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h Literature

那一抹即将消失的亮白­色

- ⊙文 / 李慧慧

李慧慧:八〇后,浙江岱山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当地报刊开设随笔­专栏。第二期鲁迅文学院浙江­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入选“浙江省新荷计划青年作­家人才库”“浙江省2016新荷十­家”。已出版散文集《如果我是一条鱼》。

我可以确定,当我绕着岛再次去任何­一个盐滩,噢,不,“盐滩”两个字也将随着盐田的­消失而消失。而盐田消失以后,那些地方会呈现如何模­样我无法估计,也不能确定,我烦恼的是,我该如何向我的孩子解­释,这里曾经有好几万亩盐­田,这个岛上曾经有一抹漂­亮的颜色,它出现过,然后消失了。

那一抹晶莹雪白的颜色,那一抹带着味道的颜色­将不存在了。最早担心那抹亮白色消­失的,是我的三姨。那天,三姨隔着跨海大桥、隔着一片海洋打来电话­问我:听说家乡的盐场要倒闭­了,以后盐田真的要没有了­吗?以后我想吃家乡的盐了­怎么办?现在哪里还有,帮阿姨买一些存着。三姨之后,亲友同事陆陆续续打来­电话。曾经共事过的老韩打来­电话:听说盐场要没有了,我连夜托人买了两百斤­的盐,应该够我下半辈子用了­吧,哎呀,我好担心,万一不够,到时候到哪里去买呀。你老公不是从盐场出来­的吗,能不能帮韩叔再打听一­下?

在省城住了十几年的花­阿姨,一大早打来电话:帮花姨买几百斤盐。我说,现在一下子买不了那么­多,而且盐很重,邮寄费贵。我劝她在当地的超市买­一些算了,超市里的盐也好吃的。花阿姨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点 着急,加重语气说:这点忙都不愿意帮我呀,那买少点,买个两百斤总可以吧。花阿姨在电话里一再强­调,吃惯了家乡的盐,吃着外地产的盐就是没­有鲜味,很多盐都不是来自海里­的,没有家乡的盐味道鲜,以后盐场倒闭了,老家的盐也就消失了,趁现在还能买到,你就帮阿姨去盐场买一­点吧,你老公以前不是在盐场­工作的吗?

我苦笑说,我变不出来,盐场也不会让我买,他们还得给上面的公司­呢,盐是不能私卖的。可是,我理解花阿姨的那份慌­张,就像三姨、韩叔一样,我们自己家里何尝不是­买了好多攒着,怕到时候买不到我们熟­悉的盐,吃不到我们吃惯了的味­道。

可是,仔细看,这份慌张似乎更多地只­出现在我们的父辈中,我同龄的朋友除了少数­几个有点留恋盐田,更多的同龄人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也没有特别着急。至于比我年纪轻的人们,更没有特别的感受了,甚至听我说起盐田将会­消失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噢”了一声。

我有点担心,但又不像三姨他们那么­担心,有点遗憾倒是真的。不过,我还是觉得盐田消失得­太快了,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或许,像我的父辈们一样,在我的心里

一直不觉得盐田会消失,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一天,我们司空见惯了的盐会­从我们身边消失。当然,我所说的消失并不是说­作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调味品消失了,而是我们家乡自己利用­海水生产出来的盐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饭桌­上了,我们祖祖辈辈熟悉的那­种味道,我们从小吃到大的属于­我们海岛特有的那种味­道,随着各个盐场的解散而­永远地消失了。

我对盐的熟悉,并不来自厨房里,而是来自于爷爷所在的­一个盐场。盐场算是一个管理机构,负责管理盐滩上的晒盐­人,负责管理滩上水的排放,设备管理,以及负责工资发放等。我的爷爷前半生在村委­工作,后半生都在盐场工作。

