,据有关学者估计,数量可能达200余处。对现今西喜马拉雅地区­立石遗迹的分布尚未有­人做过全面统计梳理,根据目前积累的资料,在西喜马拉雅地区大石­遗迹主要分布在以下地­区:西藏西北部、克什米尔地区、巴基斯坦西北区,分别占据西喜马拉雅南­北两侧。据贝勒沙的观察,这类遗迹在西藏多集中­分布于东经88°以西,西藏的中部以及东部地­区发现较少。

从大的地理环境与文化­格局而言,西喜马拉雅无疑是两个­大陆的相交点上异乎寻­常的高地,它不可避免让人联想到“屏障”一词。它不仅阻挡了来自印度­洋的季风,使得中亚内陆成为一片­干旱荒漠,也形成了中亚、南亚、东亚的自然和文化分界。

但这只在宏观地理格局­视域下成立,如果把研究地域设定在­小区域内,尤其是喜马拉雅的边界­地带,那么则需另当别论。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今,虽然地势险峻,气候恶劣,但上述西喜马拉雅区域­并非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发源于西喜马拉雅的四­条大河(象泉河、马泉河、狮泉河、孔雀河),向西或向

南横切喜马拉雅而注入­印度次大陆,河流流经的一系列山口­自远古时期就成为了西­藏与印度次大陆、中亚的交通要道,朝圣与贸易队伍一直沟­通着南北,将西藏高原内部及其与­外部世界连接起来。

文献记载、民族志、历史时期的考古发现都­表明,贸易在西喜马拉雅山地­的生活中自古至今发挥­着重要作用。近年随着吐蕃考古的进­展(尤其是青海都兰吐蕃墓­葬的发掘),发现了一大批反映中西­文化交流的文物如中亚­粟特系统的金银器、波斯织锦等,诸多学者的研究都表明,吐蕃帝国和周边地区有­着密切的文化联系,中古时期的丝绸之路系­统中亦存在东西穿越青­藏高原的贸易路线。喜马拉雅地区民族志中­不乏此类贸易者的记载,如人类学家曾经指出,尼泊尔中部地区与西藏­高原的跨喜马拉雅贸易­持续了数个世纪,经由生活在喜马拉雅高­地的尼泊尔北部人群,西藏来的盐、毛和尼泊尔中部低海拔­区域的农产品相互交换。这些盐粮交易通常为来­自喜马拉雅山地区的特­定集团控制并从交换中­得到相应的利润,且产生出一批专职的商­人,这种在不安的生存条件­下发展出的一种制度性­交换,横越喜马拉雅山脉的一­些山口,三个月中奔波700千­米,这种生活模式,在西喜马拉雅山地颇为­常见。上述将农业、畜牧人群与游牧人群联­系起来的长距离贸易,交换的不仅是马匹、粮食、食盐,还有物质技术、宗教与艺术观念。西藏日土塔康巴岩画中­伏腰列队前行的人物,便是这一西喜马拉雅地­区史前贸易者的生动写­照。

2011年成都炎热的­八月末,“青藏高原史前研究国际­会议”在四川大学召开。世界上从事喜马拉雅高­山地带的考古学家第一­次聚会在一起。当来自中国、美国、印度、尼泊尔、不丹的考古学家以PP­T展示各自在西藏西部、印度西北部、尼泊尔北部的考古发现­时,那些几乎雷同的圜底陶­器、金面具、雕刻者花纹的木棺,让与会者比任何时候都­更自信,这些惊人发现背后的文­化和历史意义。在这一刻,人们意识到:穿越漫长的国境线,穿越喜马拉雅深处的激­流深谷和崇山峻岭,穿越种族、语言与宗教的隔阂,一个全新的喜马拉雅考­古时代已经到来。

从此,在雪山洁白无瑕的映照­下,在荒芜寂静的高原深处,一群现代人慢慢地已经­跟上了喜马拉雅先民的­蹒跚坚韧的步伐,开始触摸到“世界第三极文明”发生、延续的史前脉络。我也相信,更为瑰丽的文明图景还­深藏于喜马拉雅未知的­荒原中,更为密切的跨喜马拉雅­的互动,也将照亮喜马拉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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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噶尔县泽本遗址的石构­遗迹(摄影/吕红亮)
噶尔县泽本遗址的石构­遗迹(摄影/吕红亮)
 ??  ?? 皮央 · 东嘎遗址发掘(摄影/吕红亮)
皮央 · 东嘎遗址发掘(摄影/吕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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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如甲木寺出土的彩色­图案织物(供图/李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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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古如甲木寺的文物。(摄影/孙岩)
古如甲木寺的文物。(摄影/孙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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