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與迷

飆戲生活，是某個人生階段會出現的一段異數，也是某種心緒紊亂時刻不能缺少的解藥。我從不否認，連續劇有許多幼稚橋段無聊情節，但是，我也無法不承認，它有很多精彩劇本、演員、拍攝隊伍構築的火花，星星點點卻璀璨無比。演藝圈子，不也是小說世界？戲子粉墨登場，戲迷屏息期待，序幕拉開時刻，卻見一條光影晃動的路延伸開來，連接着以前和現在的自己。

某個時候，追看連續劇是一種必須。它給我提供無限大無限長的虛構世界，總覺得這比電影更靠近我。我在世俗油煙裡陶醉着。香港TVB最近播出的連續劇《迷》，確實有點迷住了我這位戲迷。劇中3個主要的故事分別是張克在迷途Bewilder，萬喬柏的迷惘Lost，計穎妍的財迷心竅Money Grubber。《迷》的吸引力，不只是網絡熱哄哄討論田蕊妮的精湛演技，更多是戲劇的呈現方式。

首5集都是3個故事各別進行，沒有交匯，雖然看似沒有關聯，卻深深吸引我看下去，期待命運交叉那一刻到底是怎樣發生。小說散文的鋪陳不也是如此？有許多時刻人物之間是擦肩而過，例如計穎妍、萬喬柏和張克，同一時間在華麗都大廈前樓梯、後樓梯、大門口、走廊經過，卻互不相識；彼此有淵源卻未到相識的那一刻，例如張克在警局報案剛剛離開時，萬喬柏就下來了。屏幕上有3個畫面同現，或兩個畫面互映，呈現了這種同時／前後發生的事情；有時同一街景鏡頭涵蓋你來我往的情景，或是同時來到一處卻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有我這些戲迷在緊張、在唏噓，徒勞無功式的。

原本想起黃偉文填詞的〈這麼近（那麼遠）〉，講述那種在你身邊心卻很遠的情境；沒想到後來發現同樣是他填詞的〈這麼遠那麼近〉：“是誰在對岸／露台上對望／互傳着渴望／你熄燈我點煙／隔住塊玻璃／隔住個都市”，更為貼切襯托着我看《迷》的心情。如此種種失之交臂，最容易讓人覺得“做戲咁做”，但人往往忽略了這些情節多像現實人生：此刻擦肩而過，下一秒回眸邂逅。

但是，有淵源的始終會相遇。從物質方面而言，戲裡的交匯之處全賴一個“屋”字——做裝修工作的張克、混入裝修公司的萬喬柏，房建署的嚴正森，揭穿黑社會操縱的裝修公司威脅民眾的記者計穎妍。渺小的人在天大浩瀚的屋簷下，終於相遇了。從人的交匯之處來看，萬子瑜這個角色即是串起所有淵源的人物。她是萬喬柏的侄女，大學畢業後進入報館工作，成了計穎妍的下屬；因訪問張克（新移民）而結識了張家兄妹。

粵語詞彙“屋企”頗為形象地呈現了屋子底下有人站着，詮釋着家的重要。返屋企之後，很多迷亂的心情就得到紓解，但也因為屋企人太重要，導致計穎妍為了第二任丈夫而動用了女兒的留學費用，為了再籌學費而收受利益，走入迷途，陷入迷局，痛苦一生。

或許，計穎妍最終變成瘋子的結局，不只是因為她時而理智時而凶狠、不知悔改卻又心生恐懼所導致，更甚的是她沉溺在愛情的迷糊中，半生為情所困。丈夫病逝的打擊、第二任丈夫貪婪卑鄙、最終萬喬柏以結婚謊言引她入甕，喪夫喪女喪愛情，也只有走上瘋狂道路，才是最無奈卻也最合理的結局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迷戀的對象和事物。城市裡有更大可能發生種種迷離事件，平凡如大街小巷的橫衝直撞或左右穿梭，也是一種迷亂。有人迷醉在光影閃爍鬼影幢幢的城市迷陣裡，如同在電視劇的浮光掠影中執迷不悔。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也是一座類似迷

宮的城，忽必烈和馬可波羅對話中提及許多不同的城，有些可觸可感，有些純屬想像／感覺。隱匿的城是一種迷，“白色之城”的女子仿彿象徵城市讓人迷戀。

如此種種，是紛繁繚亂，或璀璨奪目，是自己該解的人生謎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