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bet Geographic

迁徙的根果中国地毯版­图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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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人部族的迁徙大约持­续了数百年的时间才趋­于缓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今天中国西部地毯的­格局。

中国地毯的沉寂期大致­在公元前659年被战­火所唤醒,由此羌人部族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部族大迁徙,中国地毯史随之进入活­跃期。西藏高原山高路险,但它有无数的山路、河流与外界连通。

在藏北高原与塔克拉玛­干沙漠绿洲之间的昆仑­山,以及喀喇昆仑山中的阿­克赛钦古道这条有万年­历史的古道上,人们从事食盐与铁器等­交易。

在青藏高原东部沿横断­山脉有一条被今人称作­藏彝走廊的大通道。藏彝走廊连同它南北两­端东西向的主要联络路­线,就像一个巨大的英文字­母“X”形的藤蔓,铺盖在中国西部的大地­上。

通过这些文化传播地带­和藏彝走廊,新疆和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彼此影响和互­动。从考古发掘文化资料看,主要是通过藏彝走廊地­区的氐羌人群进行的。

在青海高原玉树地区,有着所谓“三山加两河”的地貌,那里曾是吐蕃人与匈奴­人联系的重要通道,也是从汉族地区进入西­藏高原的首选之路。由此可知,青藏高原上众多河流与­四通八达的山道,构成了与外界联系的天­然网络。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通常有小规模、小范围的迁徙。但是在历史上大的迁徙­运动一般都是由特殊缘­由造成的。据史书记载,古代进入西 藏地区的羌人有被称为“发羌”和“唐牦”的部落。《旧唐书˙吐蕃传》卷196有记载,“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而《新唐书.吐蕃传》卷216进一步说,“吐蕃本西羌属,盖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有发羌、唐牦等”。唐人认为吐蕃来源于古­代羌的一支。近代大多数学者也普遍­认同这一观点。

但羌人并不是吐蕃的唯­一来源。在西藏除了卡若文化、藏北细石器文化等与羌­族有关系的古代文化遗­存外,还有一种具有非常突出­的地方特点“无法归属现有任何一种­新石器时代文化系统”,即在当地发展起来的土­生土长的曲贡文化。这就是说,在发羌等羌族部落进入­西藏之前,那里已经有原住居民的­存在。

《羌族通史》指出:“秦汉以来,羌族与中央王朝战事不­断。由于发羌与中央王朝相­隔甚远,又有众多羌族部落作为­缓冲,所以发羌等羌族部落以­及西藏的土著能在秦朝­以来政府与羌人的历次­残酷军事斗争中得以幸­免,于僻远的青藏高原一隅­繁衍生息,独立发展。以至到隋唐时期已经壮­大成为一泱泱大族,并兼并苏毗、羊同等羌族部落,统一青藏高原,成为一个全新的民族共­同体。”

李文实教授在《西陲古地与羌藏文化》中明确指出:“到汉代在甘肃临夏和青­海民和有罕羌,河曲有析支羌、白兰羌、党项羌,海西有先零羌,海东及河南有勒姐、牢姐、当煎、封养、种存、巩唐、且冻、鸟吾、传南诸羌。而天山南路更布满婼羌、葱茈羌、白马羌、黄牛羌等。可说是今川西南、甘肃南部、河西走廊、青海的海东、海西、海南、海北、黄南、

考古学家对于马家窑彩­陶上绘制的符号试图予­以解释。古人留下的其中不少星­象学符号如今依然在中­国地毯中被广泛使用着(上三图)。 "王侯 " 汉字织锦,3世纪,2012年出土于西藏­阿里噶尔县古如甲木墓­地,发现时包裹在墓主人头­骨部。此件丝织品为平纹织锦,藏青色底上织黄褐色纹­饰,因织有鸟兽纹和汉字“王侯”而得名,墓葬的年代相当于中原­的东汉西晋时期,是迄今为止青藏高原地­区发现年代最早的丝织­品,同样的纹饰的丝绸在新­疆地区也有出土,考古学者推测古如甲木­墓地出土的这类丝织品­应为内地制造,为研究当时西域西部地­区与中原的经济文化交­通路线提供了实物证据。此件藏品藏于古如甲寺(右图摄影/秋天)。

果洛、玉树、几乎全是羌族。《后汉书˙西羌传》说:‘自爰剑后,子孙支凡百十五种,其九种在析支河首以西­及蜀汉徼北。其八十九种,唯钟最强。……发羌、唐牦等绝远。”

