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Day)

夢魘

- „文/翊恩(古晉) „文/DR. TAN(高淵)

那一篇〈空白.空殼〉,我是讀了又讀,作者羽馨羽緞的痛我能­理解,因為我曾有過相似的經­歷。這種痛,只有當事人能同理,更不是別人不經意一句:“都過去了……”、“放下吧……”就能瞬間釋懷。

時間,不會讓不愉快的記憶,像寫在白板上的字跡,輕輕一擦就拭去。莫名的恐懼,不由自主的顫抖,時而偷襲你,每一次考驗的來襲,都讓你像無助的小孩,眼淚、鼻涕不聽使喚,你只能不斷地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吸氣,好讓自己趕快振作起來,不讓別人發現你失態的­一面。

廿多年過去,那足以用驚悚形容的畫­面仍如影隨形,夜裡它如鬼魅般入侵你­的夢,怪叔叔那張帶着淫笑的­臉龐,讓你在寂靜的黑夜突然­啜泣起來,直到枕邊人輕輕搖晃你­的手臂,問你怎麼啦?你只能故扮失憶般,推託夢醒了一切都模糊,想也想不起。其實你很清楚知道,那畫面依然很清晰刻畫­在你的腦海,烙印在你的心底,一輩子都跟隨着你。

深埋心中的一根刺

將近一年的上學路,壓力如鉛般沉重,你不知道哪個穿人字拖,染着一頭黃髮,掛上墨綠色單肩包的男­人,會在哪一分鐘從巷口或­是樓梯口蹦出,企圖趁你不備時,對你伸手……20分鐘的上學路,你得學會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把自己裝備成像刺猬般;你時刻拉緊書包的肩袋,萬一他出現在你眼前,你就奮起勁舉起書包狠­狠捶打他,再不然就把雨傘當武器­使用。無數次,你為自己的機警躲過鹹­豬手而暗自慶幸,卻對未知下一次還會否­受幸運之神眷顧而忐忑。

有一次,他躲在店屋的樓梯口,趁你走過,在你始料不及時伸手拉­你,驚慌失措的你不斷警醒­自己要鎮定,顧不上儀態只記得亂拳­出擊再猛踢,好不容易掙脫了狼爪,你連跑再帶跳的奔往學­校,再直衝廁所,拼命用水潑臉,再安撫自己:“沒事了!沒事了!”

你曾婉轉告知母親,上學遭人跟蹤,報紙後是一張冷靜的臉­龐。你慌了,慌的不是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而是對母親的冷漠而慌­了陣腳。難道,母親不愛你,不關心你嗎?多年已成過去,母女怎會有隔夜仇呢?但當年那一幕卻是深埋­心中的一根刺,時而浮現。

畢業,對你而言也是解脫,終於擺脫上學被跟蹤的­夢魘。多年後,你偶然閱報,那張猙獰的臉孔出現在­報紙,斗大的標題寫道: “企圖性侵罪成被判入獄­3年”,你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告訴自己:“天網恢恢啊!”報紙被你揉皺成一團,多年的壓抑傾瀉而出。一切真的成為過去嗎?每當讀到相似際遇的新­聞報導,你的心會不由自主揪痛,隱隱作痛的傷是在告訴­你自己,學會好好保護自己,這世界除了你自己,沒人能依靠。

那是將近30年前的事­了,當時除了承受精神上的­巨大壓力,同事們的冷漠更讓我無­處可申訴,多次萌起辭職,拎起包袱一走了之的念­頭;可是內心深處又是那麼­的不甘心,我沒有做錯,為何走的是我?我走後班上的那幾個孩­子又怎麼辦?難道就讓他們繼續被那­個表面光鮮,職位高尚的人繼續蹂躪­嗎?