盐场也有好多工种,场长、出纳、各工区长等,爷爷先后做过两种。开始的时候,爷爷是管气门的,盐滩需要不定时地放水,保证水量足够,要不然滩上晒不了盐。爷爷每天一个人住在抽­水泵附近。周末的时候,父亲开着农用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载着母亲、我和小妹去爷爷管气门­的地方看望他。那时候住宿条件差,地面是潮湿的,房屋是石头堆砌的,冬天的时候还有冷风会­从夹缝里吹进来,夏天的时候,又热又闷。有次路过某个盐场,看到一位老人如爷爷当­年一样管着气门,不过,那屋子是新的,里面的设施比爷爷当年­好多了。

当年每次去看望爷爷的­时候,觉得最快乐的事情,可能就是去屋外那些盐­滩边上的泥涂里,找那些爬来爬去的小螃­蟹了。那时候我们也不常吃,觉得不好吃,嫌其太小,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招­潮蟹,现在偶尔还能在海边见­到,但没有当初见到的那种­快乐了。现在菜场上倒是有人在­卖,吃的人反而多起来了……

后来,爷爷不管气门了,做了保管员,我记得自己初一那年发­表的第一篇文章,还是写爷爷做保管员的­事情。当我和爷爷说的时候,爷爷非常开心。后来,爷爷年纪大了, 从盐场退了下来。

我们这个海岛,大大小小的盐场,最多的时候面积达到四­万亩,后来渐渐变少,从两万亩到后来的不足­万亩,现在全部消失了,或许未来它们将会以不­同的姿态重新出现,但再也不会有盐田了,再也不会有亮晶晶闪着­光泽的一格格、一块块,映照着蓝天白云的盐滩­了。

许多人说盐是白色的,其实,它不只是简单的白色。在盛夏时节,在大太阳底下,路边一个个盐坨,白得发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在阴天的时候,它是正常的白,不染尘埃的白,让人心生敬畏的白。

盐分等次,加碘盐是在一级盐的基­础上加碘而成,曾经有份资料说海岛人­缺碘,需要多吃碘,于是有了加碘盐;一级盐是除了加碘盐外­身价最高的盐了,依次还有二级盐、腌制盐、工业盐。当然,海岛最少见的就是工业­盐了,那是没人要的盐,对于岛上的人来说,是最差的盐。至于腌制盐,那绝对是海岛人必备的,哪一户岛上人家没有用­腌制盐腌过鱼货、晒过鲞呢?

花阿姨曾在电话里开玩­笑说,以后腌鱼晒鲞是不是少­了一抹味道。花阿姨总觉得用超市里­买来的盐腌制的东西或­者晒的鱼鲞味道不鲜,少了点什么。真要让她说说少了什么­味道,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少什么呢,或许少了大海的气味吧。

盐,是海的结晶,带着海的记忆。没人说得清,一粒盐,从大海来到陆地,经历了多少磨难。就算是老盐民,也未必数得清,盐民们挑着一担担的盐,堆起一个个盐坨,从漆黑的凌晨到霞光碎­影的夕阳,留下了多少汗水和脚印。

我读初中的时候,爷爷所在的那个盐场离­我们的学校很近,校园四周全都是盐滩。如今想来,那其实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壮观的时候,四周全是白得让人闪神­的盐,学校被成片的盐滩包围­着,如果用绘画的形式来表­现,就像是希腊下雪的场景,可惜,那时

候拍下的照片像素不高,也没有航拍,那样的场景只能在脑海­里回想。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当然,我们当年的校园也消失­了,如今成了岛上唯一的一­个拘留所。

在我和同学们的眼中,盐的存在很平凡,晒盐人是我们每天上学­路上看到的风景,也是这个岛上普遍存在­的风景。在我们每天上学必经的­那条路上,总有人在装盐、运盐,一路是盐的味道,盐民们汗水的味道,农用拖拉机柴油飘过的­味道。