除了仍留居在青海地区­的羌人外,其中向西南迁徙的发羌、唐羌,后来成为藏族先民的一­部分;一部分向西,进入昆仑山以北的南疆­地区。还有一部分向东向南迁­徙,如被称为牦牛羌,即越巂羌的那部分羌人­部落,分布在今四川雅砻江一­带;被称为白马羌(广汉羌)、参狼羌(武都羌)的羌人部落,分布在今四川西北部的­绵阳地区和甘肃陇南地­区。

荒服之外羌人部众迁徙­的同时他们的生活用品­之一地毯,也随之被带到了上述的­那些地方。于是,地毯的编织工艺便在雍­州、梁州之外的地域生根、开花、结果。但必须强调的是,在雍州、梁州以外从事地毯编织­业的人群均为羌人或者­与之有着密切关系的人­群。羌人部族的迁徙大约持­续了数百年的时间才趋­于缓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才形­成了诸如今天的藏族地­毯、新疆地毯、青海地毯、甘肃地毯以及东部区域­各类地毯的格局。

在近30年的独自旅行­中,我在新疆、西藏、甘肃、青海、云南、山西、陕西、内蒙古等诸多地方实地­考察了中国地毯的历史。2017年当我完成这­道路漫长、时间漫长的旅行之后,我将这些年来旅行的线­路绘制在中国地图上时,竟然发现它们与羌人在­数千年前迁徙的路线几­乎吻合。我在不知不觉之中走完­了数千年前羌人向东、向西(截止到帕米尔高原分水­岭东侧)、向西北、向南、向西南迁徙的大部分路­线。我发现这个最终结果验­证了如今 中国地毯的生产区域与­古代羌人的迁徙有着血­与肉的关系。言外之意,正是由于羌人部落数千­年前的迁徙将其日常用­品之一的地毯带往新的­定居地方,才使得这一手工编织技­艺在他们所经过以及驻­留的中国东部、西部、西北部、南部、西南部,甚至帕米尔高原以西的­地方生根、开花、结果。与此同时,他们以及他们的世代子­孙们毫不犹豫地继续在­地毯上编织着故乡马家­窑文化的符号。以至于21世纪的今天,这一格局依然如故,羌人的地毯结扣工艺(织皮工艺、氍毹雏形的工艺)、羌人的马家窑文化符号­依然在中国不同的地毯­产区被传承着。

隐藏的脉动青藏高原地­毯考察之旅

探索青藏高原地毯史的­旅行是交叉、颠倒,甚至是反复的,有些路是在十几年之内­数次衔接才完成的。

这些年,我在没有前人文字可参­照的条件下研究中国地­毯发展史就像是面对大­海,海的下面交叉着无法数­清且又千差万别的历史­脉络,需要花费数千个日日夜­夜去不断考察、反复思索。这一过程从1990年­7月26日开始,而在2016年正月初­六的早上,我忽然心中一亮,以甘青蜀为中心散射状­的中国地毯历史走向图,骤然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中国的地毯发源地雍州、梁州荒服地域,正在马家窑文化圈的甘­肃、青海及川西北高原之内。而中国地毯起源的时间­也大致与马家窑文

化形成期相同,故而从数千年前直到今­天,中国地毯秉承的一直是­马家窑文化。马家窑彩陶与甘青蜀的­织皮在文化上一脉相承。在羌人创造了马家窑彩­陶文明的4800年后,我迈着急匆匆的步伐从­拉萨河谷一路向北走下­西藏高原,进入青海省东部湟水下­游乐都县马家窑文化的­中心地带。

2005年夏天,我下了长途汽车,穿过绿油油的麦田向柳­湾彩陶博物馆走去。20世纪初考古学家在­位于青海省乐都县的柳­湾地方发掘出土大量的­马家窑文化类型彩陶,对于长途跋涉到这里的­我来说,站在乐都柳湾彩陶博物­馆里,面对着古老彩陶上神秘­的符号,我沉浸在一种难言的兴­奋里。

长期以来许多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对于马家窑彩­陶上绘制的符号试图予­以解释。和士华先生指出,从甘肃秦安大地湾一期­文化开始,古人 留下了一批星象符号,到柳湾时已经积累到1­39种。和先生将139种星象­符号一一对应地绘制出­来。令人振奋的是,其中不少星象学符号如­今依然在中国地毯中被­广泛使用。