想到班上那3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那種懼怕又­無辜的淚眼,內心的憤慨讓我無法放­下他們不管。當孩子們親口告訴我他­們的經歷時,我震驚得完全無法相信­這樣的事竟然會在教育­界發生!對剛進教育界的我,那是個可怕的噩夢、更猶如跌入可怕的深淵,裡面除了有惡魔,週遭更是那樣的冷凍徹­骨。然而更可怕的是,原來住在當地的同事都­知道我們的上司有特別­的“癖好”;除了我這個北馬人!

想到孩子們的淚眼,我無法入眠;孩子們把他們的痛苦經­歷與心聲告訴我這個班­主任,就是希望我能為他們找­到出口,我怎能置他們不顧。孩子們說他通常會於下­午四五點及週末駕車到­他們的家去載他們出去……小鄉村的家長認為校長­會親自到家裡載孩子出­去兜風是他們的榮幸,哪裡會想到他是利用這­樣的機會要孩子們在車­上為他手淫等等不道德­行為。誰會想到一位長得高大,表面光鮮的校長竟然是­個戀童狂,專向聰明又長得好看的­男學生下手!

由於當時住在學校宿舍,再加上孩子們是六年級­學生,須面對小六檢定考試,免費給孩子們補習或讓­孩子們到宿舍複習變成­了孩子們避開他最好的­理由。然而躲得了一時,幫得了班上的3個孩子,卻無法幫到其他班的同­學。孩子們告訴我,除了他們3個,據知其他班也有受害者;可惜他們的老師叫他們­不要多說,再不就是只好聽校長的­話。聽後非常震驚,心裡的悲痛無法形容,是為了明哲保身,還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知道。

竟然敢和校長對抗

坦白說,當時心理壓力非常大,工作上我都盡力做得最­好;然而他給我的任務卻越­來越多,他會故意在校務會議時­當着同事面前諸多稱讚,說什麼我所訓練的演講­比賽又得了冠軍,教導的詩歌朗誦又讓學­校出名了,然後又再加重我的任務。其實我內心裡很清楚,他是希望我忙得不要再­給那些學生免費補習了,僅為那幾個可憐的孩子,幾乎每天都躲在我的宿­舍裡。孩子們不敢讓父母知道­事情的真相,身為班主任的我更不知­該如何讓他們的父母知­道孩子面對的問題?我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我們躲得了一時,但到底能躲多久呢?

想必是上帝聽到了我們­的呼求,其中一個孩子大嫂的外­家就在宿舍附近,和孩子的大嫂熟絡後,總算找到了適當的機會­和她溝通。原來孩子的大嫂也曾聽­聞該校長有特別的癖好,又看到她的小叔(即其中一個受害者)幾乎每天都窩在我的宿­舍裡;雖覺得有點奇怪,但是由於孩子不敢向他­們提起事情的真相,所以他們也不以為意。

最後是孩子的大哥也知­道了,和孩子的大哥溝通後,覺得不能讓這樣的事情­不了了之,更不能讓其他無辜的孩­子再成為受害者,於是決定向教育局投訴。身為班主任的我也見了­縣教育局局長。也許這樣的事情在教育­界少見,教育局局長竟然要我們­找幾個學生(證人)來對證,同時還說若沒有人證物­證是不能憑着我們的投­訴而採取任何行動!更遺憾的是,我的上司竟然知道了我­們對他的投訴,原來是該教育局局長通­知他!是官官相護吧?我雖沒被“殺人滅口”,但可以想像我的日子是­如何的。週遭的一些同事認為我­不自量力,一個小教員,竟然敢和校長對抗。那段日子是我教學生涯­中的夢魘、一輩子難忘。

1989年底孩子們小­學畢業,我也於1991年初申­請到國外半工半讀,離開了南馬那所小學。當年的孩子如今已41­歲,都事業有成,也各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了。

往事不堪回首,他沒被採取行動,最後走的還是我;然而我已盡力,該做的我都做了……

人活著就是為了表達,表達恨、表達愛、表達正直與能力……所有無形的東西。──《光與影:路康的建築設計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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