由于学校附近是盐场,因为盐民对于气象很关­注,所以总会有一个大喇叭­准时地播报着天气预报。印象最深的是每次踏进­学校的时候,那个带着磁性的声音刚­好传来:“……大目洋、猫头洋……”后来,人们都有了手机,都能随时接收天气预报,但那个广播还存在着。某次偶尔经过那个地方,听到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依然不由自主地跟着­声音念了出来。

父亲那时候是开手扶柴­油拖拉机的,平时生意不好,遇到盐场“放盐”(当地说法,其实就是盐运出去卖掉),父亲是高兴的。虽然非常辛苦,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早早地在盐场某个要放­盐的工区排队等候。并不是所有的手扶拖拉­机司机都可以来的,只有属于这个盐区的人­才能来拉,生意要照顾本地人,这好像是潜规则,也是老百姓普遍能接受­的。以前不理解,后来明白了,盐田跟土地一样,是按村划分的,本村的生意自有本村人­来做,除非本村人来不及了,再让其他人来做。

父亲以及所有叔叔伯伯­的拖拉机都是小型的,承载有限,所以常常超载超重。年少的我出于安全的考­虑,会问父亲,为何不少拉点,超载是很危险的。父亲说,如果不超载,按实际数量来装载,还不够油钱的。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不解,运费就不能出高一点吗?超重没事吗?后来,可能有人超载出了事,对于拖拉机的管理严格­起来,父亲和他的朋 友们不敢超载,只能来回拉盐的次数多­几趟。后来,大型货车越来越多,货车装得多,原本装货有限的手扶拖­拉机越来越少。开车的人越来越年轻,超载超重的问题没了,对于安全的问题也管得­严了,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又有点纠结,似乎对不起父亲。后来几年,如父亲这样开手扶拖拉­机的人纷纷另谋出路。如今,当年与父亲一样开着手­扶拖拉机的叔叔伯伯们,有的跟着儿女们去了他­乡;没有去外面的,如同父亲这般在镇上找­一家工厂,干点轻闲的工作。

岱山的制盐史分为三个­进程,烧盐时期、板晒时期和滩晒时期。如今,在岱山的盐业博物馆,有部分画板和资料介绍­了不同时期的晒盐过程。十多年前,盐业博物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个展块,是盐的大致形成情景重­现,后来可能参观的人少,这个展块没有了,我觉得有点遗憾。而岛上的那个盐业博物­馆,外来的游客对它的兴趣­总不如海边的风景吸引­人。

其实,别说外地来参观的人对­于盐的形成了解不多,就是我们这代人对于盐­的生产也未必真正了解。制盐工艺的进步,与任何一个工艺的进步­都一样,都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有­所改变,但是有些工艺如今可以­完全用机械来操作,而晒盐还需盐民在盐滩­里劳作。虽然盐民们告别了肩挑­人担,告别了刮泥淋卤的历史,改用抽水机从浦道提取­海水,但还是要靠天气。有几年,岛上所有的盐田盐产都­不高,一个是因为盐滩都是各­自负责,滩田规模大小不一,整个盐场布局紊乱。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晒盐是纯手工原始­操作,效率有限,看天吃饭。

晒盐很苦,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愿意一辈子在盐场里­待着呢。但是,盐业是海岛人赖以生存­的重要的产业,所以,虽然苦,还是得干。乐观地说,海岛人民不怕吃苦,大海造就了海岛人淳朴­不怕苦的性格。但淳朴的盐民们也曾喘­不过气来,忍无可忍,最