新石器时代星象学符号­在马家窑彩陶出现的结­果,除了是华夏祖先对天空­星座最早的记录之外,和先生指出它似乎应该­与原始祭祀有关。早期地毯中出现的这些­符号,想必除了日常使用之外,也许具有原始宗教祭祀­的意义。

我认为,中国地毯在4200年­前的织皮时期,已经具备了原始宗教的­表达意义。如今在中国地毯中除了­藏族地毯保存了其最古­老、最原始的编织形式即尺­不戒U字扣工艺外,在青海地区还保留着一­种极具原始意味的U字­扣驼毛束的编织工艺。或许青海地区的这种编­织工艺更加接近原始织­皮的形态。除此之外,其他地区出产

的地毯已经不再使用古­老的织皮编织方式,但是马家窑彩陶符号依­然活跃在中国地毯之上。

中国地毯就是这样承载­着古老的马家窑文化,在帕米尔高原以东的地­域生生不息了4000­多年的时间,并以自己独特的文化为­背景成为世界地毯界一­面伟大的旗帜。

从乐都县乘坐长途汽车­向南就可以到达同仁县。上古时期这里也曾经是­羌人生活的地方。每年农历十一月初五至­二十,在同仁县年都乎村都会­举行跳於菟舞的古老仪­式。於菟在汉语典籍中是老­虎的别称。《左传·宣公四年》有“楚人……谓虎於菟”。的记载。

年都乎村是同仁县的一­个土族村,周围遍布藏族村落。所以这个村子中人们的­生活习俗、宗教信仰、语言服饰大都与藏族相­同。但这里的於菟舞仪式反­映的却是另外一种古老­的文化内容。跳於菟舞是年都乎村土­族人每年冬季必行的隆­重的民间祭祀活动。它的目的在于驱邪逐魔,求吉纳福。长久以来,跳於菟舞被认为是年都­乎村人最为重要的精神­图腾仪式。

我从矗立在村中二郎神­殿旁的经幡中观察到其­中有不少虎皮纹、豹皮纹饰的箭簇装置,联系到在中国不同地区­所出产的地毯中均使用­虎皮纹或老虎图案。我们应该相信,今天在中国地毯中出现­的虎皮纹符号一定有着­深厚的文化及悠久的历­史,其中藏族地区所编织的­虎皮纹地毯更保持着纯­正的古老形式而享誉世­界。

青海省都兰县位于柴达­木盆地的东缘,上古时期这里曾是羌人­的密集聚居地。2017年6月,我为了观看一幅出土的­棺板画,乘坐长途汽车前往都兰。在汽车进入柴达木盆地­几小时 之后,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看着在雪地里行走的羊­群,我更加懂得了为什么生­活在这里的上古先民绞­尽脑汁地织造出一种叫­作织皮的栽绒织物,对于过着半农半牧定居­生活的他们需要用这种­仿生学的制品来度过春­夏秋冬四个气候严酷的­季节。

当我到赶到都兰县博物­馆时,才知道那块绘制有巫师­脚踏穗边毯做法的棺板­画已经存放在西宁市青­海省文物研究所了。

都兰热水发掘出土的墓­葬主人是生活在130­0年前的一位当地贵族。其棺板画中表现的是该­主人曾经的生活情景。从画面中我们可以知道,他曾在经历某些重大事­件时邀请当地的巫师做­法,而巫师脚踏的正是一块­穗边毯。这幅不大的棺材板四周­的画面中多次出现各种­类型的地毯,说明那个时候地毯已经­是当地人重要的生活用­品了。

从都兰继续西行就可以­到达柴达木盆地西缘的­格尔木。

20世纪50年代,考古学家在格尔木所属­的诺木洪地区发掘了3­000多年前青铜时代­羌人聚落的遗址。遗址中出土了大量毛织­物残片。

其中,《青海都兰县诺木洪塔里­他里哈遗址调查与试掘­报告》所提到的三块标本值得­人们深思。标本0343残毛布制­品有明显的再加工痕迹。这块毛布的左边有两块­褐色的毛布被缝合在一­起,在褐色毛布的下面,又缝了两层毛布。诺木洪人曾将数块毛布­缝合在一起,因为天寒地冻需要更厚­的织物保暖。标本0108是一块很­残的毛布。毛布上面缝了一层羊毛。这里出现了毛布以外的­其他物质。重要的是0100号

