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之鑰：陰陽、卦爻、時位

《易辭．上〉說：“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經》之“易”有三義：簡易、變易、不易。〈系

簡則易從。”乾卦以容易的方式來主導，坤卦以簡單的方式來運作；容易就讓人易於瞭解，簡單就讓人易於跟隨。話雖如此，但對《易經》初學者而言，閱讀其實大不容易。《易經》之難以入門，牽涉幾件“技術”層面的關卡，這也是它與《論》《孟》《老》《莊》明顯不同之處。技術動用工具，開門要有鑰匙。

首先，《易經》使用抽象符號，如陽爻為“—”，代表主動力、天、剛、實、貴、夫、父、君子等，陰爻為“--”；代表受動力、地、柔、虛、賤、妻、母、小人等。陰陽二元既相反相對，又相輔相承，形成了《易經》的操作模式。再如八卦動用八個抽象符號：乾侦、坤侭、震侩、艮侬、離侨、坎侫、兌侧和巽侪。中華民族了不起的先祖，很早就懂得使用抽象思考，即以符號代替具體事物。符號之所以難以理解，在於人的學習過程並非由抽象概念出發，而是從具體事物開始，因為後者與我們熟悉的生活經驗息息相關。然而，一如數學，抽象程度越高的知識，其影響的學科、領域和範圍卻是越為廣泛。《易經》之難學但可貴之處，正是中華民族很早就懂得以一套完整的符號系統，來描述、詮釋或代表某種具體的事物和狀態。

《易經》的主要內容是由卦與爻組成的，而卦象（亦稱卦圖、卦形、卦體或卦符）是它的核心部分。卦有八卦（亦稱經卦、單卦、三爻卦、三畫卦或基本卦）；八卦兩兩重疊，形成六十四卦（亦稱別卦、六爻卦、六畫卦或重卦）。八卦之象即其三爻，如乾的卦象是“侦”；六十四卦的卦象即其六爻，如乾的卦象是“”。八卦與六十四卦皆有其象征意義，如六十四卦中的乾卦，代表創生天地萬物的陽剛與主動之力、原始之生命力與充

滿動態之能量，剛健是其屬性；坤卦代表助成天地萬物創生的陰柔與受動之力，柔順是其屬性。卦象之“卦”，是古人演算一卦之陰陽爻後畫“—”或“--”，完成六爻將它“掛”起，所以稱為“卦”。“象”則是“像此者也”，模擬或象征某種具體事物或狀態，六十四卦代表六十四種大的具體狀態或形勢。

關於卦，還有其他專有名詞，例如六十四別卦之八經卦自相重疊者，稱為八純卦。覆卦（亦稱綜卦、反卦）指某卦初爻變成另一卦的上爻，二爻變五爻，以此類推，即上下置換、顛倒過來。變卦（亦稱錯卦）指一卦六爻陰陽皆交錯對變（六爻皆變）。兩卦之關系同時是覆卦也是變卦，稱為既覆且變。六十四卦的排序，相連的兩卦關系是非覆即變，有時則是既覆且變。覆與變皆是提醒我們：凡事皆有來龍去脈，也都可從另一角度來看。此外，一卦六爻，凡同性質（陽或陰）之爻由下往上連在一起，陰陽不交錯者，共有十二個卦，稱為十二消息卦。十二消息卦之外的五十二卦，大都由消息卦變化而來，稱為卦變。至於占卦時求得之卦，稱為本卦，表示所問之事的最初情況；本卦若有變爻（陰爻變陽爻或相反），變爻之後出現的新卦，稱為之卦，表示事情的後續發展。這是舉其大者，尚有枝節不談。

卦中有卦，變中有變

六十四卦每卦各有六爻，“爻也者，效此者也”、“爻者，言乎變者也”，即每一爻都是仿效大形勢（卦象）底下的六個發展階段和變化。所以《易經》談的，是六十四種大形勢（卦），及其底下的三百八十四種小變化（爻）。六十四卦各卦每爻各有其稱呼，陽爻稱九，陰爻稱六，且讀卦是從最下面一爻（稱為初爻，代表事態發展的最初階段）讀起，一路往上讀至最上面一爻（稱為上爻，代表事態發展極盛或頂點的最後階段）。以謙卦 為例，其爻序是初六、六二、九三、六四、六五及上六。

《易經》亦有天地人三才之說：初、二爻為地之位；三、四爻為人之位；五及上爻為天之位。初至三爻稱下卦或內卦，四至上爻稱上卦或外卦。例如謙卦 ，下卦為艮侬，艮為山，上卦為坤侭，坤為地，讀法是“下艮上坤，地山謙”。為何山在地之下就是謙卦？因為山本崇高，卻處於地之下，如有才學成就者越是自視卑下，別人越尊重他；越是自己隱晦，德行就越光輝。所以謙卦之象 ，象征的是人間一種大的具體狀態：謙虛。《易經》有卦中有卦、變中有變的概念，其一顯現於互卦。謙卦 之六二、九三及六四為八經卦之坎卦侫，稱為下互坎卦；九三、六四及六五為八經卦之震卦侩，稱為上互震卦，此即代表着變化中還隱藏着其他變化，正如世上每一件事，其實都暗含其它變幻不已的元素。

爻的術語包括：剛、柔、中、正、乘、承、比、應。初、三、五爻為剛位；二、四、上爻為柔位。中位即內、外卦之中爻（即二與五爻）；正位（亦稱當位）即陽爻在剛位，陰爻在柔位。六二與九五因皆居中且適當之位，稱為居中守正；九二與六五居中但位置不當，稱為中而不正，而《易經》有中優於正的觀念，即居中位比在適當之位有利。

乘為騎乘，陽爻下乘陰爻（男上女下）稱乘柔，通常有利；陰爻下乘陽爻（女上男下）稱乘剛，通常不利。某爻承順其上之爻稱為承，能夠順承或有人順承，通常有利。某爻與其上下爻為比鄰稱為比，就像誌同道合者在一起。應為應援，初與四、二與五、三與上爻（這是最常見的組合），倘屬一陰一陽爻，即異性相應，稱為正應；上述三組合倘各為兩陰或兩陽爻，形同敵對，稱為不應或敵而不應。乘、承、比、應當中，以應最為有利。但也不一定，因為一爻之好壞，並非只靠單一因素，還要看它所處的整體大趨勢，以及它和其他各爻之間的整體關系。卦有卦變、爻亦有爻變，在別卦指的是因消息卦所產生的爻位交換；在之卦則指陰爻變陽爻或相反。

上《易經》課時，我常告訴學員：註意了，《易經》的有趣之處包括：消息錯綜、卦中有卦、變中有變，提醒我們要註意相關連系並洞察機微。此外，一個卦的每一爻都是活的，它會動、會跑來跑去，會和其他爻產生關系和相互影響，有時會支援或拖累對方，有時會相愛或吵架，甚至有時是亦敵亦友（frenemy或frienemy）。《易經》強調變與活，因為情勢不斷在變化，永不停止，而人是活的。所以如果要用一句話來說明《易經》，我的定義是：它是透過卦與爻，以陰、陽和時、位的觀念，來說明天地萬物與人間諸事周轉變化的道理，從中啟發我們知變以應變、趨吉而避兇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