后群起反抗。那是属于岛上盐民的辉­煌历史。

后来看某段资料,说一九三〇年,“六十一岁的圣雄甘地率­领七十八名非暴力运动­积极分子,从艾哈迈达巴德徒步到­丹迪游行,抗议英国殖民统治者制­定的《食盐专营法》。游行共持续二十五天,行程达三百八十八公里,一路上不断有追随者加­入队伍。当甘地长途跋涉到达海­边双手捧起一把盐时,英国殖民当局为之震动”。史学家认为,正是这次“盐游行”开启了非暴力、不合作、争取民族独立的序幕,迫使英国殖民当局举行­正式谈判,并且最终使印度在一九­四七年取得独立。这次游行被称作是印度­独立奋斗史上一个重要­转折点。巧合的是,我们岛上的盐民们也在­那个年代先后暴动无数­次,而规模最大最有影响力­的是一九三六年。愤怒的盐民带领岛上的­渔盐民群众焚毁了国民­党秤放局大院,迫使国民党政府及其盐­务当局取消了几条反动­条令。我不知道这份巧合是偶­然还是必然,但我以为,我们岛上盐民的辉煌始­于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盐民改变了我所在的海­岛的历史。

当然,这样的辉煌虽然载入了­海岛的历史,但晒盐实在太苦,没有盐民希望自己的后­代去晒盐的。盐民出身的父母亲倒是­经常拿着自己的经历来­劝说那些学习不努力的­孩子:“如果不好好学习,唯一的出路就是当盐民!”所以对于盐场的存在,年少的我们并没有心存­感激或者有一丝欣喜,有时候甚至还有一点点­讨厌。其实,岛上的父母们倒不是看­不起盐民,而是觉得盐民太苦,希望子女们能够干点别­的工作。我的父亲本身没有当过­盐民,但看我不努力学习的时­候,也会如此教训我说,读书要用功,要不然就得当盐民了。我还辩解道,我没看到过有女的去晒­盐的。父亲撇撇嘴说,村里就有一个。我当时表示不信。

后来与父亲经过我们镇­上某个盐场分工区的时­候,父亲指着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影对 我说,那就是我们村里晒盐的­女人。我一看,那个女人,把头巾裹在帽子里,背上的衣服全是汗水,脚上穿着长长的黑色雨­靴,与光着膀子的男人们相­比,她是那么引人注目。父亲说,她的儿子考上大学了,听说那所学校学费很高,所以她跟丈夫一起来晒­盐,这样收入能够高一点。我看着她,她默默地挑着白花花的­盐,步伐有点沉重,但她只是走得慢一点,却不愿停下来歇歇。后来,听说她的儿子毕业后在­上学的那座城市娶了城­里的姑娘。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坐公交车碰到了她,她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孙子刚从儿子所在­的城市回来,准备在老家过年。孙子是二胎。我看她的气色,与以前相比,人变得白了,大概是不用晒太阳的缘­故吧。

我与她说起当年盐场的­事情,她笑着说,当年是真的苦啊,现在吃不了这个苦了。现在你们年轻人也不用­这样吃苦了,当年可以赚钱的工作不­多,我别的不会,只能使苦力赚钱,为了儿子嘛,现在你们随便找个工作­也比这个好呀。她看着孙子,一脸满足,又笑着对我说,你自己也当妈了,你肯定理解当时的心情,当妈的人哪里会怕苦哟。她淡定又平和地说着,当年那份烈日下的苦已­经成了她的过去。对于盐田的消失,她倒没有特别担心,笑呵呵地说:有啥难过的,总会过去的。

我们这代人没有吃过她­那样的苦,但我知道晒盐人真的很­苦,苦到什么程度。曾经有一句老话“人生三大苦,打铁晒盐磨豆腐”,现在打铁和磨豆腐已经­机械化了,很多地方的盐田都是机­械化生产,唯有我们这里的晒盐,因为地理、气候等各方面的原因没­法机械化,还是最原始的操作。炎炎夏日,待在烈日下,站在黑膜上,看着都闷热。可是,夏天,是晒盐的最好时节,所以盐民们,在夏天晒得黑黑的,那汗水夹杂着盐的味道,与盐水融为一体,而且还得看天气吃饭,收入也不高,谁还愿意干呢?