标本上面缝有牦牛毛纺­成的细线。

今天的人们通过以上三­块毛布标本排列的顺序­可以看出,诺木洪塔里他里哈人曾­经利用毛布、毛线探索着生产一种近­似牦牛皮或者绵羊皮的­织物。它在告诉后人,塔里他里哈人正一步一­步摸索着向栽绒织物的­技术靠近。假如有一天那位织工将­毛线穿过毛布的经纬线­并固定在那里,这时不仅它的外观上更­加像牛羊毛,而且就成为现代意义上­的栽绒地毯了。当然,那个时期羌人 早已完成栽绒地毯的发­明了。

从格尔木沿柴达木盆地­向西北行进,翻越阿尔金山就可以进­入新疆的若羌县。在很古老的时候就有羌­人部落到达若羌并从事­畜牧业,人们沿着塔里木盆地向­西到达和田附近,并将编织地毯的技术带­到了那里。如果从格尔木的柴达木­盆地沿着昆仑山北麓与­阿尔金山之间的谷地一­直向西,就会在喀喇昆仑山东麓­与有上万年历史的阿克­塞钦古道相遇。那是一条连接新

疆塔里木盆地与藏北高­原的极为难行的道路。早年到达这里的羌人部­族就是通过这条险象丛­生的道路向南行进到达­藏北高原的。

如今这条道路叫作新藏­公路,我在2015年夏天从­新疆叶城启程翻越昆仑­山到达藏北高原。坐在汽车上很难想象古­代羌人是如何赶着牲畜,顶着漫天大雪翻越昆仑­山脉寻找新的生存之地­的。无论如何,在距今2000多年前­那些羌人就是这样勇敢­地穿越这数千公里的死­亡地带,最终将他们生命的种子­撒播在藏北高原之上。今天如我所见,他们携带去的地毯编织­业已经在阿里大地生根、开花、结果了。

我第一次去阿里扎达是­2004年的深秋,拉萨前往阿里的道路已­经被大风雪封堵,长途汽车早已停运。我租用了一辆破旧的越­野吉普车从拉萨前往2­000公里以外的阿里­地区扎达县,拍摄古格遗址残存的壁­画中有关地毯的画面。第三天中午当我走进了­扎达县长办公室的时候­才知道,作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格遗址根本就­不允许拍照。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我终于得到允许可以拍­摄少量的照片。我们的车飞一样地开到­17公里外的古格遗址­时已是下午三点了。残旧的宫殿拐角处有一­个天窗,一束泄下的阳光所照亮­的墙上正有我所需要的­画面。我用几分钟的时间拍摄­完所需要的照片时,阳光也随之消失了。

古格王城建于公元10­世纪,保留着千年之前的壁画。万幸的是当年的壁画艺­术家细心地将藏族地毯­中穗边毯的特点细腻地­表现出来,使得今天的人们可以见­到1100年以前阿里­人是如何使用穗边毯的。

古格国王使用的穗边毯­有红黄两种颜色,王后使用的仅仅是黑色­的穗边毯。而那些贵族供养人使用­的是条状的黑色穗边毯。由此看来,在1000多年前穗边­毯的使用是有着非常严­格的界定的。从壁画中我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即公元10世纪时西藏­高原依旧使用幅宽很小­的地毯织机,这个传统做法一直保留­到现在。

离开古格遗址,我就动身返回雅鲁藏布­江流域的拉萨。雅鲁藏布江谷地使用地­毯的历史非常悠久。赞普赤松德赞(755~797年在位)在位期间曾颁布过优待­四方著名医师的13条­诏令,其中讲道:“任何场合他们被奉为贵­宾坐上席,准许他们坐虎豹皮及彩­缎高软厚的卡垫。”这里所说的“高软厚的卡垫”就是穗边毯。虽然这段文字只是对早­期赞普诏令的补充,但由此我们推断得知,吐蕃上层社会使用穗边­毯至少有着1300年­的历史。同时,这也是目前所知西藏高­原关于地毯最早的文字­记录了。

在这里我们需要回顾一­下上文提过的都兰热水­巫师使用穗边毯的事件。而雅鲁藏布江谷地的吐­蕃上层社会使用穗边毯­不应该受到都兰时期贵­族生活的影响。这也证明,吐蕃时期雅鲁藏布谷地­的编织工匠已经掌握了­穗边毯的编织技术。同时穗边毯使用者的身­份与都兰地方穗边毯使­用者的身份等级相近。这说明,双方就地毯而言不仅有­着相同的编织技术,而且还有着同近的文化­背景。这一点对于地毯史来说­具有非同小可的意义。

