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laka Edition
生活的磨難讓曾志龍不懼痛。
速度不是優勢,毅力才是不被擊倒的強項
神仙無能為力的事,被時間的魔術之手治癒了。兩年後,曾志龍可以走路,可是一直搖搖擺擺,只要輕輕一碰,他就跌倒。這次,曾媽媽帶他去新山專科醫院。
“醫生拿尺量志龍的腳,從腳板量到腿,都沒發現長短或大小,不像小兒麻痺症。”醫生的結論消除了兩人的疑慮,但問題在哪呢?
找不到長短大小差異,套不進疾病的隱喻,讓醫生好生苦惱。於是孤注一擲,直接懷疑是神經線錯亂,腦迷路了。“結果志龍吃了醫生給的藥,就一直昏睡,癱在床上從早睡到晚,我們都嚇到,把藥丟了不敢再給他吃。”
到曾志龍11歲時,曾媽媽又突發奇想,想要改變他現在的樣子。於是聯絡廈門的堂弟,住進泉州醫院,徹底檢查後才知道是患上神經萎縮的腦性麻痺症。
“問醫生,開刀會好嗎?醫生說幾率五成,如果手術失敗,志龍會變成一個廢人,什麼思想都沒有。”
斟酌經濟條件及手術風險,在廈門待了3個星期後,曾媽媽曾爸爸帶着落寞的心情回到老家新邦令金,飛機從雲端降落到陸地,兜轉了一圈,變賣了一塊馬幣20萬元的膠園地皮,還是回到了原點。
但曾媽媽還沒死心,口袋裡尚有馬六甲九天玄女等諸神的清單等着參考,甚至在他的命理五行添水加木,把名字改成陌生的“曾志溶”。
為此,曾志龍煩不勝煩,反過來嘮叨母親:“媽媽——不是不接受我,而是希——希望我好。我說,如果神仙那麼——厲害,早就醫好我了。”
其實,曾志龍比她更清楚通透,惟有不懼於展現自己的劣勢,久了就變成自信和優勢,他常以超馬做比喻:“如果我——跟普通人一樣,我還能以這——這種優勢跑——跑超馬嗎?”
確實,速度不是曾志龍的優勢,內心的毅力才是。他個子魁梧,身高172公分,體重70公斤,骨架硬,站着不動就是標準的運動員身材。13歲時他能輕易舉起20公斤的啞鈴,在學校受到奚落欺侮,最終被打趴在地的,往往是那些同學。傍晚,同學的家長氣沖沖來到家門口興師問罪,曾媽媽剛從製衣廠回來,一味賠不是,倒是他理直氣壯走到家長面前說:“是你兒子先動手的。”一句話完勝對方。
先對他動拳腳的,往往先遭殃。但是,對於急速流逝的時間他完全招架不住。在跑道上,時間從不等他,他恆常落後,總是聽見田徑場另一邊群眾為領先者歡呼騷動的聲音。他相對孤獨,像是一個人在對抗所有的選手。尤其白天,看到選手陸續從他身旁掠過再掠過,而他的圈數記錄板久久才被翻過一次。我心裡想,這需要多大的勇氣來說服自己忍耐、沉着、冷靜、堅持,一步一步把遙遠的公里數追回來。(圖10)
往年,當賽事進入夜晚,超馬魔咒開始,漆黑的跑道豎着一片片無形的鬼牆,曾志龍靜靜突襲,捨棄休息,將白天的頹勢在黑暗中扳回來。如今這一面鬼牆卻堵在他面前,魔咒效應發生在他身上。傍晚6點00分,曾志龍胸口痛,在醫護站休息了一個小時。晚上9點21分,曾志龍大腿右側肌肉拉傷,被攙扶入醫護站,護理長劉育銓為他綁上彈性繃帶延緩肌肉發炎,他忍痛出發。許是疼痛難抑,他後來又踅進補給站,服止痛藥。
接着晚上10點22分,曾志龍右大腿再度拉傷,兼及骨盆摩擦性挫傷。他表情痛苦,臉色蒼白揪成一團,頻頻要求醫護人員替他注射止痛劑。
超馬已經進入第13小時,圍觀群眾陸續散去,風把旗幟吹得啪啪響,拍打成恆久的掌聲;山上溫度降至12℃。漫漫長夜還遙遠着,田徑場內四面燈照把選手的身影切割成瘦長的人影。當他們默默在跑時,這些影子就是他們的陪跑員。
我邊小跑邊問其中一個選手當下的感覺是什麼?他回答:“希望轉多一圈就天亮了。”
此時,曾志龍已跑了50.8公里,在倒數的11小時裡,他還有逾49公里的失地要去佔領,以他逐漸收緩的速度來看,100公里的目標有些動搖了。時間無影無形揮了一拳,把曾志龍擊倒在地。他開始慌了,從他顫抖的肢體動作中可以看出心裡潛藏的不安,當下的難題,不只是體能持續耗損,還有傷患無情來襲。
於是他求助於止痛針,因為曾志龍相信,無論是吊生理食鹽水或者是注射止痛劑,是治療的捷徑。這些訣竅,都是幾年的經驗累積,他曾目睹一些選手,為求速度,以極端、罔顧安危的方式,把整包生理食鹽水強行擠壓進導管,灌注到血管裡。
曾志龍想背水一戰,然而這個不人道的要求被主治醫師高偉峰所拒絕。當他躺下時,高醫師委婉的對他說:“志龍,當身體疼痛時,它是在發出訊息,要你好好休息。止痛針只能做局部麻醉,它像是一個說謊者,欺騙身體,讓它們在極度危險的狀態下繼續操作,後果是很嚴重的。” (編按:文內小標乃編輯所擬) >> 文轉下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