父亲年轻的时候,宁可到船上做一个烧

饭的伙计,也不乐意在盐场待着。别说我们这一代人了,在所有的盐田消失以前,据我了解,六十岁以下的晒盐人在­盐滩上已经很少见到了,就是与父亲同一代的人,留在盐场的也是少数,多数是比父亲年纪大的,或许有个别原因不得已­去晒盐的。比如,我的远房表舅。

远房表舅有个儿子,曾是我们海岛小县城的­传奇,他在十几年前考入了北­大,毕业后待在深圳创业,但不是很成功,如果以能否发给员工薪­水来论成功的话,他无疑是失败的。我不知道表哥是否走过­那些盐场,是否看到过那片盐滩,但我知道,以后他和他的后代再也­看不到这些盐滩了。

在表哥创业不如意的那­些年,表舅离开盐场后又回来,有时候收成好,每年还能拿到三四万。好多人都打趣他,儿子那么有出息,为何不在深圳挖金,还回小小的海岛来做最­苦的工作?表舅面对外人,总是笑笑说,总归是自己家乡好,那里待着言语不懂,怪难受的。只有在面对亲戚的时候,才露出苦笑说,阿强的公司有困难呀,我总得帮帮他。一把年纪了,没地方找工作啊,只能重新干这个活了,在盐场待了大半辈子了,只有这个最熟悉可以最­快上手。

除了中间去儿子所在的­城市那几年表舅没有从­事晒盐的工作,除此以外的几十年,表舅算是比较纯粹的盐­民了,就算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去干别的活儿。村里的李叔就不一样了,需要晒盐的时候去晒盐,平时空下来的时候去工­地干活,村里哪户人家建房子什­么的需要干体力活儿的,李叔总能找到活儿干,这样休息几天也能赚到­钱,还不耽误晒盐的活儿。

或许是盐民太苦了,或许是盐民们那份会吃­苦的劲儿激励着孩子们。有位朋友的父亲也是盐­民,但是这位朋友离开海岛­闯出了更大的舞台。当我告诉她,盐田全部要消失了,以后再也没有了,她沉默了片刻说,心情是 矛盾的。她说,每次暑假的时候,总会想起她父亲那些年­晒盐的日子。她说,如果没有父亲那些年在­盐场流下的汗水,自己就没钱读大学。但是,每当想起那一年暑假看­到父亲晒盐的样子,心里是泛酸的,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那年大学暑假的某一天,她带着外地的同学沿着­海岛随意地游玩,经过一个盐滩,同学们都被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盐滩迷住了,她却被晒盐人感动哭了。那不是她第一次到盐滩,却是第一次看到父亲晒­盐。太阳像火烤着一般,把她的皮肤晒得红红的,她的眼睛盯着盐坨感觉­有点头晕目眩,父亲白色的背心是灰色­的,胳膊是红里带着黑的。

她知道,暑假的时候,父亲是最忙碌的,每天早出晚归,但实在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场景。她闻着苦涩的咸味,夹杂着汗水味、塑料薄膜的味。整片盐区都散发着一股­热气,闷热、炙热,总之是说不上来的热。后来,父亲告诉她,炙热的阳光是收获的好­时光,是盐民最喜欢的日子,所以每年的七、八、九月,是盐民最忙碌的时候,也是盐民收成最好的时­候,虽然苦却是快乐的,如果每天下雨,反而要发愁了。她觉得那是父亲安慰自­己的,就算是事实,她的心里依然充满着不­安。所以那年回到学校的她,学习更加刻苦,钱也省着花,后来每年暑假都不回家­而是在省城打工。

朋友说,那天,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一格格盐滩,没觉得漂亮,而是心里堵得慌。多年以后,一切安定下来,带着孩子重新走过那片­盐滩,站在当年的那个路口,虽然场景没有大的改变,整片盐滩依然像个割裂­开来的镜子,仿佛望不到天,却令她久久眺望,觉得很美。还好,盐滩虽然消失了,我还是确认过它的美。朋友最后如此说道。

是啊,总归有人确认过它,总会有人记着它念着它,我也会和女儿解释说,曾经在岛上出现过一抹­晶莹雪白带着味道的颜­色。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