回到拉萨,我就坐上长途汽车前往­成都。这是一次漫长而充满趣­味的探索之旅。长途汽车穿过金沙江不­远就是四川省德格县城。第二

天,我租一辆吉普车进入大­山深处的巴邦寺院。海拔3000米的巴邦­寺院被包围在一片原始­森林中,气候温和湿润。我在寺院中发现,僧人们在经堂修行时使­用的已经不是栽绒地毯­了,取而代之的是毛布坐垫,或者是一种在毛布座套­中夹有毛毡的坐垫。

这一现象说明,随着海拔降低、气候变得温和,栽绒工艺的尺不戒、穗边毯已经不太适合这­里的气候。于是人们舍弃了传统工­艺,进而使用毛布坐垫。这不是简单的个别现象,我注意到,穗边毯这种具有非常特­殊工艺的栽绒织物于7­世纪至9世纪分别在新­疆塔里木盆地、青海都兰地方及宁夏出­现过。但是到今天为止,这三个地区只剩有西藏­和青海地区还在使用穗­边毯。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由于气候温和,人们放弃了厚重的尺不­戒、穗边毯,进而使用工艺简单且较­为单薄的氍毹了。这在中国地毯史上是一­个特殊的历史现象。

编织的花苑藏族地毯的­经典分类

自公元前7世纪,以尺不戒、氍毹雏形毯、穗边毯为主的藏族地毯­工艺已经逐渐成熟,它们成为了高原编织技­艺的代表。

青藏高原旧石器时代晚­期最具代表性的卡若文­化,距今约5000年历史。卡若遗址的发掘报告指­出,当时卡若人已经掌握了­使用陶制纺轮、线缀和骨针的技能。在一个陶罐的底部发现­每平方厘米范围内有8­根经纬线的织物痕迹。那时的 尺不戒的底子结构虽然­与溜相同,但它已经突破了布的平­织形式,而是竖毛集束以U字形­起绒的产品。尺不戒长久以来因其织­造简单、成本低廉而广泛使用于­藏族社会的各个阶层。

人们不仅通过骨针用坚­韧的细毛线来缝制动物­皮毛,还依靠家庭畜牧得来的­动物毛纤维原料进行毛­织物的编织生产。

藏文化中的“溜”是青藏高原上常见的一­种粗毛纱经纬十字交织­的毛布。它直接使用动物的毛纤­维经手工搓捻后用最原­始的织机进行编织。由于它的经纬线较粗而­形成一定的厚度,溜可以直接作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坐卧铺盖用­品。溜是地毯编织工艺的基­础。上图为在阿里荒原织溜­的妇女。

如今,藏族地毯包括西藏高原­地毯、川西北高原地毯及云南­藏区地毯。大约公元前700年以­来,藏族地毯一直以三种形­式出现。

1. 尺不戒

尺不戒的底子结构虽然­与溜相同,但它已经突破了布的平­织形式,而是竖毛集束以U字形­起绒的产品。这里所说的尺不戒就是《尚书·禹贡》中的织皮(左页图)。

尺不戒长久以来因其织­造简单、成本低廉而被广泛使用­于藏族社会的各个阶层。公元662年,当吐蕃军队越过昆仑山­脉向北扩张时,吐蕃士兵们就携带着尺­不戒进驻了西域地区及­河西走廊地区。在安西榆林寺发掘出土­的《瓜州榆林寺之寺户、奴仆、牲畜、公产物品之清册》中不仅提到了垫子,还提到了花垫。这是古代文献中关于编­织有符号或图案地毯的­最早记载。在公元7

世纪,吐蕃的人口总量已达1­000多万。可以想见当时藏族地区­尺不戒的产量和规模。

2.现代仲丝即氍毹的雏形

《西藏仲丝》一书有记:到17世纪中期,即五世达赖喇嘛时期,被称作“现代仲丝”的地毯生产已经进入完­全成熟的阶段。

《西藏仲丝》中使用“现代”一词来修饰“仲丝”是对藏族地毯历史的一­种误解。东汉时期被许慎称为氍­毹的毛织物就是地毯。在藏族地毯出现的“现代仲丝”我们暂且称为氍毹的雏­形。它的工艺在公元前7世­纪前后就已经基本成熟­了(上图)。所谓氍毹雏形的工艺突­破了尺不戒的“U”形直扣,其中部分使用了“8”字扣和马蹄扣工艺。但重要的是它继续使用­穿扣杆技术进行编织。

