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Day)
葡萄牙村的500年記憶
有智者說:“要衡量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就要看這個國家如何對待它的少數族群。”
馬六甲葡萄牙村的基督像事件,讓我想起了這句話。
村民要在村內豎起一座20尺基督雕像,在獲得批准之前,已先行動工,以期今年的聖誕節,村內可以出現一個新的座標。
直到快完成了,市政廳一紙通令,以安全和交通考量,要拆除雕像;村民不能接受,堅決不拆,並組成糾察隊,要守衛雕像。
不想事情鬧大,州首長介入,暫緩拆除,要村人和市政廳協商,找出解決方案。
殘缺的基督雕像,失落的葡萄牙族群。
而今,這座少了頭部的雕像,在葡萄牙廣場等待處置。
x x x葡萄牙村的村民,為什麼要自掏腰包,建一座大型的基督雕像?
如果你去過馬六甲的葡萄牙村,了解了他們的歷史和文化,敏感如你,或許會明白他們的情結。故事可以從500多年前說起。當年的歐洲,是英國和西班牙兩大強權的天下,葡萄牙只是一個歐洲大陸的邊陲小國。在強權的擠壓下,小國的惟一出路,就是航向大海。
葡萄牙的地理位置和傳統,孕育了它獨特的海洋文化。憑着精湛的航海技術和豐富的地理學,他們衝出大海,航向世 界。
一個歐洲小國,以自身的優越條件,適逢歷史機遇,開啟了改變人類歷史的地理大發現。
葡萄牙的航海家打通了東方航線,在印度的果亞建立據點。此時,出現了一個策略家和軍事家──阿布奎,他看到了遙遠東方的中國,就是歐洲人夢寐追求的寶地,而通往中國,必須經過馬六甲海峽。
而在里斯本的國王和官員,他們是熱忱的天主教徒,把天主教宣揚到全世界,是作為他們的義務。
阿布奎帶着經濟和宗教目的,來到馬六甲,向蘇丹馬末沙開出貿易條件,但當時的馬六甲,已經是阿拉伯、印度、中國和本土人利益的混雜之地。蘇丹馬末沙拒絕了葡萄牙人的要求。
1511年的4月,阿布奎率領1千200人,登上17艘船,配備大炮和火槍,從果亞出發,進攻馬六甲。經過40天的戰斗,他擊敗有2萬兵力的蘇丹,佔領馬六甲,也結束了馬六甲王朝。
阿布奎在這裏建立了城堡,葡萄牙的士兵、官員、工匠、商人,在市內的烏絨巴西、東街納、烏貝建立社區,還曾經從母國引進女孤兒,延續後代。
以後統治了130年,直到被荷蘭人取而代之。 x x x我童年的日子,曾經在馬六甲的烏絨巴西海邊度過,附近是他們最後的據點,稱為葡萄牙村。
每一天,都可以看到這一群葡萄牙人的後代的生活。白天,他們把小船划向淺海,補些小魚蝦;傍晚, 他們拿着吉他,在夕陽下彈彈唱唱。
家家戶戶都掛上聖母和耶穌像,禮拜天是村內的大日子,大家都上教堂,然後一起用餐。聖誕節是一年最期盼的日子,村裡裝飾得五彩斑斕,一些青年男女穿起傳統服飾,載歌載舞。
當年的統治階層,而今已經是再也尋常不過的老百姓。他們的皮膚黝黑,或許是常年受到赤道太陽曝曬,也可能是和他族通婚;他們的語言,是混合了馬來語和葡萄牙語的Kristang。
在馬六甲的多元社會,他們是少數中的少數,也是很特別的少數。
以後,馬六甲的發展,海水的污染,海邊的填土,改變了環境,也讓這些葡萄牙後裔失去了生計。
葡萄牙村想要轉型,發展旅遊業,吸引遊客進入。
在政府協助下,葡萄牙廣場建立起來,酒店也蓋了出來,餐館和酒廊舉目可見。
馬六甲旅遊業雖然蓬勃,但是,葡萄牙村始終不是重點。老實說,除了吃喝,缺乏其它可觀性。逐漸的,失去新鮮感,連餐館都失去特色,許多都是華人在經營。 x x x這個曾經輝煌的族群,在時代的衝擊之下,已經在邊緣地帶。經濟上,他們跟 不上發展步伐,文化上,已經被洗刷得模模糊糊。
剩下的,是他們對宗教的執著,以及對身分特徵的堅持。
豎立一座大型基督雕像,或許是他們對身分的追求。就像是在巴西的里約熱內盧,他們的異國兄弟姐妹,建立了世界著名的基督像,張起雙手,擁抱地球。
遙遠的巴西,也曾經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是少數使用葡萄牙語的國家,也是葡語系中最強大的國家。
而里約的基督像,高38米,樹立在700米的山上,氣勢當然不同。
而馬六甲的葡萄牙村,經過500多年的歷史洗刷,已是弱小斑駁。
這個小小族群,他們要的是區區20尺基督像,或許可以吸引遊客,更多的是他們對宗教的信念,對身分文化的堅持,以及作為精神的寄託。
這個國家,又要以何種文明程度,來回應他們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