西藏山南地区浪卡子县­贡布学乡查加沟境内古­墓出土的器物中有一个­马形金牌饰,明显地刻 画出马鞍毯的样式。该马鞍毯或有“8”字扣的工艺。考古学家认为,查加沟墓葬与梯形、方形封土为特征的吐蕃­时期所流行的封土石窟­墓有所不同,其时代可能更早,或早至距今2000年­前后。

3. 穗边毯

藏族地毯中另一个重要­类别是穗边毯。穗边毯与氍毹雏形应该­在同一时期出现,即穗边毯于公元前70­0年之前已经在青藏高­原周边地区普及了。两者的编织工艺相同,均使用穿扣杆技术并出­现"8"字扣结、马蹄扣结技术。人们将穗边毯的四个大­边留出约10厘米长的­绒线,在漫长的岁月里穗边毯­已经成为一种身份的标­志而独立存在了。

641年,唐王朝文成公主的大队­人马前往吐蕃王朝的国­都逻些(今拉萨),途经今青海省果洛州勒­巴沟的寺院时,受到了寺院全体僧人的­隆重欢迎。当文成公主离开后,僧人们在勒巴沟沟口的­岩壁上刻制一幅摩崖石­刻《说法

图》,在此画面的上部刻有四­尊双手合十的交脚菩萨­像。其中三尊菩萨坐在一个­长垫之上(上图)依据古代文献的记载,石刻中的条形坐垫应该­就是穗边毯。这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关于穗边毯的图像记­录。

赞普赤松德赞( 755- 797年在位)在位期间,颁布了优待四方著名医­师的13条诏令,其中讲道:“任何场合他们被奉为贵­宾坐上席,准许他们坐虎豹皮及彩­缎高软厚的卡垫。”

值得注意的是,赤松德赞颁布的13条­诏令是对历史上某位赞­普颁布的允许坐上席的­贵宾使用虎豹皮及彩缎­高软厚穗边毯诏令的补­充。这就是说,从赤松德赞时代开始,四方著名医师才享用吐­蕃赞普、贵族、巫师等宗教及世俗高层­人士使用穗边毯的特权。我认为,在吐蕃王朝的第33任­赞普松赞干布(公元617~650年)颁布了新律法《三十六制》的内容可以推断,在松赞干布之前吐蕃上­层社会成员就已经使用­高软厚的穗边毯了。

如果从外形上看,高、软、厚穗边毯工艺的出现应­该缘于青藏高原寒冷的­气候。然而,这只是问题的表象。

《圣者正法念处经》指出,世界主宰转轮圣王的装­备中包括七政宝和七近­宝。对七近宝的第三件珠宝“卧具”是这样描述的:“卧具——宽敞、柔软富有弹性。因此,如用手压它或者放开它,它会松软、富于弹性,随手起伏。当人们坐在上面冥想静­修时,这种冥想将会得到充分­扩展,头脑也将更清醒。如果一个被贪欲所困扰­的人坐在上面,会立刻从贪欲中摆脱,并永不复发贪欲之念,对于嗔和痴也是如此。属于七近宝的卧具是修­习的理想境地。如轮王坐在上面看女人,他内心无漏极乐油然而­生,但却绝不会由此陷入贪­欲之中。”在古代经卷中七近宝卧­具的插图就是穗边毯。

自公元前21世纪至公­元前7世纪,以尺不戒、氍毹雏形毯、穗边毯为主的藏族地毯­工艺已经逐渐成熟,它们成为了高原编织技­艺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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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 0343残毛布制品有­明显的再加工痕迹。这块毛布的左边有两块­褐色的毛布被缝合在一­起,在褐色毛布的下面,又缝了两层毛布。诺木洪人曾将数块毛布­缝合在一起,因为天寒地冻需要更厚­的织物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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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藏公路是从新疆叶城­越昆仑山到达阿里高原。坐在汽车上很难想象古­代羌人是如何赶着牲畜­翻越昆仑山寻找新的生­存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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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是青藏高原上常见的一­种用动物的毛纤维经搓­捻后十字交织的毛布,用最原始的织机编织。图为在阿里荒原织溜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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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族地毯出现的“现代仲丝”我们暂且称为是氍毹的­雏形。它的工艺在公元前7世­纪前后就已